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月余,這是真的嗎?杭君山真能找出病由,徹底解除病根?
不管是真是假,杭老爺的病情大有起色卻是不爭的事實,現在的他不僅不需要人攙扶便能坐起身,還能下床走兩步路,精神好得讓人以為他根本沒病。
不過他還是得照三餐喝藥,睡前一杯安神茶,氣色雖回潤但氣血不足,難免有些暈,F象,不能久站,臥床的時間居多。
慶幸的是在兒子的藥補下,他瘦弱的身子漸漸生出肉,凹陷的雙眼逐漸回神,即使沒什么力氣下床,但已能吼上兩句。
全府上下都為老爺快康復而高興著,但也有人因此焦慮不安,一點也不希望他脫離病榻,重掌大權。
花叢中冒出一道纖弱身影,略感不妥的杭君山并未移動半分。
「什么事?」
見他不動,多有怨意的谷月涵輕移蓮足!付砀,許久不見,感情都生分了呢。」
「呃!大嫂,倫常有分,妳可別再喊我以前的稱謂,我承受不起!顾械蒙,不自覺的避開她弱不勝衣的嬌軀,惹得她嬌瞋一瞪,暗罵不解風情。
「二表哥,你忘了我們昔日的恩愛嗎?你說這世上最喜愛的女子就是我,你不忍心見我落淚,當著土地爺爺的面允諾要照顧我!故难匀缱,歷歷在現。
杭君山暗叫聲苦,避嫌地和她保持一定距離,「是呀,誰忍心看妳淚眼汪汪,妳就像我自個妹子,為人兄長怎能不好生照料!
唉,都幾年前的往事,早該煙消云散了,她還提來何用,豈不存心讓他為難。
「是妹妹嗎?你當時對我憐愛有加,語多呵護,還允諾我將來心若無人,你定娶我為妻!顾f過的話,她一日不敢或忘。
「孩童的一句玩笑話哪能當真,我對貞妹、沅妹也一樣疼寵萬分呀!表妹和胞妹都是我疼愛的妹子!顾幌蛞灰曂省
杭王貞,杭玉沅,杭家已出閣的千金,他的大妹及二妹。
「可我當真了,一直放在心上,盼著早日及笄,與你情結同心!顾緫撌撬钠蓿l曉得……
一想起那事,谷月涵便難掩憤憤之色,至今仍怨恨著早逝的丈夫。若不是他從中攪局,今日她早是杭家的當家主母,哪會落得進退兩難的局面?
在杭家祖訓中,唯有長房長子才能繼承祖業,庶出的兄弟只能輔佐左右,由繼任者予以分配主事家業,不得分家。
有能力者,自立門戶,反之,則依附當家者謀取生計,雖是杭家子孫卻無法旁分大權,既得利益由族中耆老決定能得幾成。
因此要嫁當嫁正室所出,庶出長子能得的好處并不多,縱使杭遠云不介意由哪個兒子掌管家業,可老一輩的叔伯不許他胡來,一致力挺行醫在外的杭君山。
這也造成了谷月涵心有所偏,對大表哥不理不睬,甚至視若無睹,而對二表哥便深具好感,心生愛意,總找機會親近他,軟言噥語地想得到他的愛憐。
「大嫂,這話我當妳沒說過,叔嫂有分,今非昔比,妳已嫁給大哥為妻,不該重提舊事,妳該知自己已為人婦為人媳吧?」他難得板起臉,無一絲謔色。
他還不到發蒼蒼、眼茫茫、齒牙動搖的地步,豈會聽不出她言下之意,他要敢有半絲不正經的回應,天雷沒劈死他,他也要先一頭撞死。
別說他對她毫無男女之情,更遑論他心有所屬,光是叔嫂這一條禁忌之線,他長了八百顆膽子也不敢越界,何況他根本無意于她。
若是有心,他早就娶了她,哪有相讓之理。
要是對象換成他的小娘子,他死也不放手,不管是誰來搶,咬斷舌根撞破頭也要力拚到底,絕不讓人搶走他的心頭肉。
入山看見藤纏樹,出山看見樹纏藤,藤生樹死纏到死,樹光藤死死也纏。
他便是那根藤蔓,纏到死,死也纏。
「憑什么要我認命?!當初是你負了我,你怎能說得毫無責任,辜負我的一片癡心?!」谷月涵厲聲一喊,夾雜著抽泣地哽咽。
他負了她,有嗎?杭君山苦笑著又是一閃!复笊,別緊抓著過去放不開,我們都不是孩子了,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難道妳分不清楚嗎?」
「不許再喊我大嫂!我要你像以前一樣溫柔的喚我月涵表妹,我——」她張口欲言羞人的愛意,玉臂一伸想拉著不斷閃避的心上人。
「不要再說了!事實上,妳就是我兄長的妻子,不容顛倫倒常,想想向來視妳如女的娘,還有對妳百般疼惜的爹,妳要爹娘如何自處?!」他們怕是難容她驚世駭俗的想法吧,根本是亂來!
私心重于倫理的谷月涵拋卻羞恥的說:「你大哥已不在人世,爹娘若疼我,肯定不忍心讓我守寡終身,弟娶兄妻名正言順,我還是杭家的媳婦,一樣克盡孝道至他們百年!
「妳……妳瘋了……」杭君山駭得倒退一步,目瞠如銅鈴。「妳怎么說得出這么荒謬的蠢語?!」
她不只瘋了,還瘋得徹底,若再與她交談下去,恐怕她還不知道會說出什么驚人的話。
憂心遭她瘋言瘋語所累,見狀不對的杭君山大步跨上虹橋,以為她若顧及他人眼光,必是不敢糾纏。
誰知谷月涵像是豁出去了,一擠身搶在前,就在橋上雙手環抱住他,淚如雨下地直說什么不會讓他受美色所惑,他是愛她的,她愿背負天下罵名與他雙宿雙棲,做對快活的人間夫妻。
說真格的,他想推開她,但橋身狹小,僅容兩人并立,橋不是深及六尺高的鯉魚池,他要是動作,她必落水,而他不會泅水救人呀!
「這世道亂呀,亂得無廉又無恥,東風吹來西山雨,雨打芭蕉淚漣漣……」
他死定了!
「水、水兄……」快幫我拉開她呀!
無視他求援眼神的水千里望向他身后,冷揚嘴角道:「蘇姑娘,妳可別棒打鴛鴦,人家郎有情妹有意,妳要有容人之量,睜一眼閉一眼,人不風流枉少年!
對,他是故意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可沒忘當初董玉華之事,杭君山是怎么推他入火坑的。
「寫、寫意娘子……」什么人不風流枉少年,他害慘他了!
猛一回頭的杭君山瞧見不遠處的艷色娘子,她臉一冷,目光透寒,他嚇得當場魂飛魄散,白了俊顏,哪管會不會換氣潛水,當下雙臂一堆。
撲通聲驟起,落水的人當然不是他,不然他怎么能喘如日行百里的老馬,使勁追趕妒意大發而掉頭離去的天仙佳人。
一身濕透的谷月涵可就狼狽了,在池中浮沉了好一會兒,又吞了好幾口污水才被灑掃的老奴以竿子撈起,如絲秀發沾滿水草和污濁,好不凄楚,池邊早已不見水千里蹤影。
在婢仆同情的眼光中,她含著屈辱走回西屋,服侍的丫鬟立即為她燒水梳洗,換上干凈的衣裙,悄然掩去門扉,讓她一人盡情地痛哭失聲。
其實大家都曉得她喜歡二少爺,她也從不掩飾情意,可惜她嫁的是大少爺,注定兩人無緣,就算她已死了丈夫,還是不可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兄弟同妻豈不是淪為笑柄,愧對祖先。
尤其是門風甚嚴的杭家,絕不允許有兄妻弟娶這般有辱家風的事情發生。
「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妳就算哭死也不會有人理睬的。」
門外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閃身而入,對著趴在床頭哭啞嗓子的谷月涵一陣奚落,拿起茶壺就口一飲,似乎喉干如火。
「你……你這幾日上哪風流了,為什么不在府里?」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都不在。
「嘖!瞧妳是什么口氣,好歹也喊一聲大哥,別當我是仇人。」他跟她站在同一艘船上,船沉了,對誰都沒好處。
眼前的男子正是谷月涵娘親生前收養的義子——谷耕書。
「你好意思自稱我大哥?杭家二少爺回城的事,我不信你沒聽說!苟麉s不知窩到哪兒快活,樂不思蜀地放她一人獨自面對。
一派書卷味的谷耕書看來像個文人,沒有一絲市井之氣!甘锹犝f了,但那又如何,妳以為他真看得出我們使的把戲嗎?」
她是杞人憂天,白煩惱一場。
「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你該去瞧瞧舅父這會兒的氣色,和先前的情形有如云泥之別!惯悠哉游哉的,一點也不知道擔憂。
「妳呀!就愛瞎操心,杭君山的醫術再高明,也不可能順利治好老爺子的病,妳等著看好戲!顾帎艕潘Α
「那是你沒見識過他過人的醫術,他一把脈,我就看出他面色凝重的疑色,他一定知道有人從中動了手腳。」若是一查,難保不會查到她頭上。
他笑得惡毒,眼中閃過對杭君山一出生就是高貴命的怨恨。「他頂多查出杭老爺中了毒,用解毒法解他體內的毒!故獠恢疽唤,命也跟著完了。
谷耕書的生母是苗女,他曾在苗族住過五年,對苗人家家戶戶養蟲的習俗深感興趣,因此他在離開南疆前,偷帶了不少蟲卵和剛孵化的幼蟲。
血絲蟲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少有人知曉,除了當地人外,一般漢人甚至不曉得什么叫血絲蟲,未曾聽聞。
「大哥,不要太有自信,二表哥身邊跟了一位醫術相當的女人,本來舅父就快斷氣,她不知打哪來的一顆白色丹藥,往他嘴里一塞就又活過來了。」藥效神奇。
「咦!真有此事?」谷耕書散慢的神色這才為之一凝,若有所思。
慈心圣手已是響當當的人物,用藥奇準,下針迅速,脈象一診,救人無數,當今世上只有一人能與他相提并論……
倏地,他坐正身子,臉上流露出一絲訝異。
「那名女子是否貌美如仙,艷色無雙,是世間僅見的絕盛佳人?」若是,事情倒是有些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