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這么僵持著,像是府中管家的一個中年男子小跑著過來,說鳩白秀到了。
沈落霞也忘了正在和誰斗著嘴,心瞬間就提去了嗓子眼,向著后院入口看去。
那邊,一個衣著淺綠色華服的男子滿面笑容,正向這邊而來。
那個人就是鳩白秀?雖然知道他是鳩明夜的堂弟,但仍是沒想到傳聞京中醫術最為高明的人,會是這樣年輕,儒雅,他五官跟鳩明夜倒有三分像,但給人的感覺全然不同。
鳩明夜像湖,平靜的表相下蘊藏著深不見底的危險,而鳩白秀嘛,像云。
對于這位來訪者,鳩白夜也表現得不甚歡喜,真是奇怪,為什么他的兄弟朋友每個都像是對他很好,但他都總擺一副臭臉呢?反而對外人倒總是副好好先生的樣子。
“是哪個多嘴多舌的家伙,跑去你那說我回來了?”他放下筷子前,特地把沈落霞的碗里挾得滿滿的,跟她說:“吃!
“吃?”沈落霞看著自己面前的小山。
“你只要負責吃就好了!
他在生什么氣?沒頭沒腦的,沈落霞想,一般這種情況下,他不是正好將她引薦給鳩白秀嗎?怎么好像正好相反,他是在打發她,讓她沒機會跟鳩白秀說什么話?
“剛才商水瑤去我那說你回來了,有急事找我,”鳩白秀臉上有著掩不住的吃驚,“真沒想到他還真把你找到,而且還讓你回來了!
“什么時候你們關心的重點能在我的安危上,我就該感激了!兵F明夜用腳指頭想也該料到以商水瑤的人品,一定是希望沈落霞的事快點結束,他好隨他回去邊關,才急著去找鳩白秀的?不然,難道是真去為他報平安的不成。
“那,你找我是……”鳩白秀自然而然地看向沈落霞。
從剛剛起就一直心情忐忑的沈落霞倏地從椅上站起,像是個頭回見考官的學生。
“你干什么?吃東西!”鳩明夜瞪她。
她不客氣地回瞪,兩人正在你瞪我,我瞪你時,鳩白秀很有禮貌地對沈落霞彎腰施個了禮,“這位想必就是落霞姑娘吧,這些日子家兄多虧你關照了。”
這是在諷刺她嗎?怎么他們鳩家人都這么喜歡虧人的,但是看上去又好像十分真誠。
“哪里!鄙蚵湎伎目陌桶。
“白秀,你先去廳中等一下,找門房要杯水喝,等我吃完飯去和你說!
沈落霞差點把那只火鍋扣到鳩明夜頭上,要不是那鍋子太燙,她真的會那么干,他那是什么態度。靠涩F在不是他在求人了,竟然像打發要飯的一樣打發鳩白秀,人家會樂意幫忙才怪了。
“好吧,那我先去找小翠聊天,你慢慢吃。”鳩白秀笑笑,怎么來的就怎么走掉,真像是一朵云。
鳩明夜又拿起筷子,看著呆在原地的沈落霞,她還一直看著鳩白秀消失的方向,令他不悅地出聲提醒:“人跑不了,都說了會幫你的。”
“鳩明夜,你到底是有什么魔法啊?”沈落霞佩服萬分,“為什么他們都對你這么好?”
“誰對我好了?妨礙風塵仆仆的我吃飯,這叫對我好嗎?”
“可是人家特意來看你,讓他那樣等著不好吧?要不你先吃著,反正我已經吃飽了,我先去前廳……”
“飽什么飽!你碗里的東西都沒動過,光盯著白秀流口水,你坐下吃飯,別忘了你現在是在跟我吃飯!
他揮著筷子都像揮著刀子,明明沒什么危險性可叫人看得心驚膽顫,沈落霞想,他這種任性也是被身邊這些人慣出來的吧?為了早點去找鳩白秀說正事,她坐下來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飯。
沒想到,結果鳩白秀也拿她身上中的這種毒毫無辦法!
為了怕被她誤會是他在應付,鳩白秀特地仔細地說明了這種毒的毒性,說那應該是從苗人傳來的一種毒,與其說是藥,不如說更接近于蠱,和普通毒藥的區別就在于時間性,一般的毒藥,要嘛立竿見影,要嘛緩慢地置人傷害,但都有一個由緩到深的過程,可這種毒從始至終都是那樣,更像是寄居在人體內的另一種物質,并不是普通的草藥就可以抵消。
沈落霞心都涼了,鳩白秀安慰她讓她不要太擔心,既然是苗人的毒,那么苗族就一定有解法,只不過需要點時間罷了。
可苗族一向排斥漢人,光是進入苗族對一般人來說就很困難,苗族人又多不通漢話,要怎么跟他們交流,怎么拿到解藥呢,想想沈落霞就又沒了底。
“沈姑娘,你別太灰心……”鳩白秀也很為難,“苗人用藥方法很怪,我不敢冒險拿你的身體做試驗,如果失敗了,不知道你會出什么事!
“不,這不是鳩公子的錯,你肯照實跟我說我已經很感激了,這些事,我自己會想辦法!
“你能想什么辦法?打算只身深入苗族嗎?你的太合鎮呢,不管了?”說掃興話的是鳩明夜。
沈落霞知道他說的沒錯,可她就是氣不過在這種時候他還要火上澆油。
鳩明夜“哼”了聲,拿下巴看她,道:“真受不了你們那黏黏糊糊的氣氛,不就是找苗人問個藥嗎?至于的好像生死攸關了?就算不解又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沈落霞本該生氣,卻見他的臉比她還黑,好像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
“對啊!”鳩白秀一拍手,“商將軍的營區不就在苗族附近,曾經好像還聽你跟我提起過,你見到過一個女子,好像也是這種癥狀的,明夜你們和苗人的關系不比普通漢人,要是你的話一定有辦法!
鳩白秀給她開了些無關痛癢的穩定藥劑,緩解她的痛苦,到了晚上,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還真的好了很多,不過怪的是,她反而睡不著了。
沈落霞在夜里醒來,自己不是個認床的人,經過這些天的奔波也很疲倦,可就是沒有睡意,難道是已經習慣了在那種疼痛的折磨下度過夜晚?不對,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她都沒再被那種痛所折磨,她睡不著,是不習慣了身邊沒人抱著她。
那毒不解又有什么關系?她不自覺想到鳩明夜的話,那時覺得他是事不關己,現在想來倒另有一番意味。
他那是什么意思?仔細想想,他每天晚上爬上她的床就已經很怪了,開始她只是覺得這個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他在故意戲弄她,看她那尷尬又有苦說不出的表情為樂,反正他那種人,過著無拘無束的日子,風花雪月的事情一定不少。
而她,亦有比男女私情更重要的事情,那時她邀了他,他便來者不拒,她能睡個好覺白天有精神去處理太合鎮的事,對他就更是沒什么損失,大家只是各取所需,所以她一直沒讓自己將那事往深里想,怕想的多了,會破壞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會讓自己變得軟弱起來。
人一旦開始猶豫,就什么都完了。
誰想到她催眠自己不要去想,身體卻記住了有他在的每一個晚上,這會他到了自己家,有舒服的房睡,她卻開始想念有他抱著時的那份安心。
一眼看見桌上放著的那件披風,沈落霞都不懂自己是想做什么,便披了那件披風出了門。
自己這神經兮兮的樣子真是可笑,外面天果然涼了下來,她順著房廊走,打算透透氣就繼續回房睡覺。
“我想問題是不大的,那種毒性確實和苗族一些盅術十分相似。”
沈落霞定下腳步,是鳩白秀的聲音?向四周看看她很吃了一驚,不知不覺間自己怎么來到鳩白秀所在的客房了?
白天鳩白秀要回去時,鳩明夜將他留了下來,就安排在離她所住不遠的客房,當時鳩白秀那見了鬼樣的表情不提,原來是留他下來是有事要和他說。
兄弟間的敘舊嗎?因為她又聽到那房中,傳出第二個人的聲音。
“那我問你,如果說你的判斷出了問題,那并不是苗人所為或者他們也沒有解藥,那這種毒就真的無解了嗎?”
這……是在說她嗎?沈落霞倒沒有偷聽人說話的愛好,只是關系到自己,而他們又沒當著她的面說,很叫人在意。
“這我不敢保證,但短期內我是想不出什么好辦法的,現在給沈姑娘吃的那種藥只是一種鎮定劑,長期服用劑量越加越大,對身體負擔很大,不是長久之計。”鳩白秀頓了下,說:“明夜,如果沈姑娘身上的毒真的解不了,你要怎么辦?”
“我?”
“你也不用瞞我,我是醫者,什么怪病沒見過,但你是個普通男人,姑娘家怎么會輕易將那種事告訴你?水瑤也跟我說了,在太合鎮時,你和沈姑娘是睡在一間房的。”
“那又怎樣?”還滿不在乎。
“我的意思是,沈姑娘是個好姑娘,你既然做了,就別辜負了人家!
沈落霞聽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真想就這么沖進去叫他們別說了,可腳就是動不了。
聽到這話,鳩明夜聲中透中明顯的怒氣,“你又怎么知道她是個好姑娘?”
“啊?”鳩白秀愣了下,覺得他有些答非所問。
“她是什么樣的姑娘,用不著你來判斷,你才見過她幾面,就能肯定自己所見是準的?她的事我自然會處理!
“那你打算怎么處理,娶了沈姑娘?”
“不知道!”鳩明夜不耐煩地將他打發回去,“我這邊的顧慮也是很多的,你別拿這事煩我。”
“好好好,我不煩你就是,你看你,進來時也不知道把門關嚴了!兵F白秀起身將門重新關好,他習慣性地打開門向外望上一眼,門外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