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吧臺,紀桑亞再度把自己隱身到屬于自己的角落。
臺上的主唱,應觀眾點歌,唱了一首張學友的歌。
我的天是灰色我的心是藍色
觸摸著你的心竟是透明的
你的悠然自得我卻束手無策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樂
其實我不想對你戀戀不舍
但什么讓我輾轉反側
不覺我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我的唇角嘗到一種苦澀
我是真的為你哭了
你是真的隨他走了
就在這一刻全世界傷心角色又多了我一個
輕柔的音樂,歌手專注而深情的聲音,聽得紀桑亞眼眶一陣酸楚。她任由淚水無聲滑落,口中吐出的煙,熏得她睜不開眼。
無論她如何偽裝無傷,仍無法揮去那心如刀割般的疼痛。這一刻,她才知道,對他的愛,已經無法再用理智去忽略。
「怎么哭了?」謝文風聽見小馬說紀桑亞眼眶泛紅,趕緊到吧臺將她拉進休息室,同時也發現小優和韓宇都下見了,莫非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是因為韓宇嗎?」
紀桑亞苦笑,原來自己的偽裝這么失敗,連謝文風都看出來了。
只有一個人,看不清。
見她沒有否認,謝文風無奈地嘆口氣。「愛上他,是一條相當寂寞而又漫長的路!
「風哥……」望著他擔憂的表情,淚水又幾乎滿溢!肝覜]事,只是突然覺得好累……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是我不夠堅強!
「傻瓜,感情這種事又不是能用理智去控制的!顾参克!肝铱吹贸鰜,他對妳是不同的,只是,他內心的障礙只能靠自己走出來。他太害怕失去,太害怕受傷,我也罵過他思想過于偏執,這不是妳的錯!
她抹去眼淚,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還記得我生日那天,他唱的那首歌嗎?」
「欠妳的溫柔?」
「嗯。在我擔任第五屆流行樂團比賽的評審時,認識了韓宇,他是當時的冠軍歌手,這首是他自己作詞作曲。他天生有副好嗓音,還有作詞作曲的天分,不過,很可惜,只在合輯時錄了一首!
「為什么?」
「這要從他的成長背景說起,自從他父親將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接進家中后,他母親漸漸被冷落,只有靠著韓宇這個家族里的長孫,才能保住她在家中的地位。他得到冠軍時,原本以為可以讓母親感到驕傲,但是,他父親認為歌手是低賤的職業,就因為這樣,他母親哭著求他不要違背他父親的意思,所以,他拒絕了唱片公司。唉,他雖然生長在富裕的環境,不過,卻連平凡的家庭溫暖都得不到。唯一在乎的母親,為了留住丈夫的心,漠視他的才華,將他視為一張保命符。后來,他母親因為長期的精神壓力,吞服過量安眠藥,沒人發現,就這樣去世了……」
謝文風嘆息。「所以,他總是表現得漫不經心,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那刻意的放縱與放蕩,其實是害怕期待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個家,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帶給他太多負面的影響!
紀桑亞靜靜聽著,想起那帶著嘲諷的嘴角,她曾經以為那是他自視甚高,任意踐踏別人投注在他身上的愛慕。
「還有一個人,帶給他太大的震撼……」謝文風吸了口氣,停頓片刻,才又開口!杆赣H過世后,他認識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很愛他,完全以他為生活重心,韓宇在她身上得到過去不曾擁有過的溫暖以及愛。只是,她的愛太濃太烈,占有欲太強,強烈到幾次都企圖以死來綁住他。
「為了她,韓宇幾乎脫離原有的社交圈,除了寫歌就是陪她,可是韓宇過去的風流史一直讓她感到不安。韓宇母親的忌日那天,他在我家喝醉了,沒想到我太太幫他接電話,那女孩子就因此誤會而自殺。這一次,來不及救回她的生命……
「我陪韓宇趕回家時,她身上穿著一件白紗,鮮紅的血沾滿純白的裙襬。在救護車上,她微笑地告訴韓宇,這輩子……只有她才是他唯一的新娘,他絕對、絕對不能再愛上任何女人。那一幕,至今仍然讓我揮之不去、難以忘懷……」
紀桑亞不能置信,摀著嘴不讓自己出聲,她太震驚了。
「那是一個詛咒,封印住他的感情,那些日子,他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桑亞,如果,妳真的喜歡他,不要輕易放棄他!
紀桑亞痛苦地閉上眼,臉色發白,她完全了解那種頓失生命支柱的錯愕與驚慌。
「桑亞?妳怎么了?」謝文風發現她臉色蒼白,擔心地問。
紀桑亞緩緩張開眼睛。「風哥……我沒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先出去了。」
謝文風望著她單薄的身影:心里突然涌上不安。
原本希望在她了解韓宇之后,或許能將心結解開。但是,看到她的反應,他開始不那么確定,這么做究竟好不好。
。
鎖上門,結束這難捱的一夜,紀桑亞拖著沉重的步伐往住處走。
再走兩步,轉個彎就是那次她被他嚇了一跳的地方,也是他等待她下班的地方,她突然失去了拾腳的力氣。
在知道那件事后,她無法硬不心怪他,也為之前對他說的那些話感到內疚。
「桑亞……」
聽到呼喚,以為是韓宇,她驚喜地抬起頭。
「韓宇要我在這里等妳,送妳到家。」小米搓著手,害羞地不敢直視她。
失望涌上,再聽到這個名字,她鼻頭一酸。
「桑亞……妳別哭!如果不要,我回去就是!箾]看過她這個樣子,把小米嚇得手足無措。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顾幌M驗椴蝗虃λ,而讓他抱著希望。她清楚自己的心全掛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聽到預期的拒絕,小米頓了幾秒,隨即擠出笑容。「沒關系,妳就當我喝醉了,胡言亂語,反正團長他們也不認為我有希望,哈哈。」
「謝謝你……」
「三八啦!這有什么好謝的,呵。」他只能用笑來掩飾那股失落。
一陣不知該說什么的尷尬。
「妳喜歡的是韓宇吧?」沒多經思考,情敵的名字就蹦出來了。
紀桑亞沈默片刻,終于點頭承認。
難怪,人家說,不是沒有好男人,而是好男人都去學壞了。誰叫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團長就笑說他太老實,就算娶得到老婆,也是被老婆騎在頭頂上撒尿的命運。
「其實韓宇也很關心妳,」他反過來安慰她!杆特別叮嚀我每天都要送妳到家。」小米發現自己是天生智障,干么還替人家說好話。
她勉強笑了笑。
「對嘛!笑起來多美。那……我就……祝妳幸福,對了,要……送妳上去嗎?」
紀桑亞搖搖頭!肝易约夯厝ゾ托辛恕!
「好……那我……我走了!顾雇送笞撸U險跌跤,才記起應該向后轉,然后開始用跑的。
紀桑亞坐在花圃墻邊,呆呆望著天空,想象那些夜晚他是用著怎樣的心情坐在這里。
無盡的黑夜、寂靜的街道,除了自己的吐氣聲,什么都沒有。
回想韓宇和那個女孩的故事,腦海浮現出當年初聞尹杰死訊時的畫面。
房間里,她穿上白紗在鏡子前翩翩起舞,母親奔到房間,臉色蒼白地告訴她尹杰出車禍,送到醫院的途中……就……
突然,她眼前一黑……
然后,彷佛進入漫長的沈睡,夢里只有黑白兩種顏色,聽不見聲音,她感到茫然恐慌,卻更害怕清醒后有她無力承受的事實。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地,她聽見聲音,從黑暗中漸漸蘇醒,開始感覺得到淚水的咸度,感覺到心的跳動。在她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出現在面前的便是韓宇關切的臉。
對韓宇的愛是那么濃烈而矛盾,充滿著拉鋸與掙扎!笎邸棺值哪莻「心」像把火,猛烈地燒著她的知覺。
她一直以為,她和尹杰之間的情感就是愛情,自然而平穩。遇見韓宇,她才認識到另一種強烈到令人感到不安的愛晴。
韓宇……是不是還被困在深黑中,無法自拔?
是不是也跟她一樣,不愿醒來面對現實的殘酷?
終于了解他突然對她改變態度的原因。因為,他知道她愛上他了。連風哥她都瞞不住,以他的經驗又怎么會看不出來?
所以,他開始擔心,擔心她愛得太深,擔心她變成另一個「她」。
他猜對了一半,她對愛情是很執著,不過,在PUB三年,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單純女孩。
坦誠面對自己的感情后,紀桑亞突然勇氣大增。
熟女是嗎?
她想,她懂的。
拿出手機,撥了幾個號碼。沒多久,一輛計程車停在她面前。
「Hi!桑亞!
坐上車,她說:「小柯,麻煩你載我到韓宇住的地方。」
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紀桑亞,韓宇驚訝得忘了開口。
他還在發愣的時候,紀桑亞從他臂彎底下溜過,踏進屋里,目光繞一周,直直走進臥室。
韓宇跟著進來,眼里充滿疑問。
她轉過來對他說:「不要說話,不要發問,我好累……讓我好好睡一覺。」然后,就躺到床上睡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他。
「喂,女人,妳喝醉啦?」他趴在床邊輕推她的肩膀。
她微睜開眼,軟軟地對他一笑!杆X吧!」沒多久就發出細細、平穩的呼吸聲。
「這個女人,究竟懂不懂什么叫『羊入虎口』,居然一點警覺性也沒有,還馬上給我睡著?!」
摸摸她明顯哭過的浮腫眼袋,他嘆口氣,俯下身親吻它。
他簡直摸不透她的思考邏輯。
前一刻因為在休息室撞見他和小優親吻而落淚,下一刻卻又跑來,在他床上安心地睡著了?
發生了什么事?
他這么對她,是女人都應該在家拿飛鏢射他的大頭照,不然,至少也詛咒幾句,問候一下他祖宗十八代,怎么可能像這樣若無其事,一點埋怨都沒有。
還是她打算半夜趁他熟睡時,像剖西瓜一樣,將他肢解?想太多……
看著她濃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那微張的小口,靜靜地靠在枕上。韓宇有些感動。
她的出現,讓他感到欣喜與……溫暖。在這么難熬的夜晚。
他無法再安然地面對她,無法用玩笑的口吻交談,好讓她以為他一點都不在乎她,甚至讓她恨他。
正想著辭掉PUB的工作,從此消失在她面前。但是,她一來,將他僅剩的一點理智摧毀殆盡。
他鉆進被窩,將她攬進懷里,如瀑的烏黑長發披在他的手臂上,像絲綢般滑溜。
「雖然,長得很像天使,不過,妳一定是惡魔假扮,還是老天為了折磨我專門派來的?」
細細碎碎的輕吻落在她的額上、眼皮、鼻尖……他深吸一口氣,縮緊臂彎。
他能嗎?能擁有如此美好的女人嗎?
這會不會又是老天的另一次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