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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娘子 第六章
作者:蔡小雀


  她又作那個夢了。

  夢里,她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個名叫陶花容的姑娘。

  在桃紅繽紛的午后,和那一雙深邃含笑眸子的主人邂逅……

  夢中的男子容貌越來越清晰,她極力地睜大了雙瞳,想要辨認出那張好熟悉的臉龐……

  迷霧陡散,模糊的臉龐逐漸清楚起來。

  杜少卿溫柔憐愛地對著她微笑!

  「將軍?」她倏然睜開眼睛,猛然坐直了起來。

  明月喘息著、驚悸著,茫茫然環顧四周——他不見了?少卿不見了?

  這是怎么回事?

  「將軍……」小茶聽到了聲音,揉著惺忪睡眼奔了過來,「將軍在哪里?少夫人您怎么了?睡得不好嗎?」

  明月傻傻地望著她,「小茶,那個夢……那個夢好真實……怎么會這樣呢?」

  小茶傻眼了,「什么夢?」

  「我又作那個夢了,夢里我是另外一個姓陶的姑娘,而將軍是我的心上人!顾UQ郏髴┑赝〔,「小茶,妳說我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已經瘋了?」

  「不不,少夫人怎么會瘋了呢?您至多只是失魂落魄了點……」小茶連忙重重一拍腦袋,「唉呀,婢子胡言亂語什么,少夫人您很好,不會有事的,再睡一下吧!」

  「可是這個夢好真實,」甚至醒來,她還能感覺到縈繞在胸口的那份酸甜和糾扯的心痛,「難道那是我和將軍的前世嗎?我前世叫陶花容,就是將軍的戀人嗎?」

  小茶突然睜大了眼睛,「少、少夫人……」

  「嗯?」

  「陶、陶花容……您是說陶花容?」小茶在發抖。

  「有什么不對嗎?」明月注意到了她的異狀,「妳聽過這個名字?」

  「陶、陶花容不正是將軍之前想發卻香消玉殞的姑娘嗎?」小茶的模樣好象看到了鬼,「少夫人您……」

  明月一怔,「什么?」

  「少夫人,您醒醒啊,會不會是給陶姑娘的魂魘著了?」小茶急得團團轉,「一定是的,一定是陶姑娘陰魂不散,嫉妒您嫁給將軍,所以現身作祟了……唉呀,這怎么辦?要不要找個道士來化解?」

  「妳不要緊張,沒有人魘鎮我!姑髟掠悬c驚疑,卻還是鎮定的安撫著小茶,「我說過了,我只是在作夢,也有可能……是胡思亂想之下的亂夢罷了,妳別瞎著急!

  「可是……」

  「妳說將軍的心上人就是陶姑娘?」

  小茶愣愣地看著她,「是啊!

  明月幽幽地輕嘆,眸光柔和輕憐,「如果……我真的是陶花容就好了!

  這樣他就會接受她了。

  若要她當陶花容的替身,然后一輩子可以跟他在一起,朝朝暮暮相守到老,她也甘愿。

  好悲哀是不是?可是愛一個人就是這么飛蛾撲火,注定這么傻氣呵!

  她撫著酸楚的胸口,忍不住又落淚了。

 。

  他警告過,從此以后不準她出現在女德居或盼容別苑,她卻還是止不住相思之苦,偷偷地來到了別苑外窺探。

  現在是正午時分,他和老夫人在花木扶疏的亭子里用午飯。

  他在笑,雖然就連笑起來的模樣還是帶著淡淡的憂郁。

  明月偷偷地躲在大樹后,癡癡地凝望著杜少卿英俊卻郁郁的容顏。

  她好想他……可是她現在不敢過去。



  更何況,現在他正和老夫人與梅香一塊兒用午飯,在清涼幽靜的花亭下,和和樂樂的就像一家人。

  梅香巧笑倩兮,殷殷勤勤地為他添飯斟茶,就像個甜蜜的小妻子般。

  明月胸口閃過一陣酸楚與刺痛,小手緊緊攀著樹干,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沖了出去。

  她好嫉妒好嫉妒,簡直是瘋狂地嫉妒著梅香……

  老夫人含笑地看著這一切,神情就像一個慈藹疼惜的長輩,可是明月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她突然打從心底深處對老夫人生起了一股深沉恐懼害怕的感覺——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明月不禁苦笑了起來,「我是越來越奇怪了!

  愛一個人,就會變得這樣瘋瘋顛顛的嗎?

  不過有件事,一直深深地困擾著她。

  那個夢……那個越來越真實的夢……不斷在她的睡眠中出現,像是要喚醒她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個姓陶的姑娘跟她有什么干系呢?為什么她不斷夢見自己就是她?

 。

  這一天,明月帶著小茶偷偷溜出了將軍府,來到了臨花巷。

  一路問著人,她很快在彎彎曲曲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那間古老的屋宅。

  只是停在那老舊緊閉的大門前,明月不禁呆了呆。

  她的心底涌起了一陣深深的凄惻與心疼,輕輕地伸手摸了摸那結了蜘蛛網的門扉。

  有種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覺,好似前世曾見過的?

  這間老屋為什么這么陳舊破。侩y道沒人住嗎?姓陶的姑娘一家呢?小茶說她已經過世了,那么她的家人呢?不住這兒了嗎?

  她輕推了推,咿呀一聲,木們應聲而開,撲鼻而來的是久無人住的一股霉味。

  「少夫人,這是哪兒?看起來……好象有一陣子沒人住了呢!」小茶躲在她身后探頭探腦。

  明月沒有回答,輕輕跨了進去,依戀又心痛地瀏覽著一切……

  半大不小的庭院里原本是花木扶疏、奼紫嫣紅的吧?可是現在干黃的干黃,枯癟的枯癟,和蒙了灰塵的屋宅一樣,都變得慘淡無色了。

  「為什么?他們都到哪里去了?」她沙啞地問著。

  老屋靜悄悄,沒有人能回答她。

  小茶跟在她身后,好奇又緊張地打量著四周,「少夫人,這里有點恐怖耶,咱們來這兒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沟切睦镉袀聲音告訴她,某些謎題的解答就在這兒。

  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在牽引著她……

  她小小心心地踏入老宅,穿過大廳進入其中一間臥房,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張木板床和搬挪不便的老舊箱柜。

  她癡癡地撫摸著柜上一朵小小的桃花刻印,腦海浮現了一個年方五、六歲的小女孩,綁著兩條辮子,紅咚咚的小臉緊張兮兮地望著房門,一邊用小刻刀在上頭雕下一朵桃花……

  像是在作夢,可她就是知道曾經發生過什么事。

  明月低低地道:「娘說以后要給我做嫁妝的,我先刻上一朵小桃花,免得娘忘了,賴帳……」

  娘,她的娘,親切愛笑,略微肥胖卻動作靈活,巧手能培育出無數奇花異草的娘……

  明月眼底倏然變熱了,熱意飛快地凝聚成淚霧,悄悄地滑落了頰邊。

  她被自己的反應大大嚇住了。

  「少夫人,您為什么哭了?」小茶覺得這老屋,還有現在的少夫人,都變得好奇怪,有點嚇人。

  明月也覺得好害怕,怎么會這樣?

  「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闺y道真的是陶花容的魂魄附在她身上,引導著她去觸碰這一切嗎?

  她渾身上下雞皮疙瘩豎起,卻無法抗拒繼續探索的本能。

  明月腳步踉蹌地逃離了這間臥房,移到了另外一間臥房。

  「這是我的閨房……不,是花容的閨房……」她迷迷惑惑地踏了進去,舊有的點點滴滴回憶撲面而來。

  第一次趴在窗口看月亮,看花影,思念心上人到不成眠……握著筆,就著小小燈臺抄著那一首纔纏綿綿的「九張機」……

  屋里并不冷,明月卻覺得寒毛亙立,肌膚觸手冰涼,而且有越來越冷的趨勢。

  她在發抖。

  盡管如此,她還是半跪了下去,摸索著衣柜底下一個突起,顫抖的指尖輕輕拉開了藏在里頭的小小暗柜,那是盛放著秘密小東西的地方。

  她夢游般取出了那個泛著淡淡桃花香氣的小雕花匣子,里頭是一小簇束起的發絲,依舊烏黑。

  這是他要出征前揮劍削下的一綹發絲,她猶記得當時為了要安撫她的心,他特意讓這綹發絲陪著她,以發為憑,誓言會回來與她結發生生世世……

  她緊緊地握住這綹發絲,盈盈淚水奪眶而出,「少卿……」

  她記得,她記得……

  里頭還有一些褪了色的桃花干瓣,靜靜散放幽香,還有那一卷她抄了好久的詞。

  她輕輕展開來——

  一張機,采桑陌上試春衣。

  風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

  兩張機,行人立馬意遲遲。

  深心未忍輕分付,回頭一笑,花問歸去,只恐被花知。

  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難飛。

  東風宴罷長洲范,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時衣。

  四張機,咿啞聲里暗顰眉。

  回梭織朵垂蓮子,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脈脈亂如絲。

  五張機,橫紋織就沈郎詩。

  中心一句無人會,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售寄相思。

  六張機,行行都是;▋骸

  花間更有雙蝴蝶,停梭一晌,閑窗影里,獨自看多時。

  七張機……

  她低低地念著,讀著,竟似癡了。

  「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怨寄相思……」她暗暗呢喃,傷心欲絕。

  小茶來到了她身邊,不敢驚動了她,卻是傻傻地看著她傷痛垂淚的模樣。

  少夫人好象變了……變得有點奇怪,形容模樣還是她,可是言談舉止間變得多愁善感了許多。

  「我是誰?」明月哀傷地、恐慌地望著小茶道:「小茶,我好害怕,我記得我是沉明月,可是又覺得我是陶花容,為什么會這樣?」

  小茶的雙腿打起架來,她顫抖了,「少、少夫人……您別嚇我。」

  難道真的有鬼?

  明月倏然起身,猛地拿起了梳妝臺上已然灰塵滿布的銅鏡,費力地擦了起來。她要看個清楚仔細,她到底是誰!

  小茶被她嚇了一跳,「少夫人……」

  明月將擦拭得稍能映見人影的銅鏡湊近了,鏡中的面容清秀動人,但不是夢里那張熟悉的臉蛋。

  她傻傻地吁了一口氣,「我是沉明月沒錯!

  可是……這些陶花容的記憶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緩緩由遠至近,驀然又像覺察了什么似地一頓,旋即匆匆重步奔來。

  「花容,妳回來了?,」一個驚喜莫名的聲音喚道。

  小茶和明月不約而同望向房門——

  杜少卿高大的身子急促出現,在看見她們的剎那,臉上的狂喜瞬間僵硬住了。

  「妳……怎么會在這里?」他的心猛地一沉,神色也鐵青了起來。

  不是花容,不是花容……

  明月像是溺水者見到了浮木,想也不想地沖向他,急急攀住他的手臂,「我好害怕,這是怎么回事?我是明月啊,可是……可是我卻時時夢見這里,夢見你,還夢見……陶花容!」

  他大大一震,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妳說什么?」

  她淚兒盈眶欲墜,「陶花容,你聽過這個名字嗎?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害怕,難道世上真的有鬼,陶花容的魂魄魘住我了嗎?」

  他盯著她,震動難禁,「花容的魂魄……妳在胡說些什么?妳怎么知道花容?怎么知道這里?」

  她又怕又驚又氣,忍不住跺腳大叫,淚水狂奔,「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每個晚上都夢見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是沉明月,我不要當陶花容,我不要不要啊!」

  他的怒氣和震驚都被她凄厲絕望的聲音給懾住了,杜少卿怔怔地看著她,一顆心也隨之紊亂了起來。

  「妳……別哭……」他手足無措了,「有什么話慢慢說,妳把我弄怔了!

  她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驚惶畏懼卻堅定地道:「我要回去,我要回我家,我不要住在將軍府,不要夜夜作夢……不要在夢里是另外一個女子,我不要!」

  她被這一切弄懵了,嚇住了。

  他捕捉到了她話里的一絲什么,失聲道:「妳說……妳在夢里是另一個女子,是……花容?」

  她搖著頭,淚珠兒紛紛跌碎,「我不要當陶花容,我不要……她好可憐的,我不要……我再也不要夢見我是她了,我要做原來的自己,我是沉明月……老天,我的頭好痛!」

  他驚疑未定,心底卻沒來由冒出了一個大膽古怪的想法——

  難道……容兒真的死了,可是卻借著明月的身體要回來與他再續情緣?

  他結結巴巴起來,「妳……妳……」

  小茶在一旁擔心的不得了,忍不住插嘴道:「將軍,不得了了,您得快快請個道士幫少夫人作法除祟,她已經好一陣子都夢見她是陶姑娘,而且總是說一些什么出征、什么桃花樹下、什么此情永不離……稀奇古怪的話,我好擔心,她一定是魘著了。」

  他一震,驚異地盯著茫然失措的明月,一時之間又心痛又歡喜,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有可能嗎?有可能容兒真的附了她的身要回來嗎?

  可是……

  他的心底掠過一陣強裂的撕扯心疼感,這對明月太不公平,而且看見她這么痛苦的樣子……

  他用力一甩頭,毅然決然地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大踏步往外走去。

  「將軍,您要把少夫人帶到哪里去?」小茶在后大呼小叫地追著。

  ***

  「你讓我回去!」

  「不,除非妳告訴我,這一陣子妳究竟作了什么樣的夢?」

  明月對他大眼瞪小眼,可是杜少卿依舊執拗得像一頭驢子,兩人誰也不退讓。

  「我不知道!顾谑切姆堑剞D過頭去,心下卻是一酸。

  他的腦袋里統統都是陶花容,根本沒有她沉明月的存在……

  她真是大傻瓜,之前還想著若能變成陶花容,就能永遠守在他身邊了,可是心愛的男人在看著自己時,眼里心里永遠是另外一個女人,她真的受得了這個嗎?

  瞧,她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模樣,為了留在他身邊,為了愛他,她甚至不爭氣到在夢里把自己給化成了陶花容。

  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來……就因為愛他。

  杜少卿固執地將她的小臉捧轉向自己,逼著她與自己雙眸相對,「告訴我!

  「我不要!顾霓制庖采蟻砹恕

  他瞪著她,有些莫可奈何?蓯海@個時候的她就執拗得跟花容一模一樣!

  「妳不告訴我,我就把妳鎖在屋里,別想回娘家去!顾毯菰挕

  她氣的不得了,「虧你是個堂堂大將軍,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威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這樣算什么英雄好漢?」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他啼笑皆非,還是堅持地道:「快告訴我,否則我真的會這樣做。」

  「你……」她想要別開頭,下巴卻被他的手掌握得緊緊,「勝之不武!」

  「勝之不武就勝之不武,」他淡淡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無所謂!

  她瞪他瞪了半天,卻發現一點用也沒有,他的決心看起來比城墻還堅定。

  到最后,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全盤托出——

  說完后,她還急急補充了一點,「這統統都是夢,我半點也不相信!

  「如果只是夢,妳怎么知道花容和我之間的誓言與點點滴滴?」他努力抑下胸口劇烈的喜悅和悸動,緊緊地盯著她。

  她一時語塞。

  老天,難道……這是真的?

  花容的芳魂真的慢慢縈繞在她的身上,要與他再續前緣?

  只是他的心底在狂喜之余,為何還有一絲絲的失落和遺憾?

  杜少卿搖了搖頭,甩去那股莫名的心疼,凝視著明月,「妳是花容選中的人,她就是妳的前身,一定是的!

  她驚恐地瞪著他,「不,不可能,我們年紀差不多,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前身?如果你要說我被她附了身,那我還相信……」

  不不不,這樣也不行,她不要!她是沉明月,不要變成另一個人。

  他眸光熾熱地凝望著她,「這么說,妳也相信妳的身體里面是有花容的存在了!

  「不!」她拚命往后縮,開什么玩笑!「我才不要,我是沉明月,為什么要被附身?你們去找別的人吧,不能因為我也喜歡你,就不由分說不管我的意志,強自對我附身……」

  天,越說越像真的,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怎么會發生?

  他心臟咚地一聲,「妳、妳喜歡我?」

  明月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雙頰情不自禁飛紅了,「呃,我……我……」

  剎那間,杜少卿心底又是高興,又是擔憂,他一時之間心情復雜至極,竟不知該如何感覺。

  不過她是他和花容之間唯一的媒介與連系,他不會放掉這脆弱卻難得的機會。

  他又是喜又是悲,喜的是終于和花容有一絲絲牽系上,悲的是花容真的魂歸離很天,只能夠用這種方式和他再續情緣了嗎?

  明月看著他的神情,好心痛。

  果然,他的心里永遠只有陶花容,她不過是個影子罷了。

  「我把話統統告訴你了,我可以回去了吧?」她強忍著淚水,堅強地望著他。

  他眸底盛滿了柔情,低沉有力地道:「我明天會讓人護送妳回門,但是當天就得回來。」

  她想要爭辯,卻已沮喪得沒有絲毫力氣可爭辯了。

  如果她是以沉明月的身分回去,恐怕他會要她干脆長住在娘家別回來了吧?可是現在他認定她被陶花容附了身,待她的神情和語氣就完全不同,一副再也不愿放她走的模樣。

  怎么會這樣呢?

  明月低垂下視線,突然發現自己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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