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策一——夫唱婦隨
“我也要唱戲!
一早,寶嬌就大刺刺地闖入披星戴月小苑,嚇得一干人等撲通撲通跪了滿地,齊齊恭迎公主鳳駕光臨。
“什、什么?”老爹一臉錯愕地看著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又想玩什么花樣了?
燕戈神情戒備地盯著她,不發一言。
“聽說你們是最了不起的秦腔亂彈班子,本公主很崇拜你們,所以今晚也想上臺去票一票戲。”寶嬌愉快地宣布,嬌艷小臉上滿是笑容……
“可以嗎?我妝都化好了呢!”看她多么配合!
燕戈臉色一沉,“開什么玩笑?當然——”
“可以呀!”老爹可樂歪了,滿面堆歡,迫不及待地答應。
“難得公主殿下有這雅興,小老兒和全‘鳳武秦班’無不竭誠歡迎……就是不知道公主您想扮哪個角兒?”
“老爹?”燕戈不敢置信地瞪著班主。
老爹對他擠眉弄眼,回過頭來,繼續對寶嬌殷勤陪笑道:“公主想演什么就演什么么,只要您吩咐,我們‘鳳武秦班’全員上下一定配合到底,一句話!”
燕戈煩躁地爬梳著頭發,已經氣到無話可說了。
但就先算他再有一千一萬個不情愿,老爹還是班子的頭頭,班里的事物一概由他老人家說了算,就算是他,也要聽命行事。
話雖如此,他還是不悅地盯著眼前任性妄為、絲毫不顧他人心情的公主。
看著她全然不加掩飾地對著自己咧嘴笑開懷,一臉得意洋洋的模樣,他感覺不到一絲絲被心儀愛慕的喜悅,只有遭人捆綁約束住自由的煩悶感。
她一定要這樣成天纏著他,出現在他視線所到之處嗎?
燕戈只覺腦門發脹,胸口怒氣躥升,經過幾番壓抑,最后還是控制不住,沖動地大步向前,猛然抓住了她的手往外走。
“我們談談!”
寶嬌愣住了,瞪著他握住自己小手的大手……全然不敢置信。
他冒昧大膽的舉動登時嚇壞了一大票人,黃鸝更是驚喘了一聲,急急喚道:“燕大哥!”
燕戈怒火中燒,充耳不聞,大手緊緊抓住寶嬌的小手,就這樣怒氣沖沖地將一臉驚喜的她給拖了出去。
他的一個大步,她就得奔上三五步才跟隨得上,雖然氣息又急又喘,但是她多么盼望這條長長的花廊沒有盡頭。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那只被他溫暖大掌緊握住的手,真想永遠永遠都不要放開。
這感覺,仿佛又回到了令她一輩子難忘的那一天。
“公主這是在報復燕某拒絕婚事嗎?”
寶嬌呆了呆,不是很明白他說的話。
燕戈這輩子從未如此煩亂焦躁、憤慨不平又深感使不上力過,他覺得自己簡直是撞上一堵墻壁,無法溝通也繞不過去,偏偏又不能翻臉。
“你到底想怎么樣?”他字字自齒縫中進出。
“我想你娶我呀!”難道她一直以來說話都口齒不清嗎?有那么難懂嗎?
“我說過了,不可能!”他斷然道。
“你不想娶我,那換我娶你也行啊!彼呛苣芮苌臁⒑芎脺贤ǖ。
“你不要再鬧別扭了,難道我還不夠漂亮,還不夠有身份有地位嗎?”
“牡丹雖富貴艷麗于天下,卻不是我最為鐘愛的花!彼徽Z雙關,“公主又何必委屈自己,嫁給一個不懂得欣賞的魯男子呢?”
“你干嘛詆毀自己?做人要有自信,像我一樣,”她露齒一笑,自信滿滿,“這樣不是很好嗎?”
“公主——”他快要咆哮了。
她到底聽不聽得懂別人在說什么?
“公什么公、主什么主。磕闶茄劬τ忻∵是記性有問題?”寶嬌也火大了,一時忘了柳搖金的諄諄教誨,氣呼呼地大吼,“我是阿嬌,阿嬌啦!氣死我了,早知道你個性這么差,脾氣這么牛,那天本公主就該把那碗打鹵面全澆到你頭上,看你腦子會不會清醒一點?”
燕戈瞬間如遭雷般的呆住了。
阿、阿嬌?她是阿嬌?
他好半響完全無法反應,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視著她,不知過了多久,理智才慢慢地回籠。
難怪,他總覺得他的聲音有點熟悉,可他一直以為年輕女子的聲線都差不多,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不過是他的錯覺罷了,卻沒想到她……阿嬌……
“你是公主?”他臉上狂喜乍現,立時又像被人當頭狠狠砸了一記悶棍,臉色鐵青了起來。
“對啊,你現在終于知道我就是公主,公主也就是阿嬌,那你就沒理由再拒絕這門親事了吧?”寶嬌雙眸閃亮亮,臉上漾動著自信滿滿的笑容。
“你討厭的是公主,不是阿嬌,所以你以后就把我當阿嬌,別當公主,那你就會喜歡我啦!”
他深深凝視著她,眸底略過復雜的神色,在最初的震驚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遭人戲弄和欺騙感。
這是一個玩笑嗎?
從頭到尾,她早就盤算好了要要他、整他、戲弄他嗎?
“身為一國公主,就可以這樣玩弄別人嗎?”他聲音緊繃,胸口灼熱。
“咦?”她愕然。
“很好玩嗎?”他瞇起雙眼瞪她。
“呃?”她吞了口口水。
“這樣耍我,很好玩嗎?”他冷冰冰地盯著她。
“不,不是啦,你、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她不知怎的心頭陣陣發慌,結巴起來。
“誤會?”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么你回答我,那一天你到福元樓,真的只是單純迷路嗎?”
“那一天……”她遲疑了。
“你沒有事先預謀?”他眸光銳利而迫切地盯著她,憤怒中帶著一絲希翼。
告訴我,你是真的迷路,而不是在算計我……
寶嬌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后來還是覺得自己壓根就沒有做錯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對啊,我那天本來就是去找你的!彼柫寺柤纾灰詾橐獾氐溃骸斑@也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話說回來,你那天明明對我很好的,可是為什么這些天來都拿我當仇人看,見了我不是掉頭就走就是皺眉頭,是怎么回事呀?”見她一副理直氣壯、咄咄逼人的模樣,燕戈的心直直往下墜,迅速沉入森冷的谷底。
原來,從頭到尾,她只是拿他當玩物般戲耍。
她就像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用盡手段也要把看中意得東西搶到手。
而他燕戈,就是那個“東西”。
虧他還一直掛記著、擔心著她的安危。
燕戈只覺得臉頰有種被狠狠摑了一巴掌的熱辣痛楚感,緊緊掐握住拳頭,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直想打斷些什么——或是直接痛揍自己一頓。
“我真是個蠢到極點的大笨蛋。”他怒瞪她。
寶嬌見渾身上下燃燒著熊熊怒焰的他,頭皮有些發麻,直覺自己不該再說些什么會火上澆油的白目話,所以她很誠心誠意地開口:
“你不要再鬧別扭了,既然誤會已經說開了,那么一切不都皆大歡喜嗎?”
“皆大歡喜?”他近乎咆哮的吐出這句話。
“對啊。”寶嬌完全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懂得看人眼色,還笑得出來。
“其實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很簡單的,只要說清楚講明白就沒事啦!”
燕戈瞪著她。
“那你可以準備娶我了吧?”她興致勃勃地問。
“你想太多了!彼а狼旋X,盛怒沖沖的拂袖而去。
寶嬌呆在當場,張口想喚住他,卻又發不出聲音。
剛剛不是都講清楚了嗎?他為什么又生氣了?
“難道就算是那一天的阿嬌,對你而言也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她眼眶有些發熱,努力眨了眨,總算又恢復如常。
“算了,沒關系,反正本公主才不是這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燕戈,你等著吧,終有一日,本公主一定會順利撲到你的!
燕戈心煩意亂又怒氣沖沖地大步回到披星戴月小苑,才到前院花園,就被黃鸝攔住了。
“燕大哥。”
他腳步一頓,狂亂的眸光還不及掩飾,盡數落入了她的眼底。
“燕大哥,這到底是這么回事?”她憂慮地問,“你和公主之間……究竟有什么事?”
“沒什么!彼樕⑽⒁蛔,隨即恢復冷靜鎮定!澳悴挥脫,我剛剛只是和公主……商量,請她以后盡量尊重專業!
“你的意思是說,公主今晚不會登臺亮相了?”她心下一喜。
他登時被問住了,遲疑地道:“應該是。”
剛剛他對她大發脾氣,公主現在一定暴跳如雷,說不定待會兒就要宮人將他們全班給攆出皇城去,哪里還有心思唱戲?
而且他連他們今晚還能不能繼續開鑼唱戲都沒有把握了。
不過,他剛才真的對她很兇,對吧?
燕戈努力抑下那絲不該存在的愧疚,搖了搖頭。她的眼里耳里除了她自己就沒有別人,也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像這樣的人,心思才不會那么細膩,情感才不會那么容易受傷!
她現在應該忙著跳腳,以及想著要怎么讓他不好過吧?
“太好了!秉S鸝松了一口氣,老實地道:“公主殿下也不想想看,以她的身份跑來和我們班子瞎攪合,她不嫌委屈,我們也還不耐煩應付她呢!”
燕戈沉默。
雖然事實如此,可不知怎的,聽見黃鸝這樣稍嫌刻薄的評論,他心里竟有一絲不舒服。
“公主也太一廂情愿了,她是不是個花癡?成天就是跟在你屁股后面團團轉,根本就不像個金尊玉貴的公主!秉S鸝憋著這口酸溜溜閑氣已經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發泄。
“走遍大江南北,我還真沒見過像她這么厚臉皮的女子……”
“夠了。”他霍然開口。
黃鸝心下一驚,有些手足無措地望著他。
燕大哥生氣了?
是因為……她批評公主嗎?
“總之一切照舊,我們自過我們的日子,以后和公主再無交涉牽扯!彼袂榫o繃,語氣卻微微放緩了。
“對對對,她定她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秉S鸝這才吁了口氣,面露喜色,點頭如搗蒜。
“咱們本來也就同她沒干系了,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是如此!
燕戈不喜歡她語氣里的幸災樂禍和如釋重負,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這怎么想。
“走吧!彼X子一團亂,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了!拔覀兓匚荨!
“好!秉S鸝嫣然一笑,緊緊跟在他身邊,跟隨上他每一個腳步。
她早該知道自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不管是皇宮、還是公主。這兩者都不是燕大哥會選擇落腳駐留的世界,因為他向來就是個流浪不羈的江湖人,性好自由,從不會固定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太久。
他和她,才是同一類的人。
“鷹一向是自由自在飛翔于天空,從不是任何人可以來管束囚禁馴養得了的!秉S鸝暗暗低語。
“寶嬌公主,如果你真的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會妄想要馴服、強留住這個男人了。”
其實就算燕大哥什么都不肯說,但她也是個女人,又怎么會看不出寶嬌公主真正的心思和念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