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猶如一場春天的驟雨,來得如此倉促,教人措手不及,一下便濕透了心,于是不管甜蜜或酸苦,都密密麻麻地滲進(jìn)內(nèi)心最深處。
心變得柔軟了,感受變得豐富,天空藍(lán)得好透明,陽光溫暖得不可思議,空氣嗅起來,竟好似棉花糖的味道。
好容易笑,一點(diǎn)點(diǎn)小事便幸福得要飛起來;好容易流淚,聽不得情人一句稍稍不中聽的話;好容易陷入愁云慘霧,只因為對方少看了自己一眼。
容易快樂,也容易受傷,世界不是絕對亮麗的彩色,便是絕對的陰暗。
生活的重心,全繞著他轉(zhuǎn),隨他歡喜隨他憂,就算見不到他,也總是思念著他,然后在嘗著相思苦的同時,自虐地感到愉悅。
這就是戀愛?簡直像傻瓜一樣。
但將近半年的時間,兩人就像傻瓜一樣,談著浪漫的、青春的戀愛,他們在月夜做愛,在星星的見證下私訂終身,他買了一只銀戒,套上她纖細(xì)的手指,也套住她的心。
是的,她的心教他鎖住了,乖乖地棲在他掌心,也不怕萬一他沒捧好,摔碎了怎么辦。
對啊,摔碎了怎么辦?
偶爾,艾織心會如此擔(dān)憂,但不過片刻,她又會笑著嘲弄自己太多慮,季石磊從小便最疼她,怎么可能舍得她心碎?
她沒想到,那天真的來了,就在他畢業(yè)典禮當(dāng)天——
那天,她偷偷蹺了課,捧著一束鮮花,來到他大學(xué)校園,想給他驚喜。
他戴著學(xué)士帽,穿著學(xué)士服,卓爾昂然的模樣看來好神氣,許多女同學(xué)搶著跟他合拍畢業(yè)照,她在一旁竊笑,與有榮焉。
她愛的男人,當(dāng)然會是眾所矚目的焦點(diǎn)。
她不介意別的女孩也追逐他、仰慕他,只是,他不可以太把注意力放在她們身上,他應(yīng)該只看著她,只想著她。
她朝他揮揮手,嫣然一笑。
他看到她了,先是一愣,才快步走過來!翱椥模阍趺磥砹?”
“來祝福你。 彼鹛鸬厝鰦,獻(xiàn)上花束!白N覀兗鞠壬厴I(yè)以后鴻圖大展、心想事成!”
他沒接過花束!澳丬E課?”
“是啊。”
“過幾天不就是期末考了嗎?你還蹺課?”他責(zé)備地蹙眉。
她不高興了!澳愀擅窗?人家也不是常常蹺課啊,是因為今天是你特別的日子,我才想來獻(xiàn)花給你!闭媸呛眯谋焕子H。
“你不應(yīng)該蹺課。”石頭就是石頭,明知她是好意,依然不懂甜言蜜語。
櫻唇不情愿地嘟起!昂,你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她不由分說地將花束塞給他,轉(zhuǎn)身就要走人。
“織心!”他連忙喊住她。
她凝住步履,卻不回頭!霸鯓?”
他嘆息!皠e走!
她微笑了,知道他又一次讓步,竊喜地?fù)P唇,旋過身來,卻故意扮出一張冷凝的嬌顏!澳悴涣R我蹺課了?”
“你肯聽嗎?”他頗無奈。
“知道我不會聽就好!彼纹さ爻绻砟槪H昵地挽住他臂膀!澳憬裉飚厴I(yè),等下我請你吃飯好不好?我已經(jīng)訂好位子了,是一間很棒的餐廳喔!”
“謝謝你。”他寵愛地捏捏她粉頰!翱墒俏也荒苋!
“為什么?”
“我等下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晚上還要跟同學(xué)聚餐!
“重要的人?誰?”
季石磊還來不及回答,一個女同學(xué)忽地?fù)P聲喚他,秀顏掛著盈盈淺笑!笆,該走了吧?我叔叔在等你!
“我馬上就好!彼麑λ葌手勢。
女同學(xué)點(diǎn)點(diǎn)頭,眸光若有深意地凝定艾織心兩秒,才飄然調(diào)開,與別的同學(xué)說笑。
雖然只有短短兩秒,卻已足夠令艾織心感受到屬于女性的犀利敵意,她警戒地顰眉。“那女的是誰?”
“是我們系上的同學(xué),黎筱柔!
“黎筱柔!彼捉肋@十足女性化的芳名,輕哼。“很好聽的名字嘛,長得也挺漂亮的!
“嗯!奔臼诓恢每煞竦芈(yīng)。
“為什么你要去跟她叔叔見面?”她繼續(xù)追問。
“她叔叔在美國投資了很多事業(yè),上個月回臺灣的時候,應(yīng)邀來參觀我們的創(chuàng)業(yè)競賽。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的團(tuán)隊在比賽里拿了首獎嗎?他對我設(shè)計的程式印象深刻,說想跟我談?wù)!?br />
“他想跟你談什么?”
看出艾織心眼里藏不住的驚慌,季石磊眸光一黯!八f他很欣賞我的才華,想邀請我去美國工作!
“什么?”她緊拽住他!澳悴粫饝(yīng)他吧?”
“這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機(jī)會——”
“你不可以答應(yīng)他,我不準(zhǔn)你去美國!”她尖銳地打斷他的解釋,命令似的口吻微微惹惱了他。
“織心!”他收攏劍眉。
“你不能去,我不要你去!”她用力搖頭。從小到大,她習(xí)慣了他在自己身邊,這幾年他住宿舍,已經(jīng)令她很難受了,她不能想像與他相隔地球的兩端。
“織心,你別這么任性!
說她任性?難道與她分離,他一點(diǎn)都不難過嗎?在兩人戀愛談得正濃的時候,他舍得拋下她?
“你怎么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她顫聲質(zhì)問。
“我沒有丟下你,我休假時會回來看你,你上大學(xué)以后,暑假也能飛來美國看我——”
“我不要那樣!”她反駁他的提議!澳俏覀円嗑貌拍芤娨淮蚊?又不是牛郎與織女,一年只能相會一次!”
“這只是暫時的,我總有一天會回臺灣……”
“什么時候?你什么時候才要回來?三年?五年?”她氣急敗壞。
他沉默兩秒!拔疫不確定,但我并沒有一輩子留在那里的打算,我想頂多十年,我一定會回臺灣!
十年?她不敢相信。他舍得離開她那么久?十年以后,或許人事已全非,誰也不能保證距離不會拆散兩個人相偎的心。
她驀地松開他!澳闶且莻黎筱柔一起去美國嗎?她是不是也打算到她叔叔的公司工作?”
“嗯,她應(yīng)該也會去!
她就知道!事情絕不會那么單純,他會堅持去美國,肯定事有蹊蹺!澳阍摬粫矚g那個女生吧?”
“你說什么?”他訝異!澳阆氲侥睦锶チ?”
“不然你干么非去美國不可?”她狠狠瞪他,話里浸著濃濃醋味。“爸爸也說過會好好栽培你,不是嗎?為什么你不能留在臺灣就好?我爸爸不會虧待你的!”
“我當(dāng)然知道董事長不會虧待我!彼緮Q眉心!翱晌铱偛荒芤惠呑犹婺銈兗掖蚬ぐ?”
為什么不能?她不懂。為何他不能甘愿留在艾家?是看不上她家的產(chǎn)業(yè)嗎?還是對她的愛不夠?
“那我跟你一起去美國!我跟爸爸說,我也要到美國去念書……”
他面色一變。“你爸爸不會答應(yīng)的!
“他會的!他最疼我了,我說什么他一定答應(yīng)……”
“你別鬧了,就算你爸爸答應(yīng)了又怎樣?你確定能申請到跟我在同一個城市的學(xué)校嗎?我是去工作的,沒辦法分神照顧你!彼刂貒@氣,似乎覺得她很無理取鬧。
是,她是無理取鬧,不行嗎?她從小要什么有什么,為何留不住自己最愛的男人?
“我們只是暫時分開而已,織心!彼崧晞裎俊
只是暫時?他怎能說得如此滿不在乎?難道他過的不是跟她同一個時間嗎?見不到她的時候,他不覺得一分一秒都是折磨嗎?不覺得思念會啃咬著心,讓人好酸好痛嗎?他是否從沒嘗過相思苦,是否只有她一個癡癡地想著他?
“你怎能這樣做?你答應(yīng)過我一步都不離開我身邊,你說要保護(hù)我的……際說謊、說謊!”
“織心,你聽我說。”她話里傷痛的意味,令季石磊的心也跟著牽疼!熬鸵驗槲蚁氡Wo(hù)你一輩子,所以我才更要去美國,你懂嗎?”
“我不懂,不懂——”為什么離開她是為了保護(hù)她?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你還太年輕,你以為兩個人分分秒秒黏在一起就是幸福,可是織心,如果我手上沒有一把劍,我就沒辦法真正保護(hù)你——我需要一把劍,你懂嗎?”
她還是不懂,不懂他復(fù)雜的心思,不懂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卻舍得丟下她。
“等我,好嗎?”他誘哄地問,大手深情款款地掌住她的臉!拔掖饝(yīng)你,等我事業(yè)有成,我們就結(jié)婚!
他以為他是誰?說走就走,憑什么要她傻傻地等?
“我……不要等!彼郎I眼汪汪地瞅著他,還未分離,已然滿腔酸楚!拔覟槭裁匆?我不要等!”
她負(fù)氣離去。
從那天起,她便與他陷入冷戰(zhàn)。戰(zhàn)爭是她單方面挑起的,他幾次想求和,甚至在她房門外枯守一夜,她都狠下心置之不理。
她要他收回去美國的決定,他卻也硬氣,無論如何都不低頭。
僵局彷佛就要如此無止盡地延續(xù),直到某個夜晚,他在電話里告訴她,他隔天一早就要出國了。
“我會回來看你!彼S諾。
她卻氣惱地嗆聲!澳阋呔妥,我才不理你!”
剛掛電話,她便后悔了,悔恨的浪濤狂肆地卷過心海,她夜不成眠,抱著枕頭痛哭。
她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不在乎,淚水卻怎么也無法干涸,漫濕枕畔。
天色方亮,她便急著喚醒司機(jī),開車直奔機(jī)場。
她在人來人往的機(jī)場大廳,無助地尋找他的身影。她恨自己沒問清他坐哪一班飛機(jī),甚至不曉得他飛往哪座城市,他是去了紐約還是洛杉磯?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錯了,不該跟他使這種小性子,鬧這種無聊脾氣,她明明該好好把握最后與他相聚的時刻,卻浪費(fèi)了,虛擲了,如今后悔莫及。
“對不起,石頭,對不起……”
她會等他的,多久都會等,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罷,她今生今世都等他!這輩子,她只接受他的戒指,只嫁給他一個人……
可他在哪兒?還沒到機(jī)場嗎?或者已經(jīng)上飛機(jī)了?他們該不會從此斷了聯(lián)系?
“季石磊、季石磊——”她顧不得顏面了,在機(jī)場里痛徹心肺地哭喊著,不管來往的人群如何怪異地瞧她,她只想見他一面,親自送他離開。
她太傷心,神智太混亂,忘了可以請機(jī)場廣播幫忙尋人,等到恍然想起的時候,已經(jīng)是好久以后了。
她踉蹌地奔向服務(wù)臺,請他們廣播,她交握雙手,祈禱有人回應(yīng),可誰也沒來,她等不到他。
“這位先生可能已經(jīng)出關(guān)了吧!”服務(wù)小姐同情地看著她。
“不,不會的,他一定還在!彼齻}皇地?fù)u頭,繼續(xù)在茫茫人海里尋找,她跟一個又一個旅客擦肩而過,偶爾會見到疑似他的側(cè)影,仔細(xì)一瞧,卻只是個陌生人。
石頭,你等等我,不要丟下我……
她累了,眼皮哭得紅腫,胸口郁悶地透不過氣,腦袋沉沉地充血,終于,她暈了過去,在合落眼簾之前,最后看見的,是一張年輕男子關(guān)懷的臉孔。
后來她才曉得,那個救了她的年輕人,名叫方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