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只有工作上的關系,過去如此,未來也是一樣。
我不會蠢到辨別不出真愛。
殘忍的話一遍遍回蕩在耳邊,將她的心刨刮得鮮血淋漓。
賀妮妮想哭,發出來的卻是比哭還苦的笑聲,原來在很難過很難過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還要自欺欺人多久?總是告訴自己,他只是沒說出口,其實心里是有她的--證據呢?她想找到些許證據來證明他的心意,卻薄弱得無法說服自己!
吻嗎?一個吻算得了什么?他應該不必對她負責吧!
悲哀的是,除了那個吻,她連想哄哄自己的證據都找不到!原以為只要做他最好的朋友就好,總有一天會跨越朋友的界線,做真正的情人。但是在他心里,他們之間甚至連朋友都不是哪!
從來都只有她單方面的付出,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需要、他的喜好,到頭來人家卻斬釘截鐵的說:我不會蠢到辨別不出真愛。
他的真愛還沒來臨,她的卻即將枯萎……感情怎么會如此的不公平!
她還能堅持多久?還愿意傻傻的付出多少?
賀妮妮看著天空,茫然了。
她盲目的走著,雙腳卻像有意志般地往他家的路上走去,等她發現時只能笑自己太傻,總是呆呆的被他吸引。該回頭了,再走下去只怕連朋友都做不成!
就走到路口吧!穿過這個公園就是他家路口了,即使明知他也許還沒回家,但只要能再看一眼,看一眼他的家就好,然后,她會要自己甘心繼續默默對他好,即便永遠也得不到回應。
走到公園樹下,突然,一連串熟悉的鳥叫聲傳來,她驚喜的抬頭找尋聲音的來源,"鳥兒?是你嗎?鳥兒?"
咻!從濃密樹葉里竄下一道白色影子,停在她伸出的食指上,果然是那只白文鳥!
"真的是你!"賀妮妮欣喜若狂的喊著。
鳥兒也興奮地鼓動雙翅,頻頻在她指尖磨踏。
"喔,鳥兒!"賀妮妮仔細端詳,雖然還是一樣干凈,卻清瘦了些,"你瘦了!乖,我帶你回家,家里有好吃的飼料喔!"
她往前走,鳥兒卻屢屢往后張望,過了一會兒,樹上也傳來輕微的鳥叫聲,似乎有些不舍。鳥兒拍拍翅膀從她指尖飛走。
"鳥兒!"她轉頭,看見它停在樹枝上,與另一只白文鳥依偎在一塊兒,"鳥兒,你不回家了嗎?"兩只鳥兒靠在一起,歪著頭看著她。
看著這對愛情鳥兒,賀妮妮也不忍心拆散他們,"你自己決定,如果不想回家,那我去買飼料來喂你們。"
她站在樹下等待鳥兒決定,鳥兒們似乎也很難抉擇,只見他們時而交頭接耳,時而互相摩掌頭頸。
賀妮妮微笑,"我去買飼料喔,等一下就過來。"
鳥兒以為她要離開,咻地又飛回她肩膀,只是仍戀戀不舍地轉過去看樹上的另一半。
"你決定要跟我走?"她歪過頭對鳥兒說:"如果你能適應外面的生活,不一定要跟我回家的。"鳥兒在她頸旁摩掌著。
這是天意吧!"我帶你回家。"
。
警衛先跟她打了招呼,"賀小姐要來找席先生喔?他還沒回家喔。"看到停在她肩上的鳥兒,說:"咦?這只是席先生家的白文鳥嗎?找回來羅?"
"對呀,我剛剛在公園里找到的。"賀妮妮讓鳥兒走上她指尖,拿給警衛伯伯看。
"好有靈性的小鳥!"警衛伯伯逗弄著,鳥兒也不怕生的走上他伸出的手指,"它真的不會怕人耶!這么可愛,怪不得席先生到處找它,已經找了好多天了,找到就好。"
"他找了好多天了?"賀妮妮還以為他忙得沒時間找鳥兒,沒想到他真的在意鳥兒不見這件事!"是呀!席先生這幾天停好車之后都會繞繞找找才上樓,還問我附近哪里有寵物店、寵物醫院,說要去問人家有沒有撿到。我說小鳥一飛就不見了,哪里找得回來!想不到真的讓你找回來了!"賀妮妮接回鳥兒,把它放在自己肩膀,"對呀,很高興能找得回來。謝謝伯伯,我上樓了。"
鳥兒興奮的在家里飛來飛去,在她拿出飼料時還守在飼料盒旁邊,看它迫不及待吃起來的可愛模樣,賀妮妮也覺得好滿足,看到它習慣性的把粟米撥到一旁不吃,她縱容地笑笑:
"你喔,老是這么挑食!"
鳥兒在吃東西,她也起身看看幾天沒來的他家,還是一樣整齊利落,絲毫沒有因為她沒來就顯得凌亂。
除了工作上的關系,他對她就沒有其他情分了嗎?
雖然聽到他對施君儀說的那些話,讓她幾乎想要放棄對他的感情,但她遇到了鳥兒,相信這一切都是天意,既然飛走的鳥兒都能夠再回來,那她也能沖破藩籬、搶灘到他心底最最柔軟的角落。
賀妮妮知道該怎么做了。她開始著手賣:拿出燭臺,冰鎮一瓶紅酒,妝點出屬于情人的浪漫風情。
鳥兒好奇的飛來飛去,一會兒之后像是無趣地頻頻在門邊尋找縫隙。
從浴室里走出來的賀妮妮問問看來似乎有些示安的它,"你想出去?"
鳥兒不會回答,只是用喙嘴刺探著門縫,但門縫太小,它只能發出挫敗的低吟。
"家里雖然溫暖,終究敵不過愛情的呼喚吧!"賀妮妮讓它停在指尖,跟腳將氣窗打開一道小縫,叮嚀鳥兒:"門得關著,以后你如果想回來,就從這里回家,要認得我為你插上的小旗子喔!"
也不知懂是不懂,鳥兒歪著頭看了看她從柜子里拿出來的小旗子之后,沿著她伸長的掌心走向開著的氣窗,在賀妮妮以為它將飛走的時候,突然又飛回來,在她頰旁細細磨蹭。
"乖!我也舍不得你。但公園里還有你的愛人在等你,不是嗎?"賀妮妮將鳥兒舉到眼前平視,"我也深深愛著,知道愛會讓人離不開,放心,等你想回來的時候隨時都能回家。至于我……"她轉頭看著細心陳列的桌上,"我還想賭一次,即使失敗了,即使最后仍然注定要傷心,至少我嘗試過了。鳥兒,我們都要加油喔!"
鳥兒竟點點頭,濡濕的眼角不知是為了分別還是替她難過。她伸長手臂,將鳥兒送出窗外,目送它往公園的方向飛走。
"再見,祝我們都能得到真愛。"她默默說著。
。
賀妮妮抓住胸口的衣服,看著門把慢慢轉開,一顆心似乎要跳出來了,他會說些什么?會歡迎她嗎?
席予希一進來,對桌上的擺設揚了揚眉,倒沒說什么,也沒有對她還留在家里提出疑問,只說:
"樓下警衛告訴我鳥兒找到了?"
賀妮妮接過他手中的公事包,低著頭避開他的注視,"嗯!但是它又飛走了。"
鳥兒不在,他會不會覺得她也沒有留下的必要。克箒硪槐Х,用香濃的咖啡換取他的好心情。
席予希啜了口久違的咖啡,滿足地細細品嘗,"你都沒有來我辦公室!"口氣里有些薄怨。
嘎?"可是十樓只有社長跟你的辦公室,我沒事干嘛要上去?"是他說別跟他找麻煩的,所以她一直不敢去找他。
他沒好氣的睨她一眼,"那是要你不要隨便關說。"說到這他又有氣了,這陣子擔心被調到大陸的人或多或少都想打聽些消息,只有她文風不動,好像被調到大陸也不要緊似的!
他當然不會真把她調到大陸,事實上由于父親肝病的關系,他對于遷往大陸的意愿始終不高。而席紹綸在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后,也不再想繼續沖刺,即使出版社在大陸只是設立分社,依舊占了兩岸旅游雜志的最大市場,要不要遷移,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是席予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她只會替別人說情,就不會替自己想想嗎?這小傻瓜!還是得把她留在身邊工作保險些!
"你會做什么?"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她呆住了,"我會做什么?不知道耶!"
唉!他嘆氣,"打字、接電話、做會議紀錄……這些會不會?"文慶原是父親的秘書,自從父親靜心休養后就跟著他,多一個助理來幫文慶也好,就是她啦!
誰知她傻愣愣的回絕了,"我都不會耶。"他說的那些都不是采編要做的工作,現在是怎樣?她不只可能被調往大陸,而是會被裁員嗎?
賀妮妮有些難受,以他們的交情--好吧,就算只是工作上的關系--好歹也共事一段時間了,沒想到他新官上任,第一個被開鍘的就是自己!
"那些都不會?泡咖啡、跑跑腿也都不會?"他退而求其次的問。
就真的這么想攆她走嗎?賀妮妮鼓起臉頰,據理力爭:
"我喜歡做美食采訪,而且我沒犯任何錯,你沒有理由不讓我繼續待在美食采訪部!"
"隨你!"她這般不領情讓席予希也動氣了,"我去洗澡!"
等他走進浴室后,賀妮妮才失落的坐在沙發上,人家常說換個位置就換個腦袋,他本來就是社長的兒子,當采編當執行社長會有差嗎?為什么他一當上執行社長就什么都變了?他以前不會光針對她的!
她好委屈好委屈,枉費偷偷喜歡他這么久,沒爭過什么,也沒奢求過他的對等付出,到頭來卻成為第一個犧牲者,連想繼續默默守候在他身邊都不被允許!
看了看冰桶里的紅酒,賀妮妮更下定了決心,既然很快就要離開他了,至少要為這段苦戀留個紀念!她先喝了杯酒,安定惶惶的心,心臟還是又急又快的跳著,便又喝了一杯。
微酸的紅酒入喉,暖了攬疼的胄,也讓臉色染上微紅。好像沒有那么緊張了,她又飲盡第三杯。席予希穿著浴袍走出,微滴著水的頭發帶著一股浪拓的氣質,賀妮妮的心揪著,為了即將到來的判決。
是的,判決。她想誘惑他,為自己的癡戀留下美好的回憶,卻怕被他拒絕。
"你喝酒了?"他微微皺眉。她晶亮的眸子像極了水中的精靈,純真卻充滿魅惑!
"你的頭發還是濕的,我幫你吹干!"假裝沒看見他眉間的不贊同,賀妮妮晃著有些暈的身體拿來吹風機,拉著他坐下,斟了一杯酒給他。
他接下酒杯,一飲而盡。一八二○年的紅葡萄酒,因為它的珍貴及稀有,被稱之為紅皇后,來自法國有名的帝諾酒坊。
這瓶紅皇后全世界剩沒幾瓶,她卻一下子喝了近半瓶,等后勁發作時可有得她受呢!真是小傻瓜!席予希寵溺地搖頭。
半跪在后面幫他吹干頭發的賀妮妮卻看不到他的表情,以為搖頭是不高興,她吸吸鼻子,藏起委屈,決定即使他反對,也要完成自己的心愿,不留下遺憾,
頭有些暈,他細柔的發絲也差不多吹干了。"你的頭發好好摸喔!"她咯咯笑著,頭越來越暈了。席予希拿下她手中的吹風機,將笑個不停的她拉到身邊坐好,"你醉了!"他認真的說。
她還是笑,"真的嗎?可是我不想罵人也不想摔東西呀!"每回她爸爸一喝醉就會又罵人又揍東西。
雖然她這個樣子很可愛,但總不能讓她一個晚上都在這里傻笑。
席予希嘆氣,伸出手,"走吧,我帶你到客房去休息。"
"喔!"賀妮妮乖順的把手放入他的大掌里,"哇!你的手比我大好多耶!"她頑皮的用食指撩撥他厚實的掌心,"好好玩!"
席予希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玩,這個動作充滿性暗示!好不容易走到客房前,"進去吧!晚安。"賀妮妮歪著頭看了一眼客房。"不對,我要睡這里!"說完就右轉,自動導航走進他房間。
"等一下!我會認床,那是我的房間,不能讓你睡!"席予希抓著她的肩膀向后轉,"這間客房借你!"
她的頭好暈好暈喔!賀妮妮雙手叉腰,很認真地告訴他:
"我要睡那間!"說完還身體力行,毫不猶豫地走進他房間,對準柔軟的床--躺下!
唉!席予希還是嘆氣。看了看她,認命地拿起自己的枕頭,可是她卻抱著不放。
"有予希的味道!"她傻懷的笑。
"喂!這是我的枕頭!我會認床,好歹你也讓我能睡到自己的枕頭,可以嗎?"他輕聲細語的說,手則悄悄用力,想從她手中搶回枕頭。
"不要!有予希的味道!"她很堅持。
眼看著乳膠枕即將被分尸,席予希還是只能嘆氣,"紅皇后"已經壯烈犧牲了,還是留枕頭一個全尸吧!
"小麻煩!"他搖頭。今晚大概很難睡著。唉!誰叫他該死的會認床!
席予希放棄了枕頭,幫她蓋好被子,走到門口關了燈。
黑暗中她突然說:"予希,我愛你!"
他的身體一震,緩緩轉過身,就著小夜燈看著她說:"你說什么!?"
"我愛你。"雖然頭好暈,但她沒忘記要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不留下遺憾。
他的嘴咧出好大的笑痕,"我知道。"小傻瓜!我一直知道。
他只說"我知道"!賀妮妮壓下失望,從床上坐了起來,伸出雙手,"能給我一個吻嗎?"
席予希慢慢走近,跟她一樣坐在床上,兩人間的距離很近。他的喉嚨有些干,"我要的不只是一個吻。"
她用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笨拙地親吻著他柔軟的嘴唇,"我也是。"
他該自制的!但當她眼里流露出哀傷,當一滴晶瑩的淚珠靜靜滑落她的臉頰時,所有的自制都被拋到腦后,他只想愛她、狠狠的愛她,用最原始的方式訴說他的--
愛。
。
席予希清晨冒出的胡髭,扎在賀妮妮細致的脖子上,賀妮妮被這種怪異的感覺給喚醒。
她眨眨眼,想起昨夜的情景,被單下交纏的身體更透露出幾許曖昧。做了,然后呢?
她小心翼翼的從他的懷抱中退出來,不敢望向睡著的他,拾起地毯上的衣裳就躲入浴室里。
鏡子前那個酡紅著臉的女人是自己嗎?可是她看起來為什么如此茫然?做是做了,那又如何?接下來該怎么走下去呢?
她不想離開他,真的不想哪!
床上的人發出輕微的聲音,賀妮妮趕緊溜出浴室,到廚房為他煮上一壺咖啡。就算在不知何去何從的此時,她心里惟一惦著的還是他。
當咖啡煮好的時候,她也有了答案。
"好香的咖啡味!"席予希踱進廚房。
賀妮妮不敢望向他,看著自己交握在桌上的手指,"昨晚是個意外。"她先聲明,保全最后的尊嚴。
席予希錯愕的看著她的頭頂,"意外?"
"是的,意外。"賀妮妮抬起頭,一字一句的說:"昨晚發生的事跟我的工作表現無關,而我保證以后跟你只會有工作上的關系,除了公事,沒有其他的交集。"
說完,在他來不及有所反應之前,賀妮妮就奪門而出,留下一頭霧水的席予希。
她是哪根筋不對?溫柔地煮了咖啡等他起床,卻迫不及待地丟出炸彈!?搞什么!昨晚發生的事當然跟她的工作表現無關,而是跟他們的感情有關!哪有人一下床就翻臉不認人的?莫名其妙!
悶悶喝著咖啡,席予;叵胫降啄睦锍隽藛栴}……是施君儀嗎?應該不是,昨天她到辦公室沒提起她們有碰面。還是還在氣他搞丟鳥兒?不會吧!他已經很努力想找回鳥兒了,再說,后來是她自己放了它的。
他不解的撫著下巴,想搞清楚究竟是哪兒讓她不開心。昨晚她說愛他,而他回答"我知道",直到那里都還很正常呀!不對,她哭了!
她為什么哭泣?難道懷疑他的愛?不!應該不會,雖然他嘴里不說,但是打從早上睡醒會吻她開始,她就該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否則哪有人莫名其妙見人就吻?他又不是精蟲上腦!
直到喝完一整壺咖啡,席予希還是想不出問題癥結。管他的,到社里再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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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妮,執行社長找!"程家琪幫她接起桌上的分機,朝茶水間喊著。
賀妮妮比著手勢,程家琪只好對著電話那頭的席予希說:"對不起,妮妮不在位子上。好,我會轉達。"
程家琪掛上電話,對慢慢踱回位子上的她說:"妮妮,你怎么了?執行社長已經打了N通電話下來了,干嘛不接?"
"他要把我裁掉。"賀妮妮悶悶的說。
"怎么可能?"程家琪尖著聲音說:"以你們的關系,他怎么可能要裁掉你!"
賀妮妮急忙否認:"我們之間除了公事外沒有任何關系,"見她不信,才說:"是真的,昨天晚上他親口跟我說的。他認為我只會做泡咖啡、跑腿這種事,你也知道社里根本不缺小妹,這不是擺明要我走路嗎?"
程家琪不知道她是一加一衍生成三了,還以為她說的都是真的,"怎么會這樣呢?我還以為執行社長對你有不一樣的感覺,要不然也不會答應讓我下個月就調會計室。"
賀妮妮卻不這么想,"也許是你老公的功勞吧!我那天跟他說時他明明沒有答應的。"
"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程家琪喃喃自語著,看到賀妮妮有些沮喪,靈機一動,"我們晚上去唱歌好不好?找美食采訪部的同事跟執行社長一起去,當然我老公也要去啦!"
一聽到也要找席予希,賀妮妮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便興趣缺缺,"你們去就好了,我想回家休息。"
"別這樣嘛!我們同事那么久了,這次算幫我餞行嘛!以后在會計室就不能常這樣聊天了。"程家琪繼續慫恿著:"好啦好啦,再說我只是口頭約約,感謝執行社長讓我調單位,他也不一定真的會去呀!"
拗不過她,賀妮妮只好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