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一直都沒交男朋友。”二十歲,外語系三年級的韓惟真甜甜地對他笑著。
纖細的她裝扮一如時下年輕人,細肩帶上衣、柔軟貼身的五分褲,粉綠、粉藍,連直長發上交叉的軟鐵發夾都是粉色系;臉型酷似姊姊,都是小巧心型、丹鳳眼,笑起來時眼角稍微微上揚,純真中帶著誘人的細致。兩姊妹唯一的差別該是身高,兩人差了十幾公分;韓惟淑勉強算是一百六,韓惟真卻有著模特兒般的高挑。
從他進門一直保持沉默的她突然開口,阮滄日不由多打量她一眼,如鄰家女孩似親切的笑容下,彷佛暗藏一絲詰問抑或指責?他不解地拱眉,先回答韓母先前提的問題。
“再兩個禮拜就回瑞士。”他說。
“這么快!”韓母又問:“你找惟淑是為了……”
“公事!彼麩o意解釋。
韓母難掩失望,多年失去聯絡,阮滄日的意外登門造訪,令她一時樂觀地以為他跟惟淑會有新的開始。
在狹小的客廳踱著步,阮滄日頗感拘束不自在;雖然已知韓家事業失敗,不過與往日落差如此大的貧乏生活仍超乎他的想象。昔日,韓家生活雖不比他家,也是富裕榮華,只不過是……四年,畢業至今四年,四年的光陰竟然改變如此巨大。
記憶在他腦海中浮掠,難道那時她已經知道家里無力支持她出國留學,才去爭取獎學金的?不需要那筆獎學金的他,為了怕她跟出國,硬是從她手中奪走機會……
這是在做什么?他根本不該感到──懊悔的,為了擺脫來自于她,一直包里、桎梏他的纏繞,就算事先知情,也不會有一絲疑慮的,事情該是如此的!
他摒除心中雜思,遏制欲轉身逃開的沖動,不斷提醒自己的來意,試著喚回對她爽約的怒意,問:“她什么時候回來?”
“。 表n母這才想起,見到他的驚訝讓她忘了女兒受傷的事!八龖摽旎貋砹耍┑碌结t──”
“我一直覺得很浪漫!”韓惟真忽然打斷母親!按箧⒏畲蟾鐝男∫黄痖L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我跟她不是青梅竹馬!狈裾J出于直覺。
韓惟真臉上露出個天真無瑕的笑,強調似的慢慢說著:“你們一直在一起,從小學到大學,興趣相投,不叫青梅竹馬叫什么?”
阮滄日懷疑這女孩不如外表表現的單純,他申明道:
“我跟她什么都不是!
“阮大哥說的話太傷人了,枉費大姊暗戀你那么久──”她微嘟唇嗔道。
他心頭一緊縮,一直以來意會在心卻不肯正視的事,突然被公開說了出來,內心除了震撼,某種莫名情愫開始發酵,熱流竄上額際;他窘迫咬牙說:“是──她自作多情。”
她恍似沒聽見,自顧自地說下去:“她到現在還保留著你用過的舊琴譜──”
“不關我事!迸f琴譜?
“大姊房間墻上,掛著你們小學、中學、高中的畢業團體照,奇怪?為什么沒有大學的?”韓惟真困惑,傾頭問:“該不是阮大哥沒在畢業照里吧?”
他是沒有。阮滄日懷疑她是明知故問,側身不理。
“小時候大姊每天都彈同一首曲子給我聽,問她為什么老是彈同一首曲子,她說那是你最喜歡的曲子,叫什么……馬祖卡舞曲!彼难鄄蛔屗W躲,緊追著他,語氣帶著刻意的輕柔:“你的鋼琴演奏CD,大姊每張都有──”
馬祖卡舞曲?阮滄日愈聽思緒愈煩躁:“你到底想說什么?”
“有一個女孩這樣深深愛著你,難道不是一種幸福?你不該覺得僥幸嗎?”她剎那間一掃剛剛天真爛漫的神情,微蹙的柳眉下,認真的雙眸透著嚴厲波光:“你不需要努力什么、爭取什么,只要對那女孩使使壞,她就會傻傻地追隨在你身后,將你當神只般崇拜,還有什么比這更棒的?”
“哇喔!雙面人出來了!遍T外的韓惟德無聲吹了下口哨,比起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白的韓惟淑,顯得十分納涼。
韓惟淑尷尬地只想找個地洞埋起來。小妹這是做什么?都是過去的事了,她做什么還要提起?而且是當他的面!天,她無臉見人了!她呻吟地哀求韓惟德:“拜托,想想辦法,阻止她──”
“被敗露事跡的又不是我。”韓惟德一臉取笑,好不張狂得意。
可惡,韓惟淑拿韓惟德沒轍,慌張瞥了下屋內──
韓惟真繼續說著:“不管你做什么,她就是喜歡你,覺得慶幸嗎?不,反而變本加厲孤立她。很好玩的游戲,她愈喜歡你,你就愈欺負她,不過,你可明白?她喜歡你的同時,不代表賦予了你傷害她的權利……”
聽著屋內的話聲,屋外的韓惟淑一臉尷尬,回頭一看韓惟德笑不可抑,她擔憂被屋里的人聽見了,情急拉扯他的衣袖,不料,用力過猛──哎……哎喲!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兩人跌進門,可憐的韓惟淑哀叫一聲,當了韓惟德的墊背。
“惟德?!惟淑?!”韓母慌張嚷著。
韓惟真暫停演說,看著摔成一團的兩人,一時失了反應;率先采取行動的是阮滄日,他一個箭步上前,扯開疊在上頭的韓惟德,半屈膝扶起韓惟淑──
“你的頭怎么了?”他的聲音像雷鳴爆開。
她不著痕跡地收回被扣住的手臂,強做鎮定地一笑,視線飛快移開:“不小心撞傷了!
身子往后挪一挪,拉開彼此過近的距離,她一手撐地站了起來;他也起身,炯炯的眼神跟隨著。
她垂頸佯裝拍打裙上的土塵,不知所措,幸好──
“惟淑,沒再撞上頭吧?要不要再回醫院去看看?”韓母關心地靠過來,正巧隔在兩人中間。
“媽,別緊張,我很好!
“該去醫院的是我,哎喲,我的背──”韓惟德哀號地從地上爬起,像個老頭一樣哈著腰!坝⑿劬让酪膊恍枰率诌@么重呀!只要知會一聲,我馬上會滾一邊去,不會礙路的。”
“哥,別叫了,你不是常自夸體格不輸海軍陸戰隊嗎?”韓惟真不悅自己等了好久的機會,就這么被打斷了。
這個小妹別的本事沒有,讓他破功最是在行;韓惟德認命地直起腰,尷尬笑一笑:“幸虧我體質壯,沒事!
“這是怎么回事?”他的眼光有所指地停留在她額上繃帶。
她簡短地說明,然后想起更重要的事:“對不起,今天不能讓你驗收易磬的曲子了,可以改個時間嗎?”
當一個女人的暗戀情事在暗戀對象前被揭露了,該有什么反應?絕不是若無其事地討論起無關緊要的事!阮滄日不由自主地想從她身上找出答案與證據。
她的面容寧靜,有些蒼白、沒一絲紅赧,快速交錯的眼神鎮定,難道她沒聽見他們的談話?不可能,那就是……沒有這回事?不,他敢肯定到大學她一直……喜歡著他──他首次正視她對他的感覺,不再是以往的一概排斥、不肯深究。
現在的她可能不再如往日迷戀他的想法,意外地讓人難以接受;自己的反常反應令他眉頭一扭,怪罪的眼光牢牢地鎖定她。
他遲遲不回答,令她非常擔心,康易磬的未來就仰靠這個機會了。她焦灼等待,忍不住再問一次:
“可以改時間嗎?”緊張的手指無意識地將頰畔的發絲撩在耳后。
他眸光突然閃動,某個景象解除了他體內緊繃的忿忿情緒,意外地舒暢了心情,他慷慨地說:“沒問題!
※ ※ ※
……
“老師──”十歲的韓惟淑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蕾絲洋裝,媽媽幫她扎的發辮上系著同樣的蕾絲蝴蝶結,看起來像個小公主。
老師微笑看看她手里拿著的東西:“哦,這是滄日的琴譜;他忘了帶走了!
“我拿去給他!”她等不及老師應允,捧著琴譜追了出去。
老師無奈地搖頭。這個孩子真可愛,全音樂中心都曉得惟淑喜歡滄日,偏偏滄日討厭她黏著他,一見到她就走;別的學琴的小朋友常常以此嘲笑她。不過,中心的老師們倒都喜歡惟淑,她不僅長得白凈、惹人疼愛,小小年紀認真追求的勇氣也很令人佩服;私底下老師們也幫著撮合,可是碰上滄日這個自我主見極強的孩子,似乎造成了反效果。
唉,可憐的惟淑,老是追著滄日身后跑……希望這只是青澀的愛戀,將會隨著時光逐漸褪去,否則依兩個孩子的個性,男孩頑固抗拒、女孩執著認真,真不知何時才能有個完美的結局!
韓惟淑出了音樂中心,一眼就望見遠遠正在等司機來接的阮滄日,細瘦的腿小步地跑過去,氣喘吁吁地小心遞過手中的樂譜:
“滄日,你的琴譜。”
一般說,在小學時代,女孩總是比男孩高些,但阮滄日比韓惟淑大了兩歲,且韓惟淑遺傳母親袖珍骨架,是以一直以來她都低阮滄日一個頭;她總是崇拜仰望,他當然是睥睨而下。
十二歲的阮滄日瞥了四周沒人,才勉強將視線掉往她的方向──
“你忘了帶走了!彼暮粑杂行┐,白嫩的臉頰因運動而飄了兩朵小紅云。
他一看,正要伸手接過,車道上響起刻意的短促喇叭聲:“叭!叭!”
“阿弟!”是阮滄日的哥哥,今天他自動請纓,駕著生日禮物──新型紅色敞篷跑車,來接弟弟。“這么巧,小淑也在。”
“阮大哥。”韓惟淑甜甜地打招呼。性格直率瀟灑的阮家大哥,一直對她很和善。
“阿弟,我沒教你嗎?怎么可以讓女孩站在路邊?約會要選──”
“大哥!”阮滄日臉一擰,責怪地瞪了眼立在一旁無辜的韓惟淑,都是她害的!
“什么?”他裝出一副不知情。沒辦法,他就是喜歡逗弟弟,誰教他個性別扭,一碰上小淑就全身驚戒,像只刺猬似的。
“我要回去了!比顪嫒沾舐曊f。
韓惟淑意識到手上的書,不由跨上前──
“小淑,要不要一起到我家去?”阮滄日的哥哥優閑倚著車門,一點也不理會弟弟先上了車。
韓惟淑還來不及開口,跑車那端已射來氣怒眼神,她背脊一凜,顫巍巍地說:“我……我還要上課。”
阮滄日的哥哥:“偶爾翹一下課,沒關系的!
“大哥,走了!”怎么可以讓她上車呢?跑車只有兩個座位,扣除駕駛座,他絕不要跟她擠在一個座位上,要是被同學看見了──
她搖搖頭,阮滄日的哥哥一聳肩說:
“不勉強你了,模范生!币环恚腥缣丶急硌菟频,飛躍上車。
她上前一步,接近他說:“滄日,你的樂譜……”
“那不是我的。”他沖動地說。
“老師說……是你忘了帶走的……”
她微仰的臉濃濃不解,困惑地低頭望著手中的樂譜,忽然眼眸一亮:
“是你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彼_心地遞上去。
“我不要了!”他伸手一揮,將它擊落地上。
她慌忙地撿起,拍拍樂譜上的灰塵,問:“為什么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你走開啦!”
她隱約知道是因為自己他才不要這本樂譜的,扁著唇、委屈地說:“我沒弄臟,我只是想還給你……”執著的,她又把樂譜遞上。
阮滄日背轉身,硬是不接;楚楚可憐的眼眸自濕潤的眼睫凝睇一眼,晶瑩的淚珠“嘩地”滾了出來──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阿弟!”阮滄日的哥哥嚴厲地喚了一聲,暗示意味濃厚。
“我不要!”阮滄日倔強拒絕。
別扭的硬脾氣,阮滄日的哥哥沒耐性,打算自己伸手接過,阮滄日做出難得的孩子氣動作,他死命抱住哥哥的手臂──
嗚咽的啜泣一聲,韓惟淑反身往音樂中心方向跑去。
“傻瓜!”阮滄日的哥哥抽回手,開動引擎!盀槭裁床荒没刈约旱臉纷V?還害人家哭了。”完全不覺他也該負些責任。
阮滄日緊抿唇、不吭聲,他也不理解自己的行為,總是這樣,只要有人在場,就不能自制地想對她使壞。討厭別人將他們扯在一起,討厭──看到她,可是把她趕跑了,心情也從沒愉快過……討厭,討厭,討厭那種混亂的感覺!
……
混亂的感覺?長久困擾自己的混亂到底是什么?
阮滄日重重把手中的高腳酒杯放在鋼琴上,這一夜是注定無眠了。
從不知道過去的回憶曾在腦海中烙下這樣深刻、清晰的痕跡。離開四年,再見到她,塵封的記憶被開了封,如不可抗拒的狂潮席卷而來;卻,不再是如過去那樣單純的抗拒、厭惡,而是較復雜、混亂難解的感覺。
韓惟真的話困擾著他,為什么要冷淡她、欺負她、孤立她?仔細一想,她沒做過什么令人厭煩的舉動,該是旁人的眼神、言語令他排斥。阮滄日不經心地敲打琴鍵,從未對別人產生過跟她一樣的強烈反應,為什么她總是輕易就勾出他負面的情緒?無解!
“叮叮當!彪p手自動地彈奏起樂音,陌生又熟悉的她困擾著他,不知為何他有種失落的感覺……“當當!.敥ぉぁ
馬祖卡?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彈的是蕭邦“b小調馬祖卡舞曲”;中學一年級時,一場學期音樂會上,他所表演的獨奏曲。
那一次,剛上任的中一導師,堅持安排他跟她演奏雙鋼琴圓舞曲,當然被他拒絕了,剛到光興私校任教的老師,不了解情形之下頻頻追問原因;他只說他想彈自己喜愛的獨奏曲,不想彈雙鋼琴舞曲。
那時,她在場嗎?
阮滄日瞇著眼,在腦海中搜尋記憶──
她在的……默默站在角落,白色水手制服、黑格子裙,低垂的眼盯著白襪黑皮淑女鞋,看不見她的臉龐,只有微微顫動的睫毛。
他知道那時她一定咬著唇、紅著眼,就如他知道只要他不注意,她低垂的臉就會悄悄仰起,有如初生之鹿被放逐似的無辜眼眸會追隨著他;他一直都知道,不管他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從來不曾改變她──
突然之間,阮滄日知曉了心中的失落為何而來,是她不一樣了!
今日的她與過去不同,她的眼不再追隨著他。
※ ※ ※
又到了周一,韓惟淑跟康易磬一起在學校等待阮滄日。
韓惟淑擔心地看著正在練琴的學生,希望他的傷不會影響彈琴;她原想盡可能延后時間,好讓康易磬受傷的手臂有復原的時間。
不料,他突然來電話,要求──不,命令他們今天放學后在學校等他。
阮滄日一進來就發覺康易磬的手臂不夠靈活,好象受了傷。
不尋常的巧合?!他深思地打量韓惟淑跟康易磬,心下直覺肯定她撞傷了頭一定跟這小子有關!
正胡思亂想的韓惟淑遲鈍地感覺室內氣氛震蕩,納悶抬眼,看到他來了。還有蘇箏箏也來了?
她困惑地站起來!疤K老師……”
“我跟學長一起來聽聽韓老師的愛徒彈琴!碧K箏箏在校外巧遇阮滄日,自動跟了回來。
韓惟淑以為蘇箏箏是阮滄日請來評鑒康易磬的,不由更加擔憂,她對易磬的評價不高的。
阮滄日對康易磬說:“開始吧!
他疑惑注意到她交疊撫按在腹部的手,熟悉她每個肢體動作的他,一眼就知她在緊張,非常緊張,為什么?上回在他家,她并沒有這樣……
韓惟淑一心望著學生,專注凝聽他彈奏的每個音符,知道每個失誤都可能是蘇箏箏眼中不可饒恕的錯誤。
她在為他緊張,這情景令阮滄日內心烏云攏聚,觀察的視線循著她關切專注的眼神移向彈琴的康易磬;提醒自己的工作職責,強迫自己撇開他個人情緒、客觀地評量他──受傷的手臂降低原有的敏捷度,但是無損他想傳達的音樂情感,經過一周的技巧修正,他所傳達的感情更豐沛,引人共鳴。
他通過了考驗了,假以時日他會是音樂界的明日之星。
阮滄日還未聽過其它參加最后甄選學生的琴藝,但他幾乎確定康易磬會是最后的勝利者。
琴聲一停歇,蘇箏箏迫不及待發表看法:
“我從沒看過這樣粗魯的彈琴方式,完全沒有一點音樂人的氣質。”
聽到這樣的評語,韓惟淑心一涼,以眼神安撫住學生,嘗試說明:“這不是粗魯,而是誠實地表達與音樂交談的情緒──”
“韓老師對鋼琴演奏看法真是獨特,想必有很多這方面的經驗?”蘇箏箏語氣客氣,但卻令人感到諷刺。她是故意在阮滄日面前貶損韓惟淑的,她不知韓惟淑是用了什么法子,讓阮滄日通融給康易磬機會,可她就是看她不順眼。
韓惟淑眼眶一紅,不是覺得自己難堪委屈,而是氣惱自己無力替學生辯護。
阮滄日感覺到明顯的敵意,不悅地一瞥蘇箏箏,回頭看她輕咬著下唇,不知該說什么的樣子,沖動得想挺身捍衛;佇立一旁的康易磬已怒眉上前──
“不可以──”她直覺地握住他的手阻止,吸口氣對蘇箏箏說:“我不是專業的演奏家,但是我確信易磬的音樂天分遠勝你我,如果你不能分辨出他的天分,我只能替你感到遺憾。”她努力說出心中的感覺。
蘇箏箏一聽,深感侮辱,咄咄逼人道:“你竟敢拿他跟我比較!以他的拙劣、失誤連連的演奏技巧,別說是出國留學,就算在國內讓人聽了,都會懷疑本校音樂班學生的水準!我真懷疑他是否看得懂樂譜?”
隨著蘇箏箏嚴厲的口吻,韓惟淑不由退了退。完了!經蘇老師一番批評,他不會讓易磬參加最后甄選了……
她心中一片懊惱,惱自己為什么不會對蘇老師說些好聽的話呢?易磬的未來都被自己給毀了!她哭喪著臉。
阮滄日將一切看在眼底,他開口說:“他通過考驗了!睗M意地看見她沮喪的臉由難以置信轉為驚喜。
“太好了!易磬!”
她又擁抱他了,阮滄日習慣地立即皺起眉;心里打定主意,非跟她談談不可!
“學長?!”蘇箏箏瞠目張舌,難以相信!八,他根本沒按照樂譜──”
阮滄日情緒不佳、冷淡地說:“我要尋找的并不是完美的彈琴機器。你該知道樂譜所提供的只是相對而非絕對的演奏指示,一個不能超越樂譜指示而去體驗音樂內涵的人,彈奏得再精準完美,也只能稱為樂匠,不可能成為音樂家!
※ ※ ※
韓惟淑眼觀鼻、鼻觀心,視線牢牢地盯著擱在桌上的手指看,腦中充滿問號。
他從沒主動找過她談話,該不是為了那天惟真說的話?!一想到此,她的心撲通撲通地加速、呼吸逐漸困難起來。
蘇箏箏、康易磬離開至少五分鐘了,他還想不出該如何開始,厭惡自己的躊躇,他突兀地沖口而出:“你該知道──”
她像受到驚嚇,在座位上彈跳一下,小心翼翼抬起錯愕的眼,問:
“什……什么?”
“他對你的迷戀!彼旒驳恼Z氣有一絲難以分辨的憤慨。
迷戀?!等等,他說的不是──你對我的迷戀?!她愕然半張口,實在不能理解。只好被動地等待他進一步說明。
“你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許鼓勵他!”他命令著,期待她的承諾。
他是誰?韓惟淑一頭霧水。
“你沒話說嗎?”他氣惱地問。
她咽了一下喉問:“你要我說什么?”
他低咒一聲,暴躁地踱步:“說你會注意舉止!不會再無意間誘惑康易磬那小子,加深他對你的迷戀!”
“易磬?怎……怎么可能?!”她怪異地望著他。“他才十五歲,怎么可能喜歡上二十六歲的老女人?”
“你瞎了嗎?”她的態度令他氣結!澳銢]看見他看你的眼神嗎?你抱他時,他的──”只要想到那小子恍惚、依戀的神情,他就無來由地生氣:“反正他就是迷戀你!”
“不可能──”他一瞪,她倏地閉口。
“你必須根絕他對你不正常的迷戀!敝皇亲⒁馀e止以防誤會是不夠的,他改變主意了。
她疑惑地偏頭想著,他自哪兒來的荒謬想法?她想易磬是喜歡她這個老師的,不過這只是單純學生與老師的關系呀……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嗯!彼p點一下頭。
“還有一個月最后甄選,我會幫他安排別的老師!
“他是我的學生──”
“你想讓他繼續陷在這種不正常的關系中?”
“不是!彼B忙否認。以她對易磬的了解,只怕易磬不肯接受他的安排,那個孩子對他有莫名的敵意。韓惟淑嘗試說服他:“就算他真的迷戀……我──”這點,她當然是不相信!皩σ粋十五歲的青少年,這樣的迷戀很快就會過去的!
她那么肯定的語氣,令他憶起自那天在她家他就想問的問題──她是否到現在還迷戀著他?還是如她所說,那樣的迷戀很快就會過去?
不,他不想現在知道答案。
“強迫他只會激起他反叛的心理,最好順其自然。”她又說。
她的說法不能完全讓阮滄日信服,可是也有幾分道理!敖^不準跟他親密接觸!記得,他只是你的學生!
她連連點頭,保證地說:“我一定記得,F在我可以走了嗎?”一手扣住自己的背袋,只等他一聲允可。
“還有一件事!彼⒅矗骸澳泐^上的傷跟他有關?”
她一怔,沒料到他問這事,小心的,她平穩地控制聲音:“沒有,完全沒有!痹捯徽f完,她從椅上跳起!拔艺娴牡米吡,再見!”
絕對有關!在他回來之前,他會查清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