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宋舞蝶之后,段南淵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沈瞳兒。
從來絕少向人低頭的他,此刻滿腦子就是要去找她,去為了昨晚他那該死的誤會、失控的脾氣和傷人的話語道歉。
昨晚她一定被他狂暴的怒氣給嚇壞了,有好幾次她想要解釋,他卻不給她半點開口的機會,要是他那時能暫時按捺住怒火與妒火,好好地聽她解釋,也不會惹她傷心難過了。
他急欲找到她,安撫她的情緒,可偏偏找了將近一個時辰也找不到人,很顯然她是刻意躲起來了。
“唉——”他無奈地長嘆口氣。不能怪她賭氣不肯見他,誰教他昨晚傷透了她的心。
不過,要是她真的故意躲起來,那他想找到她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可沒忘記她有多會躲藏!
記得以前曾有一次,她也是賭氣躲起來不見他,讓他和下人們幾乎翻遍了整座宅院也找不到人,最后還是一直等到她氣消了、不想再躲了,才又主動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當時無論他怎么套問,她也不肯透露到底躲到哪兒去了,F(xiàn)在想想,那時他真應該問清楚的,這樣或許他現(xiàn)在就知道該去哪里找她了。
就在他還打算繼續(xù)找人的時候,總管福伯走了過來。
段南淵一見到他,立刻問道:“福伯,你有看見瞳兒嗎?知不知道她跑哪兒去了?”
“瞳兒小姐?我今天都還沒見著她。”福伯頓了會兒,繼續(xù)說道:“少爺,我是來問您打算什么時候出發(fā)的。”
出發(fā)?要去哪兒?段南淵愣了愣,才驀然想起今天正是呂莊主五十大壽的日子,他得在正午以前帶著要獻給呂莊主的女子過去。
可是瞳兒……唉,沒辦法了,現(xiàn)在也只好等從呂莊主那兒回來之后再說了,希望到時候她已經(jīng)氣消,愿意自己出現(xiàn)了。
“姑娘們呢?宋舞蝶的空缺由誰遞補?”
幾天前,他已從原本的六名女子當中,挑選出三位面貌、琴藝、舞技皆優(yōu)的女子,原本宋舞蝶是其中之一,但因為她已被他轟了出去,所以自然就得再找另一個女人來遞補。
“我剛問過艷娘了!逼G娘是“醉紅閣”鴇母的名字。“因為事出突然,少爺又沒有指示,所以她就自作主張先選了葉姑娘,要是少爺不滿意可以立即換人。”
“葉姑娘?”段南淵想了一下!笆侨~倪倪?”
一想到那個曾試圖挑逗他的女人,兩道濃眉就不由得擰了起來。
“罷了,就她吧!她們都準備好了嗎?”
“是,都差不多了!
“那好,去通知她們,半個時辰之后出發(fā)!
☆☆☆
偌大的莊園內(nèi),賀客盈門,熱鬧滾滾。
布置得十分華麗的廳堂上,設(shè)下奢華的筵席,而這一場壽宴的主角呂莊主——呂耀元正坐在主位上,他的元配夫人和兩名小妾則是隨侍在兩旁。
說起呂耀元,他是個家財萬貫的富商,生性驕矜自大,好面子又好享樂,而且十分貪生怕死。
他時常擔心他的財富會引來殺身之禍,為了保財更為了保命,他不惜花大把的銀子請來許多一等一的好手當護衛(wèi)。
像現(xiàn)在,不但廳外有數(shù)名帶刀的護衛(wèi)嚴加巡邏,就連他的身邊也有兩名高手近身保護著他,確保他的安全無虞。
在護衛(wèi)的重重環(huán)伺下,賀客們卻一點也沒有感到壓力或不自在,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部被廳堂中三名獻藝的美麗女子給吸引了。
那三名女子,正是段南淵所帶來的,她們其中一人彈琴,另兩人跳舞,悅耳的琴音和曼妙的舞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但真正讓人目不轉(zhuǎn)睛。舍不得眨眼的,是她們姣美的容貌和體態(tài)。
相對于眾人的專注,段南淵則顯得心不在焉,他甚至連正眼也沒瞧上正賣力表演的女子們一眼。
正確一點來說,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壽宴上,打從一開始他滿腦子就只想著沈瞳兒,現(xiàn)在他只希望宴會快點結(jié)束,他才能趕緊回去找她。
當他一個人悶不吭聲地喝酒時,目光不經(jīng)意地朝廳中瞟去,這一瞥,令他差點震驚得站了起來。
那兩名正翩翩起舞的女子,其中一名是葉倪倪,而另外那個正背對著自己的女子,嬌小的身影看起來是那么的眼熟……
隨著琴音的旋律,那曼妙的身影一個轉(zhuǎn)身,一張嬌俏的容顏映入段南淵的眼簾,果然就是他找了一整個上午也找不到人的沈瞳兒!
過度的震驚令他手中的酒杯差點抓不穩(wěn),他瞪大雙眼,告訴自己一定是他眼花看錯了,但事實上那的確就是沈瞳兒沒錯!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南淵在驚愕之余,一把怒火也在胸中狂燒。
他震怒地瞪向杵在遠處的鴇母,鴇母則是心虛地低垂著頭,不敢迎視他殺人般的目光,心里暗暗叫苦。
今天一早,沈瞳兒突然跑來找她,說要頂替其中一名女子前來呂莊主的壽宴獻藝,這瘋狂的主意差點沒嚇壞她!
她很清楚到這兒來獻藝的三名女子,都有可能會被選來當呂莊主的第三名小妾,她雖然不明白段南淵和沈瞳兒之間的關(guān)系究竟是兄妹還是情人,卻也清楚再怎么樣段南淵也不可能會讓沈瞳兒委屈當一名小妾的。
更何況,沒有經(jīng)過段南淵的允許,她哪敢隨便作主答應沈瞳兒的瘋狂主意?她可不希望白花花的銀子沒賺到,反而替自己惹來災禍。
在沈瞳兒的堅持與糾纏下,她原本想先去請示段南淵的意思,可沈瞳兒卻威脅她不許去,否則就要在段南淵面前大肆說她的壞話,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段南淵有多寵溺沈瞳兒,住進段家的這段日子她也多少看在眼里,就怕沈瞳兒當真去陷害她,那可就慘了,段南淵可是她惹不起的人哪!
左右為難之下,她只好答應了沈瞳兒的要求,并打算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心中暗暗祈禱當段南淵發(fā)現(xiàn)時,不要把這筆帳算到她頭上來。
但……現(xiàn)在可慘了!看段南淵怒氣騰騰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似的,鴇母不禁冷汗涔涔,心中懊悔不已!
然而,不論段南淵有多么震驚憤怒,不論鴇母有多么后悔莫及,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而這場壽宴的重頭戲,現(xiàn)在才正要登場……
沈瞳兒隨著琴音翩翩起舞,雖然她的舞技不如葉倪倪那般純熟曼妙,但她美麗的容貌,卻吸引來更多驚艷的目光。
打從她隨著另外兩個女人一同步入廳中彈琴獻舞開始,她便一邊舞動,一邊悄悄注意段南淵的反應。
剛開始時,他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顧著一個人喝酒,沒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直到他的視線終于不經(jīng)意地瞥了過來,在認出她之后那一臉震驚錯愕的神情,令她不禁暗笑在心底。
呵!嚇到他了吧!誰教他昨晚要誤會她,害她傷心難過!這算是小小地為自己出一口氣!
她抿唇輕笑,那美麗的笑靨,幾乎將全屋子男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尤其是莊主呂耀元,更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眼睛連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甜美可人的模樣,和呂耀元身旁那些艷麗的妻妾不同,她十足地揉合了女孩的純真和女人的嬌柔,令呂耀元心癢難耐。
沈瞳兒沒有察覺呂耀元灼熱的目光,但段南淵卻發(fā)現(xiàn)了,他的臉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益發(fā)凝重。
當三名女子的琴舞表演告一段落后,呂耀元滿意地朗聲大笑
“哈哈——段公子帶來的姑娘真是才色兼?zhèn),令人驚艷不已,想來今日我又要多一名小妾了!
聽見呂耀元這番話,段南淵勉強扯出一絲虛應的微笑,但緊繃的表情卻悄然泄漏了他的情緒。
他是因為受人之托,才會在呂耀元的壽宴獻上幾名琴舞俱佳的美人,依照當初委托者的承諾,只要呂耀元對這些女人滿意,甚至收任何一名女子為妾,他就能得到一筆非常豐厚的酬金。
眼看任務(wù)即將達成,但段南淵的心里卻一點也不欣喜,因為他很清楚呂耀元話里所指的小妾人選是誰!
“恭喜呂莊主!”其中一名賀客在聽了呂耀元的話之后,立刻起身大聲恭賀!敖袢詹坏菂吻f主的五十大壽,同時又多了名如花似玉的美妾,真可說是雙喜臨門哪!”
“不知呂莊主鐘意的是哪一位幸運的姑娘?”另一名賀客好奇地問道。
這個問題一出,段南淵的心也跟著一緊,雖然他早已知道了那個最壞的答案,但他還是希望呂耀元所看中的女人不是沈瞳兒。但,希望隨即破滅……
只見呂耀元朝沈瞳兒伸出了手,笑道:“哈哈哈!就是你!來,美人兒,到我身邊來吧!”
“呃?我?”沈瞳兒錯愕地愣了愣,有點反應不過來。
“對,就是你!”
“可是……我……” 她根本不想過去呀!沈瞳兒求助地望向段南淵,卻發(fā)現(xiàn)他別開瞼,看也不看她一眼。
怎么會這樣?他為什么不理她?
就在沈瞳兒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旁的葉倪倪推了她一把。
“你沒聽見呂莊主在叫你嗎?快點過去呀!”葉倪倪催促著,心中幸災樂禍地暗笑不已。
她是不知道沈瞳兒為什么會硬要跑來湊熱鬧,但肯定不是為了成為呂莊主的妾,這會兒卻偏偏被呂莊主相中了,這可好玩了!
當初她在試圖挑逗段南淵時,曾受了沈瞳兒不少的氣,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陷害沈瞳兒的機會,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報仇了!
“等等……我不……哎呀——”沈瞳兒被葉倪倪近乎粗魯?shù)匾宦吠浦詈笊踔吝因而跌坐在呂耀元的身旁。
她顧不得跌疼的身子,想要趕緊起身離開,卻被呂耀元拉住了手。
怎么辦?事情的發(fā)展大大出乎預料之外,她不由得慌了。
原本以為今日只是純粹的跳舞獻藝,所以她才會想出頂替另一名女子表演的主意,目的只是想嚇嚇段南淵,頂多再氣他一下而已,怎知這呂莊主竟會當場選起妾來了?
她焦急地看向段南淵,希望他出面替她解圍,但他卻一臉漠然地自顧自喝著酒,對于她的處境一點也不關(guān)心。
她陡然一僵,一個令她又驚又駭?shù)牟聹y浮現(xiàn)心頭。
難道……難道是她想錯了?難道他并不愛她、不在乎她?要不然,見呂莊主有意納她為妾,他怎么會一點反應也沒有,仿佛她的死活與他無關(guān)……
“美人兒,沒有摔傷吧?” 呂耀元輕聲細語地問,并乘機多摸了她嫩白的小手兩把。
“沒……沒有……”
“沒有就好,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呂耀元湊近她的臉,盯著她細致美麗的容顏,不禁露出滿臉的笑意。
“我……我叫沈瞳兒……”
“沈瞳兒?嗯,好名字。” 呂耀元贊美著,并親自為她斟了杯酒!皝恚∨阄液纫槐。”
“不,我不會喝酒!鄙蛲珒哼B忙搖頭。
“沒關(guān)系,只喝一小杯,不會醉的!
沈瞳兒還想推拒,卻被呂耀元半強迫地灌了一小口,濃烈的酒液一入喉,她立刻劇烈地嗆咳不止。
她一邊難受地猛咳著,一邊不死心地再次望向段南淵,卻見池仍然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巨大的打擊令她的眼眶驀然濕濡發(fā)熱。
一種被遺棄的感覺倏地籠罩心頭,那感覺就像是有人正一刀刀地凌遲著她的心,而持刀的那個人就是段南淵!
呂耀元見她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還以為那是因為被酒嗆得難受。
“看來你是真的不會喝酒,那就不勉強你了。”他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忘伸手輕拍她的背,順便占點便宜。
沈瞳兒用力咬著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才緩緩松開。她的眼神也從悲傷轉(zhuǎn)變?yōu)榫髲娰氣。
既然段南淵一點也不在乎她,她就自暴自棄給他看!
“多謝莊主!鄙蛲珒菏萌I水,堆出虛假的笑容,雖然明知呂耀元正巴不得占盡她的便宜。吃盡她的豆腐,她也勉強忍受下來,甚至還主動將自己的身子軟軟地偎向呂耀元。
段南淵表面上看起來無動于衷,但緊握的拳頭卻泄漏了他的怒氣,修長的指尖刺入掌心,用力之大,甚至令他的掌心滲出了血絲!
他必須花盡每一分意志力,才能勉強抑下沖動,不沖上前去將沈瞳兒帶回自己懷中。
他咬緊牙根將呂耀元的一切輕浮舉動看在眼里,雖然此刻他惟一想做的就是狠狠地痛揍呂耀元一頓,并將她帶走,但他卻不能那么做!
如果他沖上前去,不顧一切地要帶她走,等于是當眾給呂耀元難堪,以呂耀元的性情,恐怕會惱羞成怒,憑添他們的危險。
即使他的身手不凡,但是此刻身在呂耀元的地盤中,四周又有許多一等一的護衛(wèi)環(huán)伺著,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能毫發(fā)無傷的全身而退了,更何況他還必須顧及沈瞳兒的安危。
他必須忍耐,不能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那只會讓兩人陷入毫無退路的險境之中。
可……該死的!她在干什么?
她竟然對呂耀元綻放笑容,還主動倚偎在呂耀元的身邊!她的美麗、她的笑容該只有他才能獨享。
震怒的情緒瀕臨失控,令他差點當場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然而,沒有人察覺他的怒火,尤其是強顏歡笑的沈瞳兒和樂不可支的呂耀元。
呂耀元愈看沈瞳兒愈滿意,低聲對一旁的總管吩咐幾句,就見總管轉(zhuǎn)身離開不久,又帶著一只雕工精美的木匣子回來。
“段公子,我實在對瞳兒姑娘太滿意了!這是我給你的謝禮,一定也能令你感到滿意!
在呂耀元的示意下,總管將木匣子交給了段南淵。
段南淵一打開盒蓋,四周就傳來陣陣羨慕的驚嘆聲,黃澄澄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銀兩,幾乎快閃傷了大家的眼。
這份謝禮的確豐厚得令人眼紅,若是再加上委托者允諾的酬勞,足可供他段家上下數(shù)十口人吃喝個大半年還有余。
然而,手里捧著沉甸甸的木匣,段南淵卻一點欣喜的感覺也沒有,雖然為了獲得利益,他幾乎可以不擇手段,但是那些金銀珠寶和沈瞳兒相較之下,簡直比糞土還不如!
他幾乎想不顧一切地將木匣狠狠扔到呂耀元的臉上,再帶著沈瞳兒揚長而去,但是為了顧及他們的安危,他不能這么沖動。
他一定會帶她離開這里,但絕對不是現(xiàn)在!
眼前他只能極力克制怒火,并佯裝驚喜地收下這只木匣,笑道:“呂莊主真是慷慨,我要是再不滿意,那可就太貪心了!”
聽著段南淵的話,看著他收下木匣的舉動,沈瞳兒臉上的血色也一點一滴地褪去。
他竟然收下了呂耀元的“謝禮”!難道他真的要將她當成貨物一般賣給呂耀元當妾?難道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個可用金錢來衡量、買賣的物品?
段南淵努力不去注意她臉上哀慟欲絕的神色,免得會克制不住地沖上前去,將她擁進懷中。
眼看這場壽宴即將結(jié)束,他起身說道:“呂莊主,在下還有一些要事在身,先告辭了!彼刃须x開,心中另有一番打算。
眼睜睜地看段南淵頭也不回地離去,沈瞳兒的心仿佛在瞬間掉進了冰窖。
寒透的心凝結(jié)成霜,就連淚水也凍結(jié)成冰,傷到最深、痛到最痛,她竟反而哭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