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八卦雜志刊出了那樣的報導(dǎo),張、艾兩家仍是決定在五星級飯店舉辦喜宴。兩個禮拜后,艾織心披上嫁紗,無視弟弟的氣惱,方斯文的黯然,也將初戀情人的嘲弄葬在腦海最深處。
她不愿想起季石磊,不許他的一言一行動搖自己——就算她是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她也一定會幸福的,她會笑著過日子,不哭,不怨。
若是他期待看到她在婚姻里受挫,那他就錯了,她不需要一個夫唱婦隨的婚姻,只要夫家愿意在財力上支持她就好,只要“云錦紡織”能夠再現(xiàn)昔日風(fēng)華,她無怨無悔。
“看著吧,我會幸福的!彼p聲許諾自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婚禮的鐘聲響起,伴娘挽起她飄逸的婚紗,喜孜孜地送她走上紅毯的另一端。
那里,她未來的丈夫正守候著,等著牽起她的手,為她戴上相守一生的戒指。
艾織心驀地深呼吸。
絕不可以退,她無路可退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別的新娘此刻或許正暈紅著臉,胸口融著甜蜜,她卻是冷著一顆心,仿佛即將提劍上戰(zhàn)場。
某種意義來說,她也的確是要上戰(zhàn)場,為家族事業(yè)而戰(zhàn)。
她來到新郎面前,隔著頭紗,她看不清張世展的表情,卻很清楚,他臉上毫無笑意。
不似一般新郎總是靦腆又期待地笑著,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這樣的婚姻,真的會幸福嗎?
她也愣住了,凝聚全身的勇氣,壓抑著想逃離的沖動。
神父為他們證婚,那一句句不離不棄的婚姻誓詞,聽來好諷刺——
“張世展,你愿意娶艾織心為妻,并誓言不論富貴或貧窮,健康或疾病,你都會忠實地陪伴在她身邊嗎?”
“……”
沉默如同最深沉的潮水,在禮堂內(nèi)蔓延。
“張世展,你愿意許諾嗎?”神父又問一次。
依然無語。
賓客們開始騷動了,竊竊私語,艾織心木然聽著周遭不絕于耳的嗡嗡聲。
終于,張世展開口了,卻是最令人尷尬的道歉。
“對不起,織心,我真的做不到!”
語落,他轉(zhuǎn)身就走,途中還跟某個賓客匆匆交頭接耳幾句,而那人竟是季石磊。
結(jié)婚當(dāng)天遭新郎遺棄在禮堂,已經(jīng)夠難堪了,更難堪的是,這一幕還被自己最在意的男人看在眼里。
賓客們議論紛紛,朝她投來好奇又同情的視線,張家父母也覺面上無光,一時不知所措。
艾織心強忍住鼻酸,不想哭,卻也無法坦然地笑,她知道自己該宣布婚禮取消,對出席婚禮的賓客道歉。
但她做不到,沒那么堅強……
“不是早告訴過你了嗎?別太倔強!
她惶然揚眸,迎向季石磊冷俊的臉孔,明知他是來嘲笑自己,卻只能假裝不在乎。“你來做什么?”
“我來看好戲!彼创剑掍h如劍。
她咬牙,心頭無聲地流血。
他緊盯她兩秒,似是看透她深埋的痛楚,神色一黯。
“各位請稍安勿躁!”他轉(zhuǎn)向賓客,清銳地發(fā)話!笆昼姾,婚禮將繼續(xù)進行!
繼續(xù)進行?
賓客們聞言,面面相覷,艾織心亦是一凜。
她懊惱地瞪他!澳阍谡f什么啊?新郎都逃婚了,還怎么進行。俊
“這有什么難的?”他似笑非笑地挑眉。“換個新郎不就好了?”
*
換新郎?
“這什么意思?你說清楚!”
休息室內(nèi),艾織心與季石磊對峙,她是滿腔懷疑,他則是冷靜淡漠,四目交接,空氣中彷佛竄過電流,嗤嗤作響。
“世展離開前到底跟你說了什么?”她厲聲質(zhì)問。
“他的情人今天早上割腕自殺,送進醫(yī)院了!彼龡l斯理地解釋!八菫榱粟s去看她!
“那女的……自殺?”艾織心不敢相信,身子突如其來地虛軟,坐倒在沙發(fā)上!八龥]事吧?”
“你還有空關(guān)心人家有沒有事?”
“你——”她恨恨地瞪他,當(dāng)然不會傻到聽不出他話里的奚落!澳阍趺磿肋@件事?該不會跟你有關(guān)吧?你去跟那個女人說了什么嗎?”
他不吭聲,嘴角噙著教人心寒的笑意。
她惱了!澳阍趺纯梢赃@樣做?!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因此害死一條人命?那女人到底怎么樣了?她還活著嗎?”說到后來,她已有些歇斯底里,想到自己這樁商業(yè)聯(lián)姻可能葬送一條癡心的生命,她自責(zé)不已。
“你放心,她沒事,她鬧自殺是假的,只是想藉此試探張世展,看他到底有多在乎。”
“是假的?”她頓時松了一口氣,但也立刻領(lǐng)悟,這出鬧劇肯定是眼前這男人的杰作!笆悄憬趟@么做的?”
“不錯!彼谷怀姓J。
她倏地咬牙,胸口怒焰翻揚!澳愕降紫朐鯓?為什么要這樣破壞我的婚禮?”
“我并不希望破壞你的婚禮。”他竟還厚顏無恥地如此聲明。
她氣極,有股沖動想痛扁這男人一頓,如果她手上有把劍,她一定毫不客氣地砍向他。
“你憑什么這樣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激憤的言語忽地化為一股酸楚,密密麻麻地浸染胸臆。
他知道她費了多少時日,才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婚姻嗎?
他知道為了替她物色乘龍快婿,她父親費了多少心思,甚至不惜拉下顏面,去懇求老朋友幫忙嗎?
他知道她父親臨死前,還再三對她道歉,不能許她戀愛結(jié)婚的自由嗎?
織心,是爸爸對不起你,我知道要你擔(dān)起這樣的責(zé)任,是委屈你了,可是“云錦”需要你,你弟弟也太小,需要你照顧——世展是好孩子,他不會虧待你的,你要怪,就怪爸爸吧!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用……
他知不知道,身為人女,在父親臨終時,聽的卻是他一聲聲對自己的道歉,那感覺有多苦、有多痛?
但他卻輕率地毀了這一切!
“你根本不明白,你什么也不懂……”她哽咽地指控他,不想哭,淚霧卻迷蒙了眼。
他奇怪地凝視她,她看不出那幽黑的眼潭里,藏著什么樣的情緒。
“你不必這么難過,你的婚禮并沒有被破壞,它還是會照常舉行,而且你的新郎候補就在這里。”
新郎候補?他到底在說什么?
艾織心茫然,努力澄清混沌的腦海,許久,她才恍然大悟!澳、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沒錯,我就是你今天的新郎!彼涞匦。
她驚駭?shù)氐钩榭跉狻!澳恪偭!?br />
“我很確定我的腦子沒出問題。”他面無表情,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文件,遞給她。“這是我們的婚前協(xié)議書,你可以先參考一下。”
她遲疑地接過文件。
“這上面除了載明我們夫妻的財產(chǎn)各自分開以外,還有,你必須聘請我當(dāng)管理顧問,改造‘云錦紡織’,在三年內(nèi)達成正盈余,每年EPS至少四塊以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可思議!澳愀擅匆@樣做?”
“你之所以要嫁進張家,不就是為了保住家族事業(yè)嗎?我只是提供你另一種方法而已!
“誰告訴你我是為了公司才跟世展結(jié)婚的?”她震驚地反駁!拔沂菫榱恕沂且驗椤
“因為什么?因為你愛他嗎?”他漠然質(zhì)問。
她啞然。
“你不用瞞我了,我問過張世展,他表示得很清楚,這只是一樁利益聯(lián)姻,你們之間,誰也不愛誰!
“那又怎樣?”她倔氣地別過眸!熬退阄也粣鬯膊淮砦冶仨毤藿o你!
“我知道,因為你也不愛我,對嗎?”他盡量輕描淡寫地問。
可她咬著唇,不說一句話的模樣卻仍是重傷了他。
“不管你愛也好,不愛也好,總之你現(xiàn)在需要有人幫忙你挽救家族事業(yè),不是嗎?”
她的確需要,但——
“我不想嫁給你。”
他瞳光倏地滅暗!澳阏f什么?”
“我不想嫁給你!彼挠牡刂貜(fù)。
她說“不想”,不是“不能”,是“不想”——這意味著什么?她寧愿嫁給張世展,嫁給其他任何富家子弟,就是不愿嫁給他!
季石磊僵立原地,繃緊的肌肉一束束地突起,恨意在血流里脈動著。他恨艾織心,恨她的無情,更恨自己太多情。
他聽見自己的嗓音如最狂野的暴風(fēng)雨,在室內(nèi)肆卷!澳憬o我聽好,如果今天沒有婚禮,明天‘云錦紡織’面臨財務(wù)危機的新聞就會見報,你最好祈禱,銀行在發(fā)現(xiàn)你們在東南亞的投資一敗涂地后,不會急著抽銀根!
“你這是……什么意思?”艾織心慌了。“你怎么知道我們在東南亞的投資?”
季石磊冷哼,銳利的眸刀毫不留情地雕琢她蒼白的臉蛋!耙苍S你不相信,不過這幾年我在業(yè)界建立了不少人脈,這點小事,我還不至于查不出來!彼D了頓,又拿出一份文件!斑@是股權(quán)轉(zhuǎn)讓同意書,除了你跟你弟弟,‘云錦’其他幾個大股東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將部分股權(quán)賣給我跟我的投資人了!
“你是說你買了我們公司的股票?”她嗓音發(fā)顫!澳阗I了多少?”
“不多,只有百分之四十而已。”他微笑,笑意卻不及眼底。
她駭然震住。
百分之四十的股權(quán),夠他在董事會占據(jù)將近一半的席次了,萬一連其他大股東都挺他,她這個代理董事長的寶座怕是不保。
“這怎么可能?”她難以置信。“你哪來這么多錢?”
為何她總是能輕易激怒他?
季石磊眉心糾結(jié)。“沒錯,我只是個小小的管理顧問,財產(chǎn)是沒多少,不過我認識一些很有錢的投資人。”
“可我們只是一間連年虧損的傳統(tǒng)企業(yè)。⊥顿Y人怎么可能有興趣?”
“他們不是對‘云錦紡織’有興趣,是對我有興趣。”他冷淡地解釋!八麄兿嘈盼矣心芰Ω脑爝@間公司!
也就是說,他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愿意挹注資金到一家看似前途黯淡的夕陽公司。艾織心悵惘地尋思,唇間似噙著某種又酸又甜的滋味。
“你果然成功了。”她早料到憑他的才智與毅力,終有一天一定能闖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
“我是有一點小成就。”他自嘲地撇唇。
“如果當(dāng)初你沒離開臺灣,現(xiàn)在說不定只能把前途葬送在我們家的公司!彼龂@息般地低語。
他瞇起眼!澳氵@是怨我當(dāng)初沒留在臺灣嗎?”
她搖頭,迎視他的瞳眸清透如水晶!拔业囊馑际牵阕隽苏_的選擇!
他做了正確的選擇?季石磊胸口擰痛。不知怎地,他寧愿她到現(xiàn)在還恨他當(dāng)初的離開,至少表示她還有一點點在乎他,在乎這份初戀。
可她卻如此落落大方地贊同他的選擇……
“我走了,才方便你跟另一個男人談戀愛,是吧?”他語氣譏誚!按笮〗憧偸且颂邸⒁藢櫟,沒有我,你還是可以找別人!
她一窒,言語在唇畔吞吐,好片刻,才高傲地揚起下頷!皼]錯,我就是值得人疼、值得人寵,不行嗎?”
挑釁的眼神與他相接,他氣到臉色鐵青。
她繼續(xù)用那種嬌狂的語鋒刺他!霸捰终f回來,季石磊,你到底為什么非娶我不可?你該不會到現(xiàn)在還在迷戀我吧?”
迷戀?說他迷戀她?
季石磊微微暈眩,血液因狂怒而沸騰,胸口卻凝霜!跋衲氵@種刁蠻的千金大小姐,有哪里值得我迷戀的?”他冷哼,從西裝口袋取出一枚銀戒,鑲著顆心形碎鉆,戒身呈8字形交纏。“還記得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