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聿府,皇甫雅人和傅虛懷并肩策馬,夜晚的街道很冷清,馬蹄聲在一片沉寂中顯得十分清亮。
「雅人,你確定你要娶這個江南第一才女?」傅虛懷不贊成皇甫雅人的作法,
「這樣的女人不是你可以駕馭得了的!
「那么你就可以嗎?我娶定她了!我馬上回京面圣,請求皇上賜婚,除非她馬上嫁人,否則,她將會成為我的妻子,我會教她收斂自己的光華。她的賢德有口皆碑,皇甫家的媳婦要的就是這種女人!」他仍舊在氣傅虛懷將他比下去,掃了他的臉面,口氣沖得很。
「凡事該適可而止。」
傅虛懷不將他的火氣放在心上,剛剛自己是踰矩了,可他不明白為何心底會涌上一股落寞,腦中閃出的是男裝的聿宛夕跟他在閣樓下大打出手的情景。聿宛夕,原來她是一個如此有待「發掘」的女人!
「我有分寸的。」皇甫雅人自信地回答。
兩個人各有所思,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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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雅人等人一走,聿宛夕便將父親引到書房。
一進書房,她就恢復本性,坐上太師椅,掀起長裙,抱怨著:「好熱呀!大熱天的居然要穿這種東西!」
「宛夕!」聿成宗看女兒沒規矩的坐姿,只能無力地抗議,雖然知道無法改變什么。
「爹,現在只有我們倆沒關系啦!而且您老想改造我,也不過就是這個樣子,往后別再白費力了!」聿宛夕伸手摘了顆葡萄,瀟灑地往空中一拋,張口接住,哪里有半點淑女的影子,「那個皇甫雅人也真是討厭,人家早就拒絕了,還三番兩次找上門,這么愛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聽聽,這就是人人口中賢良溫淑、知書達禮的江南第一才女說的話!
「宛夕!」聿成宗再次無力的嘆氣,有女如此,不知是他積了哪輩子的德,造了哪幾輩子的孽?
「爹,別嘆氣了,您女兒我馬上就要出嫁,您的燙手山芋終于可以丟掉,您該高興才是!快派人到宿云山莊叫白云閑來娶我吧!作為小妾我也不介意,過了門就好!」
「妳干嘛急著將自己嫁掉?妳不愿意嫁給皇甫雅人,難道他們還敢來搶人不成!」雖說他這女兒是生來和他作對的,可三兄妹當中最討他喜歡的還是她。
「爹,我拜托您有點腦子好不好?皇甫一族位高權重,是不會做出強搶民女這種惡霸的事來,但您有沒有想過,如果他請下圣旨,那還容得你我反抗?抗旨是要誅九族的,連我們家的老鼠都會被殺!」聿宛夕可不是省油的燈,「何況,今天我已經開罪了皇甫雅人,他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他娶我不過是要娶個虛名,皇甫家要娶的是才德兼備的江南第一才女,不是聿宛夕我!」
皇甫雅人一定不知道他的一切行動都已經掌握在聿宛夕手中了吧,如果知道,保證會氣得吐血。
「妳這樣貿然叫云閑娶妳不太妥當吧?」聿成宗猶豫著。
「以白云閑的古板是絕對不會做出什么有違師命的事,更何況是要他娶我耶!多了江南第一才女的名氣給他錦上添花他還敢多說什么?」
「宛夕!」這回是連名帶姓的一塊兒吼上了,可見聿成宗一定又是被氣得跳腳,「女兒家,說話有像妳這樣的嗎?」
「不叫他娶也行,那您就等著做官丈人吧!」聿宛夕顯得很不在意,其實是算準了父親不會不答應。
「我聿成宗的女兒,堂堂江南第一才女要給別人做小為妾,妳可知道云閑馬上就要迎娶正妻,還有另外三名侍妾?」
「知道啊,所以我才說為小做妾我也不在意啊!」她滿臉不以為然,「如今放眼中原,除了白云閑和原御飛這南北兩大商業霸主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人救得了我們聿家,難道您希望我嫁給原御飛這么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或者您還是比較喜歡當官丈人?」
「妳說的是什么鬼話,我聿成宗怎么可能是那種人!」聿成宗生氣地反駁。女兒所言甚是,他聽了內心自然是十分矛盾,將愛女嫁過去吧,太委屈女兒,不嫁嘛,又更加麻煩,總不能真找個素不相識的人給胡亂嫁了吧?
「算了,明天我親自跑一趟宿云山莊。您放心,有您女兒我在,一定會萬事大吉的。」她說得自信滿滿,心中其實早就有了打算。
說完,聿宛夕丟下仍在矛盾中的聿成宗出門去找她大哥。
第二日一清早,聿宛夕便和大哥聿文淵去了宿云山莊,幸好聿府離宿云山莊不是很遠,若太遠,時間肯定來不及,那樣的話,她的如意算盤可就沒得打了。
皇甫雅人回京還沒來得及進宮面圣,杭州這邊就傳來了江南第一才女下嫁宿云山莊的消息,這下可真是將他氣了個結實,他的計畫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心中除了惋階少了一個為他皇甫一族錦上添花的棋子,更多的是對聿宛夕的不滿,只是現在一切已成定局,難道他還能搶奪人妻不成?就算搶,他搶得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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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云山莊,是南方商業霸主白云閑的起居之所,白家所涉及的行業十分廣泛,像鹽鐵、漕運、織錦、糧油幾乎全在其壟斷之下,白云閑掌握著半個國家的經濟命脈。別看他平時為人溫文和氣,在商場上,可是完全鐵血手段。
由于白云閑小時候曾在聿成宗門下當過學生,所以也算得上是車宛夕的師兄,聿成宗其實早就有讓女兒與白云閑這個得意門生結成姻緣的意思,可是郎無情妹無意,他也不好做些什么,結親這件事也就那么不了了之。如今,宛夕提出入嫁白家他反倒又為女兒不值起來,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宛夕自小便是他的掌上明珠,雖然父女倆時常吵架,但他對女兒的愛任誰都看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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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閑娶妻這件事轟動了大江南北,富甲一方的商業霸主娶妻本來就是一件大事,而白云閑在同一天內迎娶五位美嬌娘更是羨煞一大票男人。
白云閑不就是比別人長得好看很多點,錢多了很多點就能享盡艷福,要知道他五個夫人,正妻是一代武學宗師軒轅吹裂的獨生女,人稱「驚鴻劍」,名滿江湖的女俠軒轅緋,四位小妾中還包括了已經隱退的三朝元老木朝忠的獨孫女木謹彤,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盛名江南的第一才女聿宛夕居然在拒絕了眾多達官貴人之后甘心嫁與白云閑為妾!
這個聞名天下的美麗女子怎么會舍得放下一向高傲的個性,委身為妾?倘若正室也就罷了,白云閑與聿宛夕絕對是天這地設,可是她是為妾!
其實,并不是只有別人不明白個所以然,就連白云閑自己都沒想到他那個看似平靜如水、溫淑賢良、平易近人,實則是散漫成性,骨子里比誰都傲的小師妹會急著下嫁于他!他當然不會蠢到去認為是因為她愛他,她不會愛任何人,也很難會有人去愛她,不是不愛,而是愛不起。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比自己強出很多的度量,而她更不會放下自己的傲骨去迎合別人,聿宛夕就是聿宛夕,不會為誰改變,更不會為誰停駐,她超世的才情有一種曲高和寡的悲哀,也就汪定了她的孤芳獨自香。
她的才情是她的驕傲,也是她尋找幸福的最大阻礙。聿府上門求親的人有如過江之鯽,來者都是沖著她江南第一才女的盛名才情和傳聞中的賢良、溫柔,其間并沒有誰能夠真正發現她的珍貴。男人忍受不了樣樣強過自己的妻子,她更忍受不了什么都輸給自己的丈夫。所以說,她嫁給他反而是一個比較好的歸宿,他雖然沒有她的高才八斗,但至少還可與她比上一比,最重要的是他是真心為她好,真心關心她、愛護她,不是男女之愛,而是一種出于內心有如手足的感情。
宿云山莊風風光光地辦了一場驚動四方的喜事,以白云閑的面子,四方的富商、貴人來了一大堆。
婚后第二天,聿宛夕就找上白云閑。
「相公,妾身來伺候你洗漱早膳吧!」
一大清早,聿宛夕便出現在白云閑的臥房中。她溫柔、體貼地關心著白云閑,既然是夫妻,那就該有夫妻的樣子嘛!
「不麻煩妳了,妳既已嫁進白家,白家的事務妳就有決定權,我不會干涉的,妳們五個之中,就屬妳跟彤兒最理性,彤兒生性淡泊,這個家暫時就得麻煩妳多擔待些!垢餐鹣ο嗵幜藢⒔畮啄,他怎可能不了解她,伺候?八成又有什么「好事」!
果然--
「既然相公都這么交代,那妾身從命就是。昨天晚上咱們姐妹幾個……」她話還沒說完,便被白云閑打斷。
「只要動的不是依云閣!
「白云閑,你還是那么好說話,爽快!」聿宛夕一反方才的溫柔露出本性。今天一大早,她逛園子,發現座座閣樓的名字里都有個「云」字,當下就覺得亂不順眼的,于是一場變革因運而生!經由她不到半個時辰的游說,在軒轅緋的幫助下將軒轅緋的流云閣改成了月蒼樓,明練央的降云閣改成了現在的未央閣,珞瓔的離云閣如今成了離柳閣,她自己的斷云閣則成了夕照閣,只有木瑾彤的穿云閣尚且健在,因為當時木瑾彤并沒有明確表態,她也不好擅自做主,就讓她去吧,反正少她一個也沒什么差。
聿宛夕的突然改變顯然讓白云閑無法適應,半晌之后才反應過來。
說變就變確實是聿宛夕在自己人前的作風,而在外人面前,她永遠都是無可挑剔的,正是這樣的完美才將她與他人之間筑起一道無形的高墻,在她身上,完美即是距離的表現,越是無可挑剔的越是代表虛偽,是人就有自己的個性,她所被賦予的是溫淑賢良這樣一種虛偽,骨子里則是不折不扣的高傲甚至反叛。
「宛夕,妳真的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嗎?」他心疼她的遭遇。
「你覺得我會這樣一輩子?」聿宛夕不答反問。
「不會,沒有什么可以讓妳停駐。但是,妳有沒有想過,一個人孤單地走過一生,當華年老去,風燭殘年里只有孤燈伴妳終老會是怎樣一種心境?」
「我何嘗不想找個棋逢敵手的歸宿?說我孤芳自賞也好,目中無人也罷,總歸一切都已是安排好的了,我的姻緣線,說不定讓月老給弄丟了!顾_起玩笑,似乎不是很在乎垂暮之年形單影只的生活!肝梗自崎e,我才嫁過來一天你就急著想擺脫我?」
「宛夕!妳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宿云山莊和聿府一樣,永遠都是妳的家!
「過段時間我想出去走走,屆時不要派人找我!菇窈蟮纳,她早就規劃好了。是時候實現她從小到大游歷全國的夢想,之前的十七年在家里被她爹羈絆著走不了,這一次她可是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一切的,她大可不必為了皇甫雅人而急急嫁掉自己。
「出去?獨自一人?如果妳能絕對保證妳的安全,我就不會反對!
「你放心,我會很努力地跟大姐學功夫!谷绻涍^軒轅緋調教,她應該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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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傅虛懷的書齋內,沉香爐內冉冉升起輕煙,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淡淡的香味,不同于一般,而是種讓人靜心寧神的味道。
停下筆,收好畫卷,傅虛懷看向剛剛推門而入的人!傅,您找孩兒有事嗎?」若沒事,他爹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他的。
「虛懷,你覺得皇甫學士之女皇甫雅蓮如何?」傅原臣開門見山地問著。
「雅蓮相貌出眾,知書達禮,又是名門之后自然很好!垢堤搼鸦卮穑闹性缫衙靼姿虻氖裁粗饕。
「那你可有意中之人?」傅原臣眼角瞥見書案上由于傅虛懷沒有收好而敞開一截的畫卷,伸手取過將其打開。
傅虛懷欲言又止。
畫卷鋪開,露出一位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女子。畫中的女子秋水含情,滿身雍容之氣,卻又在眉宇間隱約透著幾分傲氣和不羈。
這是怎樣的一名女子呢?
「虛懷,這畫中女子為何人?」莫不是他的心上人吧!虛懷可是從小就不喜歡和女人在一起的,現在居然親筆為一名女子著丹青?這么一個紅粉佳人,也難得向來不近女色的兒子對她情有獨鐘!那皇甫雅蓮雖然也是個美人胚子,可比起眼前畫中的女子來可是差得遠。
「江南第一才女聿宛夕。」
傅虛懷將目光鎮定在畫中人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不久前在聿府里跟聿宛夕對招的情景,溫香軟玉,猶如在懷,那種恍如前世已牽定情緣的感覺悉數涌上心頭。他不點破她宿云山莊三夫人的身分,只是道出她出閣前的名,也許,他是有些不愿意去接受她已為人妻的事實吧!
「哦,那如今就是宿云山莊的三夫人了!垢翟脊室饧又亍溉蛉恕惯@幾個字的語氣,意有所指。既然是有夫之婦那就不必多作打算,本來他還想讓兒子納她為妾,現在什么事都省了。
「爹可是為了孩兒的終身大事而來?」傅虛懷故意岔開話題。
白云閑的三夫人!「三夫人」這三個字刺得他心口隱隱作痛。心里苦笑一聲,而這還是拜他和雅人所賜,逼得她不得不急急出閣,只是那樣的女子有那么容易被駕馭嗎?才一段時間不見她,他就十分想念,若早知天下間有那樣的女子他就算是不擇手段也要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而如今她的身分今非昔比,身為天下第一莊的三夫人豈是那么容易被搶走的?除非--她亦傾心于他!畢竟,白云閑手握全國半壁金山,若是他們斗起來,誰也討不到好處,他可沒那個興致,更何況他對于那個第一才女僅僅只是感興趣而已。
「不錯,雅蓮自小便傾心于你,而你也不排斥她,若我們兩家能結為親家也未嘗不是一樁美事。」傅原臣的真正目的是在于兩家聯姻之后他們傅家便可權傾朝野,自己身為大學士,又有個尚書兒子,若再有個大學士親家豈不是錦上添花?
「終身大事全憑爹您做主!垢堤搼训瓚艘宦,這樁婚姻于他只有無窮的益處,即使他并不愛皇甫雅蓮,但是藉此鞏固他傅家的地位也未嘗不可!這么多年來唯一能夠勾起他興趣的人卻已為人妻,他的婚姻本來就不具有任何意義,有得鞏固地位的機會那也不該白白放過。
「好!既然你亦有情,這樁婚事爹就做主幫你定下了!」傅原臣聽見兒子答應,當下便高興得合不攏嘴。
「少爺,皇上有事傳您入宮!」還沒等傅虛懷回答,一名家丁便趕忙來報。
「備馬!爹,孩兒就不陪您了!拐f完他便轉身出去。
這次不知道皇上又要扔什么樣的難題給他,也好,至少可以暫時避開他為聿宛夕煩惱的事。娶皇甫雅蓮,這早就在他意料中,他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甚至可以說是討厭與女人接觸,在他眼中,世間女子多庸俗,直到他遇上了聿宛夕才改變初衷,當然,對象也僅僅是聿宛夕一人而已。這次,與其說他娶妻,倒不如說是幫他爹、幫他自己娶權勢。
傅虛懷入朝為官七年,在邊關當了三年的軍師,所獻計策幾乎無往不利,勝利班師回朝之后官拜兵部尚書,大事小事替皇上收拾不知多少,因此皇上也就放心將事情交給他辦。
要辦好事,就必須得罪人,可傅虛懷就有那個本事,既將事情辦得妥當,也不得罪人,無可避免得罪之人,他也將其處理得一乾二凈,絕不會為自己留下后患,甚至被得罪的人反而反過來感激他,算是賣了人家還讓人家幫他數錢!按理說,這種人應該是陰險小人,人人敬而遠之,可是他的人緣卻出奇的好,男的敬他正人君子,女的愛他俊雅溫文,然而雖然他對任何人都彬彬有禮,但是這也就在無形中在他與人之間筑起一道鴻溝,沒人知道他內心深處的冷漠與孤傲,沒人知道他溫柔目光后的輕視和算計,也沒人知道凡事謙和的他是有仇必報的,他將自己掩藏得太完美,以至于讓人容易忽視他的殺傷力,即便在最后一刻發現,也已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力。
從宮中回來,傅虛懷第二日便離開京城辦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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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白云、綠水青山,還有繁華的市集。在宿云山莊悶了好久終于有機會出來走走,瀟瀟灑灑孤身一人,無拘無束的感覺真好。
策馬徐行,任清風揚起衣袂在空中飛舞,這才是生活嘛!
騎過郊外,聿宛夕已經來到鎮上,找了家客棧住下,打點好一切之后已接近暮色蒼茫,她決定恢復女裝出去走走。
一襲白衫從掌柜面前飄然而過,教掌柜看得眼光都直了。他不記得他的店里什么時候來了這么一位雍容華貴的佳人!
傍晚,日光并未完全滅去,不過天邊的彩霞已經漸漸暗了下去,街市也沒了之前的熱鬧,聿宛夕在街中緩步而行。
不愧是幾朝都城,這里有著自己的獨特風韻,雖飽經風霜、劫難,卻仍舊吸引著聿宛夕的目光。
悠悠歲月,這里曾經的紅墻碧瓦早已成斷壁殘垣,只留下坍塌的廢墟供后人踏勘懷古。唐代古跡隱隱透著那個曾經極盛一時的皇朝的繁華,當年大明宮富貴華麗的盛唐氣派似是仍舊活生生的在人眼前。
盡管當時的輝煌已不復在,她的一切仍舊是值得稱頌的。聿宛夕之所以選擇游歷這里,就是因為執著于她往日的繁華竟逐、曾經的頹廢衰亡,這期間的落差更能讓人體會歷史的荒涼,而她就是偏愛那種「念天地之幽幽,獨愴然而涕下」的悲涼。
在聿宛夕眼中,人生是充滿希望、歡笑和陽光,不管世俗的眼光,自己活得開心才是最重要。但是,歷史卻不同,總是要有些興衰榮辱來點綴,過于平淡或是絢爛的書頁都引不起深思和悟徹,非得蒼白才有震撼可言。這片在唐末的天下大亂中化為一片廢墟的土地有太多東西值得她去探究。她讀書,并非為了尋章摘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寓學于游,此以裨益于學,這才是她真正放棄安定、富貴的生活,怡然自得于風塵仆仆中感嘆歷史日子的原因。
出色的樣貌和氣質引得路人頻頻側目,不理會那些幾乎無禮的目光,她仍舊是一派自如,她向來都是我行我素。
「進來!走吧!」一道尖銳的女聲傳來。
「這位公子怎生如此害羞?不用懷疑,我們姐妹一定會好好伺候您的!
「來呀!」
一堆人,確切來說應該是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圍成一個圈,中間一名男子被七手八腳地扯得手足無措,剛剛甩開這邊的魔爪,那邊的衣衫又被扯住,十多個女人七推八拖想要將那名看上去十分文弱的書生拉進樓里。
聿宛夕站在不遠處好笑地看著這一幕,決定先來個壁上觀。
「喂,妳們怎么那么無恥啊,這位公子明明就是要入我們添香樓的!」
「妳們才無恥咧!都是老女人了還想來指染人家年紀輕輕的公子哥!」
「妳說什么?賤人!」
「賤婦!」雙方開罵,卻都沒有忘記拉住眼前的肥肉--文弱書生。男人長得好的不少,但長得這般俊的就難得一見了,何況人家一身華服,明明白白告訴別人他很有錢,不拉這樣的客人拉什么呀!
一群女人不停的將中間書生裝扮的男子拉來扯去,同時還不忘相互「攻擊」一番。
「妳們不要再拉了!」一陣推擠拉扯之后,終于,那男子似乎再也受不了此等「隆重熱情」的厚待而吼出聲。
這一吼令旁邊正舌戰的群婦乖乖地全都閉上嘴,齊齊瞅著他看。
傅虛懷滿意地審視了一下自己吼聲的成效,準備舉步離開。他實在是煩透了這些無才無德的花癡女子,他不過是從這里路過就很不幸的被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她們有必要這樣嗎?
「!公子脾氣還不小嘛,正好,咱們姐妹可以來個化百煉鋼為繞指柔!」愣了一愣,一名豐腴的妖艷女子又貼了過去嬌媚地笑道,伸出手來又開始對他上下其手。
傅虛懷步子還沒踏出,幾十只手又扯了過來。看來,這群煙花女子是咬定他不放了。
「來,我們天香閣絕對有足夠的本事讓您滿意!沽硪贿叺呐艘膊桓事溆谌撕蟮卦俅渭尤霌寠Z的行列。
一場女人的爭奪戰再次拉開序幕,慘呀,傅虛懷!天下少有他擺不平的事,今天卻好死不死地碰上了。這種女人,他向來都是避之如洪水猛獸的,現在卻是躲不開、甩不去,真不知他倒的是哪輩子的楣!
「相公,相公!」無奈中那一堆人的后方傳來了一道極為悅耳的聲音!赶喙,原來你在這兒呀!翔兒找你找得好急!」
不遠處的聿宛夕實在看他可憐,終于還是決定幫那女人堆中束手無策的男人一把--脫離狼爪。
相公?叫誰?聽人這么一喚,眾女人心中泛起共同疑問,全部回過頭來。
一名女子,一襲白衫,眉目如畫,氣質如蘭。
那些女人又呆了一呆,眼前的女子粉面含春,雖威藏不露,但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那種清冷、尊儀之氣卻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笑話,她聿宛夕裝正經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
聿宛夕移步上前,傅虛懷沒有回頭,一聽是女聲他就反感,八成又是哪個花癡想對他圖謀不軌!
不理會那些女人的沉默,她徑直朝傅虛懷走去,一一拉開仍舊巴著傅虛懷不放的「色爪」,扯起傅虛懷的衣袖轉頭便走。而那些女人依舊震懾于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氣質,任由她拉著傅虛懷離去。
「走啊,相公!翔兒在找你,咱們快回去!故沽χ笕允抢粍尤,聿宛夕感到很奇怪,這人也真是的,她是要救他耶,他卻連照面都不跟她打一個,還拉也拉不動,真不識好歹!等一下脫離虎口后,非得好好「教導」他一番不可!
「姑娘,你我素不相識,男女牽扯,成何體統!請妳放開!垢堤搼杨^也沒回,不悅地說道。他決定了,今天一定要給這些無法無天的女人一個教訓。他生氣地轉過身來,沒想到迎上的竟是一張時常縈繞在腦海的容顏。
「原來是你?」他轉頭后,聿宛夕也看清楚他是誰了,除了當今兵部尚書傅虛懷,還有誰會長這么張討人厭的臉?她實在是非常后悔自己的多管閑事,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不說,對象居然還是他!
「宛夕!」這下換他反過來扯住她,臉上的表情可是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原本滿是厭惡、不耐的表情已全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驚喜,他真的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她!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公子,你我素不相識,男女牽扯,成何體統!請你放開!鬼餐鹣Ξ斦媸菤獠贿^來,將他的話原原本本給送還回去。
傅虛懷對她的話似是半點也不在意,牽著她的手絲毫也沒有松開的意思。
「看來咱們兩個真是有緣,千里迢迢的跑到這兒來相聚!古錾狭瞬欢憾核M不是太對不起自己,誰教她每次的反應都那么好玩!
聿宛夕根本懶得理會他,跟他說話,只會讓她惱火,光想到他們在聿府發生的沖突她就一肚子火。她生氣地甩開他的手,拂袖而去。
「到底是江南第一才女,生氣都生得這么有氣質!」傅虛懷完全不在意她的怒火,淡淡一笑,隨著遠去的白影跟了過去,留下一堆花癡女人大半天都沒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我今天出門踩到狗屎才會這么倒楣的碰上他!」聿宛夕沖回客棧,為今天的不幸找了個理由!冈琰c睡覺,明天醒來就時來轉運了!」想到這里,她當真二話不說便倒頭大睡。
尾隨而至的傅虛懷想也沒想就在這家客棧投了宿。
聿宛夕,既然上天注定了要給他們再度相逢的機會,那他也就不客氣的賴上她。他受她吸引,早在初次見她的時候他就覺得世上再無女子可以和她相提并論,只不過那時候他對她有的只是欣賞和好奇,沒想到就那么短短幾十天的時間,那種欣賞和好奇已經完全變質,他開始想念她的從容不迫,想念她的大度雍容,想念她的風華絕代,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他們之間驚人的相似之處:一樣的表里不一,一樣的目中無人,簡直就像是對方的翻版!
于是,他開始注意有關她的一切。嫁人,那是在他意料之中,因為這是擺脫皇甫雅人逼婚的唯一手段,他也料定她不會乖乖的一輩子待在宿云山莊,只是沒料到這么快,而且自己竟會在這里碰到她,看來他出這趟任務應該不會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