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煩人的皇帝,正在池邊拿著飼料喂魚的封無忌,臉上一片清明無波,看似有情卻無情的眼,望著張嘴爭著要吃飼料的魚兒。
他看似盯著魚,卻沒忽視眼角余光瞥見護衛劉剛與一名趕來的手下低聲說話,只見劉剛怔住,眉頭深擰,接著點點頭,讓那手下待著,便轉身朝他走來。
“相爺!
封無忌將手中的飼料輕撒一把,意態悠閑,淡道:“何事?”
劉剛卻猶豫了,甚至沉默了會兒,斟酌著如何開口,這倒引起封無忌的疑心,他轉過臉盯著劉剛。
“發生什么事?”
劉剛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他覺得這事說出來會影響相爺,可是又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些可笑,相爺何曾在意過誰?何況那人也不是相爺的什么人,遂收起猶豫,正色回答——
“稟相爺,咱們的人收到飛鴿傳書,是關于慶天府燕捕頭的消息!
沒人發現,封無忌墨眸底湛出一抹亮灼,但他面色平淡,轉回頭,視線又落在爭相張嘴的魚兒上。
“喔?說來聽聽。”
“是,據消息指出,燕捕頭一個時辰前,在洛梅鎮遭人刺殺身亡!
劉剛說完,便等著相爺指示,宰相府有著最完備的天下消息網,他們派出大量人手,散布四方,不管是朝中或地方,都布滿他們的眼線,收集各方情報,回來稟報給相爺。
燕英彤是四大名捕之一,隸屬于慶天刑府,相爺曾說過,凡是燕英彤經手的案子,一舉一動都要回稟他,因此燕英彤的死訊一傳來,手下立即將消息傳回,告知相爺。
劉剛沒發現,當他說出刺殺身亡四個字時,相爺的手一顫,許久都沒有聲音。
清風依舊,楊柳輕擺,看似泰山崩于前,也清冷不改的封無忌,內心卻翻起驚濤駭浪。
清朗的墨眸轉成了陰厲,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潭要把人吞噬進去,他的臉緩緩轉過來,盯著劉剛,一字一字的問:“誰下的手?”
“未知,咱們的人一收到消息,便立即飛鴿傳書過來!眲傉f完,抬頭看相爺,這一抬眼,讓他震了下。
相爺的眼神寒凜得令人打冷顫,全身散發著逼人的邪氣,卻又似一團火在燒。
相爺動怒了?
劉剛心一凜,趕忙下跪,這一跪,其他護衛奴仆們全都跟著跪了下去,無人知曉相爺因何動怒?可他散發的氣場讓所有人都冷汗涔涔。
封無忌緊捏著手中的飼料,最后全化成了粉末,從指縫間流入池中。
“劉剛!
“屬下在!
“備車,去洛梅鎮!
話落,封無忌越過眾人,風帶起衣袍,吹散肩上發絲,留下眾人余悸猶存,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劉剛趕忙起身,喝道:“還發什么呆,快去備車!”
說完,匆匆追上相爺,他在心中暗忖,跟著相爺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感覺到,相爺的殺氣如此濃烈。
這個身體太嬌弱了。
不過才走了一段山路,居然就累了,逼得她不得不找個擋風避雨的地方,窩了一夜。
她在山洞里度過一夜,當天際泛白,四處傳來啾啾的鳥叫聲時,她緩緩睜開靈秀清冷的美眸。
昨日,她在這里盤腿而坐,閉目養神了一夜,試著運功調息,卻沒有內力。
難道說,換了一個身體,武功便沒了?
她黛眉深擰,這可不好,沒有武功會很不便的,她站起身,走出山洞,舉目四望,從大樹上折下一根樹枝,將多余的枝葉拔去后,她以枝為劍,將樹劍舉到面前,閉上眼,屏氣凝神,讓自己的靈覺提升,感受周遭的風吹草動,然后,猛地刺劍而出。
她睜開眼,見樹劍尖上刺了一片葉子,不由得大喜。
凝了凝神,她耍出一套劍式,樹劍卷起一陣風,吹得樹上梨花飄落,花瓣如雪片紛飛,樹劍所刺之處,片片皆中,使完一套劍式后,劍尖上的十幾片花瓣,宛若枝頭又開了朵梨花。
幸好,她雖然沒有內力,但劍術未失,還可自保,只不過耍了這套劍式后,她已香汗淋漓、檀口輕喘,臉蛋也紅撲撲的,似搽了兩抹胭脂。
得弄把劍來,她心中想著。
緩緩朝山下走,沒路上,她看到一棵樹上結了果子,肚子也有些餓了,于是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對準果子彈指而出。
小石子是打中果子了,可是沒有掉下來,果然少了內力還是有差,她決定爬上去,摘下那顆果子果腹。
就在她準備爬樹時,忽聞遠處傳來的呼喊聲。
“月涵姑娘——”
“表小姐——”
呼聲遠遠傳來,不少人喊著,有男有女,聲音急切。
少女站在大樹下,她一襲寬袖長裙,白色的衣裙上,繡著荷花綠葉,微風吹來,揚起她的秀發,一張秀致靈動的臉蛋,年輕而嬌嫩,仿佛是初春含苞待放的花蕊,可那一雙美眸,卻清冷而鎮定,一如明鏡的湖水,映照出這世間的人性百態,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一群人循著山路找來,神情著急,不斷喊著,直到有人注意到前方那一抹娉婷芳影。
“啊!表小姐!她在那里!”喊這句話的人,正驚喜地一邊拉著其他人,一邊指著她。
少女挑了挑眉,看樣子這些人在找的,是這個身體的主人。
趙家的人一發現表小姐的身影,立刻朝她奔來,最先奔來的是幾名漢子,從他們的衣物上判斷,似乎是長工或下人。
“表小姐,可找到你了!”
“表小姐,你這是去哪兒了?怎么一晚上沒回來?”
“表小姐,你沒事吧?”
這些人七嘴八舌的問她,其他跑得慢的,幾乎都是女人,或是年紀較大的,也紛紛趕到她面前,不意外的,對她又是一句接一句的詢問,有驚訝、有喜悅,也有擔憂和松了口氣。
少女心想,他們果然是來找自己的,她一一打量這些人,她的目光向來精準銳利,一下子就將這些人的長相、穿著和表情,全都記在腦子里。
“表小姐,你這是怎么了?一個晚上不回來,也不告知一聲,你可知道這樣會闖下多大的禍?”
說話的漢子,是最后趕上來的,一臉氣急敗壞,從他罵人的氣勢,可以看出這人似乎經常指責人,而且當他來到時,其他人都退開,把路讓給他,顯示出這人的身份在這些人之上。
這男人是誰?好大的架子哪。
她平靜地打量這個中年男子,并未被他的怒氣嚇到,甚至覺得不痛不癢,她只是不想在沒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前,胡亂開口。
一名婦人上前,好聲好氣的打圓場。
“廖管事,先別怒,表小姐一向乖巧安分,肯定有什么原因,不如先聽聽她的解釋再說。”
“住嘴!張大媽,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
廖管事?
她黛眉輕蹙,這些人喚她表小姐,表示她是這些人的主子,這管事好大的架子,居然對她大呼小叫?
她再仔細一看,這些人中,并非每個人都擔心著她,她發現當廖管事指責她時,有不少人的表情是帶著輕嘲和看好戲的,只有少數是真正擔憂,例如這位叫張大媽的婦人。
將這情形看入眼底,她心中有數,便說道:“讓各位擔憂了,回去吧!
說完,便越過眾人朝山下走去。
“等等!”
她停住腳步,回頭看向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廖管事。
“你就沒個解釋嗎?大伙兒找了你一整夜,你就這么一句把大伙兒打發走?你不愧疚嗎?”
“解釋?”她嘴角揚起淺淡的弧度,目光卻是不容小覷的威嚴和冷凝,不疾不徐的說道:“廖管事若真想聽解釋,一開口就會問了,而不是指責,不如等回去后,把人湊齊了,再一起解釋,省得浪費大伙兒的時間。”
她一席話,堵得廖管事啞口無言,她冷靜的態度,有種說不出的威嚴,廖管事何曾見過表小姐如此淡定?說話時,威嚴有序,絲毫沒有往日的戰戰兢兢,更遑論當她說話時,還直直盯著他,目光清澈深沉,看進他的眼底。
廖管事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畢竟是仆人,主子有氣勢時,自然會不自覺恭敬起來,他此刻正被表小姐散發出的主子權威不知不覺震住了。
見廖管事沒話說,她看向張大媽,命令道:“張大媽,過來。”
她的前世,本就是一名女捕頭,帶領的手下全是拿刀帶劍的衙役官差、江湖人士,那些人不是吃素的,若沒有本事,如何震得住那些血性漢子?所以她的命令自然多了上位者的氣勢和權威,而非一般主子壓壓下人的頤指氣使。
一聽到她的命令,張大媽“欸”了一聲,急急忙忙來到她面前。
“扶我回去吧。”
“是、是!
張大媽連忙攙扶,心想表小姐今兒個是怎么了?竟有膽子面對廖管事的怒火,還絲毫不慌。
她一向心疼表小姐,表小姐是個美麗又善良的女子,一想到回去后,表小姐即將面臨的懲罰和責罵,她便擔憂不已。
“張大媽!
“欸,表小姐!彼
少女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悄悄對她說:“我昨夜撞到頭了,有些事忘了,我需要你跟我說些事……”
面對張大媽驚訝的目光,她低聲道:“你愿意為我保密,并助我一臂之力嗎?”
見張大媽連忙點頭,她抿出一抹笑。
“很好,在回去之前,你先告訴我,我即將面對什么人,他們的長相、輩分、名字,全都說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