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鯊將軍府
門口張燈結(jié)彩,門內(nèi)簇新處處,因為少爺有交代,說近日會有重要人物登門造訪。
二管事章愚立于門前石階上,笑呵呵地指揮著下人爬上爬下,重新髹漆了府邸,也重植了大片的艷麗花木,這些都是少爺?shù)慕淮,說是要讓家里看來喜氣點。
事實上,這個家還不夠喜氣嗎?
自從少爺失蹤月余歸來,而且還變得身強(qiáng)體壯,整個人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老爺?shù)某蠲伎嗄槻灰娏,人人也都開始會跑會笑了,只除了一點……少爺?shù)纳眢w是好了,但精神狀況就沒人能肯定了,因為他回家后就開始興匆匆地做些很奇怪的事情。
到處掛布條示愛,言詞大膽,手段激烈,一點都不像他先前久病在床時給人的斯文印象,也累得駱府家丁最近盡量減少出府的次數(shù),以免遭人訕笑,說他家少爺愛瘋了。
但對于駱家上下來說,只要駱云天沒事,他想做啥都行,只求別再生病,別再鬧失蹤了就好,不只他們這些家丁,就連駱老將軍也都是這么想的。
真好真好!
章愚邊想邊笑,再等小姐回來,這個家就要圓滿了……
陡地,一陣由遠(yuǎn)而近的馬蹄聲響起,就在他皺眉想罵人時,卻聽到家丁們尖叫連連。
不但叫且還閃閃躲躲地,只因那匹旋風(fēng)似的快馬不轉(zhuǎn)彎、不回頭,竟是大剌剌地直朝向驃鯊將軍府的大門沖了過來。
人人都被嚇跑,只剩個章愚還傻杵在石階上,不是盡忠職守,而是腿被嚇軟,壓根跑不開。
就在馬兒即將沖撞上章愚的時候,嬌斥聲揚,章愚見著一張芙蓉似的麗容,這才知曉騎馬的惡徒竟是個女人!
女子雙手猛扯韁繩,將疾奔中的馬兒人立了起來,迫使馬兒停下。
「還不滾!」馬背上的女羅剎冰冷出聲。
「閣……閣下……」章愚舌頭牙齒全打結(jié)了,過快的心跳還沒能恢復(fù)過來,這兒雖是將軍府,莽夫看多了,但像這么霸氣的莽女,實在是很少遇上,一句「閣下找誰,待我通傳」的話怎么樣都說不全。
「不走?這么勇敢?」女子冷哼一聲,「敢情你姓駱?」
「不!我不是的,我是駱家的二管事……」老管家逼自己挺胸回話,省得讓手底下的人看了笑話!肝摇小掠!
「章魚?」女子冷挑柳眉,滿臉不耐,「我管你是螃蟹還是章魚,你家藥罐子在哪里?」
藥罐子?!少爺?!
聽見問話,縮在一旁的小廝出聲回答,并往門內(nèi)伸長了手,「這個時候少爺應(yīng)該是在池子那一頭看書的……」
小廝話還沒完,馬背上的女羅剎已再度扯起韁繩,繞過章愚,大剌剌地騎馬踏上石階,矮身過門,直直奔進(jìn)將軍府里了。
「你完了!」章愚責(zé)罵那名小廝,「這個來路不明的女羅剎要找少爺,你怎么還給她指路?」
「我我……我擔(dān)心她對您不利嘛!」
「唉,都別說了,我也不對,被嚇傻了沒能反應(yīng)過來?欤∧銈円粋去請官府的人來,另一個到東苑讓褚教頭多找點人過來幫忙!
就在此時,又是一陣快蹄跶響,嚇得章愚直捂心口,原來是莫不死領(lǐng)著一群白云幫的人趕來了。
人未到聲先至,騎在馬背上的莫不死大吼:「誰都不許為難我家?guī)椭,否則咱們將不惜大開殺戒,血洗你這破爛將軍府!」
聞言,章愚忍不住翻個白眼,弄清楚點,看是誰在為難誰,好嗎?
身后一團(tuán)雜亂,安沁楹卻沒能聽到,只是一心一意想要找人出氣。
她騎著馬在將軍府里橫沖直撞,一肚子氣的一個原因,自是這不去死的藥罐子一再挑釁,另一個原因,自然是為了洛伯虎。
很好,她讓他如愿了,很好,為了讓他一輩子記得她,她也主動開口了,很好很好,一切都應(yīng)該很好,但為什么她的心情,卻是天殺的糟透了?
我踩死你!
我踏死你!
我踹死你!
你這個該死的藥罐子!
今日你姑奶奶若沒能將你打殘,讓你再爬回病床上,姑奶奶就跟你姓!
馬兒如暴風(fēng)般快速飆移,有路不走,安沁楹偏愛縱馬踩爛美麗的花圃,甚至還抽出背在身后的大刀,一路破壞過去。
見樹砍樹,見亭毀亭,見欄砸欄,一路行來,花尸殘葉伏地喘息,石雕爛木滿天飛舞。
她一路快馬奔馳、一路破壞,直至終于無路可奔,前頭是一大片水才勒住馬勢。
隔著一泓彎月形的池水,她看見了立于水中央,以曲橋相連的水榭亭閣。
天光正好,粼水漠漠,她是先見著了波光瀲影,才接著見著了那正主兒的。
只消一眼,安沁楹就知道那男人是駱云天。
或許是因為他身上那襲迎風(fēng)翻飛著的儒袍,或許是因為他那股安詳自得的神韻,或許是因為他那雙緊盯著她不放的俊眸,也或許是因為他那比尋常男人還要俊俏三分的容顏,反正她就是有個直覺,知道他就是「他」,那個駱家該死的藥罐子,她情敵的兄長。
可怪的是,他的眼睛為何如此地似曾相識……
甩甩頭,她告訴自己,那只是因為隔著水,她看花眼罷了。
哼!男生女相沒好事,明明一個大男人,卻生得比女人還要細(xì)致精巧,真是讓人看了就覺得泛惡心。安沁楹對于眼前男子又多添了幾分厭惡。
但真的……他那眼神,那雙深邃、看似溫柔卻又隱含著霸氣的琥珀色瞳子,真的看起來好生眼熟,且是那種會讓她心跳加速、混雜著興奮及刺激的熟悉。
他靜覷著她,嘴角輕銜著斯文好看的笑容,似是等她已久。
她冷冷回瞪著,想逼他轉(zhuǎn)移目光,但時間一瞬瞬滑過,他依舊文風(fēng)不動,反倒是她要投降了,算了!同個瘋子嘔什么氣?白白浪費時間罷了。
安沁楹翻身下馬,快步穿過曲橋,來到男人面前。
她昂首挺直腰,因為對方太高,她有種矮了一截的感覺,但不用怕,她很清楚,身高不是問題,只要她背后的大刀比他的骨頭硬就好了。
「你就是那個藥罐子?」她冷冷地開口。
「我叫駱云天!
就連她這厭惡他到了極點的人都不得不承認(rèn),這男人的聲音真是好聽,生得好,聲音又悅耳,這世上不公平的事還真是不少!不過幸好……她暗自冷笑,他的身體就快要再度不好了。
「我不管你叫什么該死的鬼名字……」她的嗓音若冰,「以后不許再將你的爛名字和我的連在一起了!
駱云天好玩地審視著她的惱火,虛心開口求教,「為什么?」
為什么?
安沁楹被問傻了,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真是見鬼了,這句話該是由她來問的吧?
她深深吸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閑話少說,就讓咱們開誠布公將一切都搞清楚,你究竟是安著什么心思?為什么要到處貼那種惡心的東西?」
「會惡心嗎?」他溫柔問道。
池畔生風(fēng),微微揚起她那未被扎入辮中的發(fā)絲,駱云天一時忘情的伸出手,似是想為她撫平,卻在看見她不善的眼神時,乖乖收了回去。
哼!算他照子夠亮,還懂得看人臉色,否則就等著手掌被砍斷吧。
「可我聽人說……」他細(xì)細(xì)審視,語帶玩味,「一般的女孩子都會滿開心看到這種告白的!
「用你的藥罐豬腦袋給我記好!」她用手指戳他的胸膛,像頭母老虎一般!改愎媚棠贪矌椭魑摇顾罋獾匾阅粗钢钢约,「是個山寨女頭子,不是一般女子!」
不是那種看到刀、看到俊男,或是被人來個狗屁示愛就會尖叫暈倒的人,如果他想用這種方法來逼她認(rèn)輸,或是想藉此搗亂白云幫,那他就是在白費心機(jī)了。
「我知道!」她的惡形惡狀卻讓駱云天滿意地點頭微笑,「而這也是我會愛上妳的原因,我喜歡妳的特殊、喜歡妳的真實,甚至連帶也喜歡妳的兇神惡煞!
他這么說,似乎是在提醒她,用這種辦法是嚇不跑他的。
「如果妳真覺得我表達(dá)愛意的手法過于拙劣……」他神情微憾,「那是因為我從不曾有過這方面的經(jīng)驗,妳要給我多點耐心!
莫名其妙地,安沁楹讓他的話給染紅了小臉蛋。
奇怪!她在臉紅個什么勁呀?她暗罵自己,管他的言詞有多么露骨大膽、無聊荒謬,她根本就不該受這瘋子的影響。
瘋子?!
沒錯!她臉上有著恍然大悟的神情,這家伙的病壓根就還沒好,雖說外表一切正常,但他那打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惡疾,肯定是從肉體移轉(zhuǎn)到腦袋里去了。
「嗯……」她眼神同情的看著他,「你知道自己病了嗎?」
生病還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種不知情,或是不肯承認(rèn)自己生病的人,而眼前這個藥罐豬腦少爺,九成九就是這個樣子的。
他笑了笑,「謝謝安幫主的關(guān)心,在下的病已大致沒問題了,只除了一些小小的后遺癥罷了!
「既然還有后遺癥……」她好心勸他,「你就該去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好好調(diào)養(yǎng)。」別跑出來給大家--尤其是她--惹麻煩了。
駱云天搖頭苦笑,表情認(rèn)真,「我也想,但時間有限,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時間有限?你就快要死掉了嗎?」嗯,原來如此,難怪連他老爹都懶得管他了。
他被她的表情逗笑!赴矌椭髡埛判模夷恰汉筮z癥』是不會致命的,我所謂的不能夠再浪費時間,是指有關(guān)于妳的事情,因為……」
他直直看著她,「我已經(jīng)不想再等,也怕極了看見妳和別人在一起的結(jié)局,所以我無論如何都得趕回來為我的幸福努力奮斗!
「跟別人在一起的結(jié)局?」
若非今天心情太差,安沁楹一定會大笑。
她搖頭冷嗤,「你果然病得不輕,哼!你當(dāng)很多男人都和你一樣的『有眼光』嗎?」
「眼前就有一個……」他表情有點冷,「叫做展傲的,不是嗎?」為了展傲,她甚至趕走了「他」,還大喊著說不要「他」了,不是嗎?
「你還真的知道我不少事情。」
安沁楹沉下臉,心頭一陣不舒坦。
很討厭那種被人洞悉一切,自己卻對那人一無所知的感覺,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可她真的搞不懂這家伙的想法。
他無懼地直視著她,「喜歡一個人,不就應(yīng)該要多方面去了解她嗎?」
「夠了!我受夠了!」
她終于發(fā)楓了,知道自己再和他這么沒結(jié)果地扯下去,很快就要陪他一塊瘋掉。
「我不想再聽你的任何一句瘋言瘋語,明人不做暗事,大家攤明講,你究竟是圖些什么?毀我名聲?單挑白云幫?還是為你妹妹出口氣?」她抬高纖巧下巴,「別再拐彎抹角了,藥罐子!你應(yīng)該慶幸我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這樣吧,你先把找上我白云幫的真正目的說出來,大家坐--」
「不許說!」他暴喝一聲打斷了她。
安沁楹皺眉不懂,她原是要說「大家坐下來好好談」,卻見那原本斯文的男人,竟在瞬間變臉。
「為什么不許我說?」
她火冒三丈,長這么大還不曾讓人如此無禮地大聲斥喝過,這個豬腦藥罐子,不但是瘋了,恐怕還是在找死。
她微慍著臉色再度開口,「我沒有說錯呀,有問題就該解決,咱們總得坐--」
安沁楹的話再度遭到了阻斷。
她瞪大眼睛嚇呆了,因為這次阻斷她聲音的,是兩片熾熱的唇瓣。
他……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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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云天吻得她措手不及,可說實話,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
他會這么做,只是想要阻止她那句「坐下」咒語。
因為他不確定體內(nèi)乖乖丸的神效是否仍在,不論是人是獸,他可能都將被迫坐下甚至躺平,困窘只是小事,但若讓她因此識破了他的「真實身分」,他不禁擔(dān)心她會視親近他為畏途,再也不肯給他任何機(jī)會了。
他吻了她,圓了他長久以來的夢想,并滿足地發(fā)現(xiàn),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
他沉溺于她的甜蜜,安沁楹卻只想殺人。
他果然瘋得夠徹底,哪有人初次見面就……就……就這個樣子發(fā)癲的?!
好!姑奶奶成全你!送你上西天!
安沁楹欲將手上大刀舉高,卻訝然地感受到一股看不見的外力,不但硬生生將她的大刀拔起,甚至還將刀扔進(jìn)水池里。
這是怎么回事?
她不懂,莫非這該死的藥罐子去外頭學(xué)了法術(shù)回來對付她的?
是的,就是這個樣子沒錯!
繼大刀不聽使喚后,她的身子也是,整個人動彈不得,推不開他的侵犯,甚至連轉(zhuǎn)頭閃避都辦不到。
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瞪大眼睛,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正在吻她的男人。
就在池心亭子里的男女吻得狀似火熱時,那些蹲在水池邊草叢間,聞訊奔來的駱家護(hù)院,還有白云幫眾人瞠大愕然的眼睛里,個個都寫滿了驚駭。
這個吻還真是長,讓人屏息到有些受不了了,眾人紛紛輕咳,不是轉(zhuǎn)開視線,就是以手遮住眼睛,各自替自個兒的主子感到羞慚。
怪哉!
將軍府里的人想,少爺是不是病胡涂了?
那山婆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先是到處示愛,一等見著面,竟然迫不及待,急色鬼上身似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家庭院里,舉止孟浪至斯?
怪哉!
白云幫的人則是想,他們那位前一刻還在罵人的幫主,怎么會在瞬間棄械投降?不但主動將大刀拋進(jìn)水里,還破天荒地柔順乖巧,安靜地承受著藥罐子的侵犯?
莫不死愈看頭愈低,愈看心愈慚,卻沒忘了將眸光轉(zhuǎn)向展傲。
這不幸的男人是讓將軍府的人找來的,想來是怕這對冤家見了面后,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需要他來調(diào)停一番,卻誰都料想不到,打是打了起來啦,且還打得火熱,卻「打」得旁人只能瞧而無法插手。
莫不死是知道展敖對他家?guī)椭鞯挠眯模仓缼椭饔H近他的原因,更知道最近幫主已經(jīng)在疏遠(yuǎn)展傲,甚至一直想找機(jī)會說清楚一切了。
但現(xiàn)在看見展傲的臉色,莫不死知道他家?guī)椭骰蛟S甭費神再去解釋了。
「沒事的,展捕頭,你別多心,待會咱們問問幫主,這事她一定能有個很好的解釋的……」他試圖安慰展敖。
展傲半天沒有動作,目光有些呆滯無神。
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安沁楹的柔順接受,她沒有掙扎,很奇怪,她口口聲聲說不認(rèn)識駱云天,但她真的沒有掙扎,不像那天他只是握她的手,都讓她給掙脫了。
依她的脾氣,他清楚,若非自愿,誰能夠勉強(qiáng)得了她?
所以,這就叫做一見鐘情嗎?
其實,她最近對他的有意疏離他早已感覺到,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認(rèn)罷了。
他早該有所領(lǐng)悟的,在她的心里,他甚至連一頭寵物都比不上。
他苦笑,感情真的很微妙,緣分也是,她是個好姑娘,只是和他沒有緣分。
這樣也好,親眼看到才好讓他徹底死心。拍拍莫不死的肩頭,他笑得有些苦澀。
「瞧你家?guī)椭鬟@個樣,他們應(yīng)該是沒事了,我先走了,日后幫里若有需要,還是可以來找我的!
話說完,展傲轉(zhuǎn)身離去,退出了這個戰(zhàn)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