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浣思不能置信的情況下,在心馨和秦康的驚愕中,哲凡走進了手術(shù)室,由他的老同學兼好朋友沛文替他動手術(shù),切除了他痛苦的病源。
他住了十天醫(yī)院,就往在浣思隔壁病房,愈來愈接近痊愈的浣思每天去照顧他、陪伴他,一如他照顧和陪伴她一樣。令浣思驚訝和欣喜的是,他的冷漠消失了,他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變得溫柔體貼,變得——脈脈含情,是情吧?他總那樣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浣思,一如二十五年前在校園中,這——不是做夢吧?
手術(shù)后的浣思雖然失去頭發(fā),喜悅的心情令她容光煥發(fā),除去紗布后她就戴一頂法國小帽,她依然令人賞心悅目。
今天要出院了,浣思和哲凡一起出院,說好了秦康和心馨來接他們的,時間還早,浣思整理好一切就到哲凡的病房幫忙,哲凡卻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等待了。
他已不再憔悴、不再疲乏、不再痛楚.不再消瘦,十天的休養(yǎng)使他的昔日風采恢復了八成,那張近乎完美的臉孔流露的竟是那樣柔和親切的微笑。
“整理好了嗎?”浣思問。心中有一抹模糊的喜悅,她竟不再覺得出院就是分別。
“好了,”哲凡溫柔地說。冷漠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澳隳?”
“也好了,”她笑得那么愉快、那么安詳,“心馨和秦康來了就可以走。”
“出院——你仍得休養(yǎng)!彼f,說得有絲困難。
“你也是,”她優(yōu)雅地拉一拉裙子!皽靥苷疹櫮惆桑俊
“溫太太只是管家,”哲凡突然說,他漲紅了臉,像個稚嫩的年輕人向愛人求婚般的羞澀!拔夷欠孔尤鄙僖粋女主人,五年來它總不像家,這是——遺愿!”
浣思睜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望著他,她以為聽錯了,他說的是什么?缺少一個女主人?他怎么突然會說這樣的話?當她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時,她曾一再暗示、一再表白,他都毫無反應,他——怎么突然這佯說?
“你——想告訴我什么,是嗎?”浣思雙頰緋紅,緊張地說。
“我想說——五年了,你可愿回家?”他再吸一口氣,真真誠誠、全心全意地說。
回家?這兩個字令浣思全身燃燒起采,她的思想、她的感情、她的愛,她咬著唇想壓抑著那股翻騰如海濤的激動,她做不到,她完全做不到,因為“回家”——那是她心底渴望了五年,那是她以為今生今世不能再實現(xiàn)的夢想,回家——天!這怎么說呢?回家!她哭了!喜悅、激動、滿足、感激地哭了!
“浣思,”哲凡站起來,擁她入懷,讓她依偎在他的懷里!皠e哭!別激動!五年前的對與錯.是與非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都受到挫折、受到折磨,我們都痛苦過、后悔過,但我們都驕傲,我們只互相試探而不肯說明,現(xiàn)在讓我們打倒自己的驕傲,打倒可惡的過分自尊,讓我們——再共同尋找幸福,好嗎?”
“哲凡——”浣思哭得像個孩子?吭谡芊残厍霸僖膊豢弦苿,她實在疲倦了,這是她體歇的磐石,是嗎?感謝神,她竟又得回了哲凡!“哲凡——”
“人常常自以為聰明地走了許多冤枉路,終必回到正道上來,”哲凡感慨地說,“浣思,以后的路——讓我們攜手前行,我不愿再失去你!”
“哲凡——”浣思抬起頭,仰望著二十五年來惟一令她心動的男人,她終于又得回了他,失而復得的感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她——哎!得回了哲凡,即使叫她立刻死去,她也再無遺憾。“我——我以后再不任性、再不驕傲,哲凡——為什么——變得這么美好?為什么?”
“因為——你是我一生中惟一所愛的!彼p輕吻一下她。
轟然一聲,往日的恩怨、往回的是非、往日痛苦的經(jīng)歷在那輕吻中逝去,她心中只有愛,只剩下愛,今后她只要愛,愛哲凡,她的丈夫,她心中惟一的男人!愛,本身就是言語,它不需要說明,當她仰望他,他已承受了她全心全意的愛,他滿足而感慨地輕嘆一聲,幾乎失去的,他又得回來了!令他自己也驚訝,他對她剖白內(nèi)心的,他竟完全沒想到她的病,她那短促的生命,沒想到同情、沒想到憐憫,只是愛,只是愛——
浣思吸吸鼻子,突然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哲凡說惟一的愛,那么哲凡的酗酒、哲凡的自暴自棄、哲凡冷漠下的痛苦莫不全因她絕然離去而起?她——唉!愛能醫(yī)人心靈,也能傷人心靈,她錯得多么厲害?好在——仁慈的上帝給了她再次的機會。
“我愿在以后的時間里補償一切,讓我們的生命更豐盛!”她帶淚的真誠十分動人。
“不必補償,一天的降雨過后,能在黃昏時讓我看見燦爛的陽光,我已滿足!”他凝視她。此時此刻,他真有新婚的感覺,他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新娘。
“黃昏的陽光——晚晴,該是一天中最美、最醉人的時刻!”她自語著說,“你說是嗎?”
“誰說不是呢?”沛文的聲音突然加進來。
“手續(xù)辦好了,心馨和她漂亮的男朋友在樓下等著,”沛文又說,“哲凡康復后回來上班之時,別忘了請我吃飯!
“沛文,我們該對你說些什么呢?”哲凡擁著浣思問,“你給我們太多的幫助了!
“那么——答應我,別再追究我的謊言!”沛文愉快地笑,“我是——逼不得已!”
“謊言?”哲凡和浣思互著一眼,什么謊言?
“若非讓你看見那張病歷表,若非我那么說,哲凡,你肯開刀嗎?你肯拋開驕傲和自尊嗎?”沛文再說。
哲凡望著沛文,驚愕神色慢慢改變、改變,變成不可置信的狂喜,他激動地一把抓住沛文。
“你是說——你是說病歷上寫的——是假的?”他問。
“老同學,我為你偽造文書,”沛文幽默地望望他倆,“不過這——值得的,不是嗎?快下樓,別讓心馨等急了。”
沛文走出去,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留給哲凡的是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天!那竟是個美麗的謊言。
“什么謊言?什么病歷表?”浣思不明白。
“啊——那是——那是——”他擁著浣思走出病房!翱煜聵牵能昂颓乜档燃绷!”
等急了嗎?那一對幸福、快樂的小家伙正眼巴巴地望著電梯,一見哲凡、浣思,他倆一擁而上。
“爸爸!媽媽——”心馨驚訝地望著相擁微笑的父母,她看見父母臉上流露出和他們一樣的幸福,他們——
“心馨,你喜歡我們搬回中山北路的舊家嗎?”浣思問。
“搬回舊家?”她不置信地望著父母,那幸福、那深情、那滿足、那安洋——哦!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消息?
浣思、哲凡相繼上車,秦康悄悄地對心馨說:
“這就是我的預感,很靈,是吧?”停一停,再說,“若不是愛,他們會如此折磨自己又折磨對方?”
“愛——是折磨?”心馨怪叫。
“不!不!我是說——雨過天晴!”秦康連連搖頭。
真愛不會一帆風順,不會平淡如行云流水,愛得深、愛得烈,有如走險灘、過激流.遇巨浪。它有高峰、有低潮,但是——總能克服一切挫折、險阻、狂風暴雨,它總會雨過天晴,像黃昏的陽光,像夜晚的晴朗,掃盡了一天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