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花開忍不住心里怦怦跳,娘、娘子欸……
這男人叫她娘子……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什么,她比小姐小了三歲,希望他別發(fā)現她其實才剛及笄。
花開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原來張嬤嬤說的對,真人跟畫像是兩回事,他比畫像更好看。
雙眉飛揚,眼睛炯炯有神。
她的夫君……
想起張嬤嬤剛才在她耳邊的閨房教學……
上官武玥扶起她,“喝合巹酒了!
喝了合巹酒,小娘子臉上紅暈更盛。
他發(fā)現她雖然不是什么傾城美女,但神色之間有一份溫順,感覺頗討喜。
放下酒盞,正欲解開她的喜服,小娘子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請……請等一下!
他停下手,等她將話說完。
只見他的小娘子讓他坐在椅子上,對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揖,跪下,額叩首。
“夫君!
雖然他完全不知道她為何突然行大禮,但也大概猜得出是請求丈夫多多照顧之意。
江南沒這等習俗,也許是北方出身的何夫人傳襲的吧。
女子自古以夫為天,丈夫好,命便好,丈夫不好,也只能忍耐,他想到自己的大姊,雖然嫁給大戶人家,但那少爺不爭氣,天天流連青樓,知書達禮沒用,孝順公婆也沒用,善良無法得到丈夫喜愛,要不是顧忌著上官家的財勢,只怕早被休了。
上官武玥伸手將她扶起,見她小臉上一片忐忑不安,溫言道:“放心吧,我不愛賭,也不去青樓,酒樓偶爾會去,跟一個唱曲的姑娘很熟,不過只是朋友,每隔幾日會與友人湖上飲酒猜令,不過絕不會徹夜不歸!
這話當然不盡詳實,只是他既然是她的丈夫,又大了她足足七歲,安撫安撫她也是應該的。
說完,小娘子第一次笑了。
然后他發(fā)現,他的小娘子笑起來……還挺美的。
。
“花開,昨晚怎么樣?”張嬤嬤一邊替她梳頭,一邊小聲問:“順不順利?”
昨晚……
花開一陣臉紅。
怎么說啊,不能說順利,也不能說不順利,總之,她就照張嬤嬤說的,以忍耐及順從為最高指導原則,直到任務完成。
見小丫頭漲紅臉,張嬤嬤心中大概也有底了,笑,“我就說,別那么緊張,看看鏡子,我給你梳的頭,好看吧。”
銅鏡里的自己,的確梳了漂亮的發(fā)式,但花開卻高興不大起來。
因為根據上官家的規(guī)矩,陪嫁的老媽子或者丫頭,就住在新院的外房,服侍新嫁娘,待一旬之后就得回去,以后新娘就是上官家的人。
張嬤嬤只能再跟她作伴九日。
十日后,新嫁娘方能出新院,到時,再次祭祖,再次奉茶,沒了喜帕,讓長輩家人看看新娘子的模樣……
然后過日子。
雖然從此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可是……
“嘆什么氣?”
“張嬤嬤你覺得,小姐現在跟汪大哥到哪里了?”
“這我怎么知道!
“你都沒有聽說什么嗎?”
張嬤嬤一臉好笑,“丫頭,我昨天可是一路陪著你嫁過來的,你張嬤嬤我可沒通天眼,別說芍藥小姐跟那忘恩負義的小子,我連城北的老爺夫人都看不到!
“張嬤嬤,別這樣說汪大哥,他是真心喜歡小姐的。”
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功能大概就跟小姐的尾巴一樣,走到哪跟到哪。
汪大哥剛來府里是不識字的,后來喜歡上小姐,為了想配上小姐,他很努力習字,下工后還幫賬房先生打雜買東西,就是因為賬房先生答應教他寫字。
從小姐的名字、自己的名字,慢慢的,認何府院落的名字、染坊的跟色牌……
只可惜,身份懸殊。
“汪大哥人真的很好,連賬房先生都常?洫勊!
“說你傻還真傻!睆垕邒呱焓衷谒砩蠑Q了一把,“小姐是老爺夫人唯一的女兒,將來整個何家的財產都要給她的,賬房中百萬兩銀子,誰不真心喜歡?那姓汪的小子要不是看準了這點,你以為他那么大膽敢?guī)〗闼奖??br />
花開被擰了一把,不敢再幫汪大哥說好話,只能陪笑,“張嬤嬤,別生氣啦!
張嬤嬤“哼”的一聲,“我才沒生氣!
明明就有——但這種忤逆的話,她當然是不敢說的。
張嬤嬤是小姐的奶娘,地位崇高無比,連小姐都被修理過,擰人手法爐火純青,永遠有辦法讓人很痛,但又不會留下瘀痕。
就像現在,腰上被捏的那一下,正熱熱辣辣的痛著。
花開其實還有很多問題,例如,找到小姐了要怎么辦,府里的人都以為小姐嫁了,總不能又說回來了吧。
江南絲湖莊跟何家繡坊的聯(lián)姻是為了各取好處,問題是她是贗品,也因此絲湖莊雖然會賣便宜的生絲給何家,但何家并不會把生意慢慢移交給上官武玥啊,到時候上官家問起來,又該怎么說?
還有,小姐這次這樣有決心,說不定也早生米煮成熟飯,但老爺夫人肯定無法接受這碗熟飯的,那……啊啊啊啊啊……噢,痛。
花開揉著另一側的腰眼,“張嬤嬤,怎么又捏我?”
“你眉頭都皺到可以夾死蚊子了,哪個新娘子像你一樣!睆垕邒吲呐乃,“花開,以后這里就你一個人,你要多注意,小心些,你的身份就是何芍藥,要做跟何芍藥身份相配的事情!
花開乖巧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讓你代替小姐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雖然我昨天拍胸脯說絕對不會被發(fā)現,但老實說,被發(fā)現是遲早——”
“張嬤嬤……”
“別急,你聽我說,小姐是金枝玉葉,從小連洗臉水都沒自己端過,她過不了苦日子的,不用去找,過個一、兩年,帶的錢花完,自己就會回來了,人回到府里,消息自然就會傳出,那怎么辦?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直接帶進上官家,說明事實,姑爺是生意人,權衡輕重,會理解的!
張嬤嬤頓了頓,臉上出現一點同情的神色,“你呢,就好好侍奉太婆跟幾位婆婆們,聽話些、孝順些,我想老夫人跟姑爺也不會虧待你,雖然閑言閑語一定有,忍忍也就過了!
花開懂她的意思。
待小姐回來,“上官夫人”的名號自然就歸回小姐,而她,就是侍妾。
“張嬤嬤,你不用擔心,我沒事,老爺夫人對我有恩,能幫到他們我很高興,至于小姐回來后,”花開一笑,“我想回家鄉(xiāng)。”
她捏緊了手中一個用紅絲繩串著的扁平小白石,上頭刻著她的名字花開——這是她和姊妹們分開時,姊姊親手為她戴上的,囑咐她別弄丟了,這是給她們以后相認的憑證。
她一直戴在脖子上,昨夜被上官武玥脫去衣裳時,她為怕穿幫才急忙解下,塞進枕頭下。想想,還是小心點收進鏡奩里好了,畢竟一個千金小姐戴著這不倫不類的石頭著實不宜。
“你的家鄉(xiāng)……不是已經被水淹了嗎?”
她記得當初帶她來的婦人說這小女孩兒家鄉(xiāng)大水,父母雙亡,一家四姊妹賣身葬親,因為聽起來實在可憐,花開看起來又頗為乖巧,所以才破例收了這個連水桶都還提不動的丫頭。
“不是的,只是黃河泛濫,但家鄉(xiāng)還在,我以前老想攢夠了錢,就跟老爺夫人請假回家鄉(xiāng)一趟,想問問有沒有姊妹的消息,如果小姐回來,我就可以理所當然的離開!闭f著說著,花開眼睛亮了起來,“說不定已經有人回鄉(xiāng)問過了呢,也許有天,我們四姊妹還能再見面!
看她這樣滿臉企盼,張嬤嬤把原本想說的話都吞了下去——花開才十五歲,有些事情還不太懂,看她現在這樣開心,倒也不忍心戳穿了。
等她長大,慢慢就會明白,有些事情沒那樣簡單。
就讓她再多高興一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