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大齊迎來了一年中最冷的季節,陵王府傳來好消息,宣側妃產下了雙生子,母子均安,此時陵王還在邊關與大越對戰未歸,皇上賞賜了許多金銀珠寶,蘭貴妃心系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孫子,得皇上同意,也在陵王府里長住,照顧宣側妃和孫子。
夏依寧的肚子也很大了,盤算著過年前就會生產,而宣景煜同樣不在她身邊,他此時也在邊關,是她說動他去的。
前世大越一役,糧草被內賊燒光了,大齊軍苦撐,最后吞下敗仗,當時領軍的吳將軍灰溜溜的回朝。
這次若再出現相同的事,陵王也可能打敗仗,因此她讓宣景煜去邊關,明為走商,實則是要獻上糧草,陵王心存感激之下,兩人的關系勢必更上層樓,男人之間的革命感情是最難動揺的,若日后真有什么變數,陵王也會手下留情,何況現在宣靜霞又為他生下了雙生子,兩家人可以說是密不可分了。
只不過那時她一心想要他在陵王面前的地位更加穩固,好能保護宣家,可沒想到肚子越來越大,沒有他身邊的感覺卻是如此失落。
「少夫人,您在窗前站了許久,快歇歇腿吧!」雪階在后面出聲,取了披風為她披上。
「我不冷!瓜囊缹庌D身一笑,倒也順從的走到桌邊坐下,沉甸甸的大肚子像是也懷了雙胞胎似的。
快過年了,地炕、暖閣、火盆、手爐都陸續用上了,宣靜霞還派人送來許多昂貴的金絲炭,那炭燒起來有股淡淡的墨香,她煞是喜歡,又送來五匹大紅織金妝花錦讓她做褙子或抉襖,說是宮里賞的。
想到宣靜霞在京里用這么好的炭,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又受到蘭貴妃和陵王妃的疼愛,她作夢都會笑,等陵王回京,見到雙生子,又不知道會如何珍惜,但愿宣靜霞母憑子貴,會有母儀天下的一日……
「少爺也真是的,明知道您快臨盆了,卻往邊關去,何況也不是非要少爺親自去不可。」雪階用銀杏牙挑叉了一塊蜜瓜給夏依寧。
對于雪階的抱怨,她只是微笑。
宣景煜自然是不愿意的,是她再三保證會照顧好自己,他才一步三回頭的啟程。
若他有前世記憶,他肯定也會去做這穩固雙方情感的舉動,她如此步步為營,如此兢兢業業,抓住每一個能與陵王交好的機會,只因為前世的記憶太痛、太恨,她不能不小心。
近來千允懷都很安靜,陵王已疏遠他,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對宣家有非分之想,聽說夏依嬛滑胎了,她并沒有去探望,只派人送了補身子的藥材去,對于千允懷的妻妾內斗,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也懶得做表面功夫。
現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重要的,她要保護好自己,平安順利的生下宣景煜的孩子,待他回來,一定會很開心。
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是男是女?她想生兒子,想為前世斷了后的他延續香火,可他說想要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兒。
無妨,若是女兒,她下胎再要兒子,若是兒子,她下胎再生女兒,這樣不就成了?
他說想要四個孩子,就像他父母親一樣,生下四個孩子,家里熱熱鬧鬧的,說他也會像他父親一樣不納妾,同父同母的手足相親相愛,府里干凈,不會有那些爭寵的骯臟事。
她好喜歡聽他講這些,前世她不知道原來他想要四個孩子,前世的他總是冰冷,從來沒有從他口中聽到孩子這兩個字,她還以為他不喜歡孩子哩。
「少夫人……」雪階含笑而立看著她。
夏依寧抬起陣來!膏?」
雪階笑道:「以前在馨州家里時,您常在蹙眉沉思,如今都不會了,奴婢已經好一陣子不曾見您的眉心攏過!
「我有那樣嗎?」她都不知道自己常蹙眉,想來是太過憂慮將來會發生的事,生怕自己沒能夠及時扭轉局面,所以時時刻刻在腦中計算。
「總之,您能嫁來宣家太好了。」雪階此時沒有了平時的穩重,笑咪咪地說道:「少爺對您一心一意,瞧少爺將那賤蹄子楚秋當機立斷的發賣掉便知道,少爺絕不會納妾讓您傷心。」
夏依寧淡淡地笑道:「他確實是極好的!
雪階又道:「上一次大小姐來時帶了水蓮同來,那時奴婢傷著腿,水蓮到房里看奴婢,說大小姐在千家過得極為不好,說千二爺喜歡水嫣多過大小姐,還曾說要把她也收房,千二奶奶身邊的丫鬟他也全碰過了,一直待大小姐不冷不熱的,倒是大小姐為了千二爺,嫁妝都快見底了,還寫信回馨州跟夫人要銀子,恰巧老爺和人合伙做生意,被人騙走了千萬兩,一時元氣大傷,所以夫人也沒能給大小姐很多。」
夏依寧波瀾不興地道:「姊姊填的是無底洞,她自己不醒過來,旁人也幫不了!
雪階這才說道:「奴婢的意思是,若大小姐來借銀,您可千萬不要心軟!
夏依寧一笑!阜判陌,我已嫁人了,現在是宣家的人,孩兒也快出世了,我自然要為自己打算,不會輕易拿出手中的銀錢,姊姊便是再缺銀子,也有父親母親為她打點,不會借到我這兒來。」
雪階不知道她對夏依嬛有多防備,畢竟看在雪階眼里,她們兩姊妹姊妹情深,雪階才會想著若夏依嬛來借銀子,她不可能袖手旁觀。
夏依嬛可能是真將她當妹妹吧,這一輩子也未害過她,可她重生以來未曾將夏依嬛當姊姊,說穿了,前世她是死于夏依嬛之手,對于夏依嬛目前的處境,她沒有任何憐憫,她不會花力氣去對付她,同樣的也不會幫她,只愿她好自為之。
「您能這么想就好了,看來是奴婢眼淺,白操心了。」
夏依寧朝她一笑,心里其實很感激雪階如此忠心,如此關心她。
大雪紛飛的午后,主仆兩人在房里一邊閑聊,一邊繡著孩子的肚兜跟衣裳,夏依寧除了繡自己孩子的,也繡了幾套衣裳給宣靜霞的孩子,等她生下孩子,出了月子,便要去京城看看那對備受疼愛的雙生子。
她想著,雙生子會不會是日后大齊的國君?不知道兩個人之中誰能當上太子?
前世她死時皇后剛病死不久,皇上尚未立下新后,她無從得知皇后是何人,眼前雖然宣靜霞得陵王寵愛,又產下了雙生子,可將來陵王登基時,勢必要冊封幾位妃子,人選自然都是有功重臣或大將軍之女,到時會冊封誰為皇后還真沒個準,宣靜霞低微的商女身分會成為阻礙,陵王會為了她排除眾議嗎?抑或是立一個于自己有利的皇后?
「。 瓜囊缹幒鋈桓械蕉亲右魂囀湛s的痛意,手里的繡活落了地。
「少夫人!」雪階大驚失色,丟下繡活就過去扶住了夏依寧令
夏依寧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痛得語不成句,「我……肚子好疼……想來是要生了!
雪階更慌了。「可距離您要臨盆還有半個月……」
夏依寧感覺到大腿根部一熱,咬牙道:「應是要早產了……」
雪階見她額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連忙小心地把她扶到床上躺好!概具@就去喚人。」
府里一時就如同炸了鍋似的,宣老夫人、陸氏、宣靜宸聞風而來,宣景揚也來了,只不過他不能進去,只能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干著急。
「寧兒,你別怕啊!娘在這里,穩婆馬上就來了!」陸氏緊緊握著夏依寧的手鼓勵她。她原打算過十天再請穩婆來府里住的,誰曉得夏依寧忽然早產了,這會兒已派人快馬加鞭的去請穩婆了。
「是啊,不用怕!剐戏蛉艘苍谝慌园矒岬溃骸概丝偸且^這一關的!顾贿呎f,一邊轉動手里的佛珠,口里念念有詞的請佛祖保佑。
「娘……嫂嫂不會有事吧?」宣靜宸見夏依寧慘白的臉色和豆大的汗珠就嚇著了,原來生孩子這么可怕,那她后怎么辦?
「當然不會有事。」陸氏篤定的說道,她自己生了四個,都是順順當當的,痛是自然會痛,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痛的?不過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職,忍一忍就生出來了。
穩婆很快來了,為求穩當,陸氏請了兩個很有經驗的老穩婆,一個張婆子,一個李婆子,聽從兩人的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忙去準備熱水。
張婆子搓著夏依寧的肚子,探看胎位正不正!膏拧扑,可宮口還差了點……」
夏依寧感到一陣陣椎心的疼痛,一陣痛楚襲來,她唇間逸出了一絲呻吟,陸氏想著小女兒還沒嫁人,可不要嚇得日后不敢生孩子了,連忙把宣靜宸趕了出去。
「少夫人,您再忍忍,現在還不行……」李婆子說道:「這可有些麻煩了!
兩個時辰過去,夏依寧痛得死去活來,可宮口還沒打開,她死死抓著床單,很是無助。宣老夫人看過陸氏生產四次,她自己也生過孩子,也是有經驗的,急急間道:「胎位怎么了?」
張婆子吶吶地道:「回老夫人的話,有點拿不準。」
「什么?!」宣老夫人一聽就罵罵例例了,「拿不準?都什么時候了還拿不準?我看不行,要把胡婆子也叫來,還是胡婆子穩當些……」
陸氏連忙拉住宣老夫人,「娘,你就別急了,現在急也沒用,宮口不開,胡婆子來也只能干瞪眼,不如您先回房歇著,等孩子生下來,您再過來在陸氏的示意下,石榴連忙扶著氣沖沖的宣老夫人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依寧漸漸聽不見耳邊的吵雜,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讓她快關去意識,她眼前一陣恍惚,神志回到了前世,那鬼頭刀要落在宣景煜的脖頸之前……
「不!不要……」
陸氏被她那凄厲的喊叫嚇得心兒亂跳,她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臉頰。「寧兒,你不能睡啊,快醒來,你要生孩子,生景煜的孩子,你快醒來!」
夏依寧蹙眉,奮力睜開了眼,她沒睡,只是瞬間神志游移在兩世之間,她垂眸看著陸氏,氣若游絲地道:「娘……若不行,保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陸氏心里一揪!改阏f什么呢?咱們宣家年年造橋鋪路、施粥送糧,做了多少善事,你跟孩子一定都會平安無事的!
夏依寧覺得心好痛,她想說,娘,前世宣家也做了很多善事,可還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做善事,老天不一定看得見……
想著,她忽然覺得喘不上氣,下身撕心裂肺的痛,她緊咬著牙關,額上青筋浮出。
張婆子探了探夏依寧的脈搏,又摸了摸她的肚子,不安地道:「夫人,少夫人下身都見紅了,可孩子卻還是沒下來,怕是要難產了……」
陸氏見血越來越多,自是心驚膽跳,她娘家嫂子便是破水太久,卻產不下胎兒,導致胎兒宮內窘迫,難產而死,大人孩子都未保住,一尸兩命。
陸氏打了個寒顫,不能想象若是媳婦兒遭遇相同情況……
就在她怔忡間,李婆子凝重地道:「夫人,我看不行了,再拖下去,羊水都要流干了,大人孩子都會死,只能保一個了,要保大人還是孩子?」
陸氏一陣暈眩,手心冒汗。
這時宣老夫人又沖了進來!缸铀煤蔚戎匾!當然是保孩子!」
「娘!」陸氏實在于心不忍。
宣老夫人道:「你也別怪我心狠,自古以來都是保孩子的,眼下這情況,保了大人,大人也活不了!顾徽f完,手里的佛珠竟然斷了,上好的檀木珠子散了一地。
「所以……是保孩子?」李婆子戰戰兢兢地再次確認道。
宣老夫人正要點頭,這時一個人沖了進來,大聲吼道:「保大人!我要保大人!」
一時間,陸氏和宣老夫人都呆了!妇办稀
宣景煜對兩人視而不見,只看著兩名穩婆,沉聲吩咐道:「救活大人!只要救活大人就好!」
兩個穩婆都嚇呆了,穩婆做了這么久,沒見過男人進來產房的,他就不怕晦氣嗎?
「你這孩子在胡說什么!」宣老夫人回過神來,拉著他胳臂喊道:「怎么可以不保孩子?那是咱們家的血脈。
宣景煜一字一字沉聲道:「祖母!孩子沒了,可以再懷,依寧沒了,您讓孫兒去哪里再尋一個一模一樣的依寧?您是想有了曾孫,卻看孫兒像稻草人那般無心無肺的活著嗎?」
陸氏忙道:「是啊,娘,他們還年輕,還可以再懷上孩子,一定行的!
宣老夫人不以為然,她很想說,女人沒了,再娶就有,滿城的姑娘都隨他挑,可看孫子那不依不饒的堅決模樣,她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費唇舌,他自小有定見,哪里聽過她的?這時,夏依寧微弱的聲音傳來,「保孩子……景煜,保住我們的孩子……」
宣景煜面沉如水,他大步走過去,竟是揚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他咬牙狂暴的吼道:「你清醒點!若沒有了你,有孩子又有何意義?!若你敢丟下我和孩子,我就丟下孩子隨你去,讓他成為沒爹沒娘的孩子。」
淚水在夏依寧的眼眶里打轉!妇办稀
是啊,沒有了她,他活著多痛苦,就如同若有一日失去了他,她活著也沒意義,更何況是留下一個以她的命換來的孩子,他扶養著孩子又有多痛?
她被打醒了,可她一點都不覺得痛,她只恨自己沒用,怎么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讓他做了這最困難的選擇。
宣老關人見此情況,心也軟了!甘!去我庫房取人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