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大卡車上的貨物全部卸載完畢,工廠的主管滿意地點(diǎn)頭,和韓奇互相交換了一些文件簽名,順利完成交貨的程序。
“阿奇,這趟辛苦你啦!早點(diǎn)回家休息吧!”工廠的主管拍拍韓奇的肩膀,知道每送完一次貨,卡車司機(jī)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熱水澡,還有一張軟綿綿的床鋪。
“謝了!表n奇揮揮手,重新坐上駕駛座,開車離開了工廠。
夜已深,屬于工業(yè)大城的芝加哥,此刻就像是佳節(jié)前的圣誕樹,被不同顏色的燈泡裝飾得燦亮不已。
韓奇的車子在市區(qū)里緩緩的前進(jìn)著,后車廂里運(yùn)送的貨品百分之九十九已經(jīng)出清卸下,只除了最后一樣——此刻在他的車內(nèi)睡得正香甜,他從五十五號洲際公路撿到的美麗的麻煩。
不一會,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了,從這個十字路口,不管向南、向北,各有一個機(jī)場,向西,還有一個可以開往美國各地的大車站,無論哪個地方,都是放下她的好地方。
還有什么好猶豫不決的?韓奇在心里問自己。
她說她完全不懂英文,那又如何?這里已經(jīng)不是荒涼的五十五號洲際公路,是芝加哥,除了他之外,她應(yīng)該可以再遇上另外一個懂中文,真正好心的人。
可是,現(xiàn)在是晚上,她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如果遇上心懷不軌的人怎么辦?韓奇的心里出現(xiàn)了另一個反駁的聲音。
最麻煩的是,她身無分文,如果他真的撒手不管,她一個人要怎么在這個大城市里生活?
她雖然說自己來自臺灣,卻不愿解釋來這里的理由,會不會她在故鄉(xiāng)遇上了麻煩,不得不逃到這里,現(xiàn)在讓她回去,會不會反而害了她?
該死!不管送到哪里,似乎都不能保證她的安全。韓奇忍不住咒罵出聲。
當(dāng)綠燈亮起的瞬間,他手上的方向盤打直,繼續(xù)向前,往回家的路上開去……
二十分鐘后,韓奇將車子停在距離自己房子兩條街外的商店前面,心情煩躁地下車買了兩包煙,暫時靠著車頭抽了起來。
不能就這么帶她回家……就像不能隨便將流浪貓、流浪狗撿回家是一樣的道理,因為一旦它們窩下了,就不會再離開了。
當(dāng)初他選擇離開家,搬到人生地不熟的芝加哥,就是想要擺脫過去,重新開始。現(xiàn)在的生活他很滿意,自由、輕松,什么牽絆都沒有,說什么也不該讓一個陌生人打亂他現(xiàn)有的生活步調(diào)。
對!他應(yīng)該堅持,不能隨便破壞自己的原則……
“韓奇?”
突然間,一個怯生生的女音打斷了韓奇的思緒。他轉(zhuǎn)身,見到范筱涵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來,自己開了車門走了下來。
剛睡醒的她頭發(fā)微亂,臉頰也紅通通的,漆黑的眼瞳充滿了迷惘,看起來就像是一只等待人輕拍、愛憐的小小寵物。
“你醒了?”韓奇強(qiáng)迫自己抽回視線,平靜地點(diǎn)起第二根煙。
“這里是什么地方?” 范筱涵睜著眼好奇地東張西望,顯然對面前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芝加哥!
“芝加哥……”范筱涵睜大雙眼,看著被燈火染得有如白晝的城市,心里充滿了好奇,“好漂亮!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嗎?”
“我住的地方,就在兩條街遠(yuǎn)的地方。”韓奇開口解釋。
“耶?那為什么……” 范筱涵正想問韓奇為什么把車停在這里,隨即憶起了他在餐廳時說過的話:一到芝加哥,就是她必須離開的時候。
所以,韓奇是刻意把車停在這里吧!不希望她知道他住的地方,避免她繼續(xù)糾纏下去。
“原來,已經(jīng)到芝加哥了……” 范筱涵垂下眼,語氣落寞地道。
“嗯!”
現(xiàn)實生活不是電影,她心里的愿望沒有實現(xiàn),韓奇既沒有開口挽留,更沒有說出“算了,我改變心意了”這樣戲劇化的字句,他只是靜靜地靠在車前,沉默不語地抽著煙。
如果這個時候再開口懇求,未免太厚臉皮了吧!他選擇沉默,是想讓她保留自尊,主動開口離開吧!
“那個……總而言之……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范筱涵低著頭,努力忍住淚水,輕聲地道:“謝謝,雖然我不知道能怎么報答你,但是我絕對不會忘記你今天的恩情,謝謝,我該走了……”
每向韓奇說一句謝謝,范筱涵就對他點(diǎn)頭鞠躬,每鞠躬一次,她就默默地往后退一步。
韓奇看著她纖細(xì)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退后,喃喃道謝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胸口漲滿了郁悶、憤怒,非常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等等!”當(dāng)范筱涵退到十步遠(yuǎn)的時候,韓奇終于忍不住大聲喊道。
“還有什么事嗎?” 范筱涵迷惘地抬頭。她不是很認(rèn)真地道謝了嗎?是因為她的語調(diào)不夠誠意,還是鞠躬的時候頭不夠低?
“你要去哪里?你現(xiàn)在有地方去嗎?”韓奇低吼。這女人的腦筋是不是有問題?這么瀟灑的轉(zhuǎn)身離開,真不怕明天變成一具尸體?
“我……我暫時沒有想法……” 范筱涵小聲地開口。
“買東西、吃東西、住的地方,這些全部都要錢,你不是連皮包都掉了,哪來的錢?”她臉上無辜迷惘的表情,讓韓奇不知為什么更火大了。
范筱涵被指責(zé)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現(xiàn)在是半夜,你以為芝加哥晚上的治安很安全?一個獨(dú)身女子游蕩一整個晚上都不會出事?”韓奇一古腦地繼續(xù)教訓(xùn),“這么勇敢?你真的以為自己的好運(yùn)不會用完?”
“那你說我到底能怎么辦嘛?” 范筱涵漆黑宛如夜色珍珠的眼瞳,因為他一句接著一句的責(zé)罵,再次染上了薄薄一層水霧。
孤苦無依的神情,像是在譴責(zé)他的無情;楚楚可憐的目光,像是在責(zé)怪他的狠心;泫然欲泣的小臉,像是在無聲地指揮著他的撒手不管……
“上車!今晚先在我家過夜,其他的事情等明天再說!”在腦袋還沒真正想清楚前,他的嘴里已經(jīng)先吼出了答案。
“真的?”范筱涵驚呼一聲,懸在眼眶,忍著不敢掉下的淚珠,隨著眨眼的動作滑下了臉頰,“真的可以嗎?”
“再掉一滴眼淚,就別怪我改變主意了!表n奇低咒一聲,氣她的脆弱,更氣自己的心軟。
“我沒有哭,只是太高興了嘛!” 范筱涵急忙以手背擦干眼淚,雖是淚眼蒙朧,嘴角卻展開一抹愉悅的笑容。
“不用高興得太早,只有今天晚上!表n奇冷著聲音強(qiáng)調(diào)。
“嗯!我知道,只有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就夠了!”她又哭又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
等范筱涵坐上車,綁好了安全帶,韓奇這才將手上的煙熄掉。他努力維持著面無表情,重新啟動車子,往自己家的方向緩緩開去……
卡車停妥后,韓奇帶范筱涵走回他的房子——那是一間標(biāo)準(zhǔn)的獨(dú)棟房子,兩層樓高,對早已一身疲憊的兩人來說充滿了吸引力。
跟在韓奇身后的范筱涵始終笑咪咪的,一臉期待地等著他開門,纖細(xì)的身子貼得很近,迫不及待地想看清楚今晚休息的地方。
韓奇將鑰匙插入鑰匙孔,熟練地向右轉(zhuǎn)了兩圈,扭開門把的同時,左手也將玄關(guān)上的壁燈打開了。
范筱涵搶先一步踏入玄關(guān),漆黑的眼瞳眨了眨,興奮地將眼前的環(huán)境掃了一圈。
就在她約略掃過環(huán)境的下一秒,原本含笑的美麗小臉?biāo)查g一白,驚喊道:“!糟了、糟了!韓奇,你家遭小偷了啦!”
說完后,她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隨即縮回韓奇的身后,就的會有面目猙獰的歹徒從屋子的某個角落中出來。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韓奇淡掃一眼自己的屋子,這屋子和他三周前離開的時候沒差多少。
雖然他這么說了,但顯然緊貼在身后的背后靈還是無法安心,他無奈地輕嘆一口氣,伸手逐一打開這樓層所有的電燈,好讓她口中的小偷無所遁形。
“你看到的小偷在哪里?”韓奇挑眉疑問。
范筱涵眨了眨眼,鼓起勇氣,再次認(rèn)真地、仔細(xì)地打量了韓奇的屋子一圈,一張小臉微微漲紅了。
在視線完整掃過散落在客廳的衣物、報紙、空啤酒罐,以及各式各樣隨意放置的雜物后,她知道自己誤會了!這個家不是被搶劫了,只是亂得像是被人大肆洗劫過一樣!
“哈!可能是我眼花了! 范筱涵松開手,露出討好的微笑,“不過我發(fā)誓,你剛剛開門的時候,我真的有看到一個黑影閃過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千萬不能讓韓奇發(fā)現(xiàn)自己誤會的原因,肯定會被他一腳踢出去的。
“二樓還有一間多出來的空房,跟我來!表n奇也沒興趣追問,夜深了,兩個人都累了,有什么問題等明天再說了。
韓奇帶她走上二樓,開了燈,推開右側(cè)第一間房間的門。
“哇!”范筱涵控頭一看,忍不出瞪大眼,輕呼一聲。
果然是一間“空房”!五坪左右的房間里確定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張全新的紅色沙發(fā)椅,上面甚至還套著末拆封的塑膠套。
“不滿意也沒辦法,這是今晚唯一可以收留你的地方!表n奇皺眉,誤以為她不喜歡這個房間。
“沒有,我沒有不滿意! 范筱涵拼命地?fù)u頭以示誠懇,“我只是從來沒看過這么清爽干凈的房間,真的!”
經(jīng)過剛才凌亂的客廳帶來的震撼教育之后,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心想,韓奇所謂的“多出來的房間”,應(yīng)該也是堆得像小型倉庫的地方吧!怎么也沒想到會是一間真真正正的空房。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這是我不用、多出來的房間!表n奇很實際地開口。既然是自己完全不需要的空間,他幾乎不踏進(jìn)這里。
范筱涵偏著頭,試圖想弄明白這個男人的邏輯:他的意思是說,不使用的地方就完全不碰,而看起來像經(jīng)過世界大戰(zhàn)一樣凌亂的地方,就表示是他的地盤羅?換句話說,這男人完全奉行著: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個原則?
“廁所和浴室在隔壁,你等一會可以去梳洗一下。還有,這個門可以從里面上鎖。就這樣,你應(yīng)該也累了,早點(diǎn)休息吧!”韓奇簡單交代一遍后,高大的身子隨即退出了房間。
“等等!”范筱涵忍不住喊住他。
“什么事?”韓奇停下腳步。
“謝謝你,真的!”她真心誠意地開口。
“早點(diǎn)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韓奇點(diǎn)點(diǎn)頭致意,主動為她帶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范筱涵先等了幾分鐘,心里占算韓奇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房間了,這才伸手開門,準(zhǔn)備到浴室簡單梳洗一番。
雖然對韓奇的屋子充滿了好奇,但她現(xiàn)在實在太疲倦了,只想洗個熱水澡,早點(diǎn)休息。
依舊韓奇的指示,范筱涵很快地找到了浴室。
她欣喜萬分地鎖上門,先在浴缸里放熱水,再以最快的速度在淋浴間里沖洗,然后她一身干凈地踏入裝滿熱水的浴缸內(nèi)。
她讓身子慢慢、慢慢地往下滑,直到整個身體完全浸泡在水里,最后滿足的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感謝上帝!感謝韓奇!感謝此時此刻,熱水帶給她的天堂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