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戀君滿腹心事地坐在馬車上,憋了好久,才忍不住說:“王爺,您今天做事……有些沖動,不管怎樣,她是皇后,我是奴婢,我跪一跪,膝蓋也不會少一塊肉,王爺您的威名還是光耀日月……”
“皇后住了口,你又來教訓我嗎?”東野情睜開原本緊閉的雙眸,冷冷地看著她。
“我只是怕王爺給自己找麻煩!彼椭^小聲說道:“既然皇后的娘家讓王爺心存疑慮,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和東方家正面起沖突得好,更何況,王爺又不想謀朝篡位,公然和皇后鬧翻,還要皇帝說和,豈不是顯得太……”
“你嘴巴不累嗎?”東野情直盯著她無畏的雙眸,“也許我剛才真該讓那太監打你一巴掌才是。”
感覺到他的怒火,她只好住了嘴。明知他最不喜歡被人教訓,卻還要觸他霉頭,是擔心他會因為剛才之事無端引火上身,尤其這“火”原本與她有關。
馬車停下,身為奴婢的她理當先下車,一出車廂卻楞住,問那車夫,“是不是走錯了?”
這里不是鵬王府,冶艷的牌樓立在面前,上頭金底紅字的招牌寫著三個字——溫柔閣。不用多問,看名字便知道這兒是哪里,可是堂堂鵬王,怎會紆尊降貴到青樓來?
東野情也下了馬車,逕自往閣樓中走去,里面有鴇兒滿面堆笑地上前迎接,看得出和東野情相熟,只是東野情向來對誰都冷著一張臉,也不回應鴇兒那一團火似的熱情,繼續向前走。
走到半路,他不悅地回頭叫道:“做奴婢得讓主人叫才知道走路嗎?”
蕭戀君尷尬地指了指那牌子,“王爺,這里……”
“這里怎么了?我不該來,還是你不好意思進入?”他不耐煩地說:“快點,我沒空等你!鄙焓忠蛔ィ瑢⑺サ缴砬,“身為奴婢,不要總是走在主人的后面,記得走到前面去,若是有刺客行刺,你得挺身而出,奮勇護主。”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平素惹仇敵無數,所以想拿她做肉盾嗎?她滿心的不情愿,卻只能走在他前面,可又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兒,只好一邊走一邊悄悄用眼角余光往后看鴇兒的動作。
鴇兒領著東野情一直走在后面,遠離外面的艷麗、浮華和喧鬧,后院是一片清靜的竹林,郁郁蔥蔥的綠色一掃夏日給人帶來的燥熱感,清涼得仿佛觸手可及。
竹林深處有人正在撫琴,許是聽見外頭有動靜,倏地止了琴聲。
只見一襲綠衣的絕色女子步出竹林,蕭戀君心中涌動起莫名的滋味,不知是羨慕、嫉妒,還是自慚形穢?
“王爺怎么這時候來了?”那女子笑著開口,款款下拜。鴇兒很知趣地退下去,不再打擾。
“有事問你。”東野情答得簡單,回頭看了眼正瞅著女子出神的蕭戀君,“發什么楞?這是竹鸞,從今日起算是認得了,也許以后還要你送信過來!
蕭戀君很想問一句,她進府不是只負責種梅樹嗎?怎么除了為他嘗毒、做肉盾之外,還要負責給他的情人遞話傳信?這個竹鸞……是他的情人吧?兩人站在一起,真如一對翠竹,帶著幾分出塵離俗的寒意,連笑容都有些相似……
她忍不住心中輕嘆,卻不小心嘆出了聲。
“去把我馬車上的那張琴拿過來!睎|野情不知有無聽見,又對她下令。
她只好快步往回跑,身后依稀聽到那女子笑著詢問——
“王爺又給我找來什么好琴了?”
“你一彈便知。”東野情和她說話時,似乎不像對別人那么冷淡,卻聽得蕭戀君的心中像是扎了根刺兒似的難受。
磨磨蹭蹭的,才把那張琴抱來,東野情難得沒怪她動作太慢。竹鸞正在烹茶,東野情就閑閑地坐在一邊看著她泡茶。
待竹鸞捧著一杯茶遞到他面前時,忽然看向蕭戀君問:“要不要也給她一杯?”
東野情道:“她現在專門替我試吃,這茶自然也要喝,只可惜她是北陵人,蠻夷豈會懂茶?”
蕭戀君滿肚子的氣,接過那茶杯喝了一口,便直言道:“這茶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是……”
“是什么?”竹鸞笑吟吟地看著她。
她心頭忽然一動,到了嘴邊的話卻卡住了,囁嚅著說:“好、好像是我們北陵的翠霧云峰!
東野情冷笑道:“我就說她根本不懂茶!
竹鸞忙道:“也難為她了,翠霧云峰的口感也是先澀后甜,回味甘醇;不過這茶不是翠霧云峰,而是有“茶精”之稱的月海云霓。這兩種茶可不是出自同一處。”
“多謝姑娘指教。”她將茶杯放下。
東野情卻瞪她一眼,“喝了茶還等著吃飯嗎?去外面等我!
蕭戀君覺得伺候東野情肯定比伺候皇后娘娘要累得多,這個人心性多變、反覆無常,她不解的是,以他這樣的脾氣做事,又怎么能成為現在人人畏懼的鵬王?
然而就在她的背影剛剛消失在拐角盡頭之后,竹鸞一邊收了她的杯子,一邊清幽地開口,“王爺看得沒錯,她果然有問題。她明明認得月海云霓,卻故意改說是翠霧云峰?伤@一改,改出了破綻,翠霧云峰也好,月海云霓也罷,雖然一個產自北陵,一個來自南黎,但都是專供皇家的精品,普通人可是喝不到的!
“還看出什么了?”東野情手中轉動著的正是蕭戀君剛才用過的杯子。
“她說話雖然像是北陵口音,但尾音總是上揚,頗有南黎女孩子的柔軟嬌甜。還有她掌中和指腹的細繭,似是練過武功之人才會有的!
一抹了然的笑意在東野情的臉上浮起!斑有一點你不知道,她的肩胛骨窄小,不同于北陵女子的彪悍,貼身的胸圍上居然還繡著南黎的菊花。”
竹鸞驚呼,“這么私密的地方你都看到了,你該不會……”
“行了,帶她來見你,只是為了確定我的猜測而已!睎|野情站起身,連茶都未喝便要在走。
竹鸞憂心地叫喚,“王爺,既然您早知她來歷可疑,為何還要把她留在身邊?交給刑部,一天下來便能拷問清楚,縱然她練過武,到底是姑娘家,身子嬌嫩,受不了那些刑罰的……”
“我說了要罰她嗎?”東野情反問:“每年有多少刺客間諜要近我的身,我素來想殺便殺、想留便留!睕]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決定。
“王爺,這姑娘有什么特別之處嗎?”一雙妙目盈盈投來疑惑的眼色。
東野情想了想,依然是那令人難以了解的淡淡一笑,“是有些特別,但你毋需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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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戀君在鵬王府內住在緊鄰梅園的一處獨居,而東野情的院子就在梅園的東南角,所以隔著一道墻,她就可以看到他的院子隱隱透出的燈光。
他那里似乎總是忙碌,時常有人進進出出,身為一國的支柱,他每天要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但從未見他露出疲倦之色,難道他是鐵打的不成?
連著幾日看他這樣忙,她倒放心不少,因為這說明他并未因前日得罪皇后之事而受到任何牽累。
不過望著梅園,她不禁頭疼,她到底該怎樣做才能讓梅樹開花?唉!東野情那么懂花,能讓秋天的菊花在夏天盛開,若是可以,梅樹早就在他手中開花了,又豈用等到她這個外行人來解決?
“那個……咱們王爺一天到晚除了忙國事和種花之外,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忙了嗎?”有一天她好奇地問負責打掃菊園的小婢女。
蕭戀君在宮中得罪皇后又被鵬王救下的故事不知怎地從宮里傳開了,沒兩日,鵬王府中的人都知道了,于是眾人不由得對她另眼看待——這女孩真是不簡單!不僅之前頂撞了王爺沒有受罰,如今膽敢頂撞皇后還有王爺為她出頭。
雖說她有些姿色,氣質也似不同于一般女子,但什么樣的宮家閨女、富家千金王爺沒見過,怎么會突然被她迷了心竅?
她是什么來歷?還是有什么本事讓她如此“囂張”?
雖然她始終笑臉迎人,但是王府內的人卻大都見了她就繞路走,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她,給自己惹來大麻煩。
那小婢女原本低頭掃地,突聞蕭戀君的問話,嚇得她將掃帚丟在地上。
她是洪水猛獸,還是三頭六臂啊?怎么讓人怕成這個樣子?蕭戀君幫她撿起掃帚,好聲好氣的詢問:“要我幫你嗎?”
“不敢……”小婢女戰戰兢兢的接過掃帚,又不敢不回答她的話,“呃……咱們王爺一心專注朝政國事,只有晚上才有空來照料花園,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什么事了!
“那個竹鸞姑娘是怎么回事?”這些天,那個女人的身影一直在她腦海里縈繞不去,讓她如骨鯁在喉,卻找不到人一解心中疑惑。
“竹鸞姑娘?”小婢女笑了,“她算是王爺的紅顏知己吧,王爺偶爾會去找她喝茶聊天,竹鸞姑娘也會拜訪王府!
堂堂一個王爺,居然和青樓女子如此交好?蕭戀君哼道:“他怎么不娶她?”
“你說王爺娶竹鸞姑娘?應該不會吧!毙℃九尖夂蟮溃骸奥犝f竹鸞姑娘已有心上人,只是在等那人回來,她雖然身在青樓,卻只是寄住而已,并不同于那些青樓妓女,王爺原要給她另辟一處住處,她都婉拒了。竹鸞姑娘不僅人漂亮,還識大體,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看那小婢女一臉羨慕似的訴說著對竹鸞的贊美,蕭戀君心中頗不舒服,聽到一半就溜開了。
晚間,她被東野情叫到書房。
他遞給她一封信,“送到竹鸞那里!
她不情愿地接下這個差事,獨自步行前往溫柔閣。因為不認得路,所以一路上還要打聽,費了好大的勁才總算找到地方。
竹鸞見到她時并不驚訝,顯然東野情經常與她這樣書信往來,她接過信,拆開看了一眼,笑道:“真是不嫌麻煩,之前讓他把茶葉拿走,他偏不拿,現在又特地差人來要。你等等,茶葉還剩下兩包,我去拿來給你!
蕭戀君這才知道,自己是被派來和竹鸞要茶葉的,可是以東野情的尊貴身份,什么名貴的茶葉沒喝過、弄不到?何必專門派人來和竹鸞要剩下的那一點茶葉?
抑或許……這是兩人傳情的方式,要茶葉只是個名義罷了。
想到這里,她有些頹廢地低垂著頭,在原地等侯。
忽然間,她聽到奇怪的竹葉聲響,抬眼一看,只見竹林盡頭的斜墻上,有兩個人影閃爍,她心中疑云頓生,暗自留了心。
竹鸞很快回來,將一個精致的茶盒遞給她,溫柔說道:“請代我轉告王爺,這茶葉不同一般,不要沏太多次,第二道是最好的!
“奴婢知道了。”她拿著茶葉盒子,轉身就走,走到前院角落卻停住腳步,攀著拐角的墻邊回頭去看。
只見那兩條黑影果然落在竹林中,一左一右圍擋住竹鸞。
竹鸞很訝異地問:“你們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你該知道……”那兩人似是抽出兵刃,架在她的腰側,“走吧!
竹鸞像是笑了笑,“我等了這么久,等的難道是這樣一個結局?死便死了,我哪兒也不去!
蕭戀君只猶豫一瞬,立刻返回竹林。
那兩名歹人沒想到她會回來,吃了一驚。
“竹鸞姑娘是鵬王的人,兩位大哥還是趕快走吧,若惹到鵬王,絕沒有好下場!笔拺倬练地看著兩人,也看清了那兩把刀的位置。
一名歹人說:“若不是因為鵬王,我們還不會帶她走!
另一人說:“和這丫頭說什么廢話?她既是鵬王府的人,就絕不能讓她活著離開,否則若真讓鵬王知道了,難善了。”
于是左邊的人將刀鋒一橫,對著蕭戀君狠狠地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