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小人、小小人,喲呵!為師的愛徒,快用你熱情高亢的聲音歡迎我,師父我老人家又回來讓你孝順了,大魚大肉趕快端上來,別再用魚干野菜打發我,免得人家說你不孝……”
一個乞丐……不,是一名穿著老舊灰色道袍,看似仙風道骨的老頭,有正門不走的跳窗而入,一邊大聲嚷嚷著喊餓,一邊為老不尊的扯開衣襟扇涼。
不高,但也不算矮,中等身材,體型偏瘦,一副快得道成仙的模樣,衣服雖無補丁卻穿得隨便,套了左袖不一定穿右袖,左右腳可以是草鞋混布鞋,隨興得讓人很想……仰天長嘯。
有著濟公師父李修緣的瘋癲個性,和哪吒三太子的孩子頑性,年過半百的歐陽不鬼毫無長者的威儀和沉穩,反而是晚輩們眼中最麻煩的老人,沒一刻正經的做出叫人匪夷所思的行徑。
根據和他積怨甚深、緣分不深的獨生女所言,他絕對是一個古怪又欠管教的死老頭,見到他的人都該吐他口水,讓他知曉什么叫知恥近乎勇,當個合乎眾人期待的一代宗師。
不過他唯一的徒弟補述——這是不可能的事,請別為難一個精神失常的失智老人。
當然,老人的徒弟是十分敦厚仁慈,此補述是由老人的女兒揣摩其心意,代為說出埋藏多年的心聲。
好在他還有受人贊揚的優點,那就是不常出現,其女才不致因弒親罪名而被判處無期徒刑。
“小人吶!我的好徒兒,你在哪里……啊!找到你了,在賺為師的生活費呀!嗯!嗯!不錯不錯,有前途,為師的教導有方,真是叫師父我大感欣慰!
果然一表人才,玉樹臨風,頗得他的真傳呀!替人批命解運有模有樣,持筆沾墨,溫潤如玉,一點也不比他年輕時風流瀟灑的俊俏模樣差。
就是太認真了,一板一眼不知變通,看人說人話,看鬼說鬼話,不用照實全說嘛!保留一些的欲語還休,這些個冤大頭才會主動掏錢來,千拜托、萬拜托地把他當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唉!明明氣數將盡就不必再算了嘛!瞧瞧眼前這位客人眉高過耳朵,一生勞碌,顴骨過高,注定刻薄,唇形薄抿,不寡情也薄幸,頂多再走三年運就日薄西山,請神請佛來加持都沒用。
偏他這徒兒老是想不通,一心悲天憫人,不論牛鬼蛇神一律平等視之,不怕折壽少福的為人一窺天機,一盡天賜能力。
幫人是好事,可是不能連禍延子孫的政客也幫,老百姓會沒飯吃也是因為他,一項錯誤的政策導致國家一年損失上千億,猶自睜眼說瞎話地自稱政績優異。
“!你不是中外聞名的九全老人嘛!久仰久仰,今日能在這里見到你真是三生榮幸,這是我的名片,請笑納!
興奮而帶點三分虛情的政客連忙起身,滿臉堆笑地迎上前,態度恭敬得好像看到土地公。
接過名片歐陽不鬼瞄了一眼!班!是王金龜呀!我聽過你,就是刪掉五十億教育預算,害孩子沒飯吃的那個嘛!”
“呃……是王金貴,您老看個仔細!蹦樕弦挥樀耐跷瘑T掏出手帕猛拭汗,笑得不自在。
“哦!是看錯了,是貴不是龜,上了年紀,有些老花,你可別見怪。”他呵呵笑道,把一張薄薄的名片折成紙飛機,朝王金貴身邊的助理射去。
“九全老人”顧名思義是少一全,做人“謙虛”的歐陽不鬼認為人不能太完美,不然會遭天妒,雖然他已經是十全十美的完人。
不過他女兒另有見解,十全少一全的意思是精神不健全,直言他是表面上看起來正常的瘋子。
“別別別,您言重了,您老看起來還不到四十歲,年輕得很,我們這些不長進的庸人可比不上您,您是我等的良師。”王金貴舌糜蓮花地極盡吹捧之能事。
“呵呵……說得真中肯,我的確越活越有活力,不像你們越活越不長進,盡干些狗屁倒灶的事兒,把祖先名諱都弄臭了!彼呎f邊手舞足蹈,一點也不擔心人家會翻臉。
有求于人,腰必折乎。
“這個……呵呵……我們一向盡心盡力為國家謀福利……”九全老人不會看出他一年A了多少民脂民膏吧!咳!咳!要保持鎮定,別露出餡。
“少在我面前打官腔,我是九全老人耶!還看不清你一肚子壞水嗎?”歐陽不鬼一躍跳上供桌,撫著下巴斜睨,“說吧!所求何事?”
瞞不了人的王金貴索性直言,“官位亨通。”
會來此求助的人,通常是事業出了點問題,或是想要大富大貴,三生三世不用工作也能衣食無缺,坐享余蔭,他也不例外。
“哼,哼,哼,你菜花……呃,跟蘇花公路一樣一路通到年底,這幾個月是你的政治輝煌期,要好好把握呀!”接著就進入黑暗期。
“真的嗎?”王金貴喜出望外,笑得可開心了。
“怎么,你不相信我?”他看相從沒出錯,打一出生便能算到七十七。
過了七十七還算什么,死期嗎?
“信、信、信!您是活神仙,一點小意思請您喝茶!蓖踅鹳F一使眼神,助理便意外地送上大禮。
不跟他客氣的歐陽不鬼一把收下厚重的紅包,朝他肩上重重一拍。“想做什么就去做,別再瞻前顧后了,人生的機會只有一次。”
火花燦爛在一瞬間,轉眼即逝。
“是、是,我了解了,我馬上推動選罷法修改案,把任期再提高個幾年……哈哈!多謝建言、多謝建言,有空到辦公室來喝茶!
“委員……”年輕助理憂慮地低喚,這種自肥的法案民眾普遍觀感不佳,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吧。
“沒關系、沒關系,九全老人和司徒先生都是世外高人,不興名利權力那一套,在他們面前不需要隱瞞什么。”反正他們掐指一算也算得出來。
利欲權勢薰昏了王金貴平日的精明敏銳,他滿腦子想著不久之后會得到多少好處,人在高峰容易得意忘形,他就是犯了這個毛病。
一旦由眾人景仰的神算口中得知未來會飛黃騰達,他高興都來不及,哪會有所顧慮,再三道謝后便橫著離開,朝更貪婪的道路而去。
“師父,你毀了他。”如果小心謹慎,他的政治生涯仍有三到五年。
“哈!我是助他早日得道成仙耶!瞧他樂得都快飛到天上去了。”歐陽不鬼蹺著腳,一邊挖鼻孔,一邊抽著紅包里的小朋友數著。
“天道運行自有一定命數,急不得也無法緩行,你害了他呀!”唉!他這頑童性子幾時才改得了,都一把年紀了。
輕放的竹簾一掀,走出一位清俊溫雅、飄逸出塵的絕世美男子,摻雜幾根銀絲的流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后,看似隨興,獨立紅塵之外的超脫,卻也給人清潤如水的感覺,恰然清爽。
一身潔凈清幽的及踝長袍,腰帶上系著蒼郁深色的磐龍古玉,足下踩的是蘆葦草鞋,住在古意盎然的竹屋里,乍看之下會以為他是古代文人,獨享一方寧靜。
“哼!什么害呀!你這小子會不會說話?!我是幫他快點看破,免得越陷越深,你的卜卦易經是我教的,難道我還算得比你差不成!”一點都不懂事,不能體會為師的用心。
“師父……”要是師妹還在就能說說他了,老是這么胡搞瞎搞,早晚一定出事。
端起置放桌邊的涼茶,壓下嘆息聲的司徒離人啜了一口,想起因陰陽鏡滯留在宋朝的小師妹,感觸良多。
以往還有個人管得住師父的胡作非為、瘋癲性子,讓他不致失了分寸,無所忌憚的任意妄為。
可是從師妹決定留在新婚夫婿司徒太極身邊開始,師父就像山野里的猴子,活蹦亂跳難以約束,有如家中無大人似,越來越像個不給糖就搗蛋的五歲小孩,三天兩頭不鬧上一回絕不甘心。
“別喊我師父,看你一臉不情不愿地,準在心里罵我為老不尊,一腳踩在棺材里怎么還不死,我惹了嫌嘛!”歐陽不鬼板起臉,窩在竹椅搞自閉。
“徒兒不敢!彼斦鎳@了口氣,無奈地以哄小孩的語調說道。
“哪有不敢,為師嚷嚷了老半天口都渴了,你這不孝徒弟居然安逸地坐著喝茶,也不曉得給為師奉上一杯,你呀你!太令人失望了!别B條狗看門都比他有情有義,下輩子若靠他奉養鐵定餓死。
“師父。”司徒離人恭敬的低喚。
“干嘛?”他氣呼呼地一應,一手捉了把葵花子猛嗑。
“請看你的左手邊。”司徒離人不失溫潤地提醒他。
“看什么看,左手邊不過是一杯冒著熱氣的鐵觀音,師父的最愛,就說你呀!不會做人,我……!燙……燙死我了,你怎么沒說這里有杯熱茶?”呼!呼!他可憐的舌頭。
“我說了。”他依然云淡風輕,不受他無理取鬧的影響。
“我沒聽見!睔W陽不鬼耍脾氣的撇過頭,小心地捧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品茗。
“師父……”又耍性子了。
“別喊我師父,我不認識你!彼菐煾敢!也不會說兩句好聽話哄他開心。
“好吧!這位遠道而來的道友,請問你有何指教?”開門迎客,不問貧貴。
一聽愛徒將他當成上門求助的陌生人時,一股熱火往喉頭沖的歐陽不鬼瞪大了眼,飛也似的跳到他前頭,指著鼻頭破口大罵。
“早知道你長大會這么忤逆、不孝,當初我就不該收蠢頭蠢腦的你為徒,不尊師重道也就算了,還老是頂撞我,你……你……”
“師父,后頭爐子里燉著一鍋肉,是老滾剛宰的新鮮羌肉!彼就诫x人不慌不忙地用食物堵住師父的嘴。
“哎呀!我們家小小人最乖了,抓得住老人家的胃口,不像我那無緣的女兒那般無情!币谴荷,肯定先拎起他的耳朵念上大半鐘頭,只準喝湯不準吃肉的虐待半百老人。
歐陽不鬼跳著輕快的腳步進廚房,很快地端出碗公裝的肉湯,大塊大塊的羌肉他大口大口呼嚕地吃著,也沒問徒兒要不要吃一口。
“師父,我叫離人,不是小人!彼斜匾m正他。
他一嗟!“這種小事也跟我計較呀!師父我特地來告訴你一件大事,日后你準會感謝我!
“什么事?”世上有他算不出來的事?
歐陽不鬼得意地仰頭大笑,差點讓肉梗在喉嚨里噎死了!翱!咳!不說、不說!
“師父……”又來了,吊人胃口。
“最近你會下山一趟,記得帶幾甕陳年紹興回來孝敬我老人家!彼祓捔耍破平。
眉頭微顰的司徒離人伸指一掐。“近日天災人禍甚多,不宜出門!
身為小有名氣的陰陽師,他算天算地,看盡蕓蕓眾生的命盤,甚至能改變其一生運氣,可是他算不出自己下一秒鐘會發生什么事。
這是他選擇此行的宿命,眾人皆可以命理之術得知未來,唯獨他不可,守著一方天地為人卜卦算命,與山風野溪為鄰。
他已許多年未曾離開所居的“竹蘆”,最遠只到過距離兩里外的竹林,當他覺得心靈該做一番沉淀時,他便會待上一天半天。
“是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我說了算。”歐陽不鬼一副不許他多嘴的模樣。
“可是……”
“嘻!嘻!小小人,師父要等喝你這杯喜酒已經等很久了,等完成你的終身大事,師父的心愿已了,就能安心地去找你師娘了!
“什么,終身大事?!”
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