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小小的店里亮著一盞燈,這盞在黑夜中綜放光明的燈,支撐的不僅僅是某戶人家的生計,還有依附其下的工讀生。
店家將清掃的清水從里頭往外潑,把店里地面的臟污盡數沖去,刷子刷洗地面的聲響不絕于耳。
“老板,我先走了!笔帐昂玫昝,瑩波從最里邊的柜子拿出背包,經過正在算錢的老板面前,揮揮手。
“好好,自己路上小心!逼つw黝黑的老板抬頭看她一眼,點個頭,點鈔票的雙手沒停。
瑩波一手抓著手機,快步踏上冷清的街道,強撐著疲憊的身體,鼻息里冰冷的空氣迫使她越走越快。
突然,恐懼從背后整個籠罩上來。
跟蹤狂又出現了!
她不知道跟蹤狂為什么盯上她,幾天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她感覺有人跟在身后,嚇得驚慌失措,幸好后來碰上了一對路過的情侶好心送她回家,沒想到今天跟蹤狂又盯上她了。
胃部一緊,冰涼懼意從腳底迅速竄向四肢百駭,她故意走到街道另一邊,雙眼低垂,仔細觀察身后狀況。
一條長長黑影先是走在原位,很快的也跟著越過街道,跟她同邊走著,腳步越來越快。
瑩波死命握緊手中手機,移到大腿的位置,試著不著痕跡地打電話……能打給誰?
爸爸知道她的住處,可是此刻卻遠水根本救不了近火;打到警察局?恐怕她壓根沒有足夠時間說完整個狀況就會被抓住了。
拼命壓抑不斷冒出喉嚨的惡心感,腳步加快,彷佛嘲笑她的徒勞,身后黑影非但沒有拉遠距離,反而步步逼近,靠近到腳步聲刺進她耳里,一股惡心臭味飄進鼻翼里。
瑩波開始小跑步,心跳聲震耳欲聾,害得她根本聽不見其它聲音,只有身體依然能感覺到跟蹤狂也跟著跑了起來。
她很懊悔,實在不應該存著僥幸心態的……
抓著手機的手慌亂解鎖,一次輸入錯誤。她趕緊在心里要求自己鎮定、鎮定,不要慌。
她試著再次輸入密碼,依然錯誤。
瑩波全身冰涼,悲慘的想這到底算什么!最需要手機的時候,她居然被自己的手機陰了一把?
下一秒,跟蹤狂奔上前一手扣住她的脖子,一手用力捂住她的嘴巴,試圖把她拖上早就在一旁待命的車子。
這些,她事后完全想不起來,被襲擊的恐懼像是麻醉劑,駭得她完全失去反應能力,覺得事情彷佛在一秒鐘之內發生完畢。
全身感官封閉,瑩波失去聽覺、知覺、嗅覺、觸覺,眼前的跟蹤狂看起來跟普通人沒有兩樣,但他眼中的惡意令人作嘔,讓她害怕得無法掙扎。
就在她想著自己今天在劫難逃時,眼前突然出現邵亦飛的影像,他一臂圈緊原本抓著她的歹徒的脖子,歹徒臉色瞬間漲成難看的豬肝色。
她怔怔看著,沒察覺自己已經被放開,整個人跌坐在柏油路上。
邵亦飛手臂使勁一甩,歹徒往后一屁股重重摔跌在地,見狀,車上下來另外兩名歹徒,嚼著檳榔的嘴里罵著不堪入耳的臺語三字經,手拿球棒沖向他。
瑩波握著手機的手失去力氣,手機“叩”一聲掉落地面,聽到這輕微的聲響,所有失去的感官知覺重新回到體內,大腦飛快運磚,她站起身查看左右,隨后抓起路邊一支不知道在廣告什么的旗子,高舉過頭,扔向離自己較近的歹徒。
歹徒被擊中腦袋,滿臉憤怒地扭頭瞪她,罵了聲“干”,接著手拿球棒朝她跨出一步。
“哎喲!”一名歹徒倒在地上唉唉叫。
邵亦飛抬起穿著皮鞋的左腳,用力狠踹那張令人作惡的臉,踹得他鼻口噴血,痛苦呻吟。
原本打算找瑩波算賬的歹徒眼見苗頭不對,將球棒高舉過頭,再次沖向邵亦飛。
瑩波望著這一切,想著邵亦飛可能寡不敵眾,他們會被揍得鼻青臉腫,最糟的情況就是他被打死在路邊,她被帶上車。
她想要這種結局嗎?
不!
瑩波撿起地上的旗子,先前的恐懼有多深,此刻的憤怒就有多強烈。
這些人憑什么敢這么做?憑什么!
她把旗子頂端瞄準沖向邵亦飛的歹徒的腰部,邵亦飛冷靜地瞥看她一眼,沒說話,眼神卻充滿了不認同。
踹趴跟蹤瑩波的惡心歹徒,他轉過身,與持球棒的歹徒面對面,看著對方高舉球棒,低吼著朝他沖來,他卻站得筆直,動也不動,沒有要躲的意思。
瑩波駭得瞪大雙眼。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一棍下去不死也去掉半條命!她拼命往前沖,想解救他。
雙眼盯著她,邵亦飛微微一笑,當球棒只差一公分就要招呼到他頭頂時,他高舉左手,大掌抓牢球棒。
他居然抓住了?反應力和力氣也太強了吧?瑩波停下腳步,愣愣看著他充滿自信的動作。
歹徒想要抽回球棒,可即使他用盡全力,球棒依然紋絲不動,歹徒額頭青筋暴突,臉上出現害怕神情。
情勢霍然大逆轉!
邵亦飛仗著比對方高大的身材優勢,左手慢慢高舉,歹徒死不放球棒,青筋像青蛇一般爬滿他粗壯的脖子。
沒有把人戲耍到極致,邵亦飛右手握拳,往歹徒臉上揍了一拳,歹徒剛要扯開喉嚨哀嚎,拳頭訊速下移,往他肥滋滋的肚子又喂上一記猛拳。
哀嚎變成了悶哼,歹徒雙手松開,身體蜷綣成蝦狀,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邵亦飛左掌往上拋了下,球棒在半空中轉了半圈,重新被他握在手里,右腳踢開歹徒蜷綰的身體,他高舉球棒,動作利落地往歹徒肚子上揮棒——
砰!
歹徒痛得臉部扭曲,口吐鮮血。“咳……”
瑩波全身動彈不得,震驚看著眼前的邵亦飛,球棒敲擊肉體的聲響令她頭皮發麻。
邵亦飛冷冷看著腳下的歹徒,臉上沒有嗜血冷笑,也沒有殺紅眼的猙獰相,神情非常平靜。
他怎么可以冷靜成這樣?
瑩波嘴唇發抖、胃部翻攪,恐懼感令她渾身顫抖不止,在他異常冷靜的外表下,養著一頭爆發力十足的野獸。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她震驚得腦袋一片空白。
邵亦飛右腳抵著歹徒肩膀,往后輕輕一踢,冷冷垂眼,打量著對方的傷勢有多重,接著他慢慢磚過頭,目光拉向瑩波,瞇細雙眼。
瑩波怕得直吞口水,呼吸急促起來。
“干!很囂張嘛。?”一個怒極反笑的諷刺聲從瑩波身后傳來。
她轉過頭,看見一名高大男子大冷天穿著汗衫,手臂肌肉賁張,在路燈下,能清楚看見上頭布滿各種刺青,有猛獅、吐舌毒蛇、骷顱頭、黑豹、齜牙咧嘴的老虎等……
刺青男子手中亮晃著鋒利的西瓜刀,往旁吐了一口鮮紅的檳榔汁,不懷好意地盯著瑩波。
瑩波冷冷發顫,身旁驀地出現一只穿著毛衣的手臂,手背對歹徒,手心對她,徐徐往自己身后輕揮。
順著他動作的暗示,她移動到他身后,形成歹徒和邵亦飛面對面的局面,整個過程他沒碰到她,甚至也沒看她一眼。
刺青男嘴角一抽,露出令人不舒服的笑臉,猥瑣雙眼在瑩波身上直打轉。“你馬子?”
邵亦飛沒搭腔,冷冷看著對方,側身擋住那令人作嘔的視線。
“干!老子問你話,你不會回答!”刺青男瞪大雙眼,怒氣沖天地怒吼。
“把我兄弟揍得跟豬頭沒兩樣,你今天死定了,干!”
話沒說完,刺青男高舉西瓜刀沖向邵亦飛,瑩波直覺反應閉上雙眼,想吐的感覺不斷翻涌上來。
不久,周圍再無聲響,瑩波感覺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沒說話,耐心地等她睜眼。
瑩波慢慢眸開雙眼,眼中出現邵亦飛冷靜如昔的臉龐,他正靜靜注視著她,眼底波瀾不興。
這時,兩旁大樓陸續亮燈,顯然樓下的動靜驚擾了他們,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竄出窗口。
“握太大力會受傷!鄙垡囡w沉靜陳述。
什么?瑩波皺眉。
他低先用視線引導她。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瑩波赫然驚覺自己還死命抓著旗桿,手正在劇烈發抖,用力到指尖泛白。
大掌握住旗桿,她原以為他會直接抽走,但他沒有,只是單純握住。
“沒事了。”邵亦飛看著她。
瑩波抬頭再度看向他,手逐漸停止顫抖,不安的心情也慢慢消散,松手讓他把旗桿接收過去。
耳邊傳來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她看看他,目不轉睛地問:“警察?”
已經結束了,太好了……瑩波松口氣,謝謝兩個字還沒冒出喉嚨,雙腿一軟,下一秒她的視線變得一片黑暗。
意識遠離前,彷佛聽見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瑩波想響應對方,卻只感到自己的身體正迅速下墜,腦中閃過最后一個想法——
安全了。
瑩波生平第一次坐在警局,看著眼前正在上演電影里的劇情,神情恍惚地配合警方做筆錄,因為心有余悸加上一夜沒睡,走進警局時雙腳就像踩在云端一樣,輕飄飄的。
先前因為太過緊張,突然放松下來后便昏了過去,她沒有昏迷太久,意識清醒時發現自己靠在邵亦飛胸前。
他告訴她,她大約昏過去三分鐘。
經過一夜折騰,警察最后告知他們可以先離開。
離開警局時,瑩波發現自己反應變得很遲鈍,還是邵亦飛領她坐上出租車,她只是默默跟著行動。
坐進車內,司機大哥沉默,連廣播都不開,她舉目看向窗外,天空泛著魚肚白,一絲曙光沖破黑暗。
邵亦飛坐在她身邊,沒說話,靜靜閉目養神。
瑩波轉頭凝視泛著一層淡淡光圈的男性側臉,平靜從他的周圍發散出來,慢慢滲入清晨空氣,附在她的皮膚上,一點一滴穿透,原本紛亂的心情和恐懼消失無形,剩下寧靜與安好。
“謝謝!彼K于能把謝意說出口。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自己現在會在哪里、發生什么事,她連想都不敢去想。邵亦飛徐徐瞇眼,轉過半側臉,嘴角往上揚,朝她經點個頭。
就這樣?她微詫。
淡淡的,也不說客套話,態度隱隱透露“這是他應該做的”這種令人安心的訊息。
這是一般人會有的反應嗎?他們昨晚經歷的那些明明超乎導常太多了,他怎么還能如此淡定?
注意到她目不轉睛地直盯著他看,邵亦飛微微挑窩左眉,用眼神鼓勵她想問就問,別客氣。
“你很會打架?”瑩波開門見山。
“常打就能抓到訣竅。”他輕松接招。
“你常打架?”
“在美國常打,回臺灣是第一次。”
“在美國為什么常打架?”
“種族歧視!
瑩波愣住。
“你在美國出生?”發問前,她沒料到話題走向會是現在這樣。
“我很小就被丟到美國。”說著,邵亦飛話鋒一轉,“跟蹤狂的事怎么沒想過要找人幫忙?”
他不想跟她說,自己有個黑道老大的父親,母親生下他后,父親想要金盆洗手,卻在道上引起一陣腥風血雨。
為了安全,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他送出國,直到這兩年才回臺灣,父親在他回國一年后因為舊傷復發過世了,留下母親、幾個產業和忠心耿耿跟著父親的一幫兄弟。
“警察不管,學校要我自己小心點。”她無奈聳聳肩。
邵亦飛露出莫測高深的微笑,笑容里包含早就預料到了和淡淡的諷刺味道。
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
老被他看著,一股熱氣從腳底冒上來,瑩波率先持開視線,眼珠轉動數下,視線轉回他臉上時,開口說了句。
“6174!
他看著她,沒吭聲。
“不管最初是什么數字,依照一定規則往下相減,就算過程中出現過三位數,就算數字小于6174,最后還是會得出6174這個數字。如果真有宇宙大神,這組數字的存在究竟想對我們透露什么?”瑩波好奇地問。
他聳聳肩,沒說話。
“你覺得呢?”她不放棄追問。
“只是湊巧的規律!彼麘B度保留。
“地球依循一定規律,湊巧繞著太陽打轉,整個太陽系依照一定規律,九大行星湊巧一起拷動?”瑩波一項一項挑明說,語氣說到后來竟有些挑釁。
意識到自己口氣太沖,她心里打了個突,想起他昨晚揍人的狼勁,暗暗訝異自己怎么有膽對他發火。
邵亦飛看著她,微微笑開!坝钪嬲找幝蛇\轉,似乎讓你很火大?”
“我只是想強調,6174這個數字很特別,如果你只當它是單純的數字魔術,它就只是數字魔術,可是一旦深入去想,會發現有許多不可思議潛藏其中!爆摬ń忉尅
“你念什么系?”邵亦飛突然問。
“心理系。”
“難怪充滿無限想象!边@話說得有點挑釁,再搭配他嘴角邊若有似無的笑意,激起她反擊的欲望。
“你念什么系?”
“資工數學雙主修!
“難怪毫無想象力。”
“昨晚你可沒這么伶牙俐齒!彼α讼。
想到昨晚恐怖的經歷,瑩波神情一僵,背脊發冷,渾身顫抖,別說反擊,昨晚她甚至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要不是他的出現,后果不堪沒想……
邵亦飛見她神情不對,濃眉皺起。
“抱歉,我不該提的!
瑩波詫異地撐大雙眼,在面對時歹徒表現出極致暴力的他,現在卻為了一句話道歉?
“你有雙重人格嗎?”話語不自覺飄出口,雖然很小聲,她還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
一定是車內氣氛太過安逸,才導致她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說出來,安逸果然是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