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婉微顫地看著來訪的這兩個人,心中忐忑,同樣是盯著張星磊和阿清,宋憶湘的臉雖然蒼白,則顯得鎮靜和不解。
“張董事長,不知道有何貴干?”
宋憶湘客氣地問著自進門后就一直打量著她家的債權人,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張星磊的觀感。
從他手下人的做事風格,她有足夠的理由對張星磊感到不屑。
她知道他是什么出身,就算他如今已成商界大亨,與黑道劃清界線,都無法抹去他骯臟的過去。
宋憶湘更討厭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熾熱強烈,赤裸裸的,像是有所圖。
張星磊劍眉一挑,為宋憶湘的勇氣暗自喝采,想不到她柔弱的外表下,有著堅韌的性格。
“既然宋小姐這么直接,我也不拐彎抹角。我今天來有兩個目的,第一,是為屬下的不懂事向兩位道歉,請兩位知道,威脅恐嚇不是本人的行事作風!
宋喬婉一聽,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宋憶湘則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她相信這種奸險小人接下來一定會對她們提出他真正的來意。
“第二,我是來向兩位商量欠款的事情!睆埿抢谥倍⒅螒浵,她再度感受到他的壓迫力。
“一億不是小數目!彼詣幼园l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宋喬婉剛松懈下來的神經立刻又緊繃了起來,宋憶湘知道他開始要切入重點了,不由得屏氣凝神。
“我們星冀集團不是慈善機構,你們欠的錢必須要還!
宋喬婉著急的目光投向宋憶湘,暗示要她想辦法。
“多久的期限?”宋憶湘心中對繼母的反應相當不悅,卻不動聲色冷靜地問。
“當然是根據當初令堂和我們簽定的合約來執行,請你們一個月內償清所有欠款!
“如果我們一個月之內還不出來呢?”宋憶湘知道以她們現在的能力,拿不拿得出利息都有問題,要在一個月內還出這筆錢,根本就不可能。
“到時得請宋小姐你負起所有的法律責任了。”
張星磊瞥了宋喬婉一眼,嘴角不自覺地露出笑,宋喬婉的臉色刷白,反應一如他所預料。
“我?”宋憶湘神色一凝!盀槭裁?”她不懂這和她有什么關系。
“令堂難道沒有告訴你,她是用你的名義借的錢嗎?”張星磊心中暗自感嘆,竟有做母親的拿子女的前途來遂行私欲,宋喬婉根本不配當個母親。
宋憶湘心中一冷,轉身直視著一臉歉意的宋喬婉。這件事繼母居然一個字也沒提。
“憶湘……”宋喬婉仍是一臉抱歉,但是在宋憶湘眼中,這表情成了虛偽的表態。
“不要說了。”宋憶湘沉聲打斷她的話,心痛不已。
父親當初怎么會把這樣的女人娶進門!
她的反應被張星磊一一收入眼底,他為她難過。
“我還不出來,你直接告我好了!彼螒浵娆F在是哀莫大于心死,也不想再對張星磊做任何哀求了。
“你也不必太早下定論,或許還有別的方法可以解決。”張星磊收起關注的神情,換上另一張就事論事的臉孔。
宋憶湘沒有接話,只是用一雙美目瞅著他。
“你可以試著以身相許。”
張星磊露出淡淡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提出他的建議;聽來是一個玩笑般的提議,雙眼中卻透著認真。
此話一出,宋喬婉和阿清都倒抽了一口氣,宋憶湘的臉色倏地變白,全身微微顫抖,難忍被輕賤的羞辱。
“宋家雖然欠你錢,但你也犯不著這樣開別人玩笑吧?”
宋憶湘直瞪著他,不敢相信這有錢有勢的家伙會這么惡劣,而這種電視劇情節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我沒有閑工夫跟人開玩笑,你可以相信我的誠意,我是百分之百認真!睆埿抢诩訌娬Z氣,一臉正經地說。
他真的想擁有這個女人,所以他提出這個要求,乘人之危雖然卑鄙,但是他知道自已會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再受一絲傷害。
宋憶湘愣住了,她的未來,不!是她和偉群的未來,難道就這樣被一億元決定了嗎?
不,她真是不甘心!
“怎么樣?”張星磊仔細地端詳著她,屏息等待她的答案。
他?這輩子還沒對任何人這么低聲下氣過,但為了宋憶湘,他愿意。
宋憶湘低垂著頭,纖細修長的手指纏繞在一起,握得死緊,她不愿意讓眼前這個可恨的人看見她臉上的悲傷和絕望。
她想到不久前和方偉群在一起的快樂,還有彼此已經訂下的誓約,他們倆一起為未來所規畫的美景,此刻這些夢想在她面前一點一點地破滅。
過了半晌,她抬起頭望向張星磊,強忍心痛的點了一下頭。
???
一個星期后,張星磊和宋憶湘訂婚了。
張星磊相當慷慨,他把原本宋喬婉拿來抵債的宋家大宅送給宋憶湘,當作結婚禮物。
他不但不追究宋喬婉所欠下的巨款,還給了她一間六十多坪的公寓和一筆錢,然后要她滾得遠遠的;這是宋憶湘的要求。
張星磊知道宋憶湘為什么恨宋喬婉,可是他不在乎。
他喜歡宋憶湘,想要保護她,所以他必須先將宋憶湘奪過來,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才能徹底地保護她。
訂婚之后,宋憶湘總是保持沉默,更確切地說,是沉溺在一種深不見底的哀傷中。她幾乎足不出戶,鎮日待在房間里,愣愣地望著窗外。
張星磊清楚地察覺到她的蒼白與不快樂,但他從來不說,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關心”兩字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名詞,他只懂得盡力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送給他未來的妻子。
“憶湘。”張星磊打開房門,果然見到宋憶湘又坐在窗臺前,目光落在窗外遠處。
他走近她,低下身子想要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吻,卻被她轉頭避開。
“王醫生說你有點小感冒,開了點藥給你,吃過了嗎?有沒有好一點?”昨晚阿清提到她有點咳嗽,早上他立刻聯絡家庭醫生過來看她,此刻隨口問起她的病情。
宋憶湘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瞥見桌上擺著藥包,搖了搖頭,走過去拿出一包藥,小心冀冀地拆了開來,再倒了一杯開水,然后把杯子和藥遞到她面前。
“吃了吧,病才好得快。”
“我沒有生病。”宋憶湘連頭都沒回,她真希望自已就這么病死,省得被這個無恥敗類糟蹋。
張星磊自嘲地微微牽動嘴角,雖然生氣,卻能體會宋憶湘對他的憤怒。
他轉移目光,打量著房內所有的物品,看見了那幾個放在地毯上未曾拆封的袋子。
“怎么不打開那幾個袋子看看,不喜歡嗎?”他軒眉微皺的問。
女人,至少是他以前所認識的女人,沒有一個不喜歡華麗的衣服和珠寶,只有宋憶湘對這些東西顯然不屑一顧。
他有一種心意被漠視的不悅,但他還是忍了下來。
“我替你約了服裝設計師設計你的婚紗,明天阿清會先送你過去,等我公事處理完了,再過去陪你!
雖然宋憶湘一句話也不回答,張星磊仍是按捺著脾氣,自顧自地說著,因為他確定她聽進去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試完婚紗后,我們再一起去挑選幾套結婚那天要用的珠寶……”
對宋憶湘的不聞不問,他終于動了氣,他不悅地扳過她的臉。
“你為什么不說話?”
“你說怎樣就怎樣,我不敢有意見!彼螒浵娌粦C不火地說完,便拉開他的手,再度將視線落向窗外的景物。
張星磊對她的反應為之氣結。
她怎么就是看不見他努力為她所做的一切事情?
他氣得轉身離去,震耳的關門聲將孤寂和宋憶湘無聲的啜泣,禁錮在那小小的房間中。
???
早上一睜開眼,宋憶湘便看到窗外天空一片陰霾,不久,天空便飄起綿綿細雨,溫度驟降。
宋憶湘微微顫抖,卻恣意地享受著這冷氣逼人的麻木感。
她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一天,同樣的天氣,她和方偉群并肩走在淡水的街道……
宋憶湘以為死了的心再度疼痛了起來,即使已經告訴自己千百次,不要再去想,心卻是一點也不聽使喚。
好久沒出去走走了,她突然有股沖動想出去走走。
一直在客廳里聽候差遣的阿清看見她下樓,微吃了一驚,她幾乎是不出房門的。
“宋小姐……”
即使是瞎子,也看得出宋憶湘對張星磊的逼婚非常不情愿,阿清一直不了解為什么她對張星磊那么反感,其他女人總是死皮賴臉地巴著張星磊不放,唯獨宋憶湘。
在阿清的眼中,宋憶湘運氣真是好,因禍得福,嫁了一個金龜婿,一生吃穿都不用愁。
“阿清,麻煩你載我去淡水走走!彼螒浵孑p聲要求。
“可是董事長交代過,待會兒得送你去婚紗店,現在出去不太好吧!卑⑶宀幌霋咚螒浵娴呐d,可是他更不敢忘記張星磊的吩咐。
“不礙事,只是去走走,不會耽擱太久,如果你不方便,我自己去就好了!本屯,她便往大門走去。
“當然不會,我現在就去開車。”宋憶湘是老大喜歡的人,要是讓老大知道他讓她一個人出門,只怕少不了一頓排頭。
“謝謝!彼螒浵娉c點頭,打心底露出感激的笑。
“董事長那邊……”阿清仍是有點擔心。
“我會跟他說,你不必擔心!彼螒浵姹WC道,不會讓他難做人。
她絕望的想呼吸自由的空氣,即使是和張星磊結婚前最后一次也好。
???
淡水的天氣仍是不佳,街道上少了來往的游客,看來更加冷清。
宋憶湘沿著堤岸走,腳步顯得異常沉重。
她吩咐阿清等著,自己搭渡船到八里。由于不是假日,游人不多,路旁賣孔雀蛤的商家叫賣得并不是很熱絡。
短短幾公尺的巷道,宋憶湘走了好久,直到走到最后一家店鋪,她才嘆了一口氣,悵然回頭。
在回頭的一瞬間,宋憶湘的心跳因為眼前站著的人而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
“憶湘,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沒想到你一直在這里!
方偉群眼底盛滿的深情,在見到心系的人時,全盤傾泄而出。
狂喜讓宋憶湘一時忘了該哭還是笑,她呆立在原地,傻傻地望著方偉群。
仿佛過了有一世紀那么久,她的淚珠才潸然滑落。下一秒鐘,她已經待在她熟悉的懷抱中了。
“你搬到哪兒去了?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了你好幾次,沒有人知道你的去向,到處都找不到你,我簡直就快急死了。”
短短數語,只表達出他心境的千萬分之二他沒有告訴宋憶湘,他是怎么慌亂的到處找她。
強烈的思念讓方偉群將她緊緊抱住,生怕一松手,伊人又將翩然而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無數個對不起從宋憶湘唇中逸出,她心疼方偉群為她所受的苦,因為她這兩個星期來,天天被這種痛苦折磨著。
“別哭!彼麥厝岬厥萌ニa上的淚珠,輕聲地安慰著!拔蚁矚g你笑的樣子,笑一個給我看!
宋憶湘不覺破涕為笑,和方偉群在一起,心里總是有著滿滿的快樂,奢侈過頭的快樂。
是的,奢侈。
一想到這里,宋憶湘飛揚的心,倏地又降落回地面。
她的人生已經承受不起這么多的快樂了。
“怎么了?”察覺到她細微的變化,方偉群關心地問。
宋憶湘黯然轉身,淚水又無聲的落下。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些什么?
“你真的要和張星磊結婚?”見她點頭,方偉群的心一沉,他一直不肯相信的事看來是真的了。
“原來我父親不是在騙我,你真的是要嫁別人了!彼Щ曷淦堑泥哉Z,一直握著她的手也松了。
宋憶湘沒有說話,只是任淚水不停地滑落。
“我真恨我自己!狈絺ト涸谝魂嚦聊,緩緩地說出這句話,原先的失望轉為愧疚。
“這和你無關,我和他結婚完全是出于自愿,是我辜負了你,你不要覺得抱歉。”宋憶湘知道他在自責什么!他痛恨自己的父親不愿對宋家伸出援手,以致造成今天的情況。
現在商界都對張星磊和宋憶湘這樁婚事議論紛紛,說這對新人一個愛財,一個好色,果真“郎財女貌”,極盡嘲諷之能事。
方偉群真的恨!
他知道憶湘絕對不是他們口中說的那種人,可是他毫無能力堵住悠悠眾口。
這兩個星期以來,一個瘋狂的念頭一直在方偉群心中盤旋,在見到宋憶湘后,這念頭更加強烈。
“跟我走!”他倏地抓住她纖細的雙手,眼中滿是堅決。
“偉群……”宋憶湘在他眼中看到認真,她的心不禁激烈地跳動。
可以嗎?他們真的能逃得開這一切嗎?
“憶湘,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一起逃到天涯海角,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好不好?”方偉群的眼神顯得熱烈而充滿希望。
宋憶湘仍是遲疑,張星磊的勢力那么大,他們真能辦得到嗎?
“憶湘!”方偉群看出她的擔憂,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宋憶湘內心一番激烈交戰后,渴望戰勝了理智。
“好!
???
又一次,阿清以一種極度不安的心情坐在張星磊面前,連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你說憶湘不見了?”張星磊雖然著急,仍維持一貫的冷靜。
“是……”每次被張星磊那種凌厲的眼神一瞪,阿清就會習慣性結巴。
“你在淡水附近徹底的找過了?”他皺眉問道。
“都找過了,就是沒發現宋小姐的人影!卑⑶鍝䦟嵒卮穑中亩际呛。
“她在跟你說要出去時,有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行為?”他告訴自己不能亂了方寸,他要好好的想想,宋憶湘不可能就這樣消失不見。
難道她一時想不開,做出什么傻事?張星磊的胸口仿佛被撞了一下。
他開始責怪自己,早上不該對宋憶湘發脾氣。
“沒……沒有!卑⑶逑肓艘幌,搖搖頭。
張星磊頓時松了一口氣,他狠怕宋憶湘會因為他的逼婚而想不開,自尋短見。
“她有沒有打電話給任何人?”
“我一直待在客廳,宋小姐房里的電話和客廳是同一支號碼,如果她打了電話,我應該會聽見,所以我想是沒有才對!
“沒有?”張星磊又陷人沉思,沒有和外界聯絡,沒有任何異狀,那只有一個解釋:她沒有找任何人幫忙,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只是宋憶湘臨時起意。
一想到這里,張星磊的拳頭不禁微微握緊。
他想到這些日子來,她的蒼白、她的沉默。
難道她沒看見他是如何的掏心挖肺對待她?
難道和他在一起就這么讓她難以忍受,難以忍受到讓她一有機會,就迫不及待地想遠走高飛?
憤怒雖然一時占據他的思緒,但很快地又被平息下來,他放松了握緊的拳頭。
臨時起意去做的事,通常不會考慮得很周延,這么短的時間內,宋憶湘應該不會走太遠。
“阿清,立刻帶人去查各班機和火車,還有任何一種你想得出來的交通工具,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宋憶湘帶回來見我!睆埿抢谘杆俳淮,冷靜的外表下,暗藏的是洶涌的怒潮;一種熟悉的、被人棄絕的怒火。
“是!”阿清一刻也不敢耽擱,馬上去招集人手。
張星磊望向窗外,目光再度變得深沉,一向不服輸的傲氣油然生起。
她逃不掉的,凡是他張星磊想要擁有的,不管是東西還是人,最后他一定會得到。
???
宋憶湘盯著飛機外的景致,卻什么也看不進去,她的心仍是跳得飛快。
方偉群看出她的驚懼,體貼地伸手過去握住她的。
“怎么了,手怎么這么冷?”他關心的問,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我好害怕!彼螒浵鏌o力地把頭貼在玻璃窗上,急促地呼吸著空氣。
“害怕什么?你不是說過,有我陪著你,到哪兒去你都不怕嗎?”方偉群伸手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子,試圖緩和她緊張的情緒。
“我不是怕這個,我是擔心……”宋憶湘望著他俊逸的面孔,到了唇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是天之驕子,有著充滿光明和希望的未來,她多么怕會因為她,而使得方偉群原本燦爛的前景毀于一旦。
更何況他們將來要面對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徒。
即使宋憶湘沒把話說完,方偉群也清楚她想說些什么,他加重了握著她手的力道。
“我知道橫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條不好走的路,不過如果因為路上危險重重,而放棄了嘗試的勇氣,那么,我們永遠不知道路的另一端有什么美景等著我們!
方偉群語調沉穩,眼神卻熾熱,源源不絕地傳遞著熱情和希望,安撫了宋憶湘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對不起,我怎么可以不信任你!彼螒浵嫒犴樀刭诉M他的胸膛,這地方就是她以后唯一的避風港,她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方偉群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輕撫著她那頭如瀑的長發!懊α艘惶,你一定累了吧?先睡一會兒!薄班!彼螒浵纥c點頭,聽話地閉上眼睛,心里的陰影依舊盤據著。飛機平穩地飛著,穿出云層,飛向他們不可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