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著滿天的陰霾,仿若是她的心情一般。
洪逸婧怯怯地探向三眾綜合醫院的大門口,隔著透明的自動門,有點怯懦地看著里頭熙來攘往的人潮。
先說好了,她不是來看他的,她只是想要來看看她的腳傷,她只是因為腳痛得難受,所以才會換間醫院尋求治療,她絕對不是為了見他而來的。但如果能見到的話,那就另當別論。
這幾天來,她在藍色小吧里被幼 徹底漠視,讓她受不了那種沉悶的工作氣氛;然而待在家里,又受不了爸媽的詢問,她簡直不知道自己還能待在什么地方,而碰巧腳又痛得很,所以……
算了,她向來矛盾慣了,現在再加上一筆矛盾帳,好象也沒什么了不起。
不可否認的是,她仍是想要再看看他,不為什么,只是純粹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罷了,純粹是為了一解相思債。
她會不會太任性了?
說不要他,現在卻又想見他……
濃密的云層,厚厚地覆在她的頭頂上,微溫的空氣里,回蕩著一股雨的味道,仿佛在低氣壓的壓制之下,隨時會落下一陣午后雷陣雨。
她睇了一眼慘灰的天空,感覺到絲絲的雨水不斷地滴落在火燙的地面上,她不禁拖著仍包著繃帶的腳緩緩地往前走,和來往的人潮擦身而過,帶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往一樓的掛號處走去。
倘若他見到她的話,不知道會說什么?
是和那日一樣,給她一張再冷漠不過的陌生面容,還是她最熟悉的笑臉?或者,諷刺她馬不知臉長?不曾如現在這般躊躇過,她向來是灑脫的,絕不強求,但是現在的她卻意外地眷戀著他的笑臉、他的氣息;仿佛是被他身上所散發出的費洛蒙所吸引,她逃避不了這種深植體內的深深貪戀。
他果真是病毒,一旦感染上,只能等著病發……
掛了號,她卻又后悔了,因為現在值班的醫生并不是他;然而她又松了一口氣,只因她還沒準備好去見他,更怕自己會受不住他過分淡漠的眼。
她走到一旁候診處的椅子坐下,雙手折著掛號單,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去見他,一雙原本晶亮的水眸被思念折磨得木然無神,失焦地看著這偌大的大廳,卻突地在側門邊見到一抹身影。
是他!
她驚喜地想要站起身,下意識地想要張口喊他,卻見到他的身旁有著另一個女人。
他的神情有點慌張,壓根兒不像以往的沉著穩重,反倒是透著一股濃濃的擔憂,扶著那個大腹便便的女人直往另一邊的通道跑去,而他的眼始終落在那個女人身上,就連她站在這里都沒發現。
“騙人!他根本是在騙人!”
她喃喃自語著,壓根兒管不了腳上的傷,顫巍巍地往大門跑去,一步接著一步,直到跑出大門,任由滂沱的雨淋在她的身上,澆灌她悸動不已的心,敲痛她痛楚不已的腳。
可惡的男人!他騙她、他騙她,他終究還是騙了她!
說什么上一次的女人是他的弟媳,那么今天這一個呢?不可能又是他的弟媳了吧!可惡透頂,他騙她,而她居然還傻得想要來求證。對啦,她根本不是要來看腳傷的,她是想要來找他,想要再聽他承諾一次,想要知道他是真的愿意和她在一起;也是因為她想要給他也給自己一次機會,所以她厚著臉皮來了。
還好她什么話都還沒有說出口,要不然豈不是更難堪?
她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正視那恐懼被傷害的心,誰知道她竟是如此幸運地看到人生最殘酷的一面,強迫她正視無情的現實。
她的運氣怎么會這么差?
她用了那么多時間說服自己,竟讓她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
踉蹌了下,她狼狽地趴倒在被雨水浸濕的人行道上,任由冰冷的雨一滴滴地沖進她淌血的心頭。
洪逸婧楞楞地抬起一雙被淚水和雨水侵略的水眸,望著身旁匆匆而過的行人,望著天上不斷落下的雨,感覺到腳上傳來一陣陣難忍的錐楚;然而腳上的傷卻比不上心頭上的傷……
早知道絕不能對那種男人動心,為什么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的心緒仍是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起伏,多么愚蠢卻又荒誕莫名的事!
說好了不再為他感到心痛,說好了不再為他感到悸動的,然而……
“支慶宇,你這個混蛋!”她在滂沱大雨中吼叫著,帶著淚水和心碎慢慢地站起身,在大雨中抹去滿臉的水痕,狼狽地一步步消失在大雨中。
? ? ?
霓虹閃爍的街道邊,停著一輛車子,車內有著一雙冷鷙的眸子,正隱身于安全的黑暗之中,偷覷著藍色小吧里的一舉一動。
“為什么今天又沒見到她?”那抹人影喃喃自語著,專注的眸子沒有改變方向。
降下了車窗,藉由著小縫,灰白的煙霧微微地飄出窗外,剎那間被窗外的小雨打散了痕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支慶宇不耐地喃著,索性捻熄香煙。
說過了不再來找她,不想再見到她,孰知隨著日子的流逝,心里的怨懟也隨之不見,相對的卻是思念高張;這一份思念迫使他像個變態似的,天天守在藍色小吧外,透過玻璃門想要一解相思。
然而,一連來了數天,卻一直見不到她。
會不會是發生什么事了?
大手按在車門上,卻又用著最后一分尊嚴制止自己;他去找她又如何?她會改變心意嗎?倘若她不改變心意的話,他還要持續這無意義的堅持嗎?他不想玩愛情游戲,只想安定下來,然而她卻不是一個可以讓他安定的女人。
修長的指頭劃過他略薄的唇瓣,他的心里是一片矛盾的煎熬,黯沉的眸子里閃著擔憂的光痕,不住地瞟向窗外;那面淡藍色的透明玻璃門里,仍只見得到丘幼 忙碌的身影。唉!
管不了逐漸增大的雨勢,他突地拉下車窗,看著丘幼 在藍色小吧里頭古怪的舉動,驀地打開車門竄到淡藍色的玻璃門前。
“她怎么了?”
他拉開了門,正巧見到丘幼 和店里頭的客人正分工合作、手忙腳亂地抱著洪逸婧往外走。支慶宇望見她臉上透著不自然的紅暈,大手隨即覆上她的額頭,感覺到詭異的熱度。
“她幾天前就發燒了,叫她去看醫生她不肯,現在卻這樣……”丘幼 見到他仿若見到救星一般,任由他將洪逸婧接過手。
“我知道了!
太多的矛盾淤塞在他的心間,然而現在的他已管不了這么多。
她正癱軟地臥在他的懷里,粉嫩的唇瓣上頭是不自然的紅艷,再也說不出令他惱怒的話語,然而也讓他聽不到她的笑語。
什么問題全都待以后再說,先將她帶回去才是重點。
? ? ?
嗚……好難過!
她的全身像是被火燙過一般,引起一陣陣難受的顫悸。
嗚,她怎么會這么倒霉,自從遇上他之后,她一直沒遇上什么好事,有的只是接二連三不斷的厄運。
支慶宇坐在病床邊,大手輕拂過她不斷淌下的淚水,心被她的淚揪得死緊。
“還很難過嗎?”他不禁俯身吻去她滾燙的淚。
真是個小傻瓜,只差那么一點點就要變成肺炎了,難道她不知道感冒有的時候也會要人命的嗎?她真是教他又氣又憐。
她就寧可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也不愿意上醫院!會是因為他嗎?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誤會她了?“逸婧,如果我誤會你了,你是不是應該要替自己申冤呢?你什么都不說,我怎么可能猜得中你的心事?我不是你,我再怎么愛你,也不可能明白你的心情起伏,不可能知道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輕啄著她粉嫩的唇,感覺她身上的體溫已不如之前那般熾燙,心里總算是稍稍安穩了點。在這里守了一夜,也算是值得了……
“嗚……”洪逸婧不舒服地發出輕吟,不是因為體內的熱,而是因為唇上那股古怪的壓力。
“逸婧?”支慶宇情深地喚著。
她艱澀地眨動著濃密的眼睫,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在她的耳邊喚著,到底是誰的聲音如此地低沉,宛若醉人的呢喃。
“誰?”她艱澀地開口,喉嚨像是著火一般,幾欲干裂。
“逸婧,你醒了嗎?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他輕吮著她粉嫩的唇瓣,有點依依不舍地在她掙扎著睜開的眼眸上烙下一吻。
“支慶宇?”
她疲憊不堪地睜開酸澀的眸子,瞪著眼前那一張放大的俊臉,下意識地想要坐起身,卻突地發覺身子酸軟得沒有力氣,只能像一只破布娃娃般躺在蒼白的病床上。
“身體還很不舒服嗎?”望著她瞪大的眼眸,他不禁伸出大手,才要觸及她的額頭時,卻被她無力地撥開。“逸婧?”
“這里是哪里?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她想要用雙手撐起身子,卻只能狼狽地躺在病床上。
怪了,她明明記得她是在休息室休息的,為什么等她一覺醒來,卻是出現在這里?這兒看起來很像是醫院,八成是幼 看她情況不佳,才將她送到醫院來的吧!
但是她不想見到他,她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你生病了,是我把你帶到醫院來的!彼闷鹜栖嚿系亩鷾貥寽y溫?粗鷾貥岋@示著她的體溫,溫度已經較先前降低許多,他總算是安心了一點。
“你?為什么會是你?”
她使出渾身解數大吼,卻發覺自己的聲音竟跟蚊鳴一樣細微。
可惡!她真的是倒霉透頂。自從遇上他之后,她再也沒遇上什么好事,卻有著數不完的厄運,而這些全都是拜他所賜。
“我到藍色小吧去,剛巧見到幼 和店里的客人要將昏迷中的你送到醫院來,所以我就把你送到這里了!彼唵蔚亟忉屩欢∧樕系纳袂閰s不是那么簡單。
支慶宇斂下擔憂的眸,輕輕地將她的身子摟進懷里,不容她抗拒、不容她掙扎,霸氣地摟著她柔軟的身子,在她的頸項邊淡淡地嘆了一口氣。
“你不是說不想再見到我嗎?你何必又到藍色小吧去呢?”她想要掙脫他的懷抱,想要逃離滿是他氣味的懷抱,卻又止不住那濃郁氣味的牽引,更明白自己脆弱的靈魂正在希冀一個擁抱。
為什么每當她脆弱的時候,他總會展露出讓她遲疑的溫柔?
這樣的溫柔是傷害,是將她推入痛苦深淵的無情。
“我到底是哪一點讓你這么不滿?”他悶悶地問著,親吻著她柔順的發絲。
“全部!”
洪逸婧使盡全力地吼著,卻感到一陣頭昏腦脹,只想遠離他窒人的氣息、逃離他柔情似水的醉人口吻。
“什么叫作全部?”他微惱地在兩人之間拉開一點距離,向來斯文無波的眸底透出一股噬人的火焰!拔乙惆阉袑ξ业牟粷M都說出來,你不說的話,我又怎么會知道?”
是他失去魅力了嗎?想不到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極有身價的男人,可在她的眼底竟是如此不堪。
全部?她可真懂得怎么傷人。
“你……我討厭醫生,我討厭長得好看的男人,我更討厭多金的男人,所以你所擁有的一切,都讓我深惡痛絕!”盡管頭昏腦脹,她仍是努力地把狠話說盡,為的是斷決兩人之間似有似無的戀情,為自己舉棋不定的心緒做個了斷。
他很煩耶,真的很煩,難道他不知道一個失戀又生病的女人最脆弱嗎?他為什么總是在這當頭用著天衣無縫的謊言欺騙她,用著完美至極的溫柔蠱惑她?她真的很累了,被傷得透徹,難道他就不能放過她嗎?
可惡,好可惡的男人。
“你說的這些不是每一個女人最愛的嗎?”他簡直是哭笑不得了。
他不是個一出生便銜著金湯匙出身的少爺,他所得到的一切,全都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并不是上天無條件賞賜給他;然而他卻想不到他所擁有的這一切,看在她的眼底竟是如此輕蔑。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看在她的眼底,竟會如此地深惡痛絕,然而事情不可能只是這么簡單。
“誰愛?我最討厭這些事情了。像你這種男人,除了會仗著自己的權勢地位與財富欺騙女人的感情外,還會做什么?”她扁著嘴,頭好痛,喉嚨也好痛,全身上下都在痛,引發心底的傷口也微微地痛著,更使得雙眼濕濡刺痛,在他的面前,淌下了再脆弱不過的淚水。
“你憑什么用這些作為誤解我的依據?”他真的是有點惱了,湊近她的耳畔,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根本就是那個樣子,你還想要騙我嗎?”
她推著他,卻推不開仿佛與他相連的痛與悲;仿若一旦推離了他,便會引起一絲相連的牽絆自她的體內抽出一般的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