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是顆可怕的毒瘤,它讓人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了它的侵蝕,并習慣它的存在。
原本她一個人生活得自由自在,但自從沈潞走進了她的世界,她漸漸習慣他的陪伴、他的存在,一旦他不在自己身邊,日子反而空虛得令人驚悸。
西洋建筑史又回到曹教授的指導范圍,課堂上少了談笑風生的沈潞,連上課氣氛都沈悶得令人昏昏欲睡。
陳定邦依舊不定時地騷擾她的生活,她也總是不厭其煩的推拒再推拒;如沈潞所言,康仔當真三不五時就到宿舍里來閑晃,沒幫上什么忙,卻帶給她更多思念沈潞的心緒……
至于元芫,不知道哪根筋繞錯了位置,一見康仔就忍不住跟他斗嘴,兩人似乎也斗上了癮,每回見面不斗上幾句就渾身不痛快,像此刻──
“你這個女人怎么這樣啰嗦。颗颊f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每天都抓著他問潞什么時候回來,他又不是潞肚子里的蛔蟲,哪會知道他哪時候回來?
“騙人!盎然說你是跟著潞最久的伙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裘元芫說什么都不相信,還是在他身邊跟前跟后。
“說到這個,人家小花都不急了,你到底在急什么東東?”小花才是潞的正牌女友,那位皇帝都不急了,她這個太監急個屁!
“奇怪了,這關盎然什么事?”裘元芫鼓起腮幫子,大大的不服氣。
“小花是潞ㄟ女朋友,當然關她的事!”倒是不關你的事。
“盎然是潞的女朋友?”裘元芫瞪大了眼,不肯相信他的話!澳悴灰獊y講,盎然說他們只是‘室友’!”她火大地戳著他的肩窩,一個字一個字低吼著。
“你是白癡?青菜梭梭你就信了?笨‘屎’了!”狼哪呆看面就知,果然是個大ㄎㄡ呆。
“屎你的大頭鬼啦!”元芫最恨人家說她笨了,康仔好死不死踩到她的地雷!鞍l音都發不準,你是沒念過書啊?”
這次換元芫踩到康仔的痛處,他是不至于沒念過書,但念得不高倒是實情。由于小時候家境不很好,他又沒什么念書的細胞,所以國中畢業他就出來當學徒補貼家用,久了便跟工人們混熟了一口臺灣國語,發音總是改不過來。
“你你你……要你管!”他脹紅了臉,一句話都說不輪轉。
“咦?你、你干么臉紅。 蹦,元芫也紅了一張臉。
“你管偶!”他又窘又氣,聲音大了起來。
“是‘我’,不是‘偶’啦!”元芫忍不住糾正他的發音,也扯大嗓門跟他對峙。
“阮母仔都不管了,你‘雞婆’什么?”他一急,干脆國臺語混著講。
“什么是‘給勃’?”跟花盎然一樣,裘元芫的臺語也是一級爛,她怪腔怪調的學著他的話講。
“你……偶懶得跟你梭!”這查某是裝哮仔喔,氣死人了!
“你這個人怎么講不聽啊,是‘說’,不是‘梭’啦!”
“你管偶怎么梭!”
“是說,不是‘梭’,要卷舌,卷舌你知不知道?”
花盎然一走出房間,看到的就是這一男一女對著彼此大呼小叫,誰也不讓誰的模樣,看得她忍不住發笑。
“小花,拜托把這個‘蕭查某’帶走好不好?偶快被她‘環屎’了!”他越急,平常發得還算標準的音就全失了準頭,聽起來更是荒腔走板。
“喉!這句我聽得懂哦!我‘蕭查某’?你才是瘋子咧!”元芫氣瘋了,他竟然敢詆毀她,說她是瘋女人!
“好了好了,你們別再吵了,吵得我頭好痛!”花盎然忙著擺平兩只互咬的狗,其實她心里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了。
“好男不跟‘你’斗,偶要回棄了!”康仔也是被她氣得頭發昏,火大的拍拍屁股準備閃人。
“拜托!”裘元芫無力地猛翻白眼,連糾正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好意思,康仔,下次再來玩哦!”花盎然笑著送他到門口,見他們吵得這么熱鬧,多少也讓她的心情平復了些。
“嘸啦,偶要走了!彼t腆地笑了笑。
“喂!你給我等一下!”康仔一只腳才踏出門坎,又猛然被裘元芫給拉進門。
“又怎么了?”他一臉莫名其妙,連花盎然也搞不清元芫的意圖。
“你給我‘梭’清楚,到底盎然是不是真的是潞的女朋友?”
“元芫!”花盎然吃了一驚,她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女;怎么她不過是在房里逗留了些時候,他們竟然……“聊”得那么深入了?
“你這咧查某實在很‘番’ㄋㄟ!你哪不相信,直接問小花不就好了?”康仔再也受不了裘元芫,直接將問題丟給花盎然!皩Σ粚?小花!彼耆幻髁嘶ò蝗坏膾暝匀粵]想得那么多。
“是這樣嗎?盎然!濒迷痉浩鹄湫Γ浑p美美的大眼睛直盯著花盎然瞧。
“我……”千算萬算,算不到康仔這顆暗棋。元芫自然是問過她和沈潞之間的關系,可是這讓她怎么回答?
沈潞既沒有明說,她也不是那么厚臉皮的女孩,雖然她早已開始準備第三波追求攻勢,但成不成還抓不得準,她總不好以他的女友自居;而且他離開前不也表明,他并不反對元芫對他的積極,這是不是表示他也不反對元芫成為候補二號?
說來好笑,她和元芫竟然會在表姊妹的關系之下,又將附加情敵的身分,想起來就倍覺沮喪。
元芫是標準的行動派,而她,則是帶著龜殼的龜毛派,以行動力而言,她是絕對斗不過元芫充滿朝氣的熱情,她是不是該認命的閃到一邊涼快?
偏偏她又舍不下對沈潞深深的眷戀,尤其在享受過他的溫柔之后,她實在無法輕易說服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還值得考慮這么久嗎?”裘元芫除了是個行動派,她還不折不扣是個急性子,典型O型血液的女人。
“小花是歹勢,她‘含細’不行嗎?”女孩子臉皮薄嘛!哪像她,粗魯得不像個女生。
“什么是‘含細’?”裘元芫佯裝聽不懂。其實只要以他的發音方式以此類推,不難抓出他真正的意思,但她現在可沒精神跟他斗嘴,她要的是盎然的答案。
“就是不好意思的意思咩!”康仔再怎么遲鈍,也終究看出花盎然的猶豫,雖然他不是挺愿意再跟這個八婆“斗嘴鼓”下去,可是為了讓花盎然有緩沖的空間,他不得不設法轉移裘元芫的注意力,畢竟潞要他多關照關照花盎然。
“你是在繞口令嗎?要你多嘴!”元芫的雙眼冒出火花,執意把噴火的眼睛留在花盎然身上。她們雖是表姊妹,卻比親姊妹還親,她們之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
“你……”
“好了,我說!被ò蝗怀雎暋K念^已經夠痛了,不需要他們再增加自己的疼痛指數!拔也皇锹旱呐笥选!边@句話說得痛苦,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事實。
“欸?”康仔嚇了一跳,捺按ㄋㄟ?
“真的嗎?”裘元芫瞇起眼,不甚相信地睨她。“那你跟潞是什么關系?”
隱約之間,她感覺到盎然和沈潞有所牽系,尤其在潞“出走”的那一晚。
只是兩個當事人都沒有任何表示,她也就不好多加揣測;加上她一眼就煞到沈潞,自然能視而不見就這么瞎混過去,可是連康仔這個“外人”都認為他倆是一對,這樣就擺明了事有蹊蹺,她無論如何都得問個清楚。
她是沖動沒錯,但她還不至于盲目。如果沈潞心有所屬,就算沈潞的條件再好,她都做不出奪人所愛的惡劣行徑,何況是親如姊妹的花盎然。
“我只是候補。”再也瞞不下去了,花盎然紅著眼眶,勇敢的面對他們。
“什么意思?”不僅康仔聽不懂,連元芫也不懂。
“潞答應讓我追求他,可是我還沒有成功!卑炎约旱拇嗳鯏傇跓艄獾紫,花盎然只覺得難堪!八晕也皇撬呐笥。”
“哪有可能,潞一定是開玩笑的啦!”是他視覺有問題嗎?任他橫看豎看,這兩個人都是極速配的一對啊,更何況他從沒見過潞曾對哪個女孩如此包容,要說他們之間沒什么,他康仔第一個不相信!“潞從來不讓女人追的,你是頭一個;小花,你要不要問清楚一點?”
雖然他沒有那個“亂亂愛”的經驗,可是電視每天都在演吶!看多了總是會懂的,戀人之間最怕心事放在心底,怎么說都是獨立的個體,話沒說出口,鬼才會知道!
裘元芫破天荒地沒有反駁康仔的話,反倒一徑兒猛點頭;她激賞地多看了康仔一眼,霍地發現這個老石頭其實也不算笨嘛!
花盎然黯然地搖著頭、抿抿唇,她振了振精神,佯裝開朗!霸荆悴皇且埠芟矚g潞嗎?要不要也追追看?”或許潞喜歡的是像元芫一般開朗的女孩,她不該也不能嫉妒或阻止。
“她?”康仔陡地蹙起眉心,表情看起來很不自然。“她……她不行的啦!”
“喂!你給我說清楚,什么叫做‘她不行的啦’?”元芫又發起脾氣了,聽到他略帶消遣的語氣,她大姑娘心里就是不爽!
“你、你不是潞喜歡系型啦!”慌張之間,他找了個別腳的借口。
“你管我?我就是喜歡他怎么樣?”她張牙舞爪地對他怒目相向。
“偶……算了,青菜哩啦!”康仔說不過她,索性懊惱地轉身離開。
“討厭鬼!”待康仔走出大門,裘元芫對著門板做個鬼臉,然后轉身兇狠地瞪著花盎然!鞍蝗,我實在對你很失望!钡统恋恼Z氣跟她的猙獰表情完全搭不上邊。
花盎然怔忡地看著她,搞不懂她話里的涵義。
“我知道潞是個很棒的對象,可是你對他有意思為什么不告訴我?我以為我們之間是無話不談的好姊妹。”元芫低著頭,心情十分低落。
“元芫……”花盎然同樣不好受,她幽幽地喊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盎然不像她,從小雙親就給她全部的愛,可是盎然只有阿姨疼,她從來都不曾享受過父愛。
“人家說旁觀者清,我相信潞對你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你千萬別想什么把他讓給我的爛主意,這不管對我或對潞都很不公平,因為你沒有尊重我們的尊嚴及選擇!”她把話說得嚴重,大眼睛泛起紅霧。
“元芫,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花盎然慌了,她急著解釋。
“我再怎么找不到男朋友,也不會做出搶人家男朋友的卑劣行徑,何況對方是你,我怎么下得了手?”她突然用力抱住花盎然,努力把心意傳達給她!澳銊e擔心,我會幫你,幫你把潞追到手,你一定要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就會感覺很幸福。”
“元芫!彼僖舱f不出話來,喉嚨梗得難受。
“所以我還要繼續住下來,直到我找到男朋友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