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梅的腦中是一片無止境的空白,沁在心頭的是說不出的寒意,凍得她直打哆嗦。
瓶靜有孕了,這意味著她不再是個下人,而是真正擁有一個家了。她這一路走來苦難太多,卻也在這個時候獲得回報,她應該要為她感到開心,但她卻沒有辦法,她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她的肚子里有著觀仁偲的孩子,她便無法給予她祝福;只要一想起觀仁偲曾經用擁抱她的方式擁抱瓶靜,她便妒忌得快要瘋狂,妒忌得想要捶打瓶靜,要她如何能夠接受這一切?
然而,瓶靜是他名正言順的正妻,她憑什么抱持著這么可怕的念頭?
她是著了魔,才會如此地仇恨自己視為親姐妹的瓶靜。
“恭喜你,你要當爹了。”過了半晌,她昧著良心給予祝福。
“誰說我要當爹了?”觀仁偲頗為玩味地睇著她晦澀的神色,不動聲色地暗暗思忖,想證明自己的大膽假設無誤。
“你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季雪梅正視著他,夾帶著迷蒙水霧的眸底燃著絢麗的怒焰。
“字面上的意思,難道你不懂嗎?”他不改向來的氣態,慵懶地道。
“你……觀仁偲,你真是太過分了,你說這句話豈不是意味著瓶靜偷人?”他到底是多么冷酷無情的人,怎么可以如此平靜而理所當然地說出這些話?難道他不知道這些話是多么地傷人,能將一個女孩子的名節破壞殆盡嗎?“瓶靜為了你,甚至還要大夫守在一旁,而你居然不承認她肚子里頭的孩子,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啊你?”
她真是個傻子,居然妒忌瓶靜,忘了觀仁偲是個多么無情的人,在新婚后不久,便帶著一批花娘住進觀府,甚至還寡廉鮮恥地接近她,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你要我怎么認?”他斜勾起唇,笑得恣意邪魅。
他是否可以大膽臆測她對他有點傾心,否則她豈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不應該只是關心瓶靜而已吧?
“你!”她咋舌地瞪視著他。
她倒想要剖開他的胸膛,看看他這人到底有沒有心。
“我根本不曾碰過她,她怎么會有我的孩子?”觀仁偲撒了撇嘴,淡然地道。
“嘎?”
恍若平地一聲雷,在這刺骨寒冷的冬夜里,震起了毀天滅地般的撼動,令她呆若木雞,不知道該如何消化他所說的話。
他沒有碰過她……但瓶靜不可能是個不守婦道的人,她……難道是觀府的下人欺凌了她?
“我知道孩子的爹是誰!
她前幾日已鐵了心地拒絕他,然而今兒個,不管用什么樣的手段,他一定要她心甘情愿地待在他的身旁,而且要在爹回府之前將這件事情搞定;要不然,他亦會趕在爹回觀府之前,將她帶離。
為了她,他可以放棄一切榮華富貴,只要她愿意,觀府的一切他都可以拋棄。
“誰?”季雪梅氣憤難忍地握緊雙拳。
懊惱悔恨都訴不盡她現下的氣憤,然而這一份氣憤卻是因為自己。
她壓根兒不知道瓶靜到底受了多少苦,然而她卻直妒忌著她,像個發了狂的怨婦一般,全然不知自個兒的執念有多么荒唐。她這么一點執念,要如何與瓶靜所受的苦相提并論?
她不能原諒傷害瓶靜的人,不管要她付出多少代價,她一定要讓對方死無葬身之地,就像當年一般!
“刑部大人尋朝敦!彼χ芤馔饩挂姷剿绱伺豢啥舻哪,感覺她的情緒在他的面前愈來愈鮮明。
“尋大人?”她聽過他的名字,亦知曉他的清廉不阿,卻想不到他也會做出令人發指的獸行!
“他可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他和瓶靜可是郎有意妹有情,卻因為瓶靜已成了我的正妻,而讓他不敢光明正大地要她!庇^仁偲難得好心地替尋朝敦說好話,畢竟他還想要讓尋朝敦趕緊將瓶靜帶走,而今兒個上午被他打的那一下,他日再報仇也不晚。
“他和瓶靜?”這峰回路轉,令她分不清真偽。
“倘若你聽我的話,我便可以無條件地把瓶靜讓給尋朝敦,如此一來,你就再也不用擔心瓶靜是否會失去歸宿,是否會無所歸依!彼匀恢浪鶡⿷n的是什么。若將她最在意的人自她身邊帶走,她的心是否便會落在他的身上?“與其讓她待在我的身邊,不如讓她跟著尋朝敦走,橫豎我根本不需要她!
他緩緩地接近她,在她的耳畔吐露著惑人的氣息,放下最誘人的餌,現下便等著魚上鉤,他知道她一定會上鉤。
“我不懂你的意思!奔狙┟肪従彽赝笸,想要避開他灼熱的氣息,想要排拒他攝魂的誘惑;她心跳如擂鼓,驀地閉上雙眼,想要忽略他熾燙的眼神里所透露的情欲。
“尋朝敦定會好好地疼惜瓶靜,將她交給他,是再好不過的了,你說是不?”他像是一只饑渴的野獸,探出濕熱的舌舔向她滑膩的玉頸,緩緩地往上攀爬,輕吻她小巧的耳廓。
“他真的會待她好嗎?”倘若是為了瓶靜真正的幸福,她這個做主子的豈有不應允的道理?但是她需要保證。
“會,就如我對你一樣的好!
他吐露著妖邪惑魂的醇厚氣息,像是獵取獵物般地攫住她微啟的唇瓣,狂然地吸吮勾逗著。
“唔……”
季雪梅羞赧地輕吟了聲,無力地抬起雙手,想要推開他銅墻似的胸膛,盼能忽略他沉重得令她心悸的心跳聲。
“雪梅,不要抗拒我!我是如此地想要你,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
他低嗄粗啞地喃著,熾熱的吻像是火焰般燒痛她似雪的肌膚……“不要!”
她惶恐、驚懼地大喊,然而他的聲音卻像是噬魂的魔魅,像是蠱、像是毒,讓她沉迷其間,無力回天。
“梅兒。”
他像是怒雷擊地,她像是大地迎雷!他像是火焰,她則是冰雪;他狂切不已,她赧顏羞怯……“不——”她渾身抖若秋葉。
她不能一錯再錯,不能再犯下這個錯;她已經出閣了,而且是他爹的妾,怎能如此放蕩地貪戀他的溫暖?
是罪孽,是深沉的罪孽,是她用其一生都無法償還的罪孽!
觀仁偲擁緊她的身子,放任燎原的火焰恣情地灼痛她的靈魂,他要的只有她,不管往后要背負什么罪名,他皆無悔。
“我會讓你成為我的,你別奢想離開我!”
他暴喝,揉合著僨張的情欲,像團火焰般徹底融化她這塊寒冰;而她則像飛蛾撲火般投進他的懷里,是意亂,是情迷,是情生,是意動……他在寒冷的夜里釋放著熱能,她在他熾熱的懷抱中不再感到寒冷,雙雙墜落在無邊無際的欲潮中……
***
曙光微露,迷蒙的天色讓人看不清現下到底是什么時辰。
觀仁偲斂眼睨著懷中的季雪梅,大手輕輕拂過她如檀木般烏黑的長發,望著她削尖的下巴,心不由得被揪疼。
自她到觀府之后,她到底瘦了多少?觀府的婢女膽敢再欺負她嗎?不可能!觀府里的婢女不可能無視于他的命令而欺凌她,然而她又是為了什么變得如此消瘦?難道她不知道他會因而不舍嗎?
擁有她,真的好難……她進觀府是為了爹而來,不是為了他。倘若強要擁有她的話,他勢必要付出代價,而且是天大的代價。
但是無妨,只要能夠確切地得到她,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她可以心甘情愿地待在他的身邊,帶著她的真心真愛投入他的懷抱。
她會嗎?她的變數太大,讓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
他居然會覺得恐懼,居然會悚駭她的離去……天!他竟是如此地在乎她,如此地想要擁有她,這是從未有過的沖動,這股沖動即將將他帶進罪愆叢生的地獄里,可他竟甘之如飴。
但是她呢?
長指拂過她微蹙的柳眉、濃密如扇的羽睫、小巧挺直的俏鼻、柔軟粉嫩的嫣唇,他的雙眼被她的美麗所吸引,心也被她的清冷倔氣所牽引。
他緩緩地俯下臉,在幾乎碰到她的唇之前,聽聞外頭傳來陣陣的腳步聲,驚醒了陷于旖旎情韻中的他。
他隨即在不擾醒她的情況下起身,迅速穿戴整齊,走到門邊時不禁又回頭睨了她一眼,輕嘆一聲后便無聲地離開。
***
“梅兒。”
在半夢半醒中,季雪梅迷迷糊糊地睜開迷蒙的水眸,愣愣地臉向門邊,不懂為何門外會傳來觀仁偲虛弱的聲音。
他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她坐起身,酸疼的身子感到錐心的刺寒,她隨即拉起被子,掩住暴露于寒氣中的嬌軀,七手八腳地尋找衣袍穿上。
天,他就像是個魔一般,讓她在不知不覺中食髓知味,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懷抱里墮落,忘情得像是個蕩婦。
以前的她到底是什么樣子,她早已記不得,她只覺得現下的自己一點也不像是自己,然而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以前還是現下的樣子?連她都搞混了。這一切……“梅兒。”
突地,門外又傳來觀仁偲虛弱的喚聲令她不解地站起身走向門,卻停駐在門前,越超不前,不知道到底該不該開門。
他是怎么了?以往他不總是狂傲地進入她的房,今兒個怎會在門口喚她?
到底該不該開門?這扇門若是開了,她便再也找不到原本的自己;但是倘若不開,他的嗓音卻又令她感到悸動不安。
她舉起手,想要推開門,卻又突地止住動作。
不成,她不能因為得知道瓶靜不再是他的妻而感到開心,更不能因為他壓根兒不愛瓶靜而開了這扇門,畢竟她的身份未變,她與他之間仍有著一道兩人皆跨越不了的鴻溝。在觀元承回到這里之前,這一切只是夢,等到觀元承回觀府,便是夢醒的時候。
“梅兒,我受傷了,你快替我開門!
觀仁偲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腥血,整個人倚在門板上頭,感覺眼前益發黑暗,仿若夜晚一般。
該死,尋朝敦真是好狠的心,居然沒對他手下留情,出招之狠分明是要奪他的命。他和他之間什么時候結下這么大的梁子,他怎會不知道?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孰知他居然禁不起。
可惡,倘若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想辦法回報他。
“梅兒……”他用著最后的力氣,喑啞的喊著,心底不禁疑惑,難不成她不在東苑?
倘若她真不在這里的話,那他可是兇多吉少了。
“你——”
在觀仁偲昏厥之前,季雪梅心悸于他詭異的嗓音,不禁打開了門。然門板一開,他頎長的身影隨即倒在地上,嚇得她花容失色。
“你怎么了?”
他流血了!到底是哪里受傷了?又是誰下的狠手,居然敢潛進觀府里傷了他?
“梅兒……”
他用盡全力,半瞇著眼瞅著眼前為他扭曲嬌容的季雪梅,不知為何!他竟然有著些微的喜悅;倘若他的傷重可以換來她的關切,那可真是情得。
“仁偲、仁偲?”季雪梅拔尖地喊著他的名字,捧著他的臉,將他枕在自個兒跪在地上的雙腿上。
天,為什么會這樣?
她的心在狂跳,仿若達靈魂也快散去,雙手抖顫得甚至握不住他的手。
“你在喚我的名嗎?那我真是死而無憾了!彼创叫Φ玫靡,隨即失去了意識,然勾在唇邊的笑依舊。
“仁偲?”她驚喊了一聲,隨即對外喊著:“來人。《贍斒軅,你們還不趕快過來!”
或許府內的下人會因此而發覺她和他之間的曖昧,但是事到如今,人命關天,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可以再次站在她面前笑著,讓她的心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