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任何地方都一樣,只要夜幕一籠罩,就開始了奢華糜爛、紙醉金迷的夜生活。
“聶旸,呼干啦!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像雞啄水似的!
幾位多年不見的醫學院同學齊聚在一塊,大伙兒忙著勸酒。
聶旸前天才到臺灣,今天就被一些朋友給找出來同樂。
在一個星期前,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到這里來,但一通齊家打來的電話使得這趟臺灣行成行。
齊允中的病情似乎又有些變化了,可五個月前才回來的他,卻不愿再回美國接受治療,眼見好友如此固執,聶剛很為他擔心。原本是想親自來勸他的,如果順利的話,可以在回程時順道將他帶回美國,可最近公司的事實在太忙了,根本走不開,正好聶旸的新藥研究告一段落,所以由他代父來臺。
他來的第一天就和齊允中見面了,可他仍十分固執的拒絕接受赴美就醫。
看來,要達成父親交代的任務,只怕得花時間了。
到這里的第二天,他聯絡上了一些朋友,彼此相約見面,原以為只是好友見個面吃頓飯,沒想到卻變成一連串的酒局。
聶旸有些痛苦的端起朋友催促著他喝下的白蘭地,第一次發覺這頂級好酒竟是如此難以下咽。
“快喝、快喝!喂,接下來要去哪里續攤?”一個朋友一面催著他,下一秒又和旁邊的友人打商量。
還……還續攤?!這些人都是海量,不怕出人命嗎?聶旸不可思議看著他們交頭接耳的商議地點。
接力賽似的酒局令他大感吃不消,平時他對酒都只是淺嘗即止,而且學醫的他也早被告誡不適合飲酒,雖然他最后走的路并不是所學,而是走入商業。
今天晚上喝到現在已經是第二攤了,那些平時白袍上身,斯文得像滴酒不沾的醫生們,正商量著第三攤要去哪里?
“不好吧,今晚喝得夠多了!彼幌牖仫埖辏煤玫男菹⒁幌。
聶家在臺灣的別墅仍在整修,而他又不想住進齊家,只好暫時住在飯店。
偷瞄了一下表……
兩點零三分?!不早了耶。
一個朋友一臉醉意的向他擠眉弄眼!敖裢砗鹊檬菈蚨嗔耍伞妗倪不夠!找家有小姐的店,保證酒量倍增!
“是色膽倍增吧?這話讓嫂子聽到了,你十層皮都不夠剝!”
在笑鬧中大伙兒似乎決定了去處。聶旸知道在場的好友們都有些醉了,這時說什么反對的話全沒用,于是他站了起來。
“我到洗手間一下,去去就來!
“早去早回,等你喲!”
知道自己的極限到哪里,真有幾分酒意的聶旸只得藉尿遁脫身,問明服務生后門在哪里,再勞煩他告知朋友他先走一步后,他便自行離去了。
出了后門,入眼的是一條條交錯的暗巷。初來乍到的他并沒把握可以走出這里,不過,只要能招得到計程車,到哪里都能無往不利。
并不急著到前頭的大馬路招車,拜暗巷之賜,他得以稍稍看到天上被霓虹掩遮的星星。
“大都會看得到星星?真難得!”月亮太亮了,否則星星會更晶亮。
才抬頭,他的步伐就不穩的往后退了幾步,連他自己都不禁覺得好笑,真的是有些醉了!
他倚靠著墻略作休息,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大馬路那頭有人大喊──
“搶……搶劫!來人,有人搶了我的皮包,那邊、那邊!往巷子里去了!”
正當受害者呼天搶地之時,黑巷中迅速閃入一道黑影,那人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一個接應他的老女人后,立即往另一邊竄去。兩人都沒發覺站在更里頭的聶旸正好看到這幕好戲。
不久受害者也奔入巷子,他看了穿著火辣卻不符合年齡的老女人一眼,確定她不是搶了他東西的人后,他問:“小姐,你方才有沒有看到一個黑黑瘦瘦的男人往巷子里來?”
她吸了口手上的煙,往他臉上一吹,涂著鮮紅蔑丹的手指往他胸口指了指,“有啊,不就是指你嗎?”黑黑瘦瘦的男人?他自己不就是這樣子。
男人猜她八成是妓女之類的,生氣的拍開她的手,知道從她這里也問不出什么。
“媽的,東西被搶也就算了,還遇到瘋婆子!”他轉身離開。心想,那強盜逃了那么久,追也追不到了,去報案才是正事。
老女人一面抽著煙,一面目送他走出巷口后,才轉身鎮定的往巷子內走,走著、走著……冷不防由暗巷的轉角處伸出條長腿,她給絆個正著,破口大罵了起來。
“哎喲喂!哪個夭壽死嬰仔,敢在你祖媽的地盤藏秋,你是活得不耐煩上退是在討皮癢?!”過高的“矮子樂”鞋令她跌得尤其狼狽,鞋帶還斷了一條的甩得老遠。她掙扎的由地上爬了起來!澳闶且览,夭壽骨,死無人哭的!”
聶旸聽不太懂太道地的閩南語,可光是看她兇神惡煞的表情,也知道她出口的不會是什么好話。
這個年紀明明已經在“知天命”之齡的歐巴桑,她身上的行頭會不會嫌太年輕了?一頭桃紅色頭發,一身花色洋裝和那雙矮子樂,而最恐怖的是……她臉上的大濃妝!
天,在月光下都還看得出她畫了個“娃娃妝”,就是夸大眼部和腮紅的那種流行妝,他想到了小時候參加阿嬤喪禮時,在棺木前立的紙偶,善男信女。
感謝天,讓他得以在這樣微醉的夜晚清醒了泰半。
“死無人哭的罵誰?”聶旸戲謔的和她玩起文字游戲,他的閩南語也許不夠靈光,但也知道這句是罵人的話。
“死無人哭的罵你!”死孩子!厚,這一摔,摔得她老骨頭快散了。
“果真是‘死無人哭的’!”
老女人楞了一下,似乎意會到自己給反將一軍,她瞪著眼大罵。“哎喲,你敢詛咒我?今天你如果沒有道歉,我絕不放過你!”
“正好!今天你如果沒有交出東西來,我也沒打算放過你!
她怔了怔,眼神閃爍,“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看到了,方才那個盜賊把搶來的東西交到你手中。”不是自己的東西卻強要,這些人的行為真要不得!爱斎荒憧梢圆唤o,不過我想到警局后,你會給得比較干脆些!
“你在威脅我?”看來方才他是看到不該看的畫面了。該死的,不給些好處這人不會善罷甘休!靶辛!就三七分好了!
當他黑吃黑?聶旸笑著搖了搖頭,唇一抿仍不甚滿意!皷|西交出來。”
不滿意喲?“要不……五五分?”
“全部交出來。”
“再要不……四六分!”見他仍不為所動,老女人不高興的揚高聲音,用著臺灣國語說:“喂,年輕人不要太超過,偶這已經是極限了,你當搶劫的不用冒轟險噢?一個不小心,人帶塞的給捉進去吃免錢飯,關都關到頭伐長虱母!”
為什么吃免錢飯,頭發會長出師母?聽不懂的就別太勉強。聶旸怕她脫逃的將她押在墻角!拔也还苣泐^伐長什么,把錢交出來就對了!
真要命,行不通!這長得有點像混血過的年輕人高頭大馬的,她又打不過,要逃也不是那么容易!正無計可施時,她眼尖的看到有人走入巷子……
心生一計,她忽的扯開喉嚨大喊,“啊……灰禮!救人喔,有人白嫖了一回,食髓知味的又想來一回噢,灰禮啊……”
聶旸情急下捂住她的嘴巴,“別胡說八道!”
她將手伸到身后,倏的拉下拉鏈,裸露肩膀,“灰禮噢!”
甫走入巷子的人循聲走了過來,見狀猛拉住聶旸,快狠準的擊出扎實的一拳。
“媽的,無恥敗類!白嫖了人家歐巴桑已經很泯滅人性了,還想再來一回?!”說著又出其不意的給了一拳,冷不防的再來一記右勾拳
聶旸給打得眼冒金星。天吶!落在他臉上的“重口味”拳頭是女人的!要不是聽到咒罵聲,給打得七葷八素的他根本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
趁混亂之際,老女人逃之夭夭,聶旸還想把她叫回來。
“喂!”他一直惦記著她搶的東西未還!敖o、給我……你還沒給我!”
“你這死豬哥、大變態、無恥的淫賊!”那歐巴桑給白嫖了一回,嚇得都腳底抹油溜了,他還叫人家“給他”?!“給你?給你去死啦!”她拿起老女人丟在地上的矮子樂,從他背后猛敲一記──
咚的好大一聲,聶旸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一臉痛苦的回過頭,手還指著老女人逃逸的方向!八沒給……給我……”她偷的東西!
還給!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見方才那背后一記仍制伏不了這龐然大物,她心一狠又往他額頭敲了一記,“她不給,我給你!”
叩的一聲,聶旸這回真的暈了。
在倒地之前,他終于看清楚這恐怖兇婆娘的長相,暈倒前腦袋浮現老爸曾說過的話──
這丫頭美麗、斯文恬靜、溫柔婉約……人且室宜家,正是當妻子的最佳人選。
他自己也在看相片時,認為她──
一頭象征女人溫柔特質的直長發,完美的瓜子臉,細致的五官……這女孩楚楚的氣質我見猶憐。
如今真的見到了她,終于明白我見猶憐的正確解讀是──我見了也會很可憐!
沒錯,錯不了!這兇婆娘就是他在相片中看到的女人,也就是齊伯伯的女兒──封堯姝!
看著無恥之徒倒地了,順手將“行兇”的矮子樂丟在一旁。
“呼,要不是我今天改裝車子弄得較晚,可憐的歐巴桑不知道要遭受什么樣的侮辱!”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聶旸,用腳踢了踢他,“呿,長得人模人樣的,沒想到竟是個衣冠禽獸!”
再抬頭看著方才老女人逃開的方向,她喃喃自語的說:“可憐的歐巴桑,今晚的事一定對她身心造成莫大傷害……”一思及此,她又忍不住踹了聶旸幾腳后才離去。
正義感氾濫的封堯姝大概作夢也想不到,今晚身心有了莫大傷害的人不是她所想的那老女人,而是被她修理得很慘的聶旸。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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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旸和齊允中約見面。原本齊允中以為他又要來游說他到美國去做冶療,可醫院有許多事未處理,且就私人方面,他也有放心不下的事,他知道心臟的問題不能再拖了,但目前真的不是前往的時機,所以他拒絕了。
然而聶旸卻在電話中告訴他,他這回見他的原因不是要勸他到美國去,而是他想好好的多了解一些他的寶貝女兒──封堯姝。
聶旸什么時候對堯姝有興趣了呢?上回聶剛不才在電話中十分沮喪的說,他提議的兩家聯姻的事失敗了嗎?怎么……
唔,也許事情有轉圜的余地,于是齊允中欣然的答應挪時間見面。
一個小時后,他依約來到聶旸住的飯店。
當他看到聶旸臉上的傷時,先是一怔,隨即便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聶旸,你……你是怎么了?”下巴瘀青了一大塊,額上也腫了一個大包,還破了皮!老天,這俊美帥哥的臉好像經過一場不小的浩劫!
他還笑得出來?!各田他知道自己這臉上的傷是他家女兒的杰作后,不知道還笑不笑得出來?“給女人打的,不知道你相不相信?”
“是爭風吃醋,給女人的男人打的吧?”女人哪來這種力道!案螞r像你這樣少見的美男子,只要是正常的女人,愛你都來不及了,不會有人舍得打你的!
果然知女莫若父,他那個女兒果真是不正常!“我也希望如此,可真的是給女人打的!
“別開玩笑了,即使真的有女人看你不順眼,你有近一百九十的身高,嬌小一點的女人打你只怕還得踩高蹺!”踩高蹺是夸張了,可若是嬌小一點的女人,還真得踮腳打他了!皟蓚中等身材的男人都不見得打得贏你,更何況是女人,你被一群女人圍毆嗎?”
“相信我,就只有一個,而且還是個外表相當纖絀柔弱的女人!狈鈭蜴娴氖情L得纖細柔弱。一百六十上下的身高,纖細瘦小,真的不知道她打人時的氣勢和蠻力打哪兒來的?
“纖細柔弱的女人把你打成這樣?”齊允中一臉不相信。“怎么可能?”
“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
齊允中也跟著他想了半天,后來才想起他今天來的目的。“你的傷還好吧?”見聶旸沒事的聳了下肩,他又問:“呃,聶旸,你方才在電話中說……”
“我想多了解封堯姝小姐,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孩?”這叫作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本來他是對她沒什么特別興趣的,畢竟世界上的美人何其多,他又習慣周旋在上流社會的眾多美女中,因此外表出眾的女人對他的吸引力實在有限,可……
封堯姝對他而言實在太不同了!
試問哪個女人敢把他當狗打?把他打暈也就算了,連部救護車都不幫他叫,讓他冷到自然醒,這樣的女人實在是太……太……
太吸引他了!初次見面的方式就如此“特別”,他實在要好好的策畫一下兩人重逢的方式才是。
“在我心目中,她是個很乖巧的女孩!
“實際上呢?”聶旸眉一挑,為他倒了杯紅茶!昂⒆釉诟改感哪恐杏肋h是美好的,即使是個……流氓。”
流氓?齊允中一怔,笑了!拔蚁,堯妹不會是壞小孩的,她可能只是……只是太主觀、自我意識太強!
“齊伯伯,你對自己的女兒似乎不是很了解!彼恍Γ沟脱鄄啜了口紅茶!澳銖姆讲耪f話到現在,用了太多我想、可能這樣不確定的用語,似乎對她有些陌生。”
齊允中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有那么敏銳的心思。嘆了口氣,他說:“你父親該跟你提過,堯妹是我的私生女一事吧?”
“嗯哼!
“因為你齊伯母不肯離婚的關系……總之,有太多的原因,我一直無法給她們母女一個交代,甚至女兒想認祖歸宗都不可得!边@是他這一生中很大的遺憾。齊允中的眼中頓現黯然神色!拔液退齻冩⒚弥畣柕拇_很生疏,六年前堯姝的母親死后,她們姊妹根本不肯認我,我對于她們的事,都是透過別人知道的……確實是不夠了解!
其實這些年,他一直掌握著女兒們大概的情況,但他們畢竟不曾共處于同一屋檐下生活,對于姊妹倆的一切,他也是透過別人得知的,所知有限。
在她們需要幫忙的時候適時的給予協助,只是她們不知道而已。
依堯姝倔強的性子,若是她知道念醫學院的錢是他給老王,要老王夫婦騙她說,那筆錢是她母親生前為她準備的,也許她連醫學院都寧可放棄。
堯姝恨他,他知道。
“你對封小姐不夠認識,卻賣力想促成我和她的婚事,不怕誤了我終身?”他把尷尬且帶有質問味道的問話用詼諧的話語表達。
“你會嗎?”
老狐貍!“天曉得呢?”
“我想你不是那么‘弱’的對手吧?”齊允中笑看著他。“其實聯姻這件事是你父親提起的,而我也覺得你和堯姝的確是郎才女貌,因此頗為贊同,嚴格說來,‘毀’了你終身的人是你老爸,我只是幫兇而己。”他開玩笑的說。
原來真正的兇手是老爸,那只狐貍王!“原來如此……”
看來堯姝和聶旸是沒希望了,原以為他今天找他來是要回心轉意呢!畢竟聶旸這孩子十分優秀,他很欣賞,因此當聶剛看到堯姝的相片,而提議想把兩個年輕人送作堆時,他也樂觀其成。
不過,現在看來,聶旸似乎對這件事很不以為然。
算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自己的婚姻不正是個血淋淋的見證?“這件事你不必太在意,畢竟這只是我和你爸爸一時興起,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很抱歉沒顧及到你的感受。”
“我的確是有我的想法!彼济纤,不有想法還真困難!他額上給敲出了一個角,臉上給賞了三、四拳,外加后腦勺也敲出個角好前后對稱,他的感受可多了!“如果可能,我想以我的方式去認識封小姐!
重新燃起希望的齊允中不免好奇!巴高^我認識不更快嗎?”
“欲速則不達!彼Φ蒙衩。
齊允中想了想。也對,堯姝一直十分痛恨他,若是由他介紹聶旸讓她認識,也許原本可成的好事還因此而搞砸了!澳悄愦蛩阌檬裁捶椒ㄕJ識她?”他十分好奇。
要在“很自然”的情況下邂逅想認識的女人,他一向是個中高手!傲钋Ы瓞F在該是醫五生了吧?”
“是啊,怎么了?”
“如果我成了她的老師,你覺得如何?”他的詢問中透著濃濃的玩味,似乎預告著將來會十分有意思。
他是美國一流醫學學府資優越級的醫學博士,要在這里的醫學院兼個課,或是代個課該不是很難。
“呃,你……”齊允中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了。只是為什么他勾揚的嘴角令人有些不安呢?惡作劇的成分太高了,那種感覺像是……
獵人設好了陷阱,就等著獵物往里跳。
他和堯姝該是不認識的吧?
“我想未來的日子該會很充實才是!”
齊允中無言的看著他,不安,非常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