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物!」
他們一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凱蒂就嘲弄路森發出的抱怨。自從出門,他每隔幾分鐘就嘀咕一次。起初他的抱怨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同意去購物。接著,當他們坐上他的寶馬跑車來到這里,路森的驚恐已經轉為厭惡。讓人認為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出門采買過食物呢 !當然,從他空蕩蕩的櫥架看來,凱蒂猜想他的確從來沒買過食物。凱蒂曾對他家缺乏食物的情況發表評論,他只是喃喃地說一些還沒找到管家之類的話。凱蒂推測在這段時間里,他一定經常在外用餐。
她并沒有費心詢問之前的管家怎么了。他的性格就足以回答一切。那個可憐的女人一定是辭職不干了,凱蒂知道換做是她自己,也會辭職。
她帶路森走到購物推車前面,拉出一臺推車的時候,路森發出咕噥,聽起來像是在說「讓我來吧」,不過也很可能是「你給我滾開」。然后他把購物車搶過去。
據凱蒂的經驗判斷,男人總是偏好駕馭的工作--無論是駕駛汽車、高爾夫球車,或是購物車。她懷疑這跟控制欲有關,不過反正很方便;這表示她可以空出雙手來填滿整輛購物車。
她一邊帶頭走向乳制品區,一邊在心里列出采購清單。她認為應該要替路森多買一些蔬菜水果。這男人雖然個頭高大,又滿身肌肉,但是臉色太蒼白了,需要攝取綠色蔬菜。
或許蔬菜也能改善他的情緒。
路森需要鮮血。打從跟著黎凱蒂在乳制品區、冷凍食品區穿梭,以及現在來到的咖啡區,這個念頭就不斷浮現。推車很快就填滿了。凱蒂早已經將各種不同的優格、乳酪、蛋,還有一大堆可以當晚餐食用的冷凍佳肴丟進推車里。她在咖啡區停下腳步,考慮各種不同包裝的咖啡,然后轉頭問路森:「你比較喜歡哪個牌子的?」
他茫然地看著她!概谱樱俊
「哪個牌子的咖啡?你平常喝哪一牌的?」
路森聳聳肩!肝也缓瓤Х。」
「喔。那么,你喝哪一牌的茶?」
「我不喝茶!
「可是你--」她瞇起眼睛!盖煽肆?義式濃縮咖啡?卡布其諾?」他搖頭否定她所有的提議。她惱怒地問:「好吧,那你平常喝什么?酷愛牌飲料?」(譯注:drinking the Kool-Aid 這個片語源自于一九七八年瓊斯鎮事件,現引伸為盲目追隨某一種信仰或理念。)
在同一排走道上,有個胖嘟嘟的年輕女子推著購物車向他們走來,發出吃吃的傻笑,引起路森的注意。這是他們走進超市后第一次遇見別的客人。經歷了血袋狂泄的災難、在客廳用茶,以及凱蒂進駐客房更衣,此時已接近午夜,超市的生意并不忙碌。
既然那陣傻笑已經引起路森的注意,那個客人對著路森眨動她的睫毛,路森發現自己對她報以微笑,視線牢牢盯著她喉嚨下方跳動的脈搏。他幻想著牙齒沉入那脈搏之中,吸取她溫暖甜美的血液。她是他喜歡的類型。肌膚粉嫩的胖女孩一向都是最棒、最豐盛的美食。血液又濃又讓人陶醉,而且--
「殷先生?地球呼叫殷路森!」
路森愉快的想像碎成片片。他不情愿地轉頭看著他的編輯。「什么事?」
「你喜歡喝什么飲料?」她重復一次問題。
他回頭看看那個顧客!高馈Х染涂梢粤!
「你說你不喝咖--算了。哪個牌子?」
路森瀏覽一下架子上的選擇,眼睛盯住一個上頭寫著霍式咖啡(Tim Hortons)的暗紅色罐子。他原本一直以為那是賣甜甜圈的商店呢。不過,這是他唯一認得的品牌,所以他就朝著那一罐咖啡比一比。
「你當然挑最貴的牌子!箘P蒂低聲說道。她拿起一罐精致研磨的霍式咖啡。
路森之前并沒有注意到標價!竸e抱怨了,這次采購由我買單!
「不。我說我要付錢,就會付!
她有提過她要付錢嗎?他想不起來,他當時什么也沒聽進去。他的念頭都在別的事情,譬如:鮮血滴進水槽真是太浪費了,為什么不是滴進他干裂的嘴唇中?
他的視線偷偷溜回那個脈搏熱烈跳動的胖客人身上,她正好走過他身邊。他幻想自己一臉饑饞地盯著一輛自肋餐車從眼前跑過。他必須極力壓抑,才沒有撲上前去。溫暖新鮮的血液啊……比他和他的家人所吸取的那種裝成一袋袋的冰冷血液美味多了。他不知道自己那么懷念老式的用餐方式!
「路森?」黎凱蒂氣沖沖的語氣令路森臉色一沉,轉頭過來看著她。她不在剛才所站的地方,而是走到通道底端,正等著他過去。她生氣的表情起發他的怒火。她有什么好氣的?她又不是那個餓得半死的人。
然后他模糊地想起她曾說早餐之后就沒再吃過東西,或許她也很餓,因此,他勉強同意她有權利表達不滿。
「我來付錢,」他一邊堅定地說著,一邊推著購物車前進!高h來是客,我起碼該供應食物!苟皇悄媚惝斘业氖澄,他想著。而那才是他最渴望做的事情。好吧,也不算他最渴望做的事。他寧愿拿背后那位矮胖的褐發女子當晚餐。他一向認為像黎凱蒂這種光鮮亮麗的金發女子的血液嘗起來淡而無味。肉感女子的血液比較美味,嘗起來別具風味,口感濃重強勁。
當然,他不能拿人類當食物。在現在這種時代,做出這種行為太危險了,而且即使他自己愿意冒這個險,他也不會為了短暫的美食快感而拿家族的安危冒險。
但,這并不表示他愿意舍棄這樣的美夢。于是,接下來的時間,路森跟在凱蒂后面,在罐頭和干糧之間穿梭,心不在焉地同意凱蒂說的每一句話,腦海中愉悅地憶起過去的大餐。
「你喜歡墨西哥菜嗎?」她問。
「喔,喜歡。」他喃喃說道。凱蒂的這個問題馬上勾起記憶中在坦比哥(譯注:墨西哥東部一海港城市)所享用的那個嬌小活潑的墨西哥女郎。她真是個美味的小東西,摟在懷里既溫暖又香甜。當他的牙齒和男性沖刺進入她體內的時候,她的喉間發出細小而愉快的呻吟……喔,真好。吸血可以變成如此強烈的體驗。
「義大利菜呢?」
「義大利也相當美味。」他大表同意,記憶立刻轉到在亞瑪非(譯注:義大利南部一個小市鎮)海岸遇到的一個農家女孩,她十分討人喜歡。那是他第一次獨自獵食。男人永遠會記得自己的第一次。一想到甜美嬌小的瑪麗,他就全身發熱--那對深邃的黑眼睛,子夜一般漆黑的波浪長發。他想起手指纏在瑪麗那頭秀發之中,當他對她獻出他的處男之身,又同時吸吮她的血液時,她在他耳邊發出深切歡愉的呻吟。的確,那是一次甜蜜而難以忘懷的回憶。
「你喜歡牛排嗎?」
他再度從思緒中跌回現實。凱蒂突然拿了一盒生肉湊到他鼻子底下,打斷了他愉快的回憶。這塊牛排不錯,血淋淋的,雖然他平時偏愛人血--哪怕是冰冷的人血都比牛血來得好--這塊滿是鮮血的牛排在此刻聞起來好棒。他發現自己深深吸入牛排的味道,然后緩緩地吐氣。
那盒牛排突然撤退!高是你比較喜歡白肉?」
「喔,不,不。紅肉比較好!
他往前挪,靠近肉品柜臺,這是他進入超市后第一次認真的環顧四周。他是個要求不多的男人,只要有肉和馬鈴薯就可以了。原則上,肉最好生嫩一點。
「你是肉食動物,我懂了!巩斔焓秩ツ靡缓锌雌饋砀裢怩r血淋漓的牛排時,凱蒂語氣嘲弄地批評道。牛排的血滴下來,他幾乎要舔嘴唇了。接著,因擔心自己在目前這狀況下會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蠢事--例如去舔那盒牛排--他后退一步,將肉放下。他握住推車,開始移動,希望能前往一個誘惑力比較小的區域。
「等一下。」凱蒂呼喚道,可是路森繼續走著。當她抱著幾盒牛排沖過來放進推車里的時候,路森幾乎要發出嗚咽了。
太好了!這下子誘惑隨處跟著他了。他真的需要吃東西。他必須聯絡柏軒或亞堤,看能不能借一點血。或許他可以在回家的路上繞到柏軒的住處稍做停留。他可以把堅定不移的黎凱蒂留在車子里面看守那堆食材,沖進去,狠狠喝他幾口滋補的鮮血,而且……
天老爺!他幾乎像個犯了毒癮的人!
「我想,接下來是蔬菜水果,」凱蒂在他身邊說道!改泔@然非常需要補充維他命。你有沒有考慮加入日曬沙龍的會員?」
「我不行。我……呃,皮膚有點狀況,而且我對太陽過敏!
「看來,你有時候會很難受,是吧?」她睜大眼睛看著他,問道:「這就是你不愿意從事巡回簽書會和其他宣傳活動的原因嗎?」
他聳聳肩。當她開始挑選各種綠色蔬菜的時候,他扮了個苦瓜臉。為了保衛自己的權利,他挑了一袋馬鈴薯放進推車,可是那袋馬鈴薯很快就被綠色淹沒:小小圓圓的綠色蔬菜、大大圓圓的綠色蔬菜、長長的綠色菜莖。天老爺,這女人對綠色有莫名的狂熱!
路森開始加快推車的速度,逼得凱蒂不得不匆匆挑選別的顏色。橘色、紅色、黃色的蔬菜紛紛飛入推車之中,在路森最后想辦法逼她走向結帳柜臺之前,橘色、紅色、紫色的水果又跟著飛進來。
他一停下推車,凱蒂開始把東西拋到輸送帶上面。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凱蒂的時候,那位胖嘟嘟的客人推著推車經過。她微微一笑,再次眨眨睫毛,輕輕地對他揮揮手。路森報以微笑,視線牢牢盯著她頸間跳動的脈搏。他幾乎可以聽到她心臟怦怦的跳動、血液奔流的聲音,還有--
「路森?殷先生,你要去哪里?」
路森頓了頓,眨眨眼,凱蒂這一問,他才發現自己跟在那個胖嘟嘟的客人后面,就像馬兒跟著懸吊的紅蘿卜。這份準晚餐再次對他回頭一笑,然后消失在冷凍食品區走道的另一端。路森的視線緊緊追隨她!肝覀兺速I冰淇淋!
「冰淇淋?」他聽得出凱蒂語氣中的困惑,不過就算他想回答,也沒辦法停下腳步。他沖到冷凍食品區的時候,發現那里除了那位可愛的胖姑娘,還有別的客人。整個晚上他們除了這個胖女孩之外,沒遇到別人,但是現在冒出了新的客人,妨礙他匆匆咬上一口的計劃!他在心中嘆口氣,走到冰淇淋區,不太專心地看著眼前的選擇。巧克力口味、櫻桃口味、巧克力堅困碎片口味。
他朝可愛的胖姑娘瞥了一眼。她也在看他,對他賣弄風情地微笑。她看起來就像一大塊會走動的微笑牛排。讓死的女人!這樣子挑逗人真沒良心,他不悅地想著,一邊看,一邊把冰柜的門開得更大一點。
當他從冰柜拉出冰淇淋的時候,那個女人向他走來,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淘氣地微笑,從他身邊走過時手臂輕輕與他擦過去。
路森深深吸進一口氣,她的氣味令他幾乎暈頭轉向。喔,是的,她的血液很甜對;蛘呤悄枪上闾鸬奈兜纴碜运稚系谋苛?他抓了另一盒冰淇淋,看著她從轉角消失,嘆了一口氣。他好想跟上去。他可以使用心智控制,將她拐到超市的后面,吸一點血。不過,他如果被逮到……
他嘆口氣,打消主意,隨手抓了一些巧克力堅果碎片冰淇淋。他可以再撐一下子。只要再撐一下子,他就自由了,可以逃到柏軒或亞提那里去。當然黎凱蒂在經過一整天的工作和飛行之后,一定很累了。她會早早結束,上床就寢。
「哇,你真的很喜歡冰淇淋呢!」他回頭聽到凱蒂這么評論道。
路森低頭瞧見自己手上拿著四盒冰淇淋,聳聳肩,把冰淇淋全都扔到輸送帶上。有幾盒冰淇淋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口味,而且方才在分心的情況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抓了那么多盒,不過沒關系。終究會吃完的。
路森付錢的時候,凱蒂向他抗議,不過他堅持買單。這是男人該做的事。他的自尊心不容許女人付錢買食物給他吃。在回家的路上,凱蒂打開一包米制餅干來吃。她拿了幾片給他,不過他只是輕蔑地搖搖頭。米制餅干?天老爺!
路森控制自己不要順路停在哪個弟弟的家門口。他相當以自己的自制力為傲。他和凱蒂將這堆食物提入屋內,然后他堅持要凱蒂在他把食物歸類收好的同時就開始烹飪。他顯得既能干又樂于助人,雖然事實上他希望她趕快煮好該死的晚餐,吃完,然后上床睡覺,好讓他可以尋覓他所需要的血液。倒也不是說他無法享用食物,吃一點食物無妨,但是一般的食物無法紓解他主要的饑餓。吸血鬼可以不靠食物維生,但吸不到血卻萬萬不可。
幸運的是,黎凱蒂顯然餓壞了,幾分鐘之內就做好一餐:她烤了一、兩塊牛排,然后弄了一大缽淋了醬汁的綠色蔬菜。路森永遠看不出沙拉有任何魅力可言。兔子吃青菜,人類吃肉;路森則是吸血嗜肉。他不是兔子。然而,他忍下自己的意見,差不多在凱蒂烹飪完畢的時候,他也把東西都放好了。接著,他們坐下來用餐。
路森熱情地埋頭猛吃牛排,不理那一缽給冤子吃的東西。他事先要求肉不要烤得太熱,而這塊肉,他想,對大多數人類來說應該很生--但他嘗起來仍嫌太老。不過,肉質仍然柔軟多汁,他迅速地吃光了。
他看著凱蒂吃完,不過凱蒂把沙拉遞給他的時候,他搖搖頭!改阏娴膽摮砸稽c蔬菜,」她皺著眉頭對他說教!甘卟烁缓S他命和養分。你看起來太蒼白了!
他推想凱蒂很擔心他頭上那道不存在的傷口是造成臉色蒼白的原因。然而,主因是缺血,這提醒路森他應該看看柏軒在不在家。他先告退,離開房間,走到辦公室。
他打電話給弟弟,卻很失望地發現沒有人接電話。柏軒如果不是出去約會,就是去殷氏企業了。柏軒像路森一樣,偏好在大家呼呼大睡的夜晚時間工作。數百年的習慣很難一下子改過來。
路森回到廚房,發現凱蒂已經吃完了。她將大部分的餐盤沖干凈,放進洗碗機里面。
「我來做就好,」他立刻說道!改阋欢ê芾哿,應該上床睡覺。」
凱蒂訝異地看了路森一眼。難以想像那個回信只寫了一個「不」字,而且在她抵達的時候表現得如此無禮的家伙,居然和路森是同一個人。他幫忙她卸下那一堆雜貨,而且對她如此體貼,讓她起了疑心。他臉上那副樂于助人的表情并沒有化解她的疑慮。然而,她的確累了。這真是漫長的一天,于是她勉強承認!肝业拇_很累!
話才剛說完,下一刻,她就發現路森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出廚房。
「你該睡覺嘍!」殷路森的聲音既期待又雀躍。他把她推到走廊,送上樓梯。「你高興睡到多晚都可以。我會像平常一樣,一整晚工作,白天的時候幾乎都在睡覺。如果你比我早起,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到處探看!顾檬謬绤柕目谖钦f出最后這幾個字,這就像她預期中那個無禮的家伙了。
「我不太可能到處探看,」她氣憤地迅速說道!肝規Я艘环菰鍋硇抻。我會一邊工作等你起床!
「很好,很好。晚安。」他把她推進她之前選定的黃色客房,砰的一聲把門拉上。
凱蒂慢慢轉身,幾乎以為會聽到門被鎖上。當她沒聽到上鎖的聲音時,松了一口氣。她對自己的多疑搖搖頭,走向行李箱,拿出睡衣,走進套房內的浴室去沖澡。她正要爬上床的時候想起她在這里過夜的借口,停下來,環顧四周。
她在床邊的桌子上看到小小的電子鬧鐘,拿起來,將鈴響設定在一個鐘頭之后。她打算起來檢查,確定路森沒有昏睡--如果他睡著了,要叫醒他。
凱蒂將鬧鐘擺回桌上,爬進被單里,回想之前廚房那個讓人驚慌的場面。她用鼻子深深吸入一口氣,想起路森滿頭鮮血的模樣。老天,她從來不曾親眼看過人頭部受傷。當然,她聽說頭部受傷容易大量出血,傷口通?雌饋頃葘嶋H情況更糟糕,但是,路森流了那么多血。
她聳聳肩,咽下心中的焦慮。凱蒂幾乎不太了解這個男人,而且從她抵達之后,他的態度除了無禮還是無禮,盡管他這么不客氣、活該受點傷,但她不是真心想看他送命。那就無法給上司一個好印象了。她幾乎可以預見那個景象。
「不,俐珍,我無法說服他接受報社的采訪。不,電視訪問也不行。呃……不,他也下想舉辦巡回簽書會。事實上,我本來可以說服他,只是我殺了他。俐珍,那是一場意外。我知道他是我們最炙手可熱的搖錢樹。雖然他是個沒禮貌的大豬頭,我真的不是有意殺害他……不,那真的是意外!是,我了解我被開除了。不,我一點也不怪你不能幫忙寫推薦函。是的,如果你容我告退,我想去應征麥當勞的工作,我的出版生涯完蛋了!
她躺在枕頭上嘆氣搖頭,合上眼睛。謝天謝地,殷路森似乎很健康--除了臉色蒼白以外。她在床上坐起來,擔憂再度啃噬她的心。他真的蒼白得嚇人呢。
「怎么可能不蒼白呢?」她自問。他看起來流失了約400CC的血,或是至少也有200CC吧。也許她現在應該去看看他的情況。凱蒂思考了一下,一方面想檢查他的狀況,一方面不愿意聽到他破口大罵,責備她打斷他的工作,不論他正在做什么。如果她整夜每個小時就去檢查一次,他勢必會破口大罵。可是他撞到頭之后,臉色真的太蒼白了。
話說回來,她在門廊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他非常蒼白,那時他還沒有撞到頭。或許,那是光線的關系?當時是夜晚時分,而且門廊的燈光又是日光燈之類的。也許那就是他臉色會顯得蒼白的原因。
她簡短地思考一番,滑下床準備在入睡前先去檢查他的狀況,可是她聽到關門的聲音,于是停下腳步。凱蒂動也不動地傾聽,那輕巧的腳步聲移到走廊的另一頭。凱蒂強迫自己放松,回床上躺下。腳步聲很輕柔,此外,一切正常。聽起來路森并沒有搖搖欲墜,或是步伐過度緩慢。他沒事。她還是堅持原本的計劃,一個小時之后再去檢查好了。
她放松地躺回床上,閉起眼睛。她知道自己今晚不可能睡得很飽。老實說,她真的寧可住在某處旅館,呼呼大睡。如果她不是這么害怕一旦走出去,殷路森就不可能再讓她進門,她一定會去住旅館--無論路森頭部有沒有受傷。凱蒂不能冒這種風險;她必須說服他在宣傳活動上露個臉。任何一場都好。否則她這份編輯的新工作很有可能保不住。
「你在說笑吧?她當真以為那些血全都是因為頭上撞了個小包的緣故?」亞堤不可置信地大笑。
「欸,她不太可能想像得到那些血全來自他冰箱里的血袋!拱剀幹赋鲞@一點,不過他也在格格發笑。
路森當作沒聽到兩個弟弟的笑聲,牙齒戳進芮雪拿給他的第二個血袋。他早就喝完第一袋了。他堅持先喝一袋血,再解釋自己為什么跑到亞堤的門口乞食。第一袋血讓他從柏軒也在這里的驚訝中恢復,亞堤也有時間說明柏軒是順道來幫忙解決婚禮最后的一些問題。剛好解釋了路森之前找不到他的原因。
「可是我不明白,」路森吸完第二袋血,把牙齒縮回來的時候,柏軒說道。「你何不直接進入她的大腦,建議她離開?」
「我試過,」路森疲倦地承認。他將兩個空血袋放在芮雪伸出的手上,看著她走出房間去把血袋丟掉!缚墒俏覜]辦法進入她的心智。」
亞堤和柏軒瞪著他,非常震驚。
隨之而來的沉默就像人類訝異時發出的驚喘一樣效果強烈。
「你在開玩笑!拱剀幗K于開口說話。
看到路森搖搖頭,亞堤跌坐在路森對面的椅子上,說道:「那么,如果你不想要被撮合,就別告訴母親。她一聽到我無法判讀芮雪的思想那一刻,就決定我們是很適合的一對。」他若有所思地頓了頓!府斎唬菍Φ!
路森厭惡地哼了一聲!咐鑴P蒂小姐不適合我。那個女人就像在你頭上飛來飛去的小蟲子一樣煩人。她像一只頑固的騾子,而且強勢得要命。那個該死的女人自從強行進入我家大門之后,就不肯給我片刻的寧靜。」
「并不盡然,」柏軒半開玩笑地爭論!改氵是找出機會,躲到這里來了!
「那只是因為她很累,上床去睡了。她……」他突然停住,挺直身子坐正,想起她約定過每個小時要檢查一次,確定他頭部的傷勢沒有惡化。她真的會那樣做嗎?他銳利地看了弟弟們一眼!肝业竭@里多久了?」
柏軒興味濃厚地挑起眉毛,卻還是看了一下手表!覆惶_定,不過我猜你已經待了四十、四十五分鐘左右!
「該死!孤飞⒖陶酒饋沓T口走去。「我得走了。芮雪,謝謝你讓我飽餐一頓。」他從另一個房間大聲喊道。
「等一下。什么……?」
柏軒和亞堤跟著站起來走出去,口中還叨念著問題,不過路森并沒有停下來回答。他在離開住處之前,曾把辦公室的門鎖上,而凱蒂可能認定那代表他人在辦公室中,可是如果她真的每個小時都過來檢查,敲門的時候又沒有得到回應,那個該死的女人可能會認定他已經氣絕身亡之類的,打電話叫警察或救護車。她甚至可能自行破門而入。那個女人會做出什么事情來,沒人說得準。
在趕回家的路上,他想到一些很好玩的畫面。
很幸運的,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她并沒有做出任何可笑的事情。不過,她已起床試圖喚醒他--他一打開前門,立刻明白這一點。連在樓下都聽得到她大聲喊叫、用力敲他辦公室的門。聽到她制造的這番喧鬧,和她驚慌失措地喊叫他的名字,他翻翻白眼,把鑰匙放入口袋,慢跑上樓。他踏上樓梯頂端之后,卻猛然停下腳步。
天老爺,這女人不僅吃兔子的食物,還穿兔子鞋。
路森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腳上那雙毛茸茸的粉紅色兔子拖鞋上跳動著的兔子耳朵,然后視線往上滑,瀏覽她身上同樣是粉紅色、毛茸茸的厚重家居袍。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她身材姣好,這下子根本就看不出她的曲線。接著,他瞥見她的秀發,有點退縮。她頭發沒吹干就上床睡覺,而且顯然在睡夢中翻來覆去,發尾朝四面八方豎起來。
往好的方面想,顯然她并沒有放下身段、色誘他進行宣傳活動,盡管她極力想邀請他出席。奇怪的是,了解這一點之后,路森反而悵然若失。他不明白為什么。他甚至不喜歡這個女人。然而,他也許愿意接受一點小小的勾引。
「晚上好!巩斔龝和:鸾小⒁员銚Q氣的時候,他說道。黎凱蒂迅速轉身過來和他正面相對,又再次讓他目瞪口呆。
「你!我還以為……」她回頭看看辦公室的門,又轉回來看他!高@扇門鎖住了。我還以為你在里面,而你又沒有回應,我……」她看見他的表情,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模樣,拉緊身上那件破舊的袍子,仿佛他可能試圖一窺法蘭絨睡袍領口的春色!赣惺裁床粚?」
路森忍不住了;他知道這樣講可能很粗魯,可是他克制不住,脫口而出:「天老爺!你臉上那團黏糊糊的東西是什么?」
凱蒂立刻放開睡袍,在臉上按一按,她的嘴驚恐地張成一個「0」字形,想起干掉的綠色面膜,真想把臉藏起來。
那顯然是某種美容秘方,路森推測,可是凱蒂沒有留下來解釋那到底是哪一種配方。她腳跟一轉,逃回客房,把門關上。幾秒之后,她聲音緊繃地喊道:「很高興你沒事。真的。你沒有來應門的時候,我很擔心。一個鐘頭之后,我再來檢查你的狀況!
走廊上鴉雀無聲。
路森等了片刻,沒聽到凱蒂離開門口的腳步聲,顯然她在等他回答!覆弧故撬谝粋想到的答覆。他不想被檢查。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在這里,可是他發現他說不出口。她似乎覺得被人瞧見方才那副亂糟糟的模樣相當尷尬,他真的不能責備她;亂歸亂,她看起來像只亂得可愛的小兔子。
他想起她站在走廊上那副亂糟糟的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是有些可怕--卻是可愛到讓他很想抱抱她的可怕……直到看見她臉上龜裂的綠色面膜。
她一定正在等他回答一個「不」字,但路森決定不要再加深她的苦惱了,于是他用讓人不舒服的嘶啞嗓音大喊一聲「晚安」。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把鎖打開的時候,聽到她房門的另一邊傳來輕微的嘆息,然后她非常小聲地向他道晚安。她輕柔的腳步聲逐漸遠離。她上床睡覺去了,他這么想著。
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光線從客房的門下流泄而出。路森頓了頓。為什么要開燈?她是不是將鬧鐘重新設定在一個小時后?那個蠢女人真的打算每個小時起來檢查一次!
他搖搖頭,走進辦公室,把燈打開。他給她十五分鐘的時間入睡,然后他會進去把鬧鐘關掉。他絕對不需要她整晚糾纏不清。雖然他曾經想過如果她今天晚上少睡些,隔天早上會因為補眠而睡得更久,就可以縮短在他睡覺的時候獨自到處探看的時間。
不,他決定。她說過她不會到處探看,而他相信她。
大部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