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親手把自己推入白芷云—樣的境地。
。 。 。
殘忍,到底是什么顏色的呢?
半垂著眼,唐寧看看在躺椅上睡著了的老人,在眼睛移到他的身上時,她的手已同時伸到他的肩上,毫不猶豫,毫不費力地把對方硬生生地自躺椅上扯了下來。
不要怪她,她只是聽指令行事,誰叫「他」知道了這個老人有那個女人的消息?
「他」今天本來己錯失了得到白芷云的機會,卻又自妹妹口中得到那個女人的消息,便馬上命唐寧來這里、「請求]這個老人把那個女人的下落相告,不用「他」再次失去她。
突來的猛烈沖擊讓缺乏生命力的老人驚醒,他正要脫口叫痛,唐寧卻讓那聲痛呼叫得更響更快更絕——她徒手把他的手臂折斷!
「白芷云在哪?」她在給了對方警告之后,才開口詢問。
經驗告訴她,這樣做通常不會浪費時間。
老人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后,明顯一震,那樣的反應只換來另一根手臂也給折斷的命運。
連猶豫,也是罪,唐寧眼中沒有一絲情緒,她要得到的,是答案,他的生與死,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我……不知道……」老人連抬眼看她的力氣也沒有,他早有重病在身,就算白芷云把他自死亡邊緣拉了回來,也不代表他的身體已完全康復,這個女人這樣折磨他,他又怎受得了?
清脆的斷骨聲早已成了唐寧生命的伴奏,聽了太多年了,她早已無感覺。
「白芷云在哪?]她單手就可以把他揪起,就像拎起一只小狗一樣,沒有難度可言。
「我真的不知道!」老人用盡所有力氣尖叫,怕說得慢一點,連完好的左腳也會像其他三肢一樣,給她硬生生折斷。
可是,不把人弄死、不把人逼瘋,她也不會相信他是不知道的。
硬生生看看自己的手腳被折斷,他才知道自己是這么地無力。老人的眼淚無法控制地落下,死亡的恐懼再一次光臨,他以為找到白芷云來醫治他的病,他便不會死,可是原來白芷云身邊已經跟了個死神。
。郯总圃圃谀模俊固茖巻柫巳齻一模一樣的問題,發問時的表情也是一致地沒有表情。
簡直像是機械人。老人兩眼只有恐懼,因為她的手來到他的頸上了,他再說不出白芷云的下落,她一定會殺他,可是他真的不知道。白芷云在替他打針之后,在下一次打針前是不會出現的,而他自知有求于人,也不會管太多,現下問他她在哪,他怎會知道?
根本連想個謊話來騙她也不行,他的腦子早巳怕得不會思考了。
在他眼中讀出一個信息之后,唐寧肯定了他沒有利用價值,眉輕輕皺起,白芷云的下落又成了謎嗎?
唐寧手勁一施,老人感到頸上傳來微痛,眼看自己的脖子就要給折斷時,她突然停了手。
「是的!沟t的唇吐出了兩個字。
什么?老人不明所以。
可是,那是他不需要懂的。唐寧眼中閃過什么,手一轉,便在他后頸上劈了下去,力度讓他剛好昏倒而沒有生命危險。
她站了起身,想讓耳機接收得更清楚。
「列維·貝格爾自有人來收拾善后,你現在先回來,我另有任務給你。]耳機傳來的,是個磁性到讓人覺得有點悲傷的男性聲音。
唐寧仍是無言,她自知她的身分不容她有疑問。
「是的,浩澈先生。」
。 。 。
不在列維·貝格爾身邊,白芷云會在哪呢?
看著電腦熒幕,三島倫子的眉輕皺,白芷云那個麻煩女人最后一定會回到列維·貝格爾身邊,她一向有醫德,不看到病人康復,是不會走的。只是,她何時才會回去?
今天之內嗎?白芷云才剛見了她最不想見的(那個人),她還敢回列維身邊嗎?
麻煩了,她必須快過她的競爭對手把白芷云弄到手,拖得太久,她就會給人搶了。
要搶白芷云的人太多了,這全拜那個混帳龍余所賜!
當年,龍家第二代的僅存者龍余死時,立下了極度驚世駭俗的遺囑。
。壅l殺得了白芷云,誰就會是龍家所有產業的繼承人!」
于是,龍家第三代的龍浩澄、龍浩澈和龍浩云便各出其謀,只求找到白芷云——然而,目的卻不一樣。
龍浩澄是白芷云的前任男友,找她,只為娶她;龍浩澈一直愛著白芷云,卻一直未為美人垂青,于是癡癡地只求守在她身邊,保護她、愛她;而龍浩云,只有龍浩云,是真的——殺白芷云,以得到龍家那價值驚人的產業繼承權。
龍浩云呀龍浩云,我和你可真是有緣。
她輸入一個指令,放在龍浩云那邊的監視器立刻把影像傳回來。
和十五年前一樣,他蓄著讓人混淆他的性別的長發,細長的貓兒眼直直透看原始的兇殘,媚惑人心的紅唇火辣地揚起,嫵媚如妖嬈笑著——那是龍浩云,她所謂的表侄「女」。
血腥的記憶立刻浮上腦海,是他,十五年前,就是他在一夕之間毀了三島家。
十五年了,她還是忘不了他的眼神,忘不了他那無所謂的姿態,忘不了他把刀子送進她的爸爸的胸口——
真要感謝他哦!
為此,她會給他特別優待,起碼殺他時,會留他全尸。
請不要誤會,她真的一點也不恨龍浩云,因為,扶養她長大的「他」,也是姓龍的。
當接受另一個龍姓男入扶養長大時,她就失去了恨的資格——更何況,她真的不恨。
電腦熒幕左上方,監視列維·貝格爾那邊的儀器傳回了一個新畫面,她便把龍浩云的影像關閉,看見列維的畫面中突然多了某個人,讓三島倫子挑起了眉,卻沒有動手做什么。
不要怪她,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要「他」的注意,所以,她才會不動手。
為了達到目的,她不在乎當個背叛者。
背叛,那個自地獄中救了她的男人。
地獄……呵,好字眼呀!三島倫子笑了,笑中奇異地有和龍浩云相類的妖媚。
那個自地獄中救了她的男人想她進入天堂,可是他不會知道,當年要是他不救她,她才可以進天堂,因為他的救贖,她反而會永世沉淪……
等了將近十分鐘,讓要發生的也發生完了、她才關掉電腦,打電話給那個讓她落入地獄的男人:「浩澈哥哥,龍老先生得手了。]
* 。 。
那個替她頂著天地的男人,也是會受傷的——不管身與心。
「浩澈哥哥,讓我幫你。]三島月子端著一個放滿了藥物的托盤,站在門外。
「進來吧!月子。」龍浩澈把話說得像嘆息,臉上堆滿了疲累。
他已經累了,不管身與心。月子不可能不懂,只是她的身分不容她干涉太多,她只要做好她的分內事,就是幫了他的忙,她一向知道分寸。
龍浩澈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中了槍的手,閉上眼,在躺椅上平躺下來,把沒受傷的手放到額上,手心向天,任由他所信任的女孩處理他的傷。
「對不起……我總是幫不上忙。」幫得上忙的,從來只有她的雙生妹妹三島倫子和他的分身唐寧。三島月子忍著眼淚,他已經很煩心,如果她再哭,只會讓他更煩,她不想他難過。
「你沒有錯。」龍浩澈嘆氣。「是我不好,她才會不愛我。」
「浩澈哥哥……]月子想說什么安慰他,卻又不知道可以說什么。
十五年了,要是愛上,早就愛上,她還可以說什么來安慰他!
「我只是擔心她不會原諒我……]龍浩澈的眼神充滿不安,脆弱如嬰兒地看著月子!冈伦,她會原諒我的、她會的,是不是?小羽說她會……小羽說她會的……」
連她的女兒也說她會原諒他、那她一定會的,是吧?
會嗎?—個女人被自己的繼子……會嗎?月子不知如何回答。
「為什么不會?」養了她太多年,她在想什么,他又怎會不知道?「我爸爸也是這樣得到我媽,為什么我不可以?」
沒有激動,只是單純的疑問。只要一涉及他最愛的女人,他就會成了天下間最純真、最好學的學生。
這也是他和他的雙胞胎兄長最不同的地方、如果是龍浩澄,這句話絕不會是單純的疑問,而是最錐心的控訴。
月子的表情微變,臉上浮出了為難,她不敢把那個其實心知肚明的答案說出來,那只會傷了他。讓他難過,一向不是她所愿的。
「我……我只是愛她……]他以世界末日快要到來的眼神注視著她,大手壓在她雙肩上,明明沒有施力,卻也教人覺得沉重,「我只是愛她……」
「我知道,浩澈哥哥……我知道……」月子的聲音轉啞,他痛苦,她就陪他一起痛苦、那是她唯一懂得、可以做的。
他沉淪,她也跟著沉淪,只要他希望,她連性命也可以交給他。
溫暖的體溫,一向只有在他失意時才會給予她。月子靜靜地任他抱著,靜靜地任他在耳邊發出受傷野獸的悲鳴,她的一雙手悄悄抬起,環住了他的肩膀。
。墼伦樱艺娴暮脨鄣亍过埡瞥旱穆曇魡〉米屗牪磺,那種聲調讓她聽了也想哭。
「我知道……]除了「我知道」之外,她還可以說什么?
十五年了呀,可能不可能,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可是他想纏出一個結果,一個他肯接受的結果,她就陪他一起纏,纏到地獄深處也要纏。
早在他救出她時,她就把命給了他——她的人、她的心,全都是他的。
他說他疼龍浩云——那個毀了三島家,她所謂的表侄「女],同時也是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她就把仇恨忘記,專心為他而長大。
他說的,她都會做。
剌耳的電話響聲劃破憂傷,龍浩澈立刻有所反應,放開三島月子,接了電話。
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誰打來的。這是慣例,每一次他心傷時,只有一個人會極不識相地打擾他,逼他硬撐下去。
「倫子,有什么消息?]龍浩澈的聲音轉回一貫的平和,但唇邊泛起的笑代表了他的愉悅。
在他傷心時,只有倫子會為他帶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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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浩澈拿看電話的手一震,爺爺得手了?芷云……落在爺爺手上了!
滿腔哀愁立刻被憂心和郁憤所取代,爺爺竟比他早一步找到芷云;但可以說,是芷云寧可被爺爺找到,也不愿和他一起。
他不會忘了,當年的芷云竟肯扭曲自己,配合爺爺的計劃,離開他,離開龍家。
十五年了,她仍是……
「被龍老先生除掉的人,我已經叫人收拾善后,希望浩澈哥哥不會介意我自作主張。]三島倫子沉穩的態度讓人覺得她不像只有二十二歲。
自作主張……這孩子就是會說話,明明是最好的處理,但會謙卑地承認錯誤。
「到了明天,龍浩云就會成功地把貝格爾家搞垮。」
似是毫無關連的兩個信息,她卻沒有特意區分,只是像個傳話人似的告訴他。
她的聰慧,一向是他所欣慰的。
她的意思其實是,他要回龍家,龍浩云的事就給了他最好的藉口。
假意回去責備浩云,他就可以進入龍家——一個被軀逐者的禁地。
如果在沒有一個有力的理由的情況下,他走進龍家,不出一分鐘,就會給龍浩云攆出來。
龍浩澈嘆息,他知道,一切已到了極限了。
是的,該完了,十五年了,不可以再拖了。
他累了,想休息了。
而芷云,就是他最好的避風港……
* 。 。
然而,原來自己一早已被這個避風港所遺棄。
回龍家之后,和龍浩云的沖突早在他預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會自龍浩云口中知道太多他不想知道的秘密。
。鄱纾闳ニ腊,云姨也想你死。]
龍浩澈幾乎要捂住耳朵,拒絕聽龍浩云傷人的話。
「是云姨和爸爸叫我保護小羽,云姨說不可讓你坐上龍家繼承人的位置……]
不可能,芷云不會這樣對他的,他是這么地愛她,她不會對他這么地殘忍,她不會不選他的……她不是說過,他最像龍余的嗎?她怎會不選他?
「你和芷云……—直有聯絡?]他聽到了自己在發問。
「有,云姨信任的是我。她一點也不喜歡你,才把小羽托給我。]
小羽,他最疼愛的小妹妹。
可是,原來信任不信任,是以妹妹的保護權來衡量的。
那么,是不是妹妹不在了,他的重要性就不會由一個外來物來決定;由一個外在物來衡量他對她的愛,太膚淺也太不公平了!
一陣剌耳的尖叫讓他回神,小羽為他而尖叫,只因龍浩云要殺他。
為什么不是芷云為他擔心?為什么?
他要的,不是世人的關愛,他要的,只是芷云的愛!
所以,其他沒有存在價值,或者會讓芷云少愛他一點的人,都不該存在。
于是,龍浩澈把手上的刀,狠狠地送入龍浩云的腹部,再殘忍地轉動刀把,減低龍浩云反咬他的機會。
他不可以死,芷云還沒愛他,他怎么可以死?
[二哥,救三哥……]
和芷云一樣的臉充滿哀求,可是,她卻不是芷云,她不是芷云!
她只是芷云用來評定他可不可以信任的工具!她只是一個讓他失去唯一的存在價值,讓芷云舍棄他,選擇了她當龍家繼承人的負累!
他,—個身為兄長的男人,伸手抓住了妹妹為他而中了槍傷的左臂。
她叫痛,所以他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小羽。]他無法不嘆息,她始終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呀!
「二……二哥……]似是發現不對勁,龍浩羽輕輕顫抖起來。
[小羽,我知道你愛著我。」他一直知道,只是不想妹妹難堪,聽以才不說出來。我知道的,我也很感動!
當下,龍浩羽眼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無措和難堪,就像芷云那天在他懷里醒來時一樣美麗迷人。
原來放任妹妹愛自己,除了是怕她難堪之外,也是因為妹妹有一張和芷云一模一樣的臉,她的愛,使他想起芷云,讓他覺得有所補足。
。鄱纭@個我們遲點再談……三哥——」
可是,再像芷云,也不是芷云。
「如果你愛我,為我而死,你也會高興的,是不是?]
若他可以有機會為芷云而死,他會很高興的,妹妹愛他,也會和他有一樣的心情吧?
「如果你不在了,龍家就只剩下我,那芷云就不得不選擇我為繼承人。]只要一想到自己將會被芷云選上,他就無法不笑。「她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小羽,二哥很疼你,你乖,不要動,很快的,二哥保證不會讓你太痛!顾侨绱说叵褴圃,他怎舍得她痛?「為我死,我會記著你這個懂事的妹妹!
話音方落,一把染血的簿刃飛來,打落了他手上的簿刃,是龍浩云,他顫巍巍地站了起身,一心要救自己的女人。
可是,這個女人阻礙了他得到愛呀!為什么每個人都妨礙他得到愛?!
「小羽,我愛你,所以,你去死吧!」原諒他,他不得不親手殺了最疼愛的妹妹,不殺她,他就無法得到愛。
龍浩澈的手繞上了龍浩羽的頸,正要弄斷地的頸骨時,他所等待的聲音終于出現。
「放開她!顾穆曇羰悄敲吹氐统炼判,和一般女子偏高的聲線完全不同。
她永遠是特別的,永遠。
「芷云,你終于來了!过埡瞥簝裳郯l亮,貪婪地注視著她,生怕她一離開視線,就會消失不見。
「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他眼底出現了亙古的憂傷,當中卻又矛盾地藏著希望,因為她來了,她肯來見他了。「我知道你氣我——」他好想她原諒他,太想太想,便急著道歉。
然而,她卻不接受,甚至冷絕地打斷他的訴情:「是你敲碎列維·貝格爾的手腳,是不是?」她一來就問罪。
不是他親手做,也是他叫唐寧做的,龍浩澈沒有否認她的指控,他甚至不覺得這是指控,因為這是他為她而做的,就像是以色列人為上帝而戰一樣,這是光榮的圣戰,她該贊賞他的,他為她做了這么多……
「他說謊,他竟然說不知道你在哪!过埡瞥涸谒媲,一向是個有問必答的乖孩子。
「他是真的不知道我在哪。」白芷云眼中出現憂傷,那是自責,也是責備。
「我……」看到她充滿惡意指控的眼神,龍浩澈急了,一定是他做得不夠好,惹她不高興了。「對不起,你生氣了嗎?
我若弄錯了,我會登門向他道歉。]他為自己不能取悅她而內疚。
立刻的,白芷云兩眼中沉淀了更多更深的哀慟,讓龍浩澈更慌亂了,他說錯了什么讓她不高興嗎?
「放開小羽。」太挫敗了,她放棄溝通,改為輕聲命令。
龍浩澈立刻放開妹妹,連條件也沒和白芷云談,只求得到她最終的愛。
可是,她不會給他的——她不會給他,她只肯給余哥的愛。
他要地的愛,她就至死也不給!至死也不!
她說過,會讓所有分開她和余哥的人付出代價!
于是,白芷云自身后拿出她藏著的手槍,報復性地向龍浩澈綻出最后的燦爛笑容,然后把槍指向自己的太陽穴,毫不遲疑地交出自己的生命,去找那個她不惜一切也要愛上的男人。
我根本無法在一個沒有你的世界生存,余哥……
。 。 。
不管他怎么做,都不能把最愛的女人留在世上,留在他的身邊,于是,他只可以在絕望中沉淪。
最毀滅性的愛情,不是要把自己的生命毀掉,而是要世人一起陪葬。
因為,一個留不住他最愛的女人的世界,連存在的資格也沒有。
是的,每個男孩都想殺父爭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