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兄妹在李家做客,夜宿在柳葉軒,李姮漱為兌現自己對顧敏敏的承諾,一回府便一頭鉆進大廚房里,久違的施展身手,風風火火地做了五道菜,那利落的身手和切菜的刀工看得大廚房里上上下下目瞪口呆。他們都不知道自家小姐竟有一手好廚藝,多年來藏得那么深,都以為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晚上的家宴,因為有顧家兄妹,李云樵沒敢再讓江琳玥同桌,但她還是不請自來的到了宴廳,說是要伺候老夫人用膳,李云樵便也沒說什么,隨她了。
這些年來他原就寵妾滅妻,若不是上回在壽宴上李姮漱當眾對江琳玥同桌的正當性提出質疑,他原本也不當一回事,后來也不好再讓江琳玥同桌用膳,避免話傳出去遭人非議。
事實上,這陣子江琳玥沒少對他吹枕頭風,訴說不能同桌用膳的委屈,但他依然不為所動。
說也奇怪,他覺得漱丫頭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雖然她沒說什么,但看他的眼神,讓他很是在意,使他下了狠心,決定杜絕江琳玥同桌用膳的歪風。
「既然來了,就多住一陣子。錦州城里有很多值得一游的地方,比方大安寺、頤園、同樂坊,還有賽馬……美食節的活動每天都不同,越后面的活動越是精采,游湖、放水燈,應有盡有,你們可要盡興才回去。」李云樵扮演著大家長,和藹可親、熱絡、談笑風生。
他原以為只有顧敏敏這小姑娘一個人來玩,沒想到顧紫佞也來了,他的態度就完全不同了。
顧紫佞非但是他的準女婿,也是顧家呼聲最高的繼承人,他眼光精準,做生意有一套,連他兄長顧紫仁也望塵莫及,將來對李家的生意肯定有很大的幫助,提前拉攏肯定不會錯。
李老夫人也連忙幫腔道:「你們要是只待幾天就回去,我這老太婆可是不依,一定要多住一陣子!
她老了,但不胡涂,看兒子的態度也知道顧紫佞是貴客,她自然要幫著拉攏留客。
顧紫佞微微一笑!竷晌婚L輩盛情難卻,我們兄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姮漱讓人將她做的那五道菜刻意擺在顧敏敏面前,她微笑指著那五道菜說道:「敏敏,我答應要做好吃的給你,可沒食言!
她自己將稱呼改了,拉近距離,就見顧敏敏對她直呼她名字也沒意見,只眼睛發光的盯著那五道菜,直吞口水,連呼吸都明顯急促了。
「漱姊姊,都是我沒看過的菜,這是……」顧敏敏也不知不覺自動改了對李姮漱的稱呼,只能說,美食很徹底的拉近了人們的距離。
李姮漱淺淺一笑,一一介紹,「紅燒大蝦、爐焙雞、蒸鰣魚、蟹生、家常餃子!菇裉煸诠浣謺r,她注意到顧敏敏特別喜愛海鮮,因此五道菜里有三道海鮮來投其所好。果然,顧敏敏那毫不掩飾吞口水的饞樣,大伙都看在眼里。她忙不迭地夾了一只大蝦,吃得吮指回味,看得李老夫人也不由自主的吞了下口水,可不好和客人搶食。
轉眼間,顧敏敏這小吃貨將一盤十只大蝦里的九只吃下肚,其中一只被眼捷手快的顧紫佞搶到了,進了他的五臟廟,其余四盤李姮漱做的菜也在眾目睽睽下被顧家兄妹風卷殘云般的搶食一空,顧敏敏吃得小肚子都鼓起來了,看得眾人目瞪口呆。若不是顧紫佞人高手長,與自己妹子搶食又毫不手軟,估計他也搶不到那么多,兩人吃進肚的分量可以說是平分秋色。
李云樵愣了一會兒,回神道:「呃——這里還有很多菜,世侄、世侄女,你們要不要嘗嘗其他的菜?」
哪知道,顧敏敏只夾了一塊賣相很不錯的糖醋排骨,吃了一口便很不給面子的擱下筷子,懶洋洋地道:「這些怎么跟漱姊姊做的菜相比?太普通了!
李家是經營酒樓起家的,李云樵身為這一代的家主,對美食也下過一番工夫研究,嘗過的美食不在話下,上回壽宴他分到一小塊李姮漱做的壽桃,雖然也認同做得極好,但他以為只是碰巧罷了,也不相信李姮漱真有什么廚藝可言?蓜倓偰俏宓啦俗屗衷尞,如果求證后真的是女兒所做,那就疑點重重了,未曾學過廚藝,也未曾下過廚房的漱丫頭是如何做得一手好菜?
這疑問,不只李云樵有,李老夫人、江靜芝、江琳玥、李佩兒也有。于是晚茶后李姮漱便被叫到了李老夫人的春安院,在場的還有李云樵、江琳玥、李佩兒。
李姮漱心里有數,他們是要會審她,她老早想好一套說詞,不怕他們審問。
「你從實招來,你到底是如何會做菜的?」今日讓李姮漱搶盡了風頭,李佩兒堵在心口的一口氣沒地方發,一見到李姮漱慢條斯理的進來,劈頭便問。
江琳玥沉住氣,仔細打量著李姮漱。
佩兒一回來便把在大街上發生的事詳細跟她說了,李姮漱靠「聞」便正確寫出食材,獲得了昂貴食材獎品,贏得滿堂彩,也得到顧紫佞的贊賞和顧敏敏的崇拜。
她老早就起疑心了,只不過在老夫人壽宴上做的壽桃,她當成瞎貓碰上死老鼠,認為李姮漱是誤打誤撞做出來的,而且壽桃并不是什么高難度的東西,多看幾次,偷偷練習一番應該是可以做出來的。
可是今日李姮漱居然做出了五道工夫菜,她派心腹丫鬟錦繡去大廚房打聽過了,那五道菜確實是李姮漱親手做出來的,大廚房里的人頂多打打下手,幫著洗食材而已,每個人都看到了,做不了假。
除了一手憑空而來的廚藝,還有李姮漱這陣子對她和佩兒的疏離,過去李姮漱最是黏著她和佩兒的,唯她們的命是從,現在不只疏遠,甚至還似在提防她們,過去李姮漱厭煩江靜芝,現在不僅常去江靜芝那里過夜,還天天上李善彬的遠觀軒去督促他讀書,甚至毫無緣由的發賣了前世她最信任的碧水,種種不同于以往的行為加起來,就成了個巨大的問號。
李姮漱將江琳玥的打量看在眼里,她并不看她們那對心腸惡毒的母女檔,澄澈的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李老夫人和李云樵,恭敬地問道:「敢問祖母、父親,佩兒身為庶妹,對我如此詢問的語氣是否得當?」
李老夫人和李云樵倶是一愣。
佩丫頭哪時候不是對漱丫頭這樣說話了,過去也沒聽她反彈過,怎么今日卻對這個有意見了?
不過,身為長輩,他們自然不能如此響應。李老夫人咳了一聲,輕輕責備道:「長幼有序,佩丫頭確實有錯,還不快向你姊姊道歉!
李佩兒原是不從,看到江琳玥對她使的眼色,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對李姮漱起身一福道:「妹妹語氣不當,還望姊姊見諒!
若不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李姮漱的廚藝從何而來,她才不會這么容易妥協。
「一個家不可失了倫理。」李姮漱下巴微抬,義正詞嚴地說道:「這一次我就輕輕放過了,不過你要記住,若是日后再對我這個嫡長姊出言不遜,我可要請家法教訓了!
家法?
李老夫人、李云樵、江琳玥、李佩兒都瞠目結舌,李家的祠堂里確實有家法,但從未用過,也沒人提過,如今從李姮漱口中聽到這兩個字,實在無比怪異。∪粽f要用家法,過去任性騎縱、無法無天的李姮漱應當要第一個用才是。
可是,四個人同時感覺到李姮漱的轉變,這種「你才需要用家法教訓」的話自然沒有人說出口。挺直了小身板站在他們面前的李姮漱自有一股氣勢,那種不得隨意侵犯她的氣勢誰都感受到了。
李老夫人揉了揉太陽穴開口道:「漱丫頭,雖然剛才佩丫頭的語氣是不對了一點,但她要問的,也是我和你爹要問的,你可得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們,不可有所隱瞞。」
江琳玥幾不可察的揚了揚嘴角,好戲來了,看這死丫頭怎么自圓其說。
李姮漱處之泰然地道:「孫女自當不敢對祖母、父親有所隱瞞!
李云樵點了點頭,接口道:「那么你就說吧,你是怎么學會廚藝的?跟何人所學?又是哪時候學會的?」
李姮漱啜了口茶,淡定地道:「女兒是在夢里,與女兒的前世所學!
「前世?」所有人都為這意料之外的答案目瞪口呆。
「是的,前世!估願䲠R下杯盞,看著一臉迷惑的李老夫人、李云樵、江琳玥、李佩兒,徐徐說道:「前陣子我染了風寒,命懸一線,在我覺得氣若游絲,可能快要魂歸離恨天之際,我的前世入夢來,她教了我廚藝,還教了我許多做人處世的道理。因是我的前世,她說的話才聽得進,也才醒悟到過去是多么任性妄為,讓祖母和父親、母親為我操碎了心,我痛定思痛,決心痛改前非……」
不等李姮漱說完,李佩兒就忍無可忍的跳了起來!高@、這太離譜了!根本滿口胡說八道……」
李姮漱沉著的看了一眼李佩兒,李佩兒抖了下,想到家法兩字,她不甘愿的閉上了嘴巴。
李姮漱沉靜的臉龐流露出一抹堅定,她看著李老夫人、李云樵道:「漱兒所言,句句屬實,在祖母和父親面前,不敢有半句虛言!
李老夫人素來信神,對此說法雖然半信半疑,但并沒有全盤否認,她看著李姮漱問道:
「所以你做的壽桃、大鍛、蟹生那些,都是跟你的前世所學?」
李姮漱恭敬的道:「是的,祖母!
李老夫人咳了聲,不經意的問道:「你還會做什么?比方現在適合吃的點心。」
她呀,沒吃到那五道菜可是遺憾得緊,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五道菜。
李佩兒不可思議的看向李老夫人,難不成她祖母信了李姮漱,現在要叫李姮漱做點心給她吃嗎?
該死!該死!該死!這不是為老不尊,什么是為老不尊?
「孫女會做一款紅豆包子,雖然跟壽桃大同小異,可更加細致好吃!估願䴗\笑盈盈地道:「祖母若是想品嘗看看,孫女立刻去做給您吃!
李老夫人頓時眉開眼笑!赴,都這個時辰了,不會太麻煩你嗎?」
李姮漱笑容可掬。「說什么麻煩?祖母要吃的,孫女非但不覺得半點麻煩,心里還高興得很,這證明祖母認同孫女的手藝!
李姮漱說話的語氣很真誠,李老夫人瞧著她心里就高興!肝易匀皇钦J同了,那你快去做吧!
李姮漱起身告退,不看氣炸的江琳玥和李佩兒一眼,帶著喜秋往大廚房去了。
她一走,李佩兒便氣沖沖的站起來大聲質問:「祖母、父親,難道你們相信她的鬼話?」
李老夫人面孔一肅!甘裁茨惆∧愕,說話沒規沒矩,漱丫頭是你嫡姊。還有啊,我說佩丫頭,你以前都不會這樣說話的,怎么今兒個說話卻這么沖?你跟漱丫頭不是很好嗎?怎么,你們吵架啦?」
江琳玥和李佩兒這才想到李佩兒平常在眾人面前都是扮演溫柔可人、知書達禮的二小姐角色,突顯李姮漱的無理取鬧和不可理喻,可今天她實在太氣了,竟忘了在李老夫人和李云樵面前做戲,露出了本來性格。
江琳玥在心里暗喊聲糟,連忙對李佩兒使眼色,李佩兒這才按捺住氣焰,委屈地柔聲道:「佩兒沒有和姊姊吵架,只是姊姊變得太多,一個不會廚藝的人忽然會下廚了,肯定是邪門的,佩兒擔心姊姊沖煞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語氣才急了些,祖母勿要見怪!
李老夫人這才緩了面色。「我就說嘛,佩丫頭你最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了,怎么會口出惡言?原來是擔心漱丫頭。
江琳玥忙不迭地道:「老夫人、老爺,依我看,大姑娘確實有些邪門,要不要找個道士來清一清……」
李老夫人眉角微皺,不快地道:「請什么道士?你聾啦?適才沒聽到漱丫頭說是她前世前來夢中相會,既有這場好機緣,是天上給的福氣,請道士做法成什么體統?存心將福分趕跑是不是?」
江琳玥快氣炸了,袖里的手緊緊攥著,快維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了,這老太婆分明是貪吃,貪圖李姮漱的手藝,扯什么福分!
見李老夫人都說重話訓斥江琳玥了,想跟著說什么的李佩兒也不敢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