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慶伯夫人被押進天牢,卻在當晚就“懸梁上吊”死了。
她的婆家和娘家都是勛爵,又怎會由著她當堂受審,遭受眾人譏笑非議,丟盡兩府顏面呢?
她一死,便是畏罪自盡,這大案也沒什么好牽連的。
然而平慶伯府和彌陽侯府想得美,當夜,病中的皇帝氣得立時下旨奪了兩府爵位,將其統統眨為庶民,就連牽涉進此案的豐郡王都被皇帝飭令停職待查。
可就在圣旨尚未出宮門之際,突然有上萬精兵不知從何處傾巢而出,密密包圍住了皇城!
——原在北地打仗的秀郡王突然以“皇帝病重遭奸佞挾持”,他獲皇命疾馳反京勤王護駕的名義,帶重兵逼近皇宮!
——同樣無詔回京的敬郡王也偷偷溜回皇宮了!
消息傳來,皇帝立刻被心腹愛臣定國侯速速護住,從御書堂坐上皇輦避往建章殿。
“皇上放心,阿敢在外城定會全力堵絕殲滅反賊!”定國侯完顏猛臨危不亂,護著皇帝的時候甚至還笑意吟吟!斑有阿默和老計,可都不是吃干飯的!
“朕是天子,又有爾等愛卿護駕,朕有何可懼?”皇帝昂然,雖是一臉病容,然蒼老眸里有欣慰,也有一絲復雜的憤怒與感慨,冷笑道:“朕倒要看看,那兩個孽子有什么本事造這個反?”
兩個蠢兒子膽大滔天的棄下北地戰場,私自回京就是生怕他這個父皇一口氣上不去龍歸大海殯天,這把椅子便宜了別人去。
一個舉著勤王的借口帶兵逼宮,一個則是想趁亂打劫混水摸魚,想要從虎口奪食……哼!就憑這點子心計,還想妄圖登上大寶坐擁這個江山?
原是跪在御書堂內的豐郡王陰沉一笑,面上卻急急地道:“父皇,如今情勢混亂,未免有反賊已混入內宮,請容兒臣先為父皇開道!”
“嗯,好,你很好!被实凵钗艘豢跉狻
一出御書堂果然遭逢了亂軍,在訓練有素的金羽衛和銀甲衛護衛之下,皇帝安安穩穩地上了六馬所驅策的皇輦,疾馳向建章殿——
豐郡王手中奪過一名亂兵的刀刃,反手捅進了那人的肚腹中,望著皇輦遠遠 奔馳而去,方向正是他計劃中的那頭,眸底滿意光芒一閃!
“郡王怎么還在這兒?”一個低沉淺笑聲在他身后乍然響起。
豐郡王心一驚跳,急促回過頭來時,強笑道:“鎮遠侯竟也入宮了?”
“正欲入宮向圣上稟事,沒料想……”默青衣負手佇立在尸橫遍野的丹陛廣場上,身旁高大剽悍的護衛燕奴則是手中大刀鮮血流淌,對著豐郡王笑……笑得他一陣莫名發寒。
“鎮遠侯果然手下強將無弱兵。”豐郡王挑眉,溫文笑道,“此處便有勞侯爺,本王也該前去協理清查后宮逆賊了!
“豐郡王辛勞了!蹦嘁伦旖菧\淺微揚。
豐郡王謙沖地一拱手,掉過頭去后,面上滿是冷色。
——他為何會在此?
皇城內宮九門已然被鄭指揮使和他的心腹牢牢掌控住,除卻故意從玄鼎門放入的敬郡王與秀郡王人馬外,其余不正應該是一入不出飛鳥不入嗎?
隱約恍惚間,豐郡王陡然瞥見那早已規劃好的皇輦去向突然轉了個大彎,他心中大震,驀地掠過一陣不祥……
而在此同時,平慶伯府內一隅——
角落枝狀宮燭突然爆開了一個燈花,讓靜謐寢堂內的光暈格外亮敞了一瞬,正研磨著曬干了的香花藥草的容如花眨了眨眼,眼前驀地冒出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俊美清傲男子,一身銀亮輕鎧戎裝,對著自己笑得好不歡喜寵溺。
“阿瑯哥哥?”她先是一喜,隨即心一沉,勉強平靜地笑笑!笆恰獣r候了嗎?”
“嗯!庇嫮h瑯一個大步上前,將她緊緊擁在懷里。
冰冷堅硬的鎧甲硌疼了她,可容如花雙手毫不猶豫地環著他矯健勁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透著隱隱鮮血和殺氣。
她知道,今夜,這一切才剛開始——
“等我回來接你。”
“你一定要平安。”
這場宮變整整廝殺了一整夜。
在黎明破曉前,皇城京師猶是一片殺聲震天,尤其當中數十處王公重臣的府邸更是遭受了一波波瘋狂的攻擊沖殺,火光四起!
只是無論亂軍反賊如何進攻,每每有一支又一支奇兵猛將自暗夜中無聲竄出,勢若猛虎快如閃電地絞殺掉一批批敵人——
當東邊天際第一道金光乍現的剎那,一切又詭奇地恢復了平靜。
對所有緊閉門窗提心吊膽求神拜佛了一整晚的百姓而言,若非城內濃得令人無法漠視的血腥味尚未散去,染紅了的街道也還未來得及被沖刷一凈,他們幾乎都要以為昨天夜里聽見的可怕刀劍交擊、怒吼慘叫拚殺聲響,只是噩夢一場。
此時,還無人知曉就有三個皇子沉沙折戟在昨夜。
直至午時,高大巍峨的宮門終于開了,同時有數道圣旨隨著宮門的開啟而宣揚天下!
——鄧氏和陳氏因勾結嬪妃作亂宮闈,除首惡鴆酒自盡外,嫡系無論男女一律流放三千里,全族打回原形、逐返故里,并三代內子弟皆不得入仕,遇赦不赦。
——李昭儀賜三尺白綾自縊,所出皇子敬郡王“帶病”即刻就藩西疆,無令終生不得擅離封地,違者誅。
——秀郡王無詔擅自回京,并于宮中沖撞忤逆皖妃,致使皖妃一病不起,實乃大不孝也,即日起拘禁南莊,永無逢赦之日。
——計大將軍日前秘密銜命領兵北上抗北羌,大獲全勝,然不料其中一小支北羌亂軍流竄進皇城意欲襲殺圣上,幸而東宮機敏,及時率羽林衛迎敵,剿滅亂軍于建章殿百步之前,卻萬萬沒想圣駕驚了馬,豐郡王不惜以身救駕,當場遭皇輦輾斃……帝哀慟不已,故恩封豐郡王妃為豐親王妃,并準其入皇家大恩寺終生修行,為已故豐親王祈福。
——東宮殲滅亂軍護駕有功,恢復其所有差事。
——四大侯護守內廷有功,太后特賜黃金千兩,錦帛百匹。
——圣上一夜受驚,決意連袂皇后起駕前往別宮靜養,并由太子監國。
在一連串經過修飾后卻依然震驚天下的旨意中,其中最不顯眼的一道圣旨,卻是同時下給平慶伯府和彌陽侯府的……
——平慶伯府和彌陽侯府仗勢勛貴身分,逼死良民,魚肉百姓,罪無可恕,即刻起奪爵毀券,查產抄家,兩府同貶為庶民。
平慶伯府這頭接到了圣旨,容太夫人當場仰倒昏死過去,醒來時已是面癱嘴顫流涎中風了,伯爺則是一下子被這驚天噩耗嚇懵了,哆哆嗦嗦茫然地問著眾人……
“往后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看似繁花似錦烈火烹油的偌大伯府一朝樓塌了,姬妾們下人們趁亂收拾細軟便逃了,剩下的主子們皆惶惶然不知去向何方,最后還是容如詡挑起了這個重擔,他遣散一些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將容太夫人、伯爺及五六個未嫁娶的庶弟庶妹,全安置在他早前用自己俸祿租下的城西一處小宅院,先安定下來,日后再好好教導他們該如何過平凡人的日子。
一切恩怨糾葛,終將煙消云散……
容如花看著前方那輛華麗典雅的冠玉侯府馬車漸漸駛近的當兒,回頭看著溫潤如玉的容如詡,輕輕嘆了一口氣。
“二哥哥,你這又是何苦呢?”
“九妹妹,禍首已伏法,父親和大姊濟不了事,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家人離散流落四處。”他平靜溫和地笑了笑!叭菁,總該有個挑擔子的人。”
她眼眶霎時紅了,心里又酸又暖又疼!八麄儚牟皇悄愕呢熑危膊恢档媚氵@么犧牲!
“我還姓容,”他溫柔地摸摸她的頭,眼底盡是憐愛。“而且二哥哥總是要為你保住一個娘家的!
她還是哭了,淚汪汪地哽咽道:“笨蛋二哥哥……”
容如花如何不知,他承擔起這一切,承接這些麻煩,不過是不希望將來有人戳她脊梁骨,說她只顧自己享福卻任由娘家人敗落流離。
……二哥哥都是為了她的清譽。
“只是聽說昨夜……”她還是不免驚悸猶存地心顫開口。
“昨夜是我親自駕的皇輦,”容如詡忽然壓低了聲音,“大罪和大功相抵,圣上金口恕我無罪,留于原職位不升亦不降。你放心,二哥哥不會有事的。”
“他們畢竟是父子,況且天威莫測……”她淚流滿面,喃喃道:“二哥哥,萬一——那你千萬記著,還有我呢!”
“傻妹妹,虎毒不食子,二哥哥明知……又怎會沒有分寸?”他微笑道。她愕然地睜大了淚眼。
“今后大恩寺里會多了一名殘疾的無名僧,侍奉豐親王妃終生禮佛!彼茁舆^的不知是慶幸還是感慨。
容如花聞言,也不曉得該松口氣還覺得不是滋味,不過想起舊時曾經偶然在長公主府瞥見過一面的那個溫柔賢淑郡王妃……她又沉默了。
世人各有緣法,是孽是情是劫,誰知道呢?
“他來接你了!比萑缭偟皖^看著這個多年來終于熬到苦盡甘來的小妹妹,柔聲地道:“九妹妹,二哥哥祝福你從此一生平安康泰順遂,富貴長樂無極!
在容如花淚眼蒙眬中,果然遠遠自那輛華麗的侯府馬車中,一抹迫不及待如箭般飆飛而來的高大身影,一如當年,一如五歲粉粉嫩嫩似圓子的小如花在高高城墻上驚鴻一瞥的那個絕美風景……
如今,卻是承諾了她一生一世的……她的美人哥哥。
“小九,阿瑯哥哥來接你回家了!币徽Q坶g,那個漂亮清傲如天神的男人已到跟前,燦爛的鳳眼里滿滿是歡快與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