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明兒個咱們再到其他的勾欄院走走,瞧瞧其他勾欄院的娘兒們,是不是一樣的騷?”
小小的身子在經(jīng)過落霞堰外的拱門時,聽見了這古怪的聲音,不禁停下腳步,豎起雙耳趴在拱門外。
“無妨,我都無所謂!
小小的身子又隨著這抹聲音的來源前進,湊在花墻上頭,自小小的縫隙看著里頭,模糊之中見到司馬澈一臉冷然地坐在石亭子里。
“哎呀,你怎么這么說?”
是二少爺?shù)挠讶?小小的夏憐不解地盯著他倆,始終聽不懂他倆的對話,只是覺得司馬澈的神色太過森寒。
二少爺是怎么了?
她已經(jīng)好久沒見到二少爺了,就算是見到二少爺,他也只是冷著一張臉,再也不邀她上落霞堰了,再也不給她好吃的東西吃,也再不會對著她笑了;雖說她只是個丫鬟,可二少爺對她的態(tài)度怎會變得如此多?
會不會是她在不知不覺中逾蝓矩了,卻不自知?
“喂,你倒是說句話!”那人在司馬澈的身邊吼著。
司馬澈卻只是意興闌珊地挑高眉頭,回了句:“你要我說什么?”
“唉,那是你自個兒府中有太多如花的丫鬟,你自然對勾欄院里的花娘起不了興致!闭Z氣聽起來有點酸酸的。“倘若我和你一般的話,我連勾欄院都不上,直接找丫鬟便成了!
“哼!不管是勾欄院的花娘還是府中的丫鬟,不過都只是供人玩樂的娘兒們,過是逢場作戲的對象罷了。”司馬澈淡然地道,突地察覺到有一道目光繞在他的身上,他不由得循著目光的來源探去。
他眸向左面,瞧見在花墻上頭的縫隙中,有一雙燦亮澄澈的眸子正閃爍著光芒,依那個高度看來……
他隨即站起身,暴喝一聲:“該死的小丫鬟,是誰準你在外頭的?給我滾遠一點!”
小夏憐聞聲,猶如驚弓之鳥,旋即逃也似地奔離落霞堰,邊跑邊抹去臉上滴落的淚水。
嗚嗚,二少爺真的很討厭她……
***
然十年后的她,不再如當年那般輕易掉淚,也總算明白身為下人的處境,知道自己該有的本分和進退。
夏憐抬眼睇著軟轎內的人,心里不禁思忖著,又是另一個逢場作戲的人嗎?
唉!二少要到什么時候才知道要停下逢場作戲的腳步?
這十年下來,不禁又增添了幾筆風流債。
“你就是二少夫人?”穿云不悅地瞪視著躺在自己腿上睡得正香甜的司馬澈,突地抬眼對上靠近自己的身影。
夏憐聞聲一愣,沒想到眼前風姿綽約的女子,竟有著如此低沉的嗓音,不禁有點錯愕地看著他,半晌忘了要回話。
“你是二夫人?”
穿云兒眼前的女子硬是不吭聲,不禁又放聲問了一回。
呻!她是聽不懂他說的話不成?怎么問了她一次,她硬是不回嘴?瞧著他發(fā)愣作啥,他一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犯不著像是看妖怪似地看他吧!
夏憐像是大夢初醒,隨即揮著自己的手!拔也皇恰⑽也皇!
“你不是?”怪了,他不是要丫鬟去喚二夫人來的嗎?
“夏憐姐姐,你明明就是啊,為什么說你不是?”一旁的翠柳忍不住地問,身后一干丫鬟也跟著鼓噪。
“我……”夏憐苦著一張臉!拔艺娴牟皇前!”
二少對丫鬟實只會逢場作戲,會迎她入門,不過是受老夫人之命罷了,她怎會是二少的夫人?她連妾也沾不上邊的。
“隨便,只要找人把他扳開便成!贝┰坪軣o奈地吼著,終于明白日眼前的女子正是司馬澈口中的夏憐,當然也見識她無情傷人的口吻,總算明白司馬澈為什么會喝個爛醉,倘若是他娶了這媳婦,他也會把自己灌醉的。
“是、是!
夏憐聞言,忙請府中的家丁把爛醉如泥的司馬澈抬進落霞堰。
***
“他昨兒個上我那兒喝酒,我要他回來他又不肯,我只好任由他喝……”
最后不小心小試了下身手,雙方勢均力敵,司馬澈只輸在喝多了,終于醉倒在他的房里。
“真是對不住,二少他太叨擾你了……”夏憐讓家丁把司馬澈抬上褥炕,隨即又回過身,滿臉歉意。
唉,二少真是如此厭惡她不成?
何必呢?倘若不愛她待在落霞堰,明白地同她說,就像十年前那般吼著她滾出落霞堰不就成了?何必迂回難言地跑去買醉?
“叨擾我?”那倒是不會!拔抑皇撬退貋恚槺阌扅c銀兩罷了。”
穿云挑高了眉頭,總覺得眼前的女子謙卑得有點過了頭!硬是要把她和司馬澈之間的關系撇清。
“收點銀兩?”這是什么意思?
“他……”穿云思忖著!安恍⌒脑覛Я宋业昀锏臇|西,所以我打算同他要點銀兩,算是賠給我的,好讓我可以整修。不用太多,大約拿個二十兩就夠了!
總不能說是兩人試身手時砸爛的吧?
“可是……”二十兩耶!她可是要干一輩子的活才成的!岸偎脴O沉,我身上沒有銀兩,能不能請你下次再來?”
二少也真是的,尋歡買醉就算了,還砸了人家店里頭的東西;倘若這事讓老夫人知道了,該如何是好?
“你只要叫帳房的人拿銀兩給我,不就得了?”哪里需要他再走一趟?況且他得趁著司馬澈熟寐中,趕緊拿到才成。她要他下次再來,他干脆就別來了,自認倒楣算了!昂么跄阋彩莻二少夫人,這點權力你總該有的!
“我沒有……我不是二少夫人,我只是個丫鬟!毕膽z斬釘截鐵地認定自個兒的身分,打死她也不蹈矩。
“可你……”他是遇上了石頭不成?
“你不用擔心我,我只是個丫鬟罷了,我不會擋在你和二少之間的。”倘若可以,她希望二少可以停止游戲人間,希望他可以遇上一個讓他能定下來的女子。
“嘎?”穿云不由得瞪大剔透的眸子。
她現(xiàn)下是在說什么來著?是她說得太深了,還是他太笨了,他根本聽不懂她意思。
“你一定就是二少心怡已久的女子了,是不?”夏憐大膽猜測著。
盡管她的心底有那么一點點的痛苦,有一抹淡淡的苦楚,只要二少開心就好,她已經(jīng)厭倦再看見二少怒吼的模樣。
“等等,你現(xiàn)下在說什么?”穿云覺得頭有點痛。
“我知道你的出身可能不是很高,但沒關系,只要是二少喜歡的,我就會努力地幫他完成,你不用擔心!彼@么做,是不是會再一次看見二少笑得燦亮的模樣?只要二少開心,她就會開心;倘若二少愁著一張臉,她亦會跟著難過。
以往她的年紀輕,不知道該如何幫二少,但她現(xiàn)下已經(jīng)長大,她可以幫二少做很多的事情。
“我?”穿云簡直快氣炸了。
他一夜未眠陪著司馬澈這個瘋子,想不到耗了一夜,把他送回府,以為收到銀兩就能拍拍屁股走人,想不到又碰見一個瘋子……
“我有辦法的!毕膽z信心滿滿地道,心里思忖著該如何說服老夫人。
“我可是男人耶!”他真是受夠了。
“男人也沒關系啊……”夏憐喃喃自語著,卻又突地驚醒!澳阏f什么?”
男人!這一張臉會是屬于一個男人的?
“原來二少是喜好男色!彼幻靼。
原來是這個樣子,難怪二少根本就無法對一個女人珍愛到底;因為他不愛女人,遂他都只是逢場作戲。
“你等一下……”天啊,她到底是在想什么?“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一般女人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嗎?她真是太與眾不同,他突然覺得司馬澈簡直是悲哀到極點了,想不到他藏了十年的心意,在她的眼中竟是如此不值。
“不打緊,只要是二少喜歡的都不打緊!毕膽z吶吶地道。
她總算明白二少當初為什么會那樣對待她了,八成是因為她慢慢地長大,身子不如以前干扁,看起來不像個小男娃。原來是這樣,她全都明白了。
“你到底是在說什么?”穿云槌胸頓足,幾乎快要崩潰了。“就跟你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他之間清白到不行,我們只是哥兒們、是兄弟、是生意的伙伴,你千萬別把我兩個人兜在一塊兒!”嗚,給他一把刀吧,他受不了了!
“那你所說的店是哪一種店?”夏憐又拉回之前的話題。
他方才說要賠償他店里損失的銀兩,這便意味著他經(jīng)營著一家店。這時代男風鼎盛,連她這甚少踏出府外的丫鬟亦知道城里有勾欄院、有孿童館,她并非是個養(yǎng)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不識人間疾苦。
“是……”該死,她不是瘋子嗎?怎偏在這當頭精得像個鬼?
“鑾童館,是不?”這事倘若讓老夫人知道了,不知道她會多么震怒。
“不是這樣的,你應該知道阿澈是經(jīng)營船運,我和他不過是合伙人,所以……”早知道事情會變得如此不堪,他就不該為了區(qū)區(qū)二十兩把他送回司馬府,把自己搞得里外不是人。
倘若讓司馬澈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這事是因為他的緣故而搞得滿城風雨……天啊,他無法想像司馬澈會怎么對付他,
“我明白,我全都懂了!毕袷窍铝藰O大的決心,夏憐輕輕地抬起俏顏!按偾逍,我會同他談這件事。”
或許她在二少的心里真的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只是個純粹用來排解寂寞或者是逢場作戲的下人;但是她永遠記得二少對她的好,她、永遠記得二少當時的笑,遂她會盡其一切地幫他完成心愿。
而初成親的那幾日,將會是她往后最甜美的記憶。
“你別說、千萬別說!”穿云快要崩潰了,簡直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覺得今日到司馬府一走,會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我知道該怎么說的,你先到外頭休憩,翠柳和嫣樓會招呼你的!毕膽z抬起微布愁緒的粉顏,勉為其難地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催促著他先行離開。
穿云看報著她直覺得天蹦地裂、風云變幻,頓時悟出自己已離死期不遠了:或許他現(xiàn)下應該要趕緊離開,可是等司馬澈清醒的話,事情還是一樣,他倒不如在這里等他清醒算了。
等著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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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穿云離開軟帳,夏憐隨即走到褥炕邊,一雙燦亮的水眸直睬著熟寐的司馬澈,抬起柔夷輕撫過他的臉頰,隨著指尖緩緩地游移,慢慢地感受他的溫度和氣息。
“二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是最好?”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只要二少一笑,她便想要更靠近他一點,但是二少一怒,她便會怕得手足無措,只想閃到最遠的角落去。
但倘若可以,她想要永遠見到二少的笑。只是她一直不懂自己該怎么做,她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一直待在二少的身邊,才能夠一直看見二少的笑?她不夠聰明,她真的很笨。
她的身分太卑下,而二少對她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她還記得二少是怎么對待府里的丫鬟的,她也知道被二少玩弄過后的丫鬟下場有多么凄涼。送她不敢抱著非分之想,她不會貪心地以為二少對她會是天長地久;但是成親這幾日,二少真的對她很好。
盡管全部都是謊言也無所謂,至少滿足了她小小的奢望。
只是,她沒想到二少是恁地痛苦,以致跑去買醉。
他寧可買醉也不愿意面對她嗎?她的存在是那么困擾他嗎?
既是如此,何不讓二少休了她?若休了她,往后二少就不會痛苦了,不是嗎?
她寧可自個兒痛苦,也不要再見二少去買醉了……
“二少,倘若你把我給休了,你是否會覺得好過一些?”夏憐喃喃自語著,在他的唇上似風一般地落下淡淡的吻。
不能待在他的身邊也無妨,她只想要他過得好。
她還是當丫鬟好了,橫豎她打一開始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只是老夫人的好意逼迫著二少迎娶她罷了。
她就知道二少當初答允得那般快速,定是有他的苦衷。既然她現(xiàn)下都知道了,便不能再靠著老夫人而纏著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