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這么早?”
列傳嗣走進院長辦公室,有點意外地見到一張過分憔悴的臉掛在紅檜木的辦公桌上,不禁走到那人身旁,有點同情地睇著他。
“是因為你的寶貝侄兒?”
“你可真是清楚!
支慶宇微撇迷人的唇,勾出一抹苦笑。
他快要被逼瘋了,倘若那個孩子仍然不知死活地打算在三更半夜將他吵醒的話,說不定他會狠下心用枕頭悶死他。
他現(xiàn)在總算明白為什么有人會殺了隔壁的鋼琴師,畢竟在他們耳中聽起來悅耳的古典音樂,在他人的耳中聽起來,也許并不是一樣的感受。就如同他,小嬰兒的哭聲只會讓他歇斯底里、控制不了情緒。
他簡直恨死了那可怕的哭叫聲。
“怎么了?你看起來好象一點都不高興!绷袀魉脦е翎叺男λf。
“有什么好高興的?”支慶宇輕挑起眉,漆黑的眸子直瞅著他。
他從來不認為有個小孩子有什么好值得高興的,不過是一個新生的生命罷了,犯得著大肆慶賀嗎?
況且,當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他便得替自個兒的兩個弟弟把屎把尿,一生勞碌的他,怎么可能還會要個小孩子?他光是聽到那可怕的哭聲,便快要把持不住心底那股狂起的火焰。
不過,當奶娃兒露出笑容的時候,他不否認,那模樣真是很討喜,仿佛他小的時候。
他起先是為了分擔母親的工作而自愿帶兩個弟弟,到了最后,卻因為那惡魔般的笑容給改變了心意和原先的用意。
小孩子的笑容,在某些時候,果真是燦亮得教人難以忽視。
“再怎么說也是你的侄子,不是嗎?你怎么可能會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記得那時候夏宇辰到醫(yī)院準備生產(chǎn)時,他便覺得他的反應過分冷淡,仿佛生個孩子沒什么大不了似的,讓人感覺不出他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之間的血緣牽絆。
“誰說我沒反應?我的反應可大得很!彼皇遣惶氡г沽T了。
再怎么說,那不過是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奶娃,要他跟他計較,那豈不是顯得他很沒度量?
“看得出來,你看起來憔悴多了!绷袀魉糜樞χ运郎系臒熀欣锬贸鲆桓鶡。
“倘若咱們兩個人的身份互調,你會比我更憔悴!
列傳嗣有嚴重的失眠癥,倘若是他的話,想必親手殺了小奶娃的機率會比他高上許多。
不過,他也因此知道了父母的偉大。真不知道在他們還那么小的時候,老爸老媽到底是怎樣把他們帶大的?他能活到現(xiàn)在,他還要感謝老媽沒有在他吵鬧的時候一把掐死他。
“有什么好憔悴的?等到有一天為人父母時,還不是會遇到這一遭。”
列傳嗣倒是出乎支慶宇意料之外的笑著,不禁令他挑起眉,頗有興味地睇著他。
“怎么?最近又換了不同的女人了?”
憑他也想要跟他曉以大義嗎?列傳嗣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那游戲人間的態(tài)度偶爾也會激怒他,現(xiàn)在他卻跟他說這樣的話,這實在是太詭異了,一點也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不過到底是誰這么有本事,能夠讓他的人生觀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呢?他倒想見見。
“她很特殊。”
簡短又不拖泥帶水的描述,卻可以讓人感覺到他對她的重視。
“嗯哼!彼麕缀跏怯帽亲映鰵饣貞摹
他倒是不乏女人,只不過少了時間,遂到目前為止,他還未談過所謂真正的愛情,無論是轟轟烈烈或者是細水長流。
因為環(huán)境的緣故,讓他總是處于被動,來者不拒、去者不留;到了最后,他發(fā)現(xiàn)他的感情世界是一片空白,令人感到可笑的空白,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作心動的感覺。虧他曾經(jīng)擁有那么多個名義上的女友。
然而,對于列傳嗣所說的話,他可是抱以百分之百的懷疑,不過那是他個人的問題,他沒興趣過問。
“倘若不服氣的話,你也可以試著交個女朋友。反正以你的條件,想要女人還怕找不到?”列傳嗣說得戲謔,眸底凈是一片嘲笑!胺駝t你要怎么成為人父呢?你說是不?”
話落,他優(yōu)雅地捻熄了煙,抬起他修長的腿往外走,留下一室的靜默讓他獨自品嘗。
支慶宇瞇起深邃的眸,瞪視著早已遠離的身影。
他最掛心的兩個弟弟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呵護他們的責任,也該自他的身上放下。如今他剩下的,只是這家醫(yī)院以及自己……
怎么著?他竟然覺得有點可笑的空虛!
他總是忙著家庭、忙著事業(yè),從小到大,他似乎沒有一刻停止過忙碌的腳步;身邊的女人去去留留,卻沒有一個人曾經(jīng)進駐到他的心里。到現(xiàn)在,他身邊的人一個個地成家,他突然感到難遏的寂寞;那該死的寂寞、荒唐的寂寞、莫名的寂寞,像是惡臭的阿摩尼亞般,緊緊地纏住他的心,甩也甩不掉。
仿佛要窒息似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可悲的是,他依然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 ? ?
繁華的街燈,替熱鬧的街獻上最妖艷的光影,在這鋼筋叢林中點綴上繽紛的色彩,加深了夜的華麗。
而在這熱鬧滾滾的夜色中,一切情愛繁華才正要拉開序幕……
在街角最陰暗的一隅,一盞燦爛的藍色燈光上頭閃動著“藍色”兩個大字,讓人猜不出這到底是什么店;然而只要走近透明的玻璃窗往里頭看,便可以見到里頭屬于美式裝潢的小酒吧。里頭的顏色凈是純然的藍,深的、淺的、明亮的、暗沉的,揉合出真正的藍。
里頭的曠男怨女正享受著這藍色的渲染。
這家店遠離了其他大規(guī)模的PUB,在街的一角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奇跡,不過大部分的人,皆是仰慕老板洪逸婧的盛名而來。
不過,此時吧臺里頭卻不見洪逸婧的身影。
只因——她今天失戀了。
“逸婧!
她的好友,亦是股東的丘幼 ,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她能怎么辦呢?不是她愿意將滿室的客人拋在休息室外不顧,而是她實在不放心將一個剛失戀的女人鎖在一間密不通風的房間里,這會讓她產(chǎn)生太多聯(lián)想,甚至做出太多大膽的臆測。
“我沒事,你去招呼客人吧!”
洪逸婧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直視前方,讓人猜不出她的情緒,更猜不出她下一步的動作。
她的性子太野太烈,卻又帶著冰冷的氣息。她愛得火熱卻又懂得給對方空間;她愛得可以拋棄一切卻又理智得可以分析愛情……她是個矛盾的綜合體,然而這一切出現(xiàn)在她的身上,卻又顯得如此地貼切合宜。
就是如此,才會讓丘幼 不敢放她一個人在休息室里,只因自洪逸婧告訴她自己失戀之后,她的表情一直沒有改變過,只是一直瞪視著前方,仿佛那一個不懂得她好的男人正站立在她面前,而她正在無聲地譴責他。
“走啦!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這里!鼻鹩住∏扑纳裆频弥卑l(fā)毛,索性拉著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往外走。
“我都說我沒事了,難道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冷靜一下嗎?”
洪逸婧甩開她的手,徑自停在門前,硬是不愿意走出門外。
“既然你說你沒事了,那就跟我一起到外面去,要不然待會兒這家店被人搬走了,你要賠償我的損失!鼻鹩住∧睦锓判陌阉粋人放在這里?一具冰冷的尸體便可以輕易破壞她未來的藍圖,她才不會傻得下這么大的賭注。
說真的,如果逸婧可以放聲大罵或是放聲大哭,她倒還會覺得放心,但是她一從外頭走進來,便一直冷著一張臉,不言不語也不哭,讓她看得心都急了,要她如何能夠置之不理?
“你……”
洪逸婧恨恨地皺起眉頭,迷人的唇瓣不滿地噘起,卻只能無奈地跟著她往外走,投入一片她最喜歡的藍色之中。
“嘿!逸婧,你窩在里頭干什么?都不知道我們等你多久了。”
洪逸婧抬眼,望見一群熟悉的臉孔,全都是店里的老主顧,遂她便勉為其難地揚起一抹笑。
唉!幼 給她的時間不夠多,現(xiàn)在的她,還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漠視心底那道傷口,畢竟那道傷口才剛形成而已,甚至還不斷地淌出鮮血,要她如何把這血和淚吞呢?
她也知道為了那種用情不專的男人傷神實在是愚蠢得可以,但是倘若不是因為太過于執(zhí)迷,又怎會傷得這么深?
總是可以輕描淡寫地述說著別人的愛情,然而當自個兒碰上時,她卻無法如自己話語中的那般灑脫,看在別人的眼底,八成會笑她傻吧!就像她往常取笑別人一般,畢竟她所投入的時間與愛情,在他無情的背叛之后,全化成一把把利劍,轉向自個兒的心窩,狠狠地劃出刺眼的血痕。
“她今天失戀了!鼻鹩住∽哌M吧臺,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
洪逸婧惡狠狠地瞪視她,不懂她為何要將這種私人的事公諸于世。
“真的?”
“是那個看起來一臉痞樣的小白臉嗎?”
“甩得好,早該將他甩了,這樣子我們才有機會!
丘幼 的話甫落,坐在吧臺邊的客人紛紛歡天喜地地吼著,仿佛等這一刻已經(jīng)等了許久。就像賭博一樣,大伙兒都認為自個兒押對了寶,總有一天會讓他們等到的。
洪逸婧冷眼瞅視著他們,分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故意說這些話讓她開心,還是真的在等待他們分手。
倘若是后者的話,那她可真是佩服他們,畢竟她和他交往已經(jīng)三年,照此推算,他們也死心塌地的等了三年,或許她該考慮給他們一點嘉獎,只是現(xiàn)在的她真的是一點心情都沒有。
她還需要一點時間安撫自己。
“你們吵夠了沒?”她沒好氣地聽著如雷般的鼓掌聲,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能瞇起晶亮的水眸瞪視他們。“就算我真的跟他分手了,下一個對象也絕對不會是你們!
不是她眼光高瞧不起他們,而是一個剛受傷的女人,不想接受其他額外的殷勤,她不想在渾渾噩噩之中再度愛上另一個男人,這對她不公平,對對方也不公平,而她更不屑這樣的愛情。
“不會吧!”
一聲聲的慘叫聲此起彼落,令她不禁想笑。
這一群人,真是知道如何調劑她的心情,讓她由衷地感謝。不管他們到底是說真的,抑或只是玩笑罷了。
“用不著扮可憐相,我今天可要好好地買醉,你們今天誰要陪我一起喝?”洪逸婧笑著,點上一根煙,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啤酒,豪氣萬千地一口飲進,順便將心底那抹釋放不了的苦澀一并吞下肚。
“你要請客嗎?”眾人有如饑餓的狼,仿若置身于沙漠中,正等待著甘霖的降臨,紛紛露出貪婪的臉!罢埜髯再I單!
洪逸婧無情的話落下,眾人又無奈地酌飲著所剩無幾的酒。
在他們的眼里,洪逸婧是美,但她的美是大伙兒達成共識只敢欣賞的美;大伙兒通常是到這兒一解一天的工作壓力,順便看看養(yǎng)眼的她,卻沒有一個人敢真正向前一步,觸及這宛若不可方物的神祇。
她出落得太美,反倒形成一層屏障,讓人不敢輕易地接近她。
“逸婧,你好狠的心,竟然連一杯酒都不愿意請我們。”
“是啊,虧我們還想要安慰你。”
眾人露出一張張無奈的臉,顯得好不委屈,然而隨著加入口伐的聲浪漸壯,個個不禁又露出了狡獪的笑。
“你們……”她簡直快要舉白旗投降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巨吼掩過眾人的歡呼聲。
“吵什么!”
洪逸婧抬眼看著站在一隅的幾個大男孩,看起來有點未成年的韻味,不禁令她蹙緊了眉。
怪了,這兒可是未滿十八歲不得進入的,他們到底是怎么進來的?
她抬眼看向丘幼 ,只見她無奈地聳了聳肩,她隨即意會定是方才兩個老板都在里頭時,他們不理睬服務生的阻止硬闖進來的。
可惡,她才剛失戀,心情郁悶得很,為什么還偏讓她遇上這種事?
真是夠了!
“先生,你們好象還不滿十八是不是?”她硬著頭皮問。
世風日下,她這個不愛看新聞的人,光是聽八卦也知道,近來的小孩子個個皆逞兇逗狠的,她可不希望才失戀,卻又要死在亂刀之下。
天,她怎么會那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