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司徒斌兒早起,這次卻連秦少揚的人影都沒看見,后來是藥兒告訴她,她才知道秦少揚早晨會先與龍禁衛一起練武后,再回房更衣、用膳。
晚上他在掌燈分時就回來了,叫她送上晚膳后就要她退下,并冷冷的告訴她不要打擾他,倒沒有再要她幫他寬衣,司徒斌兒不禁松了一口氣。
第三天天還沒亮,司徒斌兒掙扎著醒來,匆匆的整裝后就趕至秦少揚的房中。她小心、不弄出一絲聲響的輕推開門,穿過敞廳走進內室,看到床上隱約的高大身影時,她松了口氣,不禁有股勝利的感覺。
秦少揚驚覺有人闖入,猛然醒來,發覺是她后,他繃緊的身軀放松下來,卻無法克制的呻吟一聲,轉身背向她。
「出去!」他的聲音沙啞。
聽到他不規則的沉重呼吸聲,司徒斌兒暗忖,難道他不舒服?
「秦……呃……少主,你還好吧?」
「我沒事,出去!顾穆曇舫錆M惡兆,幾近咬牙切齒。
司徒斌兒的手遲疑的碰觸他寬闊的肩背,卻被他猛烈的爆發嚇了一大跳。
他的長手臂扣住她的纖腰猛力一拉,她的驚呼被他熾熱的唇舌封住了。司徒斌兒仰躺在床褥上,被他的體軀沉重的壓著,驚訝的發現他竟然全裸,不由得全身燥熱。他的吻蠻橫而狂熱,恣意的掠奪著,司徒斌兒的理智逐漸淡去模糊,被蠱惑般的伸手環住他。
她的屈服無疑地更燃起秦少揚的欲火,他的大手滑下她的身軀,放肆的撫過她玲瓏的曲線,當他的唇一路吻過她的鼻尖、下巴,來到優雅的頸項時,她胸前的衣襟被他拉得微敞,露出嬌嫩雪白的肌膚,他的吻蜿蜓直下。
感覺到胸前他溫熱的氣息,司徒斌兒猛地清醒。
她在做什么。烤谷粫试S他這么親密的碰觸自己。一想到她可能和擁月樓中那些自甘墮落的姊妹一樣,司徒斌兒不禁全身發冷,激情的熱度迅速褪去。
「住手!」司徒斌兒開始推拒他,掙扎的想起身。
但秦少揚沉溺于激情的迷霧中,直覺的扣住她阻撓的雙手,拉至她的頭頂固定住,繼續他的侵略。司徒斌兒急了,看著在她頭側秦少揚的手,不假思索的偏過頭去,狠狠的朝他的臂膀咬下。
他的動作頓時停止,揚起頭看著她,深邃的黑眸中有掠奪的光芒,全身結實的肌肉繃緊。而后理智回到他的眼中,怒氣漸生,他翻身離開她,大聲的咒罵著,他的咒罵聲幾乎震聾她的耳朵。
他回過頭,看到她還愣在原地,鬢發散亂,美眸半是迷惘,看起來就像只迷途的羔羊,并且天殺的秀色可餐,而他就是那只想將她一口吞下的餓狼。
秦少揚低聲苦澀的說:「你還不走?你當個戲弄人的娼妓還真是該死的稱職。」看到她還愣著,他開始惡狠狠的叫囂了。「還是你想留下來繼續你的『服務』?」
司徒斌兒聽到了,這才回過神來倉皇的離去。
秦少揚走至水盆前,潑了自己一頭一臉的冷水,努力壓抑身體的亢奮。那種情欲被挑起卻又不得紓解的痛苦,會讓男人煩躁得想殺人,而他甚至沒辦法怪罪到司徒斌兒頭上,這全要怪自己咎由自取。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忘了她總能使他心亂如麻。
☆☆☆
到了傍晚,秦少揚半躺在長榻上斟著酒喝。他并不貪杯,原想藉酒澆愁,誰知酒入愁腸愁更愁,想厘清的思緒反而更加渾沌不明。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司徒斌兒,輕敲門后走進,低著頭不看他一眼。
「少主,用膳了!顾龑⒋竽竞兄械娘埮c幾樣精致小菜取出,排放在桌上,擺好了碗箸后在一旁垂手侍立。
秦少揚不忙著入座,只是盯著司徒斌兒看,而后平靜的開口。
「以后早晨不必服侍我更衣了,你只要去膳房吩咐將早膳傳來。早上不要讓我看到你,」他自嘲的一笑,「除非你打算當我的祭品。」
她憶起早晨的事,不禁雙頰嫣紅,好似潔白的雪地上染了一抹紅霞,美艷絕倫。
秦少揚的警告是有原因的。他的身體在一早起來時欲望蘇醒之強度,他只能勉強的控制住,而后在練武中排解掉一些過剩的精力。司徒斌兒在他毫無防備的狀況下,一大清早闖進他的房中,就好像小鹿闖進饑餓的獅子群中一樣危險。在他已經快屈服于肉體上的欲望時,她今天早上能全身而退的逃掉,實在是運氣極好。
但他無法再忍受一次了。今早他的身體亢奮到不舒服的地步,卻又無法漠視、假裝不存在,為此他咬著牙咒罵了一整天,脾氣大得不像平時冷漠自制的自己,使得左傲天、郁徹言、莫震飛那群不怕死的人,睜著一雙雙探究的眼睛盯著他瞧。至于怕死的人看到他一臉風雨欲來的陰郁,便自動閃得遠遠的。隱約中他似乎聽到莫震飛咕噥了一句:「欲求不滿!
對!他是欲求不滿。再有下一次的話,他大概會不顧一切的得到她。所以上上之策就是警告司徒斌兒,離他遠遠的……就算是為了她自己好。
他隨意望了一下桌上,問道:「你吃過了嗎?」
「還沒有!
「那好,你就和我一同用膳吧!顾麚]手要她坐下。
司徒斌兒詫異的看著他,「少主,這樣不合禮數!怪慌虏芤讨懒艘R她一頓?吹角厣贀P不善的臉色,她急忙的再補充一句:「而且我也不餓。」
秦少揚不喜歡她的拒絕,黑眸一寒。「這里的規矩是由我定的,我說可以就是可以!
秦少揚個性狂放,向來只憑自己的喜好行事,外人的看法左右不了他,說他驕傲蠻橫也好、冷硬狂妄也好,他一概不理。
司徒斌兒知道自己再不妥協,以他蠻橫霸道的性子,可能就會選擇和她耗下去,她只好屈服了,喚來外邊等候傳喚的丫鬟為她添上一副碗筷。她靜默的吃著飯,秦少揚為她斟上一杯酒。她本來想開口婉拒,卻看到杯中酒色濃稠,漂亮的有如流動的琥珀,飄散著馥郁的酒香味。
「好漂亮,這是什么酒?」她好奇的問。
「這是海寧的香雪酒!顾洲D身拿了一壺酒,才一打開封口,芳香四溢,倒出來卻是如翠玉般的綠色!高@是和州的苔露酒。你的家鄉蘇州也有許多名酒,你沒嘗試過嗎?」
司徒斌兒搖頭,「我不嗜酒,除非必要時才喝。」
在擁月樓,多的是舉杯對飲的機會,而酒品不好、喝醉后裝瘋鬧事的尋芳客她也看得多了。想到那醉酒蹣跚、狼狽嘔吐的蠢樣子,她實在不覺得喝酒是件多風雅的好事。
「我倒是忘了你的職業!顾湫Α!刚婵上В蠐碓聵堑谋M是些只會蠻干拚酒、藉酒裝瘋的人,你少了很多品嘗美酒的樂趣。」
聽出他話中的含嘲帶諷,她冷冷的道:「酒是穿腸毒藥,還是少碰的好!
「喔?」他疑問的挑眉!改窍裎疫@般嗜酒如命的人,豈不是活不長久?」
凌云山莊內藏有北中南三地送來的各種名酒,北有汾酒、潞安酒、金波酒、雪酒……等,南有薛濤酒、浣香酒、枯陳酒、女兒紅……等。秦少揚是一等一的品酒高手,卻不貪杯中物,他不允許酒滲入他的血液、理智中,奪去他控制自己的能力。
「反正命是你自己的!顾龐趁牡某恍,甜蜜的回答道。
秦少揚沒有陰郁的皺起眉頭,反倒專注的看著她,直到她承受不住的避開他的凝視。
她不知道她那一笑,靈動的黑眸閃著淘氣的亮光,玫瑰色的紅唇彎成一抹誘人的弧度,這樣傾國傾城的美貌,任誰都會怦然心動心猿意馬。秦少揚再次發現他把自己陷入什么樣的困境中,只是看著她都能感到自制力在漬散,真是該死了!
「吃完你的飯!顾麙佅逻@句話,強迫自己走出去冷靜,把整個屋子留給一臉莫名其妙的司徒斌兒。
☆☆☆
日子飛快而逝,到仲夏時,司徒斌兒已經很能適應在凌云山莊的生活了。并不是她當下人當得很快活,而是在這兒比在擁月樓的牢籠中自由快樂許多。
在江南她雖是綾羅綢緞里身,身處富貴繁華之中,表面風光無比,但總受人輕賤。她渴望過著清靜淡雅的生活,偏偏人在青樓,身不由己。如今脫離那如春夢般的賣笑生活后,自然而然的就與眾多紛擾之事告別,再加上她非常喜歡凌云山莊里恬靜安寧的生活,因而頗覺得心安意適。
唯一令她困惑的,是秦少揚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他又恢復以前那副冰冷自制的模樣,他們之間曾有的一種微妙的和平已消逝無蹤。他現在花更長的時間待在云閣樓,甚至整個日夜都不曾回轉,這些空下來的時間,司徒斌兒也就樂得留在書房中,或到后院的亭閣池榭消磨時間。
而當他回房召喚她服侍時,也是非常客氣有禮,惜字如金的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秦少揚的面容剛毅英俊、神情穩重,眉目間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勢,本來就不易親近,如今更加的陰郁駭人。但司徒斌兒本就是冷淡疏離的個性,并不覺得他的陰陽怪氣有什么傷人的地方,不過倒是很好奇他眼中這些晦澀激烈的情緒從何而來?
相反的,曹姨卻開始與她親近。曹姨對她極好,知道她來得倉促,時常會派人送來一些日常所需的東西給她,曹姨當然也察覺到漾云院的不對勁。不過,就司徒斌兒看來,好像漾云院的氣氛越是冰冷沉重,曹姨越是興高采烈似的。
「斌兒?」
司徒斌兒在自己的房中看書時,聽到曹姨喊她,便放下書本走了出去。
「曹姨,什么事?」
「斌兒,想不想出去走走?」
司徒斌兒這才看到曹姨穿著外出的衣裳,她好奇的問道:「曹姨要上哪兒去?」
「汴京就在離山莊幾十里處,正巧今天我們要去采購一些物品!顾龘P揚手上的清單!肝蚁,你來了北方幾個月都沒有外出過,大概快悶壞你了,不如我就帶你出去走走,你可愿意?」
司徒斌兒眼睛一亮,欣喜的點頭,又遲疑的道:「可是少主……」想到秦少揚陰郁不悅的臉色,她心中還是有所顧忌。
「別擔心,我己經分派丫鬟暫代你的工作了,免得少主提早回院沒有人服侍他。」曹姨了解的微笑著,「我會安排好一切的,不必擔心少主會責怪你!
司徒斌兒這才釋然的點頭應允。
曹姨看著她一身淡藍衫裙,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去。「你這身衣裳倒也合宜,不必換了,我們要快些出發,不然怕在天黑之前無法趕回來!
當她們與其他隨行的下人要坐上分派好的馬車中時,一匹棕馬飛快的自山莊外的石板路奔馳進來,看到以曹姨為首的一行人時,馬上騎士緊急的勒住馬。
「曹姨,你們要外出?」他問道,再轉向司徒斌兒頷首問候,「好久不見了。」
司徒斌兒還記得他,很熟稔的回以笑容,「莫大哥,好久不見。」
曹姨仰頭看著馬上的莫震飛,「震飛,你還有沒有事?我們要去城里,不如你就一塊去吧。」
莫震飛思緒轉得飛快,然后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走吧。」
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
汴京是北方最繁華的城市,眼前筆直的街道來去縱橫,人群鬧烘烘的往來,規模大得讓司徒斌兒吃驚。先前曹姨告訴她采購吃穿用度的東西是一件很費時耗力的事,七早八早的就遣開她,要莫震飛帶著她四處游玩。
他們一路漫游至城中的廣場,聽人說書、打珠桿、撈小魚、看吹糖人兒、欣賞打扯鈴的表演。司徒斌兒發現莫震飛小時候一定是個孩子王,只要遇著了游戲的攤位,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令司徒斌兒鼓掌叫絕。他活潑的像個孩子般,能讓人輕易的撤下心防,又博學多聞的不會令人感到無聊,可以天南地北的閑扯。所以當莫震飛提起天色漸晚、該回山莊了時,司徒斌兒竟有些舍不得。
「要走了?」她垂下頭,心中希望能再逗留一時片刻。相較這里的人聲喧嘩,她深深覺得漾云院的孤寂令人難以忍受。
「可憐的惜云,我要猜你是太喜歡這種可以回憶童年的地方呢?還是要猜是老大的陰陽怪氣讓你不想回返?」他玩笑的問道。
「都有吧。自從我爹死后,好像童年就離我很遠了。雖然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我還記得所有童年的趣事,或許那是我一生中最無憂的時光,所以記憶也最鮮明深刻吧。」
「你現在不快樂嗎?」他以一種友善的表情打量著她。
「不知道,雖然現在比起前幾年的確要快樂許多,但那種感覺很微弱,或許我一輩子也不會覺得快樂。」她疏離的微笑著。
「或許你是因為讓陰影籠罩太久了,自己也習慣性的不想撥開云霧,讓過去影響現在總不是件好事!惜云。」他察覺她的冷淡是為了掩飾痛苦,不讓人瞥見她的脆弱。
「停止探測我吧!」司徒斌兒舉起手擋住他變得銳利的目光。
莫震飛的眼光柔和下來,笑道:「為什么每次我恢復正經時,每個人都怕我?」
她知道他在遠離那個危險的話題,不禁松了口氣。「這時我才知道你是個多么可怕的男人,你可以看透一個人的心!
「我只是具有良好的觀察力而已!顾軣o辜的說。
「你還很會偽裝!顾⌒λ憩F于外的多面性格。
「這不過是種保護自己的伎倆,但我不會欺騙朋友。」
司徒斌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不禁感激的一笑!钢x謝你,知道你是朋友真好!
「彼此彼此。」他調皮的對她眨眼,好像兩人達成某種不必言喻的默契。
莫震飛拉著她往回走,他們與曹姨相約在北門會合,一起回山莊。
司徒斌兒依依不舍的回望,因為將要離開而心情低落。
☆☆☆
云閣樓中,秦少揚很快的看過手中的卷宗,簡潔俐落的批示如何處理,偶爾開口詢問一旁的戚令遠,書記的簡叔振筆疾書的記錄著。
秦少揚處理事情的速度向來快得驚人,卻又一針見血的毫不犯錯,令人不禁要佩服他思路的清晰明確和能掌控一切的大膽果斷。
秦少揚的聲音突然停下來,簡叔奇怪的抬起頭望著他,戚令遠仍沉著的處理自己負責的事,頭也不抬一下。
「少主?」簡叔疑問的相詢。
秦少揚把卷宗一丟,雙手抱胸,一臉的風雨欲來。過了一會兒,莫震飛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老大,我回來了。」
秦少揚譏誚的說:「你還知道要回來?」
「我護送曹姨他們入城。聽尚豫說你在找我,」莫震飛不在意的聳聳肩,「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開云堂想經營錢塘江的航運,我要你南下評估這計畫是否可行!顾麚P手丟了一份卷宗給莫震飛。
「老大,這件事情應該交給開云堂處理就可以了吧?」這種事情向來由各地的分堂負責,再由秦少揚批示即可。
「叫你去你就去,我相信這比你和惜云在城里到處閑晃還有意思!顾谅曊f道,表情陰郁而危險。
哇!老大吃醋了。是哪個陰險的耳報神告密來的?莫震飛暗自竊笑。
「好吧!顾傺b萬分無奈的回答道。
開云堂雖在中部,但除了要評估航線外,還必須勘測沿岸的補給、停泊點等等,非常耗時費力。想到遙遠的路程,莫震飛真的嘆了口氣。
「老大,我可不可以有個請求?」他擺出哀憐的臉色。
一直無動于衷的戚令遠這才抬起頭來,警告似的看了莫震飛-眼。
「說吧!
莫震飛走上前去私語。
「后果你應該了解吧?」秦少揚幾乎要微笑了,有趣的提醒他。
「沒有什么是我不能應付的。」莫震飛調皮的笑道。
秦少揚評估了一下,點頭答應!负,不過我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莫震飛好狂妄的揚眉,「那有什么問題!
他笑著告退。
才走出云閣樓,就見到尚豫、郁徹言和左傲天倚著墻,神態輕松的在談話,看到了他,三個人都直起身來,尚豫很幸災樂禍的擊了他的肩,問道:「怎么樣?老大急急的下令召見你,莫非有什么好事不成?」
「當然了。老大知道我工作辛苦,特別準我的假,要我到錢塘江去吟風弄月一番!鼓痫w翻翻白眼。
這些「凌云」的精英分子,個個都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只是心地涼薄,惡毒得令人不敢領教。
「哇!老大真是待你不薄,前陣子帶你去江南游玩,現在又要你去錢塘江聽潮聲,真是不公平啊!」尚豫好像很羨慕的說,努力著不要笑得太夸張,惹惱了莫震飛就像惹到了大魔王,包準日子難過。
「你真的羨慕我?」莫震飛疑問的挑眉。
「當然啦!我平日埋頭在云閣樓工作,累個半死,不像你還可以四處游玩,走遍大江南北!
「那真是太好了!」莫震飛慢慢浮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肝乙洗笈鷾誓愕募,讓你陪我到錢塘江走走,他已經答應了!顾袷茄Φ呐呐纳性サ谋,「怎么樣,我很夠朋友吧?」
莫震飛說完,大笑著飛身掠出云閣樓,背后是尚豫壓抑不住的憤怒吼聲,和云閣樓內外高高低低的笑聲。
☆☆☆
司徒斌兒回到房中,覺得有些困盹,但是心情十分輕松,她才知道這些日子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察覺發髻已散,司徒斌兒拿出白楊木梳;這也是莫震飛買給她的,他實在是十分細心。她解開系發的繩結,黑發如瀑布般直泄而下,秀發如云,映著明亮的燭光閃耀得如一匹墨色的綢緞般,她拿起木梳,心不在焉的慢慢梳理著。
突然,她的房門被很無禮的推撞開來,司徒斌兒大吃一驚,飛快的轉頭,只見秦少揚挾帶著驚人的氣勢卷了進來。
司徒斌兒放下木梳,戒慎的起身,恭敬的問道:「少主有何吩咐?」在她不莊重的披散著長發時,實在很想叫秦少揚滾出她的房間。
秦少揚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似的,眼里閃動冷冽的鋒芒,直盯著她的眼,嚴厲的質問道:「你今天去哪里了?」
司徒斌兒有些不解的看著他,「我同曹姨進城去了。」
「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私自外出,不管是跟誰!顾U橫強硬的命令道。
「我不過是想出去走走而已。」她也皺起眉頭,不喜歡被限制在這里。
「你別忘了你不過是我的丫鬟,而這里是北方的凌云山莊,不是蘇州的擁月樓。」他譏誚的抿起強硬的唇線,「這里不接受寡廉鮮恥,我不許你再出去賣弄風情。」
怒火燃成不熟悉的放肆感,在司徒斌兒的血液中奔流,她的脾氣霎時完全失控。
「你這混帳!」
她將隨手捉到的東西憤恨的丟向他,秦少揚的怒火猛地又竄高了好幾丈。
他避開她丟向自己的東西,上前一步捉住她又要丟擲東西的手。
「夠了!」他兩眼冒火,勉強壓制住怒氣。
司徒斌兒自由的另一只手不顧后果的揚起,卻在半空中就被他的大手攔截住,秦少揚的臉色倏地凝結成冰,而她的小手正緊握成拳。
「放開我!」她氣憤的對他大吼,毫不客氣的朝他的脛骨一踢,他發出粗嗄的咒罵,手上的勁道微微一松,但已足夠她掙脫他的箝制了。
她繞過他跑出房門,秦少揚卻沒有伸手阻撓她,只聽到背后傳來一聲清朗的長嘯。
司徒斌兒氣得渾身顫抖,盲目的往前奔跑,她告訴自己她受夠那個狂妄蠻橫的男人了。
才跑出前院,突然自墻后轉出四道黑色的人影,攔住她。
「姑娘,請回院。」其中一人恭敬的輕聲說道。
四個黑衣人的臂上都繡有紫色的飛騰云彩,看來是巡查山莊的龍禁衛,而秦少揚的清嘯聲八成是要離她最近的龍禁衛來攔阻她。
「走開!」正在冒火的她輕叱道,繞過了他們。
只見另外四道人影自東而西飛快的掠至她面前,跟著又有四道人影身形矯捷的自西邊轉出,他們一層層的擋在她的面前,堅持的重復同一句話。
「你走不了的!骨厣贀P低沉的嗓音響起。司徒斌兒轉過頭去,看到他就站在離她不遠處,那專注的眸子帶來了夜色將至的陰郁承諾,眼中的怒火足以教最英勇的人退縮畏懼。
十二名龍禁衛微微的躬身行禮,秦少揚手一揮,「都退下了,繼續你們的巡查!
他們就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的退下了,留下司徒斌兒面對秦少揚激切的怒氣。
司徒斌兒怒沖沖的旋過身子,黑亮的長發飛揚。
一名盛怒中的美人。
「你似乎忘了我以前說過的話,我絕不是虛言恐嚇而已!顾幱舻牡。
「我不道歉,是你錯在先!顾龘P起下巴,「我雖是你的婢女,可是我也有自尊,我不接受你這么隨意的侮辱我。」
秦少揚聽聞后靜默良久,帶著一種黑暗的表情與她對望。
他雖有身為男人的傲氣和強烈的自尊,但是犯了錯一定會承認,他從來不是會欺騙自己的人。怒氣漸息,他突然察覺這股危險而又激烈的情緒竟是起于嫉妒,心中不禁一震,折磨他整天的煩躁不安似乎更肆無忌憚了。
「我道歉,似乎一遇上你,我就會說出令自己后悔的話!
絕對沒料到秦少揚會道歉的司徒斌兒,驚訝的微張紅唇。
「我該拿你怎么辦呢?惜云。」他低聲困惑的說。
打從認識他開始,秦少揚就散發著一種無情的果斷堅決,但此刻他卻有一種躊躇不決的迷惘神色,好像不知下一步該如何。司徒斌兒詫異極了。
他并不期望她的回答,轉身僵硬快速的遠離。
隔天司徒斌兒才從曹姨處得知,秦少揚暫離凌云山莊,遠游拜訪朋友。
歸期不定。
☆☆☆
獨行了幾日,秦少揚來到長白山區,他策馬至西邊人跡罕至處,穿過高大的森林之后,樹木漸稀,視野猛然一變。抬頭只見一座山舉拔地而起,直插入云中,山勢險峻,山崖下臨深淵。此處風景清幽,但因地勢太險,向來人跡鮮至,而秦少揚要拜訪的人就住在這縹緲的山巔。
他將黑馬系在近崖邊的樹上,縱身躍下山谷,眼看他的身體就要往萬丈的深淵中筆直落下時,他卻身子一振,好像凌空而立。原來山壁間聯結著一條黑索,下為深淵,遮掩了黑索的存在。秦少揚站穩在黑索上,沿著黑索走至對面山壁的小平臺上,伸手往山壁一按,身影朝上輕竄。
漸行漸高時,云影深處傳出悠揚的笛聲,秦少揚的動作絲毫未停,縱躍至最高的山巔時,早有人在那兒等著他。
一名男子倚著傾斜生長的松樹,正在吹笛。云霧縹緲中,只見他目如朗星、神情溫和,神采之俊朗、英姿之瀟灑,竟是與秦少揚不分軒輊。他身穿月白色的長衫,看來不惹煙塵,一樣的風流中,比秦少揚多了幾分遠離世俗的飄逸。
笛聲中輟,他微笑的朗聲道:「貴客到訪,冷秋魂真是三生有幸。未曾遠迎,還請恕在下無禮!
一條黑影飛快而至,不過幾個起落,就已來到眼前。
「你以笛聲迎客,已經夠意思了,冷秋魂。我可不敢要你下山迎接,讓俗世的濁氣玷污了你身子!骨厣贀P微微諷刺的道。
冷秋魂不以為意的笑道:「還是這么狂妄的性子,真是別奢望你改了。」他引著秦少揚到他居住的茅屋中。
山巔上終年云霧茫茫,冬天時更是冰雪封頂達數月之久。但轉過山巔后,其下一座較低的廣闊山谷中,因四周高山環繞的屏障,使得常年肆虐的寒風無法吹進來,再加上地氣和暖,竟使得植物生長茂盛,谷中四季長春。
此時秦少揚腳下踏的是柔軟的綠草,眼前是花團錦簇的翠谷,更有雪融形成的瀑布自峭壁飛泄而下,注入一汪碧綠的大湖中。瀑布從天而降,水聲并不震耳,聽起來很是神清氣爽,水力想必是已被巧妙的宣泄掉了。在十幾丈外,搭著幾間茅屋,這就是冷秋魂的住處了。
☆☆☆
秦少揚在谷中待了十余天,一逕的沉思,冷秋魂也不過問他為何造訪,照樣吹他的笛、看他的書,繼續他的清修。兩人各過各的生活,誰也不干擾到誰,直到有一天秦少揚開了口o
「有時我真羨慕你能找到這么一個地方,遠離塵世。」任誰都不會料到這苦寒之地藏著一座洞天福地。
「你不會十余天都在想這件事,今日才想到結論吧?」冷秋魂挖苦他!改悴皇浅O游蚁矚g離群索居,孤僻得緊,怎么才幾個月不見你就改變觀點了?」他挑起雙眉,「你究竟因何前來?」
「有事煩心,所以想來這里靜靜!顾诓蛔∫荒樀臒┰辍
「喔?!」這下冷秋魂可好奇了!覆粫恰毫柙啤怀鍪铝税?」
他知道這是最不可能的事,撇開秦少揚這個精明能干的主人不說,以那群文武精英的能耐,大概沒有事情能難倒他們。那他是為什么煩心?
「不是。」他有所遲疑,嘆了一口氣后,還是說了!肝以跒橐粋女子煩心,我想避開她,卻又想將她擁在懷中,如今我不知如何處置她。」
冷秋魂好奇的問:「她是誰?」
「我在江南買下的一個青樓女子!
「哦。」玲秋魂這一聲并不含輕蔑,他看人向來不以貧富貴賤為標準,英雄豪杰中出身貧寒者不在少數,而委身青樓、倚門賣笑的女子大都是身不由己,既然是非心所愿,實在不必為了她們沉淪紅塵而予以責怪。
「那你想出解決之道了嗎?」
「沒有。我本來想將她許配給別人,讓她遠離我的視線,但是這念頭很快就打消了,我根本沒辦法讓她走。」他微微苦笑!肝抑蓝惚芩皇寝k法,所以我會回去面對她,厘清我對她的感覺,然后決定放她走或是得到她,就這兩條路可走了!
冷秋魂聰明的不置一詞。他有身為朋友的分際,知道有某些界線是不能跨越的。而且經驗告訴他,如果事情涉及男女情愛,那其中的情絲糾纏,直比最棘手難解的案件還要復雜千倍,最好的方法便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他忍不住嘆息,一個男人可以為朋友做的實在不多,除了當對方的朋友。
「或許你該回去了。這么煩亂,都不像我所認識的你了!估淝锘甑坏牡溃骸傅饶憬鉀Q此事,歡迎你再來拜訪,冷某必定掃榻相迎。」
秦少揚隱忍未說的是——自從他見到司徒斌兒的那一刻起,他的冷靜和自我控制就已經逐漸離他遠去了。
多日不見,她的輕顰淺笑和纖細的身影反而更加清晰,想見她的念頭再也無所遁逃。
該是回返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