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晴終究還是厚著臉皮活下去,因為糗事發生的那天晚上,她在遛狗的時候看到,秦克宇背著大背包在他們的大樓前等了一會兒后,被一輛休旅車接走。她大大松了一口氣,慶幸他將有幾天的時間不在家,她至少可以安心地多活幾天,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要是他能一去不回,那就太好了,她永遠不必再面對他。這個念頭似乎太惡毒,她是個善良百姓,可從來不曾詛咒任何人,萬一他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千萬不能怪到她頭上來。
說真話,她一點也不想死。為了一件糗事,為了一個她幾乎不認識的人而死,太不值得了!她沒那么傻。
自從祖母過世,這一年多來是她一生中活得最快樂的時間,她還沒活夠,還想快樂地活下去。她用祖母留給她的遺產買了這間公寓不過才三個月,她又怎么拋得下這個完全屬于她的窩,和與她相依為命的雪球?
心萍每天頻頻問那些書她看了沒有。逼不得已,曉晴只好隨便翻翻,以便應付心萍的盤查。
這一翻雖然沒把那些奇訣怪招裝進腦袋里,卻也翻出了些許心得。女人非要有男人才活得下去嗎?對某些女人而言,或許是的;但對她來說,一個人自由自在的豈不快哉?
她從小被祖母養大,二十幾年來受夠了祖母的鉗制,即使五年前祖母中風后由叔叔安排住進基隆的安養院,而她到臺北上班,可說話變得有點困難的祖母仍要求她每個假日必須到病床前報到,對她說教一番。嚴厲的祖母對曉晴的心理威脅直延續到叔叔處理完祖母的所有遺產,分給她一半后,她才確實相信她自由了,終于能在她的有生之年逃出祖母的禁錮。
所以,她非常珍惜目前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的生活,一點也不想再被任何人約束。
逮住一個男人有那么重要嗎?戀愛的滋味真的一如那些書所說的那么美妙嗎?不曾戀愛過的女人難道就白活了嗎?女人有必要汲汲營營于打扮來取悅男人嗎?所有的男人都看不見女人的內在美,只重視外在美嗎?
很不幸的,那些心萍要她看的書,那些她一向認為是邪書,現在卻頗熱們暢銷的書,給她的答案全都是!是的。
男人對女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外表,外表吸引得了男人,才可能有進一步的接觸。在這個幾乎全民都受速成文化薰陶的社會,哪里還找得到愿意耐心去欣賞女人的內涵與素養的男人?如果不能適應網路交際的胡亂打屁哈啦生態、不能接受合則來不合則散的情欲交易,那就落伍了,注定成為不導電的愛情絕緣人。
真的是那樣嗎?曉晴很想證明文學名著里那些浪漫惟美、雋永純凈的愛情依然存在。惟獨當她體驗到甘醇馥郁、刻骨銘心的愛情時,她才可能放棄自由,她才可能容許另一個人介入她的生活。
周六假日,她比平常多睡了一個鐘頭,用過早餐帶雪球在住家附近散步了半個鐘頭后她回家,電梯到了十一樓,門才打開,她就聽到一個小女孩的哭聲。
頭發染成紅棕色的小女孩大約只有四、五歲,小臉蛋上涕泗縱橫,哭哭啼啼地抱著一個提著大行李袋的男人的大腿。“爸爸,你不要走……媽媽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她的抽泣聲令人鼻酸。
“爸爸已經跟你講過好幾次了……”男人哽咽道!鞍职植皇遣灰,爸爸必須去工作賺錢,才能給你買芭比娃娃。阿伯會照顧你!
那個被稱為阿伯的人,顯然是她的鄰居秦克宇。他站在敞開著的鏤空不銹鋼門旁邊,古銅色的俊臉上,一向雄糾糾地舒展著的兩道濃眉此時深深皺著,慣常向上彎的唇線轉為緊繃下垂。
曉晴平生最大的樂趣之一是:在坐公車或搭捷運時,靜靜觀察乘客的表情,揣測他們的心情。她沒有想到,這樣毫無目的的自我訓練,竟可以使她在頃刻之間把他看透,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困倦、忿怒、苦惱和無奈。他平常沒有明星架勢,并不刻意重視衣著或形象,但她也不曾見過他這副剛被吵醒,一肚子起床氣似的模樣。
他上身穿白色背心式的內衣,下身穿印有棕櫚樹和美女的平口短褲,赤著腳,過長的頭發蓬蓬亂亂的,看起來有點臟,下巴則滿布可能兩、三天沒刮的胡渣。她敢打賭他還沒刷牙,可是他這副邋遢相卻別有一種韻味,那叫男人味?還是頹廢味?
曉晴牽著雪球慢慢走過去,明白自己出現得不是時候,可是她別無選擇的余地,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秦克宇已經看到她,似有若無地對她輕點個頭打招呼,她如果退回電梯,不是更奇怪嗎?
“克宙,”秦克宇抬手,五指張開耙耙頭發,沒好氣地說,“我跟小玲不熟,你突然把她丟給我就要走,難怪她無法接受。我也無法接受。我一個大男人怎么知道要如何照顧一個小女孩?更何況我還有工作要做,得不定時的上山下海,常常不在家!
“哥,”叫克宙的男子不若秦克宇英俊,他用手背抹一下淚,令走近了瞥見他臉上兩行淚的曉晴相當震撼,近似八點檔連續劇的夸張劇情竟然就在她眼前活生生的上演!拔野l誓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擺爛攤子要你收拾!
雪球對擋路的秦克宙吠叫,曉晴趕快把不識相的雪球抱起來輕拍,哄它安靜。她發現小女孩盯著雪球看,她疼惜地給可憐的小女孩一個最友善的微笑,然后走經他們身邊,忙不迭地拿鑰匙開她的門鎖。
等到她關上第一道鏤空不銹鋼門,外面的談話聲才又再響起。不知怎地,她的好奇心大發,放下雪球后沒有關上第二道門,留了一道縫,聚精會神地傾聽——
“你也許覺得很突然,事實上我從三天前就開始打電話找你,要跟你說我要上船了,可是一直聯絡不上你。”
“我們出外景去奇萊山發生意外翻車,手機不知掉到哪里,能有命回來就很幸運了;清晨回到臺北,又因為司機打瞌睡,撞壞了人家的車子,真是衰事一構接一樁!我好不容易回到家,累得倒頭就睡,睡不到二十分鐘你就來了,我迷迷糊糊聽你講了幾句話,還沒搞清楚狀況,你就要丟下小玲走掉?酥妫銓嵲谔^分了!”
“我如果有別的辦法可想,一定不會來麻煩你,可是除了你,我實在不知道要把小玲交給誰。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早上我約了宛華,本來只打算跟她們辭行,哪里知道宛華一看到我就劈里啪啦的罵我不管她們母女的死活,怪我沒給她生活費。我解釋說我之前失業了四個月,沒有錢可以給她,所以沒臉去見她們,現在我終于找到一艘遠洋漁船愿意雇用我,等我回來一定會給她錢。可她根本不聽,以為我又騙她,她把小玲和一袋行李推給我,跟檳榔攤的另一個小姐說她不干了,就騎上摩托車走掉,我完全呆住,做夢也想不到她會那么絕!
一個沉重的嘆氣聲,無疑的是秦克宇發出的!爱敵跄銈冸x婚的時候,你堅持要撫養小玲,現在她把小玲還給你也沒錯呀!
“那時媽媽還在,可以幫我照顧小玲呀!誰料想得到媽媽會罹患肝癌,拖不到半年就走了。”
“進來談吧!別老站在門口!
“我要走了,我必須在一個鐘頭內趕到基隆碼頭,否則船不會等我,不把握住這次的機會,下次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找到工作。小玲,乖,你跟阿伯進去,爸爸要去工作賺錢了!
“我要跟爸爸去工作。”
“不行,老板會罵,這樣爸爸就不能賺錢。爸爸必須賺錢給媽媽,媽媽才會回來!
“我要找媽媽!毙∨⒂直隹蘼。
“小玲,乖,不哭。你的包包在里面的沙發上,包包前面的小袋子里,你的健保健康手冊背后有媽媽手機的號碼,你去拿來給阿伯,請阿伯幫你打電話給媽媽!
“好,我去拿!
“哥,我要走了,小玲交給你,萬事拜托!”隨即響起疾行的腳步聲。
“你什么時候回來?”
“大約三個月后。”
“什么?!”秦克宇的吼叫聲幾乎淹沒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扒乜酥妫闾斓傲!要是我不在,你會把小玲交給誰?”
“你的電話答錄機說你昨天晚上會回來……”
“爸爸……”女孩的叫聲隨著她的腳步聲響起。
“再見。”男人的道別聲后是電梯門關上的聲音。
“爸爸、爸爸……”女孩哭叫著拍打電梯的門。
“噢!我的天!”秦克宇的哀嘆聲充滿了無奈。“小玲,爸爸去工作了。走,我們去打電話給媽媽!薄皢鑶瑁职趾脡,偷偷跑掉……嗚嗚……媽媽也好壞,騎摩托車跑掉不帶我去……嗚嗚……”
曉晴聽得心里好難過,不知不覺地跟著掉淚。小玲的父母真可惡!怎么可以如此不負責任,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幼小的心靈?
“爸爸必須去工作呀!媽媽……媽媽可能有事情要辦,我們來打電話給媽媽,看看她事情辦好了沒有!
曉晴輕輕把門關上,兩腿發軟,乏力地坐到地板上。想起自己的媽媽,霎時淚如雨下。
她比小玲幸運的是,媽媽離開時她已七歲,剛上小學一年級。直到現在,二十年了,她沒有再見到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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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球不乖,壞狗狗,壞狗狗,不要再甩了!”
雪球是曉晴最常聊天的對象,心萍只能排第二。跟心萍聊天,曉晴聽的時候多;跟雪球聊天,雪球當然只有聽的分,偶爾“汪汪”幾聲回應。雖然不解人語,曉晴還是覺得他們人狗之間有時候也能靈犀相通。
平常都蠻乖的雪球有個不愛洗澡的壞毛病,每個禮拜六早上曉晴幫它洗澡,都得和它大戰一番,身上的衣服鐵定會被它甩出來的泡泡和水珠濺濕。
叮咚!
有人按電鈴,而且人已來到她門口,越過樓下的門鈴那一關。會是誰呢?她平常很少有訪客,只有心萍來過幾次。
她擦擦手,自門眼往外看,沒看到人;往下看,才看到一個染了棕發的小女孩。她趕緊開門。
“阿姨,我聽到狗狗一直叫,請你不要打它!
曉晴微笑,“我沒有打它,你看!彼验T完全打開,讓小女孩看站在陽臺上中型臉盆里的雪球。全身濕透了的雪球對小女孩汪汪叫。
“我正在幫它洗澡,它有點怕水,所以一直叫!睍郧缱呋匮┣蛏磉。“好了啦!雪球,閉嘴。我要幫你洗香香,你還叫叫叫,吵死人了!讓小玲以為我在虐待你!彼呎f邊搓洗雪球的毛,不時抬頭微笑著看小玲。
“!好像很好玩耶!阿姨,我可以幫你給狗狗洗澡嗎?”小女孩一對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渴盼。曉晴真不愿意讓她失望,不過她還是說:“雪球怕陌生人,又怕水,它洗澡的時候是它最討人厭的時候……啊!”
雪球又甩動身體,把泡泡甩上曉晴的臉頰和衣服,惹得小玲咯咯笑。
“你看,它是不是很討厭。等它洗完澡,吹干了,我再讓你抱它,好不好?”
“好!毙×岣吲d地回答。
“你阿伯知道你來這里嗎?”曉晴開始給雪球沖水。
“不知道。他在睡覺,我看完卡通,好無聊。”
曉晴很想問她聯絡上媽媽了嗎?可是那樣會泄漏她偷聽他們談話的秘密,只好作罷。
把雪球洗干凈后,曉晴請小玲進她的公寓,然后她關上第一道鏤空的不銹鋼門,打開第一道門,以便萬一小玲的阿伯醒來叫喚她時,可以回應。
她讓小玲幫忙拿吹風機吹雪球的毛,她們兩個人和一只狗很快就建立起友誼。
午餐時間到,曉晴幫小玲弄了個火腿蛋炒飯,那是她原本計劃中的午餐,既然讓給小玲了,她自己只好煮冷凍水餃填肚子。
小玲很捧場,把分量不多的炒飯吃光光,還吃了三個水餃、一顆蘋果、一根香蕉?床怀鲆粋可能不到一百公分的瘦小女孩,能在十幾分鐘內把那些東西全吃下去。
曉晴暗自打算,如果小玲要繼續跟秦克宇住的話,她得準備更多東西,以便招待小客人。她從來沒有單獨和一個小孩吃飯的經驗,沒想到一些天真幼稚的問題,從小玲的口里問出來,是那么無邪可愛,讓她覺得自己也變得單純活潑起來。她一向沉靜冷清的公寓多了小玲的童聲笑語,好像連每一件家具都感受到溫馨快樂的氣氛。
算一算小玲來她這里已經兩個鐘頭了,她鄰居那里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不禁在心里責怪秦克宇的不負責任,萬一小玲不是來她這里,而徑自下樓去呢?那后果真不堪設想。
“阿姨,你好好!你都讓我講話,不會罵我!
“你很乖呀!我為什么要罵你?”
“我媽媽都說我很吵,煩死了。”小玲的小嘴扁了下去,一副想哭又不愿哭的小大人模樣,令人心疼。“她要是打牌輸錢,或是樂透杠龜,還會打我,怪我害她倒霉!
“噢!”曉晴不自禁地把小玲抱進懷里,鼻酸得兩眼泛濕。小玲的境遇跟她小時候近似,那種常遭莫名其妙誣控的痛苦滋味她嘗過千百次,可以深切體會。
她吸吸鼻子,放開小玲,努力平撫自己一時過于激動的情緒,再對小玲微笑。“大人有時候心情不好,免不了會怪東怪西。我相信不是你的錯!
小玲低聲啜泣起來!拔也还,媽媽不要我了!
“不,不,”曉晴又把小玲抱進懷里,陪著她掉淚。“不是小玲不乖,是……是你媽媽……呃……你媽媽可能太忙了,等她忙完了,她就會來找你!
“她不要理我了……”小玲愈哭愈大聲,愈哭愈傷心!拔抑馈幌肜戆职帧蛩信笥训臅r候……就把手機關掉……阿伯說我媽媽把手機關掉……”她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阿伯不知道媽媽在哪里……不能帶我去找媽媽……”
曉晴憐惜地撫著小玲的頭發,她的淚幾乎掉得和小玲一樣兇。“小玲,乖,不哭,不哭。我想……你媽媽可能……可能忘記開手機!
小玲搖頭哭道:“她不要我了……她常常說要把我丟掉……把我賣掉……把我丟進垃圾車里……”
曉晴氣得咬牙,小玲的媽媽怎么可以那樣恐嚇女兒?她不知道稚齡的小孩會害怕,會信以為真嗎?她可曾想過,大人無心的一句話,往往會在小孩心中造成終生的陰影?
“你媽媽是說氣話,人在生氣的時候常常會亂講話……”曉晴頓住話,她似乎聽到什么聲音。
“小玲,小玲,”
這次聲音清晰多了,而且幾乎是吼叫。
曉晴急忙用手擦淚,迅即把小玲抱起來往門口走,一邊大聲叫道:“在這里!
她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一臉著急的秦克宇站在她的不銹鋼門外,他看到小玲時,臉上的線條瞬間松了下來,吐出一口氣。
“我差點要去報警了!彼碱^一皺,不悅地說:“小玲,你怎么沒跟阿伯講一聲就自己跑出來?”小玲害怕得身體一縮,窩進曉晴懷里。
曉晴抱著小玲退后一步,急忙為小玲辯解:
“你別怪她,她想回去跟你講,可是她出來時門自動關上了。她說阿伯很累在睡覺,我就說那讓阿伯睡,先別吵醒他!笔聦嵤撬嵝研×嵩撓雀⒉v,也曾陪小玲到秦克宇的門口,還曾幾次暗示小玲該回去了免得阿伯擔心,但小玲一點都不想回去。
秦克宇總算展露出和顏悅色的神情!靶×,我們該回去了。小姐,謝謝你,麻煩你了。”
“哪里!睍郧绱蜷_不銹鋼門。她想放下小玲,可是小玲緊抱著她,不肯放手,小臉埋在她懷里不肯抬起來!靶×,該回去了,阿伯在等你!彼p聲說。
“不要。”小玲小聲的、模糊的在曉晴懷里說!拔乙⒁淘谝黄!
“小玲,阿伯帶你去吃麥當勞!鼻乜擞钸B聲音都放柔了。
“我吃飽了!毙×徇是不肯抬頭,似乎認定曉晴的懷抱才是安全的地方。
“她剛剛吃過炒飯!睍郧鐚擂蔚卣f。她沒有想到小孩子的反應會這么直接,她是出自善意去照顧小玲,他可別以為她誘拐小孩?梢娦×岫嗫蓱z,有人稍微對她好一點,她就舍不得走了。
“那我們去吃冰淇淋。”
秦克宇的手一碰到小玲的肩膀,小玲就哆嗦著更加抱緊曉晴,仿佛當他是壞人。
“不要,不要!”小玲叫著哭起來。
“小玲……”曉晴不知該如何是好,不斷輕撫小玲的頭發!皩Σ黄,”她對又蹙眉的秦克宇說:“我沒想到會這樣!
“小玲,”秦克宇靠近,雙手握住小玲的肩膀!拔覀兓厝,你已經打擾阿姨很久了!
曉晴不以為小玲聽得懂她阿伯的意思,她雖沒有看過該如何與小孩相處的書,但她至少知道應該去體會孩子的心情和想法。
“不要,不要!”小玲哭著尖叫。
“小玲……”秦克宇不悅地提高聲音,但放開了她的肩膀。
“秦先生,她現在很脆弱,我想最好不要太勉強她,免得嚇著她!
他蹙眉不語,一對深邃的眸子定定看著她,好像希望在她臉上看到該怎么辦的答案。
曉晴被他看得不安,心跳頻率加快,她力持鎮定道:“我看她好像想睡覺了,小孩子困了時比較會吵鬧。”
“那……”他用手指耙耙頭發!翱刹豢梢月闊┠惚ノ壹?”
“好。等一下!睍郧缒闷鹚旁谛裆系蔫匙,便抱著小玲走出她的公寓,關上門。
“不要,阿姨,我要住在你家。”小玲抗議著在曉晴懷里扭動。
“小玲……”秦克宇略微提高聲音,有股快受不了小玲亂吵的聲勢。
“不行呀,”曉晴柔聲軟語道:“你爸爸要是回來會找不到你,你媽媽也可能打電話到阿伯家找你!
“叫阿伯跟他們講我在你家就好了!
曉晴抱著小玲走進秦克宇敞著大門的公寓!拔蚁肽氵是應該住在阿伯家,不然讓你爸爸媽媽以為你不要他們就糟糕了,對不對?”
秦克宇的公寓比她的大得多,光是客廳就有兩倍大;可是他家比較亂,看起來不若她家清爽?蛷d的矮桌上除了散置著一些報紙雜志外,還有可樂罐、紅茶鋁箔包和一罐洋芋片;長型的電視音響架上,十數片沒有放進架里的CD或VCD東一片、西一片,有待歸位。但整體而言雖亂還算干凈。秦克宇拿一雙地板拖鞋給她換,拖鞋大得她的五個腳趾全部跑出來,幾乎只穿到拖鞋的一半,他自己則仍然打赤腳。
秦克宇領她進一個房間,這顯然是一間書房,其中一面墻被一個大書架占滿,她基于興趣與職業的本能,迅速掃瞄他的書,似乎與地理和生物相關的書居多,而那正是她平常較少涉獵的。
此外,書房里還有一個大書桌和一個電腦桌,書桌上攤著書籍、筆記本、地圖等,靠墻則擺了張單人床。
“你把她放這里吧,”他指著床說!八职峙紶枙䜩磉@里睡!
“我不要睡覺!毙×嵴f。她的聲音有點乏力,并沒有堅持的味道。
曉晴抱著小玲坐到床上,秦克宇為她們開了冷氣。
“我來講故事給你聽,好不好?”曉晴輕輕撥開幾乎觸及小玲眼睛的劉海。
“好!毙×崛员е鴷郧绮环。
“從前有一個國王,很喜歡穿新衣服……”曉晴自眼角余光別見秦克宇悄悄地退出房間,把門關上。
她故事還沒講完,小玲就已經閉上眼睛,但她還是繼續把故事講完。平時曉晴幾乎每個周末的下午都會到附近的圖書館當義工,她主要是負責整理兒童室的書籍;有時候負責講故事的文郁或佩瑋有事不能去時,就請她代講。第一次講故事時她相當緊張,但是發現個性害羞的她在小孩子面前頗為自在,講得蠻順了之后,她就對自己有信心多了,不時會準備幾則童話以便隨時代班。
她把睡熟了的小玲放到床上,輕輕為她蓋好薄被,再將冷氣調弱一點?蓱z的小玲,今天半天都還沒過去,她已經不知哭了幾回,難怪會累得睡著。小小年紀就面臨離開爸媽的命運,教她童稚的心靈如何承受得了。孩子何辜?父母在意氣用事作任何決定之前,實在應該先替孩子想想。
她走出房間,沒有把門關上而留一道縫,心想萬一小玲作噩夢哭泣,秦克宇才能聽到。她清楚的記得,她媽媽剛離開的那一年,她常常作噩夢,因此挨過祖母好幾個耳光。
秦克宇坐在沙發上講電話,她看得出他已經稍微收拾過客廳。矮桌上干凈多了,CD也都擺整齊了。
“拜托嘛!你來幫我帶半天小孩,改天一定請你吃大餐……沒問題,加上一場電影……什么?你五點就要走?拜托,她現在要睡午覺,可能四五點才醒來……好、好,是我的錯,誰教我不早點跟你約……沒關系,我找別人看看……好,好……謝啦!拜拜。”
他放下電話嘆口氣,曉晴故意走了兩步,讓拖鞋弄出聲音。
他轉頭過來看她,自沙發上站起來!八耍俊
“嗯。”曉晴走近他,壓低聲音跟他講話:“你等下最好去看看她,開著冷氣我怕她要是踢被子會感冒!
“好,謝謝你。我叫秦克宇,”他拿起擺在桌上的一張名片遞給她!罢垎栙F姓?”
他第一次對她笑得如此真誠愉悅,令她有點難以消受。
“敝姓吳,口天吳!
單獨面對他,曉晴渾身都不自在。難怪大家都說他是帥哥,睡過一覺又梳洗干凈了的他,神清氣爽,輪廓分明,煞是好看!疤焐愘|難自棄”這句話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為過;不過他沒有一點脂粉味,是那種陽光、健康、俊朗的雄性美……她失神了兩秒鐘,才發現他正在對她講話。
“……麻煩你那么久,真不好意思!
“喔,不會,小玲很可愛,我很喜歡她。”
她盯著他T恤上印的帆船看,看那里比看他的臉安全,她的心跳會比較平穩。他換過衣服了,下身換成及膝的短褲,露出兩條肌肉結實、長了些毛的小腿。
“你可能已經知道小玲是我弟弟的女兒!
她點頭,覺得人家在跟她講話,她都不看人家的臉,實在有點失禮。她稍稍作好心理準備抬頭看他,幸好他沒有在看她,而是微蹙著眉頭,若有所思地繞過沙發,慢慢走到她面前幾步的地方。
“我弟弟和小玲的媽媽四年前離婚,但他們仍藕斷絲連,時吵時好,我經常成為倒霉的中間人,不勝其擾。今年年初我撂過重話,說我再也不管他們的事;沒想到安靜了幾個月,他們居然變本加厲,莫名其妙地把小玲推給我!彼麛偸致柤,無奈之情溢于言表。
“小玲的媽媽怎么舍得下她?”曉晴慨嘆道!按笕艘粫r的沖動可能對小孩的心靈造成終生的傷害!
秦克宇連點了幾個頭表示同意!拔业艿芎偷芟笔歉呱虝r的同學,兩個人從十六歲開始談戀愛,到現在十年了,可并沒有比以前成熟多少。我已經打了很多次電話給我弟媳,但她的手機一直沒開,可能還在跟我弟弟賭氣。”
“那……”曉晴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下小玲在睡覺的書房。
“別擔心,剛好接下來的三四天我比較有空,可以照顧小玲。我想不出三天,她媽媽就會來找她。”
曉晴嘴角微揚:“但愿她媽媽能很快就出現,別讓小玲難過太久。我告辭了,等下我會去區公所旁邊的圖書館當義工,萬一小玲醒來吵鬧,你可以帶她去兒童閱覽室聽故事!
“謝謝……”
他的謝聲未歇,她已撲進他懷里!
她發誓,她不是故意的,是她舉步要走向門口的時候,她穿著過大的地板拖鞋的腳踢到沙發套地上的某個東西,因重心不穩,身體往前撲跌;而他就站在她前方,自然而然地伸手接住她的身體。她的鼻子撞到他的胸口,痛得她輕咬一聲,她慢慢抬起頭來,眼睛對上他低頭看她的眼睛。他好像第一次把她看清楚似的,眸中閃漾異彩,深深凝視著她。
她感覺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往腦門沖,心臟也前所未有的撲撲直跳,生平從來不曾與男人如此接近,靦腆得語聲顫抖:“對……對不起!
“沒關系。”他微笑,那帥斃了的笑容能令任何女人為之迷醉。“我想起上次我們撞到的時候你掉了幾本書!彼⑿Ω酰澳阍摬粫窃趹脮辖棠愕恼行g或撇步吧?”他唇畔的笑意擴散到眼角。
她跳起來,身體不再跟他有任何接觸,尷尬得想一頭撞死,又覺得受到莫大的侮辱。推正鼻梁上歪斜的眼鏡后,握緊雙拳,她又氣又羞又惱的叫:
“沒有!我……”她感覺整張臉熱得快燃燒起來了。她的話全卡在喉嚨里,一句也蹦不出來。
她沖向門口,手迫不及待地伸向門把。
“嘿!我只是開玩笑,你別……”
天可憐見,讓她顫抖的手順利地打開了門。她閃身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把他的語聲關在門后;再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家,關上她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