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賢慶對柯爾熙捧回的獎杯絲毫無動于衷,劈頭就急著問:
“英暄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她不會再到我們家了!笨聽栁跗降恼f。
雖然他也擔心英暄的狀況,卻一再告訴自己不能再心軟,這—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生平第一次付出真心,卻換來殘忍的對待,如今的他心已寒透。
柯賢慶追問:“為什么?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撇開真的喜歡英暄這個女孩不講,他也急著想從她身上問出碧蓮的下落。
“我們分手了。英暄狂放慣了,讓你受委屈真是對不起!”他輕描淡寫的說,不讓父親太過激動。
柯賢慶拉住兒子,“是因為昨天的事嗎?你誤會英暄了!”
他接著將余麗娜利用他發(fā)病時不能言語而陷害邵英暄的事,跟柯爾熙說清楚。
柯爾熙雖然明白昨天的確是誤會她了,但是英暄利用自己來接近父親卻是不爭的事實。因為愛得深,所以更無法原諒她刻意的欺瞞,他固執(zhí)的封閉所有想替她的行為找合理解釋的思路。
柯賢慶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糾葛,卻了解自己的兒子雖然溫和儒雅,但是脾氣真要拗起來他也無能為力。
“唉!爾熙,爸爸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些什么誤會,但是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也許英暄有什么難言之隱也不一定。”見柯爾熙仍然毫無所動,柯賢慶決定放棄勸說。感情的事旁人是無法干涉的。
“你能夠告訴我她住在什么地方嗎?爸爸想要跟她打聽一個故人!
“是蓮姨嗎?”
柯賢慶十分訝異他知道她的存在,急切的問:“你見過碧蓮了?快告訴我這些年她過得好嗎?”
柯爾熙看著一臉期盼的父親,嘆了一口氣說:“蓮姨早在六年前就已經(jīng)過世了!备赣H與蓮姨之間的糾葛,似乎不像母親說的那樣,只是蓮姨單方面的戀慕。
乍然而猛烈的痛苦將柯賢慶完完全全的籠罩住。死了……他腦海里塞滿這兩個字,無法作出反應(yīng)。他曾經(jīng)假設(shè)過許多種情況:碧蓮也許另外有美滿的歸宿,也許會自己一個人孤獨到老……卻怎么也想不到真正得到的居然會是她的死訊!
“碧蓮死了、碧蓮死了、碧蓮死了……”在至深至痛的時候,柯賢慶竟然連哭泣的能力都失去了,只是喃喃念著。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仔細觀察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眶泛紅,身體微微顫抖,這一刻,柯爾熙突然發(fā)覺父親老了許多。
他擔憂的輕拍父親冰冷的手說:“爸爸,人死不能復(fù)生,你要節(jié)哀!”
“哈!哈!哈!”柯賢慶悲痛的笑聲回蕩在病房里,“爾熙,任何人都可以用這么空無、虛幻的話語來安慰我,獨獨你不能!”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到了該說出真相的時候了。
“孩子,死的人是你親生的母親、我最摯愛的人哪!節(jié)哀。拷涛胰绾文軌蚬(jié)哀。 鄙n老的聲音里滿滿的都是痛。
柯爾熙震驚的看著神情再認真不過的父親,親生的母親?那——他喊了二十多年的“母親”,跟他又是什么關(guān)系?天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柯賢慶不舍的望著兒子,雖然殘酷,卻還是決定把他的身世都告訴他。
“我跟碧蓮是青梅竹馬的師兄妹,從小就是孤兒的我們彼此相屬,決心一起創(chuàng)造一個美滿的家庭。沒想到,師父,也就是麗娜的爸爸突然罹患重病,他臨終前一心要我承接祁風武術(shù)館,并且執(zhí)意將他的獨生女托付給我。
師父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碧蓮跟我有山盟海誓,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妥善解決;后來麗娜勸我先在師父面前假裝答應(yīng)娶她為妻,好讓他老人家能夠安心瞑目,想不到碧蓮卻在醫(yī)院生下你之后,就不告而別……“說到這里,悔恨交加的柯賢慶哽咽不已。
“我們從此天人永隔,就連她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父親的話跟英暄在蓮居時說過的話以及照片里的蓮姨,或許該稱呼她為“媽媽”凄苦的表情,在柯爾熙的心里交織成錯綜復(fù)雜的紊亂糾葛。
“如果……如果蓮姨是我親生的母親,那為什么英暄說她遇人不淑,忍痛拋下……愛子?”柯爾熙顫抖著聲音問。那個被苦苦思念的孩子原來正是他!
柯賢慶愕然的看著兒子!坝鋈瞬皇?天!這中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誤會,我對碧蓮的心意唯天可表!這二十二年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找她的念頭!”
“哈哈哈!”余麗娜出現(xiàn)在門口,得意的看著他們父子倆瘋狂的大笑。
“當年我趁你還來不及告訴邵碧蓮那個賤女人,跟我結(jié)婚只是權(quán)宜之計的時候,搶先告訴她你因為貪慕榮華,所以決定娶我好繼承祁風武術(shù)館;那個蠢女人竟然相信了,還答應(yīng)假扮我的身份,讓她的兒子順理成章成為我的。哈哈哈!她死的好!死了活該!”
柯賢慶氣得想從床上沖下來,怒罵著:“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女人!”
柯爾熙緊緊制止激動的父親,“爸,你別激動,身體要緊!
柯賢慶努力平息情緒,喘著氣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我要跟你離婚。”
余麗娜笑得更肆無忌憚!霸谑亓税胼呑踊罟阎螅椰F(xiàn)在跟離婚有什么兩樣?離婚?隨便你!反正我已經(jīng)眼睜睜的看到你跟邵碧蓮的報應(yīng)了!你情深意切,唯天可表?行!那何不干脆追隨她到地府里,做一對同命鴛鴦!”
能夠親眼見到他的傷慟,她總算甘心了!要苦,就三個人一起淪入地獄!
“媽!”柯爾熙習慣性的喊著,“都幾十年的夫妻了,少說兩句吧!”
“你沒有資格叫我媽!”余麗娜像只獸性大發(fā)的野獸,嗜血的想生吞活剝眼前的獵物!澳阒皇俏矣脕硎`住你爸爸的工具罷了。我討厭你、憎恨你!巴不得你每次都能在武術(shù)比賽里受傷,你怎么不也死了算了!”
失去理智的她沖過去死命的捶打柯爾熙。
原來這才是余麗娜愿意讓柯爾熙代表祁風出場的原因。
柯爾熙文風不動地任由余麗娜詛咒著、捶打著。
這一刻,他的世界徹底崩塌!雍容華貴的母親,堅毅斯文的父親……兒時的影像慢慢地清晰,直到此時,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母親不喜歡抱他,為什么家人的關(guān)系會如此疏離?對她而言,他猶如她背上的芒刺,根本無法忍受!
美滿的家庭其實只是個假象,誰會想得到其中居然隱藏著如此邪惡殘忍的陰謀?
這世間,還有什么是永恒不變的呢?
柯爾熙縱天狂笑,冷漠地用一記手刀劈向仍兀自吵鬧不休的余麗娜——
余麗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孝順的柯爾熙竟然會對自己下手。
意識模糊前,她仿佛聽見父親的聲音——
“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小天使了,每個人都會喜歡你的!
“大師兄也會像爸爸一樣喜歡我嗎?”余麗娜昂著頭問,年輕的臉龐滿是期盼。
“會的,賢慶也會!睆浟魻顟B(tài)中的老人回答。
“你永遠是最最美麗的小天使,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所有的人都會像爸爸一樣的愛你、呵護你的……”
邵碧蓮沒有她來得美、來得端莊,為什么能擁有大師兄的愛?她甚至為了怕舉止變得粗野讓大師兄不喜歡,而不肯學武啊!
為什么?為什么?摯愛的父親居然騙了她!
余麗娜頰邊緩緩流下一行淚水,錯了嗎?這樣愛一個人真的錯了嗎?
把陷入昏迷的余麗娜放在空病床上,柯爾熙按下呼叫鈴,請院方另外安置余麗娜,并要求他們不要讓顯然已失去理智的她再接近父親。
“爸爸,你能照顧自己嗎?我必須到蓮居一趟。”他所有的問題,都只能在那里獲得解答。
柯賢慶衰老的揮揮手!叭グ!孩子,去弄清楚一切,趁還來得及的時候。不必擔心我,這個歹毒的女人再也傷不了我們了!
★ ★ ★
柯爾熙來到蓮居,等候了幾個鐘頭都沒人回來。
短短兩天,他的世界一夕變色。他以為找到真愛,結(jié)果只是場鬧。粡挠杏洃浺詠砭秃爸膵屧瓉聿⒉皇钦嬲哪赣H,親生母親已悒郁而終。這樣一連串的打擊讓沉穩(wěn)的他難再氣定神閑,此時,他只想跟英暄問個清楚,也唯有她能夠替他吹開這重重的迷霧。
但是英暄呢?
英喧像個破布娃娃般無力地倒在地上的景象,驀然間又回到腦里。他的心忐忑著,她究竟怎么了?
憂急的柯爾熙再度用力按下電鈴,確定無人應(yīng)門,他瞧了眼不算太高的圍墻,決定翻墻而過。
剛回來的董心蓮不意外看見他,不屑地瞄了一眼,“!鼎鼎大名的武術(shù)冠軍也有興趣闖空門!”
柯爾熙急抓住董心蓮的手腕問道:“英暄呢?我要見英暄!”只有她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他迫切的需要她的安慰!
董心蓮不悅的撇開他的手。“干嘛?嫌出手不夠重,要再多打兩拳?”
柯爾熙心急的問:“英暄傷得重不重?她人在哪里?”
“你少在那里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既然狠得下心傷人,又何必來演戲!”虧她還一直認為他是個謙沖有禮的彬彬公子,去!
無視于董心蓮的冷淡,柯爾熙懇求著:“請你告訴我英暄到底在哪里?”
“走了!倍纳弫G下這兩個字就越過他徑自開門,準備進入蓮居。
“走了?”柯爾熙激昂的拉住董心蓮,“你說走了是什么意思?她究竟到哪里去了?”
董心蓮怒視著他,兩人就這么對峙許久,直到她確切的看清柯爾熙眼里無法隱藏的慌亂,輕嘆了一口氣。
“進來吧!我會告訴你的。”
柯爾照呆滯的聽完邵英暄的傷勢,不敢置信的低喃:“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董心蓮不諒解的瞪著悔恨的他罵道:“是你無情無義先使出‘龍飛九天’,才害英暄不得不施展‘鳳翔十方’的!”
仿佛已經(jīng)料到柯爾熙會來,邵英暄早就交代董心蓮不要太過著墨她的傷。她堅持好聚好散,既然情分已揚,就不要柯爾熙惦著她的傷。愧疚有時比無情更傷人!
柯爾熙默默承受她的指責,難過的說:“是我太過魯莽、沒想到她一直在硬撐著,才會傷了英暄的左肩。而她也是因為不知道我已經(jīng)能夠隨心所欲的控制‘龍飛九天’,所以才會用‘風翔十方’應(yīng)戰(zhàn)!
他痛苦的說:“但是,她為什么要自行吸收威力強大的第十式?為什么!她明明可以毫無顧忌的對我發(fā)掌!”
董心蓮冷眼看著他,“為什么?你自己想想,在勝敗立分的當下,她選擇自傷究竟是為了什么?”
柯爾熙抬起傷痛的臉說:“可是一這沒道理呀!英暄明明是為了奪取冠軍,才不擇手段接近我的!
“到現(xiàn)在你還這么執(zhí)迷不悟!如果只單純的要奪取冠軍,好羞辱你們視之如命的‘武術(shù)之家’名銜,英暄犯得著親自下場嗎?喬影不見得會輸給你!她為什么堅持親自下場?
如果不是怕你傷了喬影、或是喬影傷了你,她何必拖著一夜未眠、虛弱的身子,硬是苦苦央求喬影讓她下場?“她繼續(xù)氣惱的罵:
“你這個愚蠢的看不清事實的大笨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愛你。
英暄愛他。坑㈥颜娴膼鬯!
而他是怎樣回報她的?
他不但自私的傷透她的心,甚至還殘忍的傷害她的身體!
憶起在他決然的話中泫然欲泣的英暄、百口莫辯的英暄、傷重倒地的英暄……天哪!他做了些什么。
“請你告訴我英暄在哪里,我必須當面告訴她:我有多么的對不起她!”柯爾熙急切的央求著董心蓮。
他的擔憂之情讓董心蓮有些心軟,卻在想到英暄吃的苦頭時堅定了起來。
她像護衛(wèi)幼獸的母獅子,態(tài)度堅決的說:“我不會告訴你英暄的下落,你必須靠自己找到英暄。如果你真的在乎她,那就證明給我們看!”
如果他的堅持與痛苦是真的,那么——他與英暄之間是否還有一線曙光?
彷徨無助的柯爾熙在看見母親的照片時有了信心。母親抱著愁苦郁郁而終,父親也將懷著遺憾獨自到老;但是他不一樣,至少英暄還活著。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無論碧落黃泉,他都會找得到她!
柯爾熙失魂落魄的站起身來,環(huán)顧屋內(nèi)的一切說:“蓮居是我母親居住的地方,能夠讓我留在這里嗎?”
真相大白之后,祁風武術(shù)館不再是他的家了。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曾經(jīng)住過這里,蓮居,才是他想留下來的地方。
董心蓮點頭。蓮居交給他來照顧應(yīng)該是最恰當?shù)牧耍粝骆i匙便離去了,只留下無限黯然的柯爾熙,孤獨的待在冷冷清清的蓮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