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軒里的四人對望了好一會兒,終于,金洛風緩緩的下床,掬起一旁的洗臉水,將臉上由關書彤巧手所化的病危妝洗掉,現出他最原始的真面目。
童云深吸一口氣,情難自禁的低喚,“寒濤……”
金洛風眼神一閃,沒錯,他的真面目和“寒濤”的確有些相像。
“你也看出了我和寒濤有幾分相似,是不是?”金洛風主動說出口。
童云回過神來,仍愣愣的看著他。
“你們的確很像,尤其是眼睛!睅缀跏且荒R粯印
“我就是因為這樣才知道原來寒濤就是我的弟弟,我們的眼睛遺傳自我們的父親!
童云撇開頭,順手擦掉差點又滴落的淚水,她以為沒人看見,但是他們三人都看見了。趁她分心的時候,司徒庭和關書彤均立刻給金洛風一個眼神,希望他說出真相。
金洛風望著童云的側臉,該告訴她嗎?該告訴她他就是寒濤嗎?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要裝。俊蓖品下自己的情緒,轉移話題。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首先我要問問你,在經過這幾日,你覺得金家如何?”
“寬以律己,嚴以待人,簡單的說就是為富不仁。”這是她這幾日來的心得。“當然,并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不過占大部分就是了。而這大部分里的大部分,都是前者的奉行者,至于為富不仁,就剩下那一小部分了!
“厲害!”關書彤喝彩。“哪里!蓖浦t虛的說。
金洛風好笑的看著他們,接著道:“你是否聽寒濤說過,金家將敗之事?”
“聽過,但他也說金洛風將死,只不過你并沒有,所以如今我也不確定他說的話是不是真實的!毕袷枪室獾囊话,童云黯然的看著他說。
金洛風看著她布滿愁思的神情,心狠狠的抽痛。
“你怨他?”金洛風遲疑的問!拔沂撬裁慈,哪有資格怨他。”她撇開頭,忍不住眼眶又開始發熱。她是怨他,怨他為什么要……現在她就要找出答案,所以一甩頭,她問:“言歸正傳,你的裝病和金家將敗有何關系?”
“好,首先你告訴我,在你認為,為富不仁的是哪些人?”
“你姑婆的孫子、表叔的兒子、你的堂哥——姬貫!
正在喝茶的關書彤噗的一聲,嘴里的茶噴了出來,正中司徒庭的臉。
“該死的書僮,你這個臟鬼!”司徒庭跳了起來,惡狠狠的低咒。
“不能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都是童云啦!姬貫中就姬貫中,她干么把人家說成‘雞冠’!”
“這樣比較好記啊,不然金家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全記住!蓖埔桓迸c我無關的模樣。
“就只有他嗎?”金洛風開口問!爱斎贿有!
“說來聽聽。”“金洛鑫就更不用說了,他是一個人渣,當著奶奶和眾人的面連我都敢輕薄,更不用說他在外頭的行為,和你有得比,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童云邊說還不忘嘲諷金洛風。
這幾天在金家,她陪著金太夫人四處巡視金家所有的商家,早就聽聞很多金洛風的“豐功偉業”,心里對他的評價一天比一天低,也佩服自己的先知先覺。不過……
如果他的花柳病是假的,那么他在外風流成性、揮霍無度的形象就有待商榷了。形象,是人塑造的,就像她為自己塑造了一個貪杯的形象,他也可以為自己塑造出風流敗家子的形象,不是嗎?
“我知道!苯鹇屣L略微咬牙。他當然知道那日童云奉茶時金洛鑫的行為,也看到了她的自保,不過那還無法消除他的怒火,妻子受到輕薄,他當然得為她出口氣,就算她自己已經出過氣了也一樣,于是他在金洛鑫過門檻時,射出了一粒小石子,讓金洛鑫跌了個狗吃屎,且斷兩顆門牙,稍稍替自己出了口氣。
“你知道?”她疑惑的看著他,眼底懷疑和深思的光芒讓金洛風心一驚。
“我當然知道,金洛鑫在外的行為幾乎是眾所周知的!彼首麈偠ǖ恼f。
“喔!原來你是說這個!蓖剖狞c頭。她還以為……
“你不是在說這個嗎?”他故意問。為什么他總有個感覺,她似乎總是在試探著什么?是自己過于敏感了嗎?
“是啊!蓖凭従彽狞c頭。“那接下來呢?還有誰?”
“還有好幾個,不過這應該都不是你想問的重點,不是嗎?”童云懶得一一點名。
“哦?那你認為我想問什么?”金洛風意外的看著她,她的聰穎,總是讓他一次又一次的驚訝。
“這些為富不仁的敗家子頂多只是危害鄉里、敗壞金家的名聲罷了,還不至于搞垮金家,你想問的,應該是你所說的‘金家將敗’的主因吧!
“聰明!”關書彤再次喝彩。“謝謝!闭绽,童云給他一個回禮。
“其實‘金家將敗’是我要完成的目標!苯鹇屣L接著道。
“是你?!為什么?”她驚訝的問!拔蚁敫淖兘鸺。”他不諱言。
“改變金家?”童云深沉的看著他!翱磥砟愕墓こ毯拼螅y怪你會稱病,我了解了!
“你了解了?!”司徒庭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洛風其實才起個頭而已,她就了解了?
金洛風微微笑著,這會兒倒不覺得意外,有這么一個聰慧的妻子,說起話來輕松多了。不過也要小心,不要背著她做什么事,否則很容易就被揭穿。
“我是了解了。要改變金家目前的情勢,首先要把那些老鼠屎給挑出來,我想,就算你不致力改革金家,金家終也會改朝換代,是不是?”
“呵呵呵!”金洛風佩服的笑著!澳阒朗钦l嗎?”
“猜的,并不確定!蓖瓶粗f。他的笑……
“說說無妨!薄熬颂珷敗!薄盀槭裁凑J為是他?”金洛風眼底充滿了贊賞。
“之前我并不認為他有什么問題,反倒是你大叔,我覺得他問題比較大,而且經過這幾日的觀察,我發現你那幾個叔叔似乎并不是很得奶奶的緣,所以我想他們有可能會想掌權。不過看了你今天的表演,知道你是假病之后,我倒有了另一個想法!
“什么想法?”“如果說是你大叔預謀篡位的話,以他們兄弟不得奶奶喜愛的情況來看,你若發現了之后大可以直接告訴奶奶,根本沒有必要稱病裝死,所以那個人鐵定是奶奶非常信任的人,才需要你用這么迂回的方式解決這件事!
“而以我的觀察,得奶奶信任的人,除了婆婆和新加入的我之外,就只有舅太爺了,婆婆和我當然不可能,所以就只剩舅太爺一個!蓖品治龅妙^頭是道,得到在場三人一陣掌聲。
“沒想到我花了那么久才了解所有事情的始末,你竟然短短七日就摸清了一切,該怎么說呢?你真是聰慧過人,得妻如你,真是我三生有幸!苯鹇屣L認真的看著她。
童云避開他的目光,淡淡的說:“我并不承認自己是你的妻子!
金洛風蹙眉,看到司徒庭和關書彤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情,他不悅的瞪著他們,直到他們識趣的離開,將屋子留給他們兩個。
“你是,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苯鹇屣L堅持,對她的話感到非常不悅。這丫頭竟然想否定他們的關系,就為了寒濤嗎?
想必是的,天啊,他竟吃起寒濤的醋來!
“這也是我最悲哀的地方。”童云并不否認他說的話。
“是你太過于大膽,還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你竟然對自己的夫婿一而再的說出這種話!”
“你聽不得真心話嗎?”她嘲弄的問!巴,你的目的是什么?”他也是聰明人,當然知道她一再挑釁他一定有什么目的,他所知道的童云不會無理取鬧,更何況沒有一個女人會對她的相公說這種話。
“沒錯,我是有目的的!彼K于露出微笑。
“是什么?”“我可以幫你重整金家,但是事后我要自由!彼笈蔚目粗绻膽岩墒钦,那么他應該……
“不可能!我絕不會放你走的!”金洛風失去鎮定。
童云哀傷的一笑,原來真是如此!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你沒有理由不答應,有我幫助你,你可以事半功倍,更何況你對我并沒有感情,不是嗎?”
“沒有你我一樣可以做到!彼f什么都不會答應的。該死的自己!為什么當初要塑造出一個寒濤來?
“不,以你現在的計劃,根本是行不通的!
“為什么?”“道理很簡單,你稱病是想引蛇出洞,但是這條蛇卻聰明得很,反正你快死了,干脆就等你死了以后再有動作不是更方便?而在你拼命風流和裝病的這段時間,只是給他們坐大勢力的機會罷了。這條蛇,比你所想像的聰明多了!
這些話像當頭棒喝,金洛風為時已晚的發現她說的是對的。
他掙扎的看著她,難道真要放她自由?
不!他做不到,早已習慣了有她的生活,沒有她的未來,他無法想像自己該如何度過。
“你慢慢考慮,我不急。”看著他掙扎的模樣,她心里有一絲報復后的快感。
“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做我的妻子真的這么委屈嗎?”金洛風忍不住問。
“其實做你的妻子并不委屈。如果說你和你所塑造出來的形象一樣,那么的確是委屈了,但是你不!蓖茖嵲拰嵳f。
金洛風的真面目,雖和寒濤有幾分相似,但其俊美的程度卻略勝寒濤一籌?梢韵胍娝牟艑W也不錯,一開始她看到那些書畫時,還懷疑一個風流成性、揮霍無度的紈ND031子弟怎么也會有如此雅興?至于人品,既會為了金家這種仗勢欺人、為富不仁的習性而想有所改革,就應該是個高尚的君子。她做他的妻子一點都不委屈,反而是種榮幸,如他所說,得夫如此,的確三生有幸,只是……還不行。
“那為什么你卻不愿意?莫非……你心中有人?”金洛風故意這么問,專注的看著她。
童云也回視他,久久,她終于一嘆,緩緩的站起來,走向她的那方天地。
金洛風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只見她打開一幅畫,眼神柔情似水的望著畫中人,他一探頭,那畫中人不就是他嗎?!不,應該說是易容過后的他——寒濤。
他知道這幅畫,是她畫的。所有的答案,全在這幅畫里。
“他是寒濤!苯鹇屣L低啞著聲音道!笆堑模呛疂,也就是我的心中人!蓖坪敛恢M言的說,眼光離開畫,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早有預感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感覺,那是一種對自己懊惱、恥笑的情緒。
“既然你已經知道,那應該可以答應我的條件才是。”
“寒濤已經死了!苯鹇屣L提醒她。“不,寒濤沒死。”童云嚴肅的看著他道。
“所有的人都知道寒濤已經死了!”他不禁低吼。
她再也忍不住,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你……”金洛風不敢置信的喊!拔医o了你這么多的機會,暗示了你這么多次,心里一直想,只要你立刻告訴我,我都不會怪你,我會原諒你!”她臉上淚水奔流,眼神卻充滿怒火!澳愕降滓鄄m我到什么時候?寒濤!”
金洛風震驚的看著她。她知道了?“懷疑嗎?你以為以我深愛寒濤的程度會認不出他來嗎?對,我知道你就是寒濤,或者,從頭到尾就沒有寒濤這個人,他只是你金大少爺閑來無事易容假扮的一個虛幻的人物罷了!”童云看著他,語帶控訴,然后抬起手,“唰”的一聲,那幅人物畫被她撕成兩半。
“云兒!”金洛風一驚!凹俚模磺卸际羌俚!寒濤的人是假,感情亦是假!全都是一場騙局!”童云激動的將所有畫作全都拿出來,一張張的撕毀。
“云兒!別這樣!”他心驚膽戰的抓住她。
她停下動作,怨恨的看著他。
“為什么要這樣子對我?”“對不起,云兒,我只是……”金洛風不知該如何解釋,從得知新娘人選到現在,他的心情經過多次的轉折,才演變至今天這樣的局面,這段日子以來的心路歷程,怎能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
“你們那日在窗外的對話,我都聽見了!彼D過身背對著他,突然開口說。
“那日?洞房花燭之夜?”金洛風有些驚訝。
“是的。”童云點頭。那夜,她昏昏沉沉的,并不確定自己是在做夢或是真實,但是他們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在她心中種下了懷疑之因,她也才有接下來一連串的動作。
“既然你聽到了我們的談話,那么你就不該懷疑我的真心。”金洛風扳過她的肩,要她面對他。
“但是你既已決定對我說明金家的一切,那你為我安全考量的顧慮就不攻自破,為什么我一而再的暗示、試探,你就是不告訴我你是寒濤?”
“我如何告訴你?誠如那日所說的,要與你廝守終生的,是我金洛風,不是寒濤!”
“可是你就是寒濤!”“看看我!與你所愛上的寒濤是同一個人嗎?我們長得一樣嗎?”
“長相不同又如何,你明明是他,何必……”
“不,我要你是因為我是金洛風而愛我,而不是因為我和寒濤是同一個人而愛我,你懂嗎?”
童云默然了,她望著他,企圖從他的眼里讀出他話里所隱藏的真正情緒。愛他,要因為他是他,而不是因為他是寒濤……
“你竟然在吃自己的醋?”童云理解道,有些吃驚的望著他。
金洛風驀地放開她,臉微紅的別過頭,該死的,就說她聰慧過人,連這種事都被她看透。
童云所有的怨突然全部消失不見了,她綻開笑容,撲進他的懷里。
“云兒?”他因她的沖勢而往后退一步,飛快的抱著她穩住她的身子。
“我原諒你了。”她在他懷中抬起頭來,笑著宣布。
既然已經全部了解,確定他是真的愛她,確定他只是為她著想——雖然有些自以為是——她就不會再鉆牛角尖,更何況發現他如此可愛的一面……呵!
原諒他,就能快樂的繼續生活,若再緊抱著“他欺騙她”的想法不放,繼續怨著他、恨著他,不是得不償失嗎?聰明的女人有聰明的做法,更何況,現在原諒他,一定會讓他感動得五體投地,讓他加倍的疼惜她,這樣不好嗎?沒錯,原諒人,也要選個最好的時機才行!
“云兒,你……”金洛風難以置信,接著緊緊的抱住她!拔医鹇屣L得妻如你,夫復何求?”
“夫復何求?當然有啦!”童云一笑,看吧!他是多么的感動哪!
“哦?”“挽救金家的計劃呀!呆瓜!”
“我呆瓜,那愛上呆瓜的人不是更呆嗎?”他環緊她的腰,讓她全身都靠在他的身上。
“不,她是個非常聰明的人,知道這呆瓜會疼惜她、愛她!蓖菩咔拥牡驼Z。
他望著她,緩緩的低下頭,抵著她的唇,道:“是的,這呆瓜會疼惜她一生一世,然后再預約生生世世!
攫住她的唇,金洛風傾注所有的深情、感動,所有對她無法遏止的情意,全都在這一吻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