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
路荷夜下了班,到溫煥光家帶Judge去散過步之后,疲倦得癱在沙發上發脾氣。
Judge蹭到她腳邊慢條斯理地坐下,抬頭哈哈吐氣看著她。
「看什么?我在生氣啦!」她沒好氣地對著那雙天藍色眼睛發泄著!改阒魅俗畋氨闪!世界上最卑鄙的人就是他了,卑鄙到沒救,看醫生都沒救。」
她對著牠開始胡說八道,心里一口悶氣怎么也吞不下,沒想到那個宦官對她的大綱不滿就算了,居然還跑去跟學長告狀。
幼稚!無恥!
「干么一直看我?我坐的又不是你的沙發,是你那個無恥主人的沙發,還看?!不要跟你主人一樣那么小氣,小心交不到女朋友!惯@沙發真軟。她一面咕噥著跟Judge講話,一面挪動了一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好,心里打定主意要等那個臭宦官回來跟他說清楚。
看看時間,已經晚上七點了,他應該過不久該回來了吧?
伸手抓過遙控器,路荷夜決定看電視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只要等他回來,一切就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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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溫煥光才踏進家門,手里還拿著手機講公事,Judge乖乖出來迎接。
「……這件事情我要當面跟委員談!顾焓置裆燥@疲倦地往屋里走!甘,我知道你們委員忙。」
他為什么要跟這些人浪費時間?
溫煥光心不在焉地進了客廳,就聽見電視傳來的聲音。
電視怎么開著?他隨手將公事包丟在茶幾上,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揉著眉心正想往沙發上坐,沙發上縮成一團的嬌柔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怎么在這里?
看著那張熟睡的小臉,他微微挑起了眉。
「總之,告訴你們委員,如果無法配合,就另請高明,再見!顾哪托慕K于到達極限,撂下狠話,也不等對方回話就切掉通話。
要跟這種人浪費時間,不如跟她浪費。溫煥光看著路荷夜那張睡著后顯得無辜的臉龐,惡劣的情緒居然一掃而空,
這感覺似曾相識。
「怪事。」
他自己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倒沒力氣追究,他懶洋洋地伸手在她額頭上拍了一記。
「啊!」
路荷夜被他一拍,從睡夢中驚醒地跳坐起身,一抬頭就對上居高臨下的仇人的眼睛,頓時睡意全消。
「宦官!」
叫這么順引溫煥光銳利的黑眸掃過去,她這才察覺自己失言。
「啊!不是啦!我是說溫律師……」一改口,她又想起自己坐在這里的目的,馬上又怒氣沖沖地改回來!覆粚!臭宦官,就是你!你這沒品的小人,居然跑去跟學長告狀!
「告狀?」他聞言先是不解,而后精明的腦袋一轉,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
一早他就接到她出版社總編打來的電話,劈頭就是一陣道歉,搞半天才知道對方看過大綱以后覺得路荷夜言詞多有冒犯,對他感到很抱歉。
他也看過那份大綱,不過老實說,雖然內文好話不多,不過也算真實性高了,畢竟以他對待路荷夜的態度來說,會讓她觀察出這樣的結果他也不意外。
然而如果要說他「告狀」的話,最接近的一句話應該是他對猛道歉的田沐華說的那句,「反正只是大綱,還有改正空間,」
不過看她此刻氣成這樣,顯然有點誤會,只不過他已經累了一整天,不想再解釋這種無謂小事。
「你不滿意為什么不直接跟我反應?明明是我e-mail給你的確認采訪內容,你怎么可以拿去跟學長抱怨?你這樣告狀很惡劣耶!」看他漫不在乎的樣子,路荷夜更加火大。
「喔!
從小到大被誤會的次數還會少嗎?他早就練就金剛不壞之身。隨口一應,他毫不在意地落坐在她身邊,懶洋洋地松著領帶。
他一靠近,淡淡的古龍水味道讓路荷夜驚跳起來,渾身不自在,氣勢當場削弱不少。
「你喔一聲是什么意思?」她努力保持怒意。
「就是沒錯,那又怎么樣的意思!顾p描淡寫地回答。
「你、你、你……你居然還承認?!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什么!她快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口吃給搞瘋了。
這都怪自己從小到大修養太好,根本沒罵過人,而且身邊也從來沒出現過這種可惡的人,讓她根本沒機會練習罵人,以至于現在話到罵時方恨少,想半天想得快要腦充血了,什么都想不出來。
溫煥光十分有趣地看著她,還好心地糾正,「提醒妳一下,不是一點,現在中原標準時間晚上十點四十五分,還沒到一點!
「你……」天啊!到底世間為什么會有此妖孽!「你這個人根本就是……連,連Judge都比你好一百萬倍!」
Judge聽見自己的名字,伶俐地跑到她腳邊搖尾巴。
讓她死了算了吧!好不容易把話拼湊出來,卻是這種話,路荷夜突然有點腳軟,自己怎么會無用至此。
訪問稿寫不好就算了,連罵人都罵得七零八落的,太可悲了,難怪會被學長罵……
想起早上的事情,強烈的挫折感突然涌現,她覺得自己實在好沒用,讓學長這么失望,還害他被溫煥光罵……
其實,也不能怪學長生她的氣,看看她現在在做什么,工作做不好就算了,被受訪者投訴以后,居然還跑來對人家發飆。
她到底在干么。
鼻子一酸,眼眶一紅,怒氣全都不見了,只剩下深深的沮喪。
不想在他面前出糗,路荷夜決定回家,只是才轉身要走,就被有力的大掌一拉,跌坐在沙發上。
「你干么啦!」
她想甩開他,卻怎么也甩不開他堅定的執握,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她連忙撇開臉。
「放開我啦!」
等半天,溫煥光沒有放開她,也沒開口,她忍不住回頭,不意對上那雙若有所思的深邃黑眸,心跳突然亂拍,奇怪而陌生的感覺讓她有些慌亂。
「你看什么!看我這樣你高興了吧!」為了壓抑這種不熟悉的情緒,她故意對著他大吼,可話一出口,她頓時覺得很委屈,隱忍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滑下,她伸手想抹,眼淚卻越來越不聽話。
溫煥光這才放開她,將茶幾上的面紙盒遞給她。
她接過面紙,連抽了好幾張,將整個小臉深深埋在里頭,
為什么這么脆弱沒用的時候偏偏讓他看見?
看著她因啜泣而微微聳動的纖弱肩頭,溫煥光居然有種奇怪的沖動想安慰她,甚至想破例為她解釋前因后果,然而他只是把沖動壓抑下并沒有這么做,因為他心里很明白,她的情緒爆發絕不是因為她誤會自己的關系,他解釋也不會有幫助。
那讓她難過的原因是……
他蹙起眉,淡淡開口問:「為什么?」
「你為什么要欺負我?」小臉埋在面紙里,路荷夜嗚咽地問得好可憐。
「只是因為我欺負妳?」溫煥光口吻依舊云淡風清。
「對!就是你欺負我!顾鹄婊◣I的小臉,瞪著他堅持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又在想,我根本是個遇到事情不是逃避就是哭的千金大小姐?墒俏也皇!我真的很想努力把訪問做好,我、我甚至還每天……每天帶Judge去散步……」
他沒有開口,讓她發泄。
「其實……不是你欺負我。」半晌,路荷夜才哽咽地承認,「我知道我沒用,連訪問都做不好,學長才會生我的氣,其實跟你有沒有跟學長投訴根本沒關系,是我沒用……」
「妳喜歡他?」
原來是這樣嗎?這才是她今晚失控的主因,溫煥光聽出了她對她那位學長的在乎,口氣幾乎是篤定了。
難怪她一開始明明很討厭他,卻還硬著頭皮低聲下氣的請他接受訪問,一切只為了她的那個學長吧?
他居然為了這個理由,心里出現了類似……嫉妒的不悅情緒。
嫉妒?念頭才閃過,他就為自己的想法皺起眉頭。
「不行嗎?!」被看穿心事的路荷夜狼狽地反問。
他沒有回答,氣氛一時僵凝,空氣中僅剩她輕細的抽噎。
路荷夜在沉默中察覺了自己的失控,倉皇地從沙發上站起身。
「算了,是我不該把太多私人情緒放在工作里,是我不對。」她努力逼自己保持最后一點自制跟禮貌!笢芈蓭,抱歉,今天我失態了,我會盡快交出另一份大綱給您過目的。晚安!
說完,她連忙起身往外走,幾乎是落荒而逃了。
溫煥光沒有留她,只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沒看錯的話,剛才出去的那個是狄家的小女生?」一名身著深色西裝,氣質陰沉的英俊男人慢條斯理地走了進來。
「我沒記錯的話,我家大門旁邊是有門鈴的吧?」溫煥光看清來者何人后,毫不客氣地揚眉問著。
「都這么熟了,何必多此一舉?既然小妹妹要走,順便讓我進來也不打擾你。」關本律可沒這么輕易放過他,修長的身子優雅地落坐在沙發上,渾身散發出一股陰柔的霸氣,他姿態輕松得宛若這里是自己的地盤!冈趺礃?你做了什么把人家小妹妹弄哭?」
「你這大忙人又怎么有空光臨寒舍?」溫煥光不愿意多談連自己都尚未厘清的感覺,避重就輕地回答。
「不想說也無妨,只是路荷夜可是他們那群人的寶貝,你玩歸玩,下手別太重!龟P本律口吻有幾分認真意味。
「難得你也會怕?」這就稀奇了,溫煥光取出酒和酒杯,漫不經心地答著。
「怕!怎么不怕。你這個人玩得越用力越放不了手,萬一到時候你玩到得叫狄致奔一聲大哥,也不是多有趣的事吧!」
「想太多。」他輕嗤一記。
關本律一點也不認為自己過慮,多年好友,他自信對溫煥光的了解恐怕比他自己還多,
「我常想,你是我們兩群人之間最游離的一個,既不像他們那群人一樣瘋瘋癲癲、相信那種天真的改革跟正義,也不像我們這群人純粹喜歡權力游戲,唯一讓你至今還跟我們這些人攪和的原因,不過就是憑交情跟毅力。」
「特地來幫我做人格分析嗎?」明知好友句句一針見血,溫煥光卻不置可否,遞上酒杯。
「你鮮少主動對什么有興趣,可是一旦入了局,就認真到不知道要停,而且……」接過酒杯,關本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知道自己重感情,什么時候用了情都不自知!
「我重感情?」溫煥光諷然一笑。
「如果不重情,怎么連我委托你李委員的案子你都接?」關本律品嘗著美酒,懶洋洋地回嘴。
「終于講到今晚的重點了。」溫煥光真替他覺得累!改阌袡C會真要改改這種拐彎抹角的個性,既然是來替李委員說情的,直說就好,何必繞圈子!
「人生凡事都這么直接,有什么好玩的?」他聳聳肩,轉而回題到正事上。「我剛才接到委員電話,他跟我抱怨說你叫他另請高明!
「消息快,你來得也快,不過二十分鐘前的事吧!」這效率也未免太好了!改銈兡俏焕钗瘑T屁股太尊貴,請他移駕跟我見面講幾句話,他就說上次已經談過了,死活不肯配合,要我怎么幫他打官司?」
「過氣人物的大頭癥!
這種以出言夸張低俗博取媒體版面的三分鐘政治明星,政治生命原本就不長,這次鬧出這么嚴重的毀謗,只是讓他加速滅亡而已。關本律向來看得透徹,在好友面前講話也不掩冰冷尖銳的本性。
「這是他最后一屆了,過幾天黨內會對外宣布開除他的黨籍,委托你幫他打這場官司,算是黨部仁至義盡,替他送終!
「你們黨部該壽終正寢的人太多了,三天兩頭要我送終,難怪我名聲差!箿責ü鉀]好氣地抱怨,算是氣消了。
關本律自然也聽出他終究會負責到底的言外之意,舉起酒杯,簡單致意,「多謝!
「不用,謝意算進律師費比較實際!箿責ü馀e杯回言。
其實,關本律說錯了一件事。
他跟他們攪和至今,不只是交情或毅力使然,而是他確信,關本律盡管說自己純粹熱愛權力游戲,但骨子里也是不折不扣的改革派,只是不同于狄致奔那群人的是,他深信不走到最黑暗處,是無法看清陰影下隱藏的污穢。因此盡管關本律口頭上絕對不會承認,可是溫煥光很確定知道,他正在一步步掃除「垃圾」。
不過不管關本律說法為何,甚至本意為何,只要就結果論來說是好事,他就很樂意繼續攪和下去。
他也想親眼見證,他們這些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