尹塵心深沉的眼睛在暗夜底也能映照出勾動人心的光亮,引人躍進去。
虹樂女沒想到尹塵心竟然把她給綁在臥鋪上,這會兒,她真成了階下囚,不對,她該算是床上囚。
“放開我!快放開我!”
唯一不會變的,就是虹樂女那有勇無謀的莽撞個性,有時候,人們稱這種性情為蠢。虹樂女人雖然不蠢,但不知為何卻常尋蠢事做。
她還有氣力,所以喊的挺大聲,“快——開我!聽見了沒?”
根本無人回應她,尹塵心也沒在房里守著她。
“哼!簡直是欺負人又看扁人了嘛!居然那么狂妄的于定我逃不出去?”事實上,她的確沒法子跑。
“放——開——我”虹樂女望著屋脊,叫好玩似的喊。想確定附近到底有沒有人接近。
虹樂女的雙手被舉過頭頂給綁在臥鋪上方的橫木上,而腳則被捆在一起雖然蓋了一條天絲綢的軟被在身上,但底下卻是光凈無物,只除了她自己赤裸著的身體。
尹塵心真是夠可惡的了,膽敢這么污辱她!等逃出去以后,絕對會要他求生不得,但她真能逃出去嗎?
虹樂女仰起頭研究著她所處的這間房。房子的建筑大致是以青竹為主,一切陳設潔凈簡單,和尹塵心渾身上下的打扮完全不投合,尹塵心既頹廢又破敗,除了他的冷漠與寡情例外。
“我不想被困在這兒!比羰撬氖挚梢詣颖愫枚嗔,至少她可以有更多的籌碼離開這兒。
虹樂女晃晃自己被捆綁住的手,不行,綁得太緊已經麻痹了,想用嘴咬斷繩子更不可能,因為她的頭根就越不過伸直的手臂。
身上那些被尹塵心拿黏稠的東西擦拭過的地方,干了之后便仿佛像小爬蟲咬住不放似的,又剌又癢又痛。而她的身上又偏偏全抹上了那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鬼東西,天哪!不是要她的命嘛!
“你這個魔鬼,快點兒把我身上的鬼東西給擦掉!”她終于受不了而大叫出聲。
他肯定是想惡整她,否則,為什么替她抹了東西以后又把她給綁起來,現在更索性來個相應不理。他一定是恨她揍了他!
對,尹塵心本來就是一個小人。
這樣的想法雖然能令她泄忿,卻無法讓萬蟲鉆咬似的剌痛減輕,虹樂女躺在臥鋪上又扭又叫,耐不住折磨。
“哇!救命!誰……誰可以救救我?救人哪!”
屋子里只有她一個人的叫喊聲,以及臥鋪的底架被扭晃過度的“嘎吱”聲伴隨。
她愈是努力去想它們的攻擊,身上那股錐剌的痛感便愈強烈,痛得愈厲害,她也因此叫得更嘹亮。
“!快救命。∪硕妓赖侥膬喝ダ?怎么沒人來救我?”
當真沒有一個人回應她。
“呃!好癢,好疼!”虹樂女把頭撇進枕頭里,再咬住天絲被,好借此力量轉移身體上的痛苦。
“唔……”
為什么她得在這兒受磨難?為什么她要貪玩溜出女兒虹?為什么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助她?
想到女兒虹里的姐妹們,再想想自個兒現下的處境,第一滴懊悔的淚水終于冒出了眶,這是大半個月來的第一滴眼淚。
“……”她無聲的埋枕細泣。
是!若非她太任性,不就仍平安無事的待在她們和樂的世界里嗎?
半開的窗戶射進了扇窗的月光卻照不到虹樂女黯淡無助的心里去,只能投射在地面上。
“姐姐……”
正當虹樂女泣不成調的哭作一團時,未掩上的半扇窗外竟隱隱飄來一陣悠揚縹緲的簫鳴聲,聽不出來吹的是什么曲子,但她肯定一定是簫聲。因為虹滴女也愛吹簫……
虹滴女溫柔繾綣的笑容浮現進虹樂女的腦海中。虹滴女姐姐總是疼著她愛著她,女兒虹里的每一個人全都寵溺著她。愈聽著簫聲,虹樂女的思念之情便愈深。
細小的暗泣逐漸轉成劇喘的哽啜,簫聲的音量加大,她的哭聲也增強,到最后也不管有無聽見曲調,虹樂女索性號啕大哭了起來。
“哇!哇……”
黑暗中,竹門被推開。
虹樂女仍然哭得很投入,很忘我。
有人走近她,她雖然是習武之人,卻完全渾然未覺。早明白她的底子差,只是沒料到竟然差到這地步。
“哇……”
人影攜著月色靠近窗臺,將半啟的窗戶全開,然后問道:
“怎么了?原來真的是你的哭聲!
虹樂女嘎然止住哭聲,抬起頭,望過窗臺的方向,月光全灑在他的身上。因為背著光,她看不清臉面,但她即使花了眼也認得出那款身形。
這可好,她總算有機會狠罵一頓了,他竟然這樣設計陷害她!
“你上哪兒去了?怎么叫了老半天也叫不動你呢?”虹樂女等不及要對尹塵心發泄。
身上的難受折騰了她一整個晚上,所有的疲累剌疼現在全化成忿怒的火焰,蠻橫的撲向他。
尹塵心知道她身上的剌痛很不好受,可那也是為了抑制半月歡加速擴張的方法罷了,并不能趨離毒苗,頂多只能暫緩發作。他必須在十五日內想辦研制出解藥,否則,待第二次毒發時虹樂女只怕便其會一命嗚乎。
“喂!你是聾了還是啞了嗎?怎么樣也該應我一句!”斜睨他一眼,怒氣難平!坝窒胱屛疫B嗓子也喊啞是不?”
尹塵心沒答腔,逕自往虹樂女面前站住。
“是你死命留下我的,又不是我巴著不放、竟然膽敢把我扔在這兒不聞不問!彼p眸含怨,眼淚的痕跡還未干,盈盈水紋斜掛在目眶旁。
尹塵心低下身。
“你做什么?別想再亂來!”虹樂女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繩,扭著身子又喊又叫。
尹塵心將那床已被虹樂女捉弄不堪的天絲綢攤平,再重新覆在她身上。
“你……現在才來假好心,還想要我信你呀?哼!”她撇過頭,轉到與他相反的方向,最好永遠恨著他,最好永遠不要忘記地那張可惡的嘴臉及心腸,最好永遠……
“尹大哥知道你身上很不舒服,但請你多忍耐,好嗎?”他居然心平靜氣,沒有對她冷言相向。
虹樂女睜大眼,再轉回頭!爸牢也皇娣,做什么還剝光我的衣物,在我身上涂涂抹抹的,都快難受死了!綁住我不讓我抓,你不明白,簡直快要了我的命?”
他垂下眼,沉默了良久,才開口:
“我知道!
“知道了還這樣虐待我,咱們有仇?”見尹塵心突然轉變的友善態度,連虹樂女也適應不過來,她只繼續嘟嚷著睨看他。
“虹樂女……”尹塵心第一次開口喚她的名字。
怪了,他不是總拿一張冷漠寡情的臉來對付她的么?怎么這會兒竟像變了個人似的?是她病壞了腦子還是他也有。亢鐦放蛑浑p彎月般純凈的眸子研究地審視尹塵心,莫非他又想出什么歪法子來整治她嗎?
嗯,兵不厭詐,她得小心提防著點兒。
“做什么?”她沒好氣的問。
其實尹塵心倒也不是故意作出,一副凡事漠不關己的模樣,只不過,一顆已經塵封了十年的心,要它即刻便溶解是很困難的。
他不想再為第二個女子遺憾終生了、一個李莫詠便夠他傾盡后半生,再沒有更多的歲月可供遺憾。
溫柔的掌心貼伏在虹樂女的額頂,逐漸凝成一股熱燙的河川,飛穿過她的臉頰、口鼻、脖子、四肢……
虹樂女從來不知道觸碰也是一種點穴的功夫!她渾身上下的感官知覺似乎都已中了埋伏,掙脫不了。
自他的手覆至她額頂的那一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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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高懸。
一列隊伍架起了陣式迎在幽谷外。對伍中,只見良君堤獨自坐于擔轎上,轎內綴掛著欽賜的徽印,好顯現出他的身份。
“大人,不如讓屬下率領幾名隨從先行探入吧!”擔轎旁的騎衛士開口詢問。
良君堤揚手一揮,表情冷峻的說:
“慢著!不要擅自妄動,壞了本座的好事兒。你懂什么?這谷地形險惡,一般尋常的外人是難得其門而入的,況且里面機關重重,連本座都未必闖得過,更遑論是你們這班無用的小子們。”他不輕不重地睨了身邊的眾隨從,后者個個低首不敢放言。
良君堤令人懼怕的地方,便是他喜怒無常的性情,心情一好,賞賜夸贊經不會少,但倘若遇上了他的壞脾氣,莫說責罵了,人頭落地都有可能。
騎衛士抿了抿唇,想再開口討好主子, “哪,選幾個死士!”
“住口!何時輪到你來替本座操練指揮了么?死士……”良君堤掌心往外一劃,原本坐在馬背上的騎衛應聲倒地,捧著一只胳臂伏在荒地上,鐵定是受了毒器所傷。
“大人……饒命……”
“本座的陣營里哪會有死士?除非是本座要他死,否則,誰敢說一個死字?”良君堤冷冷的目光中連一絲溫度都沒有。
“屬……屬下知錯,請……請大人饒屬下不死,”騎衛士的身子抖個不停,伴君果然如伴虎。
良君堤趁身,跨出擔轎,回過頭對倒在地上的人說道:
“想討活命?可以,若本座能從幽谷里順利而回的話,只要你還撐得住,本座便賜你不死,好好撐著吧!”說罷,良君堤一個旋身輕躍,便如飛似的離了眾人。
“大……大人,大人饒命呀!”
所以說,無常的不只是生命,還有良君堤的性情。順者生,逆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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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君堤以輕功潛入了幽谷里,十年未至,這兒的景貌大致未有太多的變化。
除了一些人物以及事件以外……
良君堤心底暗恨著,他甚至沒見到李莫詠最后一面!全都怪尹塵心,是他的介入破壞了一樁本是美好的喜事。對!所有的血債全該算在尹塵心的身上。
幽谷中的叢林繁茂,阻斷了外界的烈日催魂,樹枝橫陳雜生,落地上成為交纏縱橫的暗影。
良君堤很小心,深怕一個不留意誤入危難中。他不會忘記尹塵心不單只是劍術一流,機關陷阱更是他的看家本事。
十年前如此,十年后呢?良君堤下意識地伸手握緊腰間的劍柄。他的確仍然很在意十年前的敗仗,對良君堤而言,那是沒齒難忘,與李莫詠的死同樣重要。
奇怪?他入谷已經一段路程了,怎么還未遇上機關攔阻呢?良君堤疑慮,即使順利達成目的,也不會么容易就罷手。
于是他站定在原處,朝四方手揖施禮,君子似的說道:
“十年未見,君堤特地前來探望大師兄,還望師兄能撥空一見!彼碾p眸如狼盯物,銳利的不放過身邊的絲毫動靜。
許久,也未有回應。
“其實,君堤今日前來,除了探望,還一事想向師兄討教。近日蘭州城附近時有反賊出沒,我身為御前特使,理當為皇上忠心效命。連日來,有不少傳聞指出,那群亂黨反賊常于此座幽谷穿梭,君堤想,為了師兄的清譽,以及咱們幽谷的名聲,是請大師兄出面說明才好!彼愂隽艘欢眩鋵嵤窍胝覚C會直搗幽谷,亂世之中,要治誰的還不容易嗎?
良君堤再往前走了幾步, “大師兄……”他猛然停下步伐,目光狠毒地穿向迫在咫尺的前方。
道旁設了一尊石座,頂端刻著“忘塵谷”三個大字,底部還是另外添了幾句話,上面寫道:
“前事莫詠,今生忘塵。后無去路,徒增斷魂!
嗟!這是什么鬼玩意兒?他居然膽敢把幽谷派的領地私設為“忘塵谷”!更教人無法忍受的是,尹塵心那個可惡的家伙竟有臉面把自己與小師妹相提并論!他憑什么?
良君堤望著石座上的刻字,不禁妒火心生,他這輩子無緣與小師妹廝守終生,那么尹塵心也休想!
“尹塵心!你以為躲在幽谷里就可以為小師妹的死贖罪嗎?是誰許你稱這兒為‘忘塵谷’?你說,是誰許你的?”他扯開喉嚨大叫起來,忿怒激使音調驟然陡升。
林子里除了回繞的怒吼聲外,再聽不到任何雜音傳入,甚至連微風拂過的伴奏也無,只有沉靜。
“你給我出來,有本事,你就出來與我一決勝負,我不準你把這兒取作‘忘塵谷’,聽見沒?尹塵心,你出來跟我一較高下呀!”
良君堤抽出長劍,向空中揚起,再使勁兒劈下,將全身的仇恨全都劈砍向那尊惱他心煩的石座,劍鋒與石座之間擦出電光般的火花,隨劍滋滋作響。
而后,石座上裂出斷縫,恰巧是在‘莫詠’與‘忘塵’二字之間。
“尹塵心!”良君堤此刻的忿恨已不再單只是報仇雪恥那么簡單的了,他壓抑在心內久久不提的情緒在他重回到幽谷之際,已經又再浮懸至最表層,奪愛之恨錐心刺骨,他誓言一定要討回來才行!
良君堤提劍躍身,準備疾攻入深林內,才揚起身,樹叢的密枝竟然已經急急往四處延伸,形如一張吃人的網,將涉入其中的人食進去。良君堤揚劍揮斬,趁樹枝尚未吞食掉他之前,幫自己殺出一條活路。
好險!差一些便落入尹塵心的樹魂陣里,良君堤知道尹塵心必定就是他在附近。看來,今天也許是闖不進去了。
“好!是你不顧同門之誼的,那以后就莫怪我這個師弟不義,我今天先把丑話話說在前頭,往后是生是死我都不會再為你留后路!”他又揮劍砍向他撲過來的樹枝。
總算見識到了師父精心研究的樹魂陣,原來真的這么厲害,照情況看來,尹塵心應恐已經練出了七、八分功力才是。
還是先脫身出去以后再謀策下一步吧!反正十年都已經熬過了,又哪還在乎再多等個十天半個月呢?報仇,他是一定會成功。
思忖輕重,良君堤便速回旋起身子,持長劍一路旋轉揮舞,殺出樹叢緊密的包圍再纏繞。
“我一定會把一切都討回來的,你好好等著吧!”臨走前,他還不忘留下警告。
他發誓,絕不讓尹塵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