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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花龍戲鳳 第10章(1)
作者:席絹
  燕虹找了個回鄉探親的理由向宮里請假,并且將累積多年未休的假都給一次請完,將手邊職務交接給二把手之后,很快便離開皇宮,沒有遭遇到誰的盤問,所以她以為她沒驚動到頂頭上司。

  然而,皇太后卻是早就發現宮里的氣氛不對勁,燕虹匆匆離去的行止更是讓她的懷疑落實了下來。因此在燕虹離去之后,皇太后便招來女衛的二把手,不動聲色地詢問了這幾日暗衛的動向,然后,得出一個結論:必定是皇帝那邊出事了。

  至于是大事還是小事,那就得從英王嘴里去撬出來了。

  皇太后是個精明厲害的女人一一若她不精明厲害,就不可能在后宮順順利利生下四子二女,并將他們健康養大成人,無一夭折,且一生都受到先帝的敬重。就算先帝龍震生來風流多情,一生招惹的“真愛”不下十來樁,但那些糟心事卻很少鬧到她面前便被解決掉了。唯一沒解決掉、不得不帶進宮給個名分的,也就一個難纏至極的周恨水,算是極為克制了。不然光滿朝文武指責荒唐的折子怕是要淹沒整座皇宮了。

  當年那個帶著雄心壯志進宮、武功高強、手邊有人、善用毒、又有足夠膽大妄為性情的周恨水,直接就是奔往皇后尊位去的,堅信憑著自己的手段與武功,對付皇后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女,只消隨便一包毒就能將她給藥倒,到時就算自己身分不夠,不足以真正得到皇后名分,但把皇后弄癱了,自己這個“真愛”去向皇帝討個貴妃的封號,不就名正言順地替代皇后行使宮中職權了嗎!

  可惜一切并不如她所愿。先帝龍震在朝政大事上是個清明的君王,雖然在女色上有特別的嗜好一一比如就愛玩“找真愛”的游戲之類的,但一切的前提都是不動搖國本。再者,當年的皇后可也不是個好捏的柿子: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女,并不代表軟弱好欺。世家教養出來的皇后,要料理一個人,從來都不用親身上陣去肉搏出輸贏——也只有江湖草莽才會認為武力足以倚仗。

  單人武力再高強,終究比不過人海戰術。所謂的蟻多咬死象,就是如此。周妃甚至還來不及運用她的優勢在后宮興風作浪,便在皇后以及其他妃嬪的手段下,高揚氣焰迅速被滅。江湖中有各種神奇的毒藥,難道權貴的后宅就沒有不外傳的秘藥嗎?

  總之,在先帝冷眼旁觀之下,周恨水這個“真愛”,很快就被打蔫了——被下了化功散,失去一身引以為傲的武功:也因作天作地太過,終究失去帝王的寵愛,在先帝尚未駕崩之前,便被送進冷宮中,再不聞問。

  皇太后并不忌憚周恨水,也不在乎周恨水待在冷宮里拚命地將武功重新練回來之后,會不會報復于她。對皇太后而言,周恨水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粗人,一根指頭就能將之捏死。先帝的“真愛”那么多,她要是每個都在意,日子還過不過了?

  不過,皇太后倒是沒料到這個早被她拋到腦后的女人,竟然還能生事,并且差點成功刺殺了皇帝。

  不是英王心志不夠堅定,而是,當皇太后想弄清楚一件事時,你再如何想隱瞞也是沒用的,反正最后都得乖乖說出來。所以英王被皇太后叫來之后,問什么就答什么,但凡問到的,必定如實交代,至于沒問到的……

  就不用多事地詳述了。

  皇太后原本只關注幾件事,而這幾件事就足夠她氣怒攻心了——

  第一,皇帝突然南巡,原來竟不是如他父皇那樣,為了去江南繁華地游玩一番,遇遇真愛,以及享受天下萬民的歡呼,滿足他身為一個帝王的虛榮心(……);而是去當餌,打算引蛇出洞。這簡直太荒唐了!這是皇帝該干的事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帝怎敢以自身為餌?!

  第二,為何皇帝會在南巡途中暗自離開,無視自己的安危,竟只帶著燕奔以及幾個暗衛,就敢白龍魚服地亂走!這樣的任性妄為,置天下萬民于何地?!就算對那些江湖草莽有什么想法,也萬沒有皇帝親自去處理的道理,簡直是不知所謂!還是……皇帝竟也同他父皇一樣,有著奇怪的嗜好,想要在江湖上去玩一場身世不匹配的“真愛”?!這種把戲,他當皇太子時不是玩過了,如今怎么又興了起來?結果還玩脫了,去看個什么飲酒試劍大會,卻遇到離恨天的人派殺手捂亂,險險遇刺(英王的解說很春秋筆法,能含糊的,都含糊過去了),就算最后毫發無傷,皇太后依然震怒。

  第三,為何明知北夷的余孽密謀刺殺皇帝,軍機處不先發制人就算了,最后怎么會定出以皇帝南巡為餌這樣的蠢計謀?內閣怎么會允許?軍機處那些人竟縱容皇帝這么干!皇太后突然覺得先帝留下來的這些“治世能臣”非常不可靠,明明每個人看起來都忠誠睿智,可現在看來,如果不是弄臣,就都是繡花枕頭樣子貨!當然,最可怕的一種可能是一一這些人全是北夷那邊派來的細作!

  皇太后從不吝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人心的不堪。這兩年扶持長子坐穩了江山之后,便再也不問朝政,安心過著悠閑富貴的日子,從沒想過還會有必須去關心朝政的一天。

  可現在,皇帝兒子顯然不靠譜的行事,逼得皇太后不得不出面了:且一連串的消息實在令她又驚又怒,就算兒子在外頭被保護得毫發無傷,也安不了她的心。

  還有,最后的疑問是:周恨水為什么離開皇宮?她去干嘛了?皇帝為什么將燕虹召了過去?是要讓她保護什么重要的女人?

  當皇太后問出這個疑問時,英王明顯地有些遲疑,也就那么一瞬間的不同,便教皇太后給抓個正著。

  皇太后這個親眼見證先帝玩了無數場“真愛”把戲的元配,想到龍家人一貫的風流多情,想到龍天運某方面還挺像先帝的……于是便道:“皇上在南巡途中遇著了中意的女子了?”

  “呃……”英王沒敢多說,但表情是承認的,承認皇帝南巡的行程中有個上心的女人其實當他發現柳寄悠離奇失蹤之后,正急著要去找人時,便從燕虹口中得知柳寄悠竟是被皇兄給擄去南巡,當下驚得他下巴差點掉落地上。他那個重色的皇兄怎么可能會看上柳寄悠?!還把人給擄走了?如果真看上了,直接下旨讓她跟著南巡不就成了,怎么偏偏用了擄走的方式呢?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又是何時在他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的?怎么他都無所覺?

  就在英王滿心郁悶時,皇太后繼續說著自己的猜測:“皇上將燕虹召去,代表這個女人很重要,也表示皇上暫時無法將那名女子帶在身邊,他得忙著處理北夷的事……那么,那個女人應是,受傷了吧?”皇太后緩緩說著,并根據兒子臉上細微的變化來確認自己說的是否接近事實。“她受傷了,可能傷勢還挺重的,不然皇上不會把燕虹召去:還有,那些臨時調派去江南的太醫,并不是為了皇上備用,而是為了給那女子治病的吧?而……周恨水這時突然從冷宮離開,可能也是往江南方向去。這個周妃從來就是個直腸子,也是塊爆炭,當年你父皇不得不將她帶回宮里來,正是因為她救駕有功,并挾恩求了個妃位……天連啊,哀家猜著,那女子,應該也是救駕有功才受傷的吧?”

  “唔……”英王一張臉苦兮兮,冷汗如暴雨直落,卻仍不敢有個明確的應聲。

  “哼!”皇太后重重怒哼了一聲。

  “母后……”

  “周恨水一直對于救駕有功一事引以為豪,認為這是患難見真情,成就了一個帝王與江湖女子的曠世之戀,所以若是有人跟她一樣用那種方式獲得圣眷、甚至入宮為妃,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币灾芎匏欠N一根筋的想法,定然就是她的愛情不容仿效,若有人膽敢仿效,便是不可饒恕的褻瀆。

  英王心服口服得差點給母后跪下了。僅僅是從一些姝絲螞跡,就能推斷出這些,母后不愧是后宮大贏家,不愧連花心風流的父皇都敬她一生,尊重非常;侍髣e開眼,懶得看三兒子那副沒出息的樣子,逕自又道:“所以,周恨水這是要去殺了那名女子的吧?”

  “是的……兒子也是這樣推論的!

  “不過,有燕虹在,周恨水得不了手!

  英王吁了口氣,覺得周妃應該無法潛人被暗衛保護得密不透風的皇莊里去刺殺柳寄悠,就算真能闖進去,也有燕虹在,肯定無法得手。

  “哼,周妃無法得手,但哀家可以!

  “母后!您別沖動!”英王驚呼阻止。

  縱使皇太后養氣工夫再好,也終于受不了這個兒子的一驚一咋沒個正形,忍不住將手上快要被捏碎的青花瓷杯給砸到他腳下!

  “哀家沒打算讓她死!彼枚嗌挡艜趦鹤訉δ莻女人正上心時,去除掉她!

  “可您似乎……打算讓她生不如死?”英王就擔心這一點。

  皇太后微笑,這笑很慈和,但英王看得想發抖……

  “怎么會呢?她救駕有功,哀家感激她都來不及。所以,哀家打算好好地酬以重謝!

  “怎么個……重謝法?”英王很小心地問。

  “自然是,不計她的身分,將她迎進宮里來,至少給個妃位。還有,她不是因著救駕而受傷了嗎?皇上只派了幾名太醫以及燕虹去照看,實在不妥貼,就這么幾個人,怎么顯現得出皇家的氣派?怎么能讓那女子感受到皇室對她的隆重謝意?”

  “……所以,母后您打算……”英王心中不妙的預感愈來愈濃,覺得柳寄悠很需要自求多福,更需要滿天神佛的祝!

  “來人!傳張德妃還有趙昭儀過來……對了,那些安置在儲秀宮的秀女,哀家記得已有四名被皇上記了名,確定納進宮里的。把名單送過來,哀家直接幫皇上安排她們進后宮!

  在皇太后雷厲風行的安排下,為龍天運孕育了兩名公主的張德妃、如今正當寵的趙昭儀,以及另外四名被太后作主納人后宮、正式成為龍天運女人編制的秀女,全被送往歧州皇莊。

  美其名是為讓這些皇帝的女人去探望以及陪伴那名救駕有功、身受重傷的女子,好好表示對于她舍身救駕的感謝。

  既然日后這名女子會是后宮的一員,那么大家就好好地相處,培養一下感情,順便讓那名不知來路的女子在入宮之前學好宮規禮儀。而為了表示對那名女子的重視,皇太后史無前例地派了八個教養嬤嬤過去侍候。

  非常慎重,非常重視,簡直榮寵至極。

  而,正在歧州養傷待解毒的柳寄悠,對這些正要到來的麻煩一無所知。

  或許江湖才是最適合周妃一一周恨水的地方。她一離開皇宮,很是輕易便帶走了落霞與挽翠:在趕往歧州的途中,又非常幸運地遭遇了五名從山水洞天潰逃而來的北夷人:這些人身上帶傷,形容狼狽,周恨水兩三下便將他們打暈綁了:在問清楚來歷之后,發現其身分竟然還不低,其中一個是北夷貴族,以及一名巫醫:周恨水自然從他們身上搜到了“血蛇毒”以及相應的解藥。

  “娘娘,您打算幫柳寄悠解毒嗎?”明玉見主子拿著血蛇毒的解藥一逕看著,卻什么也不說,像是看得癡了,于是不得不開口問。

  周妃將解藥收進懷里,說道:“我還得想想!眴柕溃骸捌缰莸南阒骱螘r過來?”

  “稍早已收到他們傳來的飛鴿傳書,說是今日人夜之前會到!

  她們此刻落腳的是一處供行人歇腳的草棚,雖然簡陋,但還算完好,遮陽避雨都行,也頗為寬敞,甚至能將整輛馬車給拉進棚子里。

  “馬車里的兩個丫頭也差不多該醒了吧?”

  “她們只是普通人,藥效恐怕會更長一些,最快也得晚上才會清醒!泵饔窕氐。

  這兩名柳寄悠的丫鬟,被帶出柳府之后,便一直處于昏睡狀態。周恨水將人帶出來,自是要送去給柳寄悠的,只是她并不打算讓她們知道自己的存在:不過,這人情,柳寄悠得記在離恨天上。

  要是柳寄悠記下了這人情,而龍天運又一如周恨水猜測的那樣正迷戀著柳寄悠的話,那么也算是給離恨天增加了保命的機會。

  “娘娘,您是想讓歧州的香主將兩個丫鬟給送去皇莊嗎?”

  “嗯。”周恨水點頭,并且像是終于下定決心道:“順便也將解藥送去!

  “咦!就這樣送出去?”明玉詫異不已,她以為娘娘至少會拿解藥去跟皇帝換個明確的承諾——比如“放離恨天一馬”。

  “是的,這樣的條件。就這樣送去,不開條件,讓柳寄悠記下這份恩情!比缓螅屃挠迫ゴ嫡眍^風,肯定收效更好。

  “這……”明玉遲疑了好一會,才問:“奴婢以為娘娘并不想讓柳寄悠活下來,若能讓她因中毒而亡最好,省得您親自動手……”

  “原本我在宮里時,確實想著要她死!敝芎匏裆獪y地說道:“她這樣一個無鹽女竟能被龍天運看上,想來不會只上心幾日就見棄,就想著把她殺了,也算成全一段凄美愛情。與其下半輩子日日夜夜活在被厭棄的痛苦中,還不如讓她死在最美好的時段——這是我對她的回報,看在她沒事跑冷宮瞎忙活,到底是一片真心的份上!

  “那……為何您如今又改變心意了呢?”

  “早上收到的飛鴿傳書,里頭的消息你不也看了?”

  明玉一怔,想起早上收到的消息——皇太后將后宮里最受寵的幾名妃嬪,連同顏色最好的四名秀女給送往歧州皇莊,那出行的儀仗浩浩蕩蕩,聲勢驚人,隨行侍候的不下三四百人。

  這支華麗的出行隊伍,自然深受囑目,雖打探到是宮妃出行,卻不清楚她們為何會突然出行。最后宮里傳出來的消息是:太后體恤眾宮妃的辛勞,又逢今夏特別炎熱,己有幾名貴人禁不住酷暑而暈厥,所以開恩讓宮妃們前去涼爽的歧州皇莊避暑。

  “太后讓張德妃等人來歧州皇莊避暑,應也是沖著柳寄悠來的!彪m然與太后相互敵視,但想對付柳寄悠的目標卻是相當一致。

  “何止是沖著柳寄悠而來,那女人分明是恨極了才這樣出招。當年我因救駕入宮,處處跟她作對,可惜沒藥死她,就先被她給廢去一身功力,當了十幾年廢人。棋差一著,我再恨也得咬碎牙齒和血吞了!闭f到這里,周恨水放聲大笑,感覺暢快極了!“可如今,她的好兒子也給她來這么一出救駕好戲,那柳寄悠肯定是要入宮為妃的,加上她是官家貴女出身,要是她能把龍天運迷得久一點,再憑著救駕的情分,日后撈來后位坐坐也是有可能的。哈哈哈!若真是如此,那可膈應壞了那女人!”

  明玉看著主子一臉快意的表情,問道:“所以主子是打算放過柳寄悠了?”以她個人來說,是更愿意讓柳寄悠好好活著的,畢竟是個好心的姑娘,不應平白死于別人的遷怒,那實在太冤了。

  周恨水頓了頓,收起笑容,臉上神色有些不甘,但在權衡過后,只能強壓下那點不甘心,因為要留著柳寄悠日后好好與太后斗上一斗。

  自己是個江湖草莽,宮斗那一套她玩不轉不說,還只有被人玩的份?闪挠剖莻貴女,權貴后宅的手段,她就算沒經歷過,應也是耳濡目染過來的:以柳寄悠的聰明勁兒,想過得好,就會努力讓自己成為后宮的勝利者。

  就算柳寄悠一時扳不倒皇太后,但只要柳寄悠活著,且一直過得好,成天在她面前晃,相信把皇太后氣得少活幾年也是有可能的。為了讓皇太后日子難過,周恨水不得不選擇讓柳寄悠活著:至少,在柳寄悠還有利用價值之前,殺了她不劃算。

  只是,真的很不甘心啊……讓這么個跟她一樣以救駕方式得到帝王一時真心的女人活著,雖然膈應到了皇太后,又何嘗沒差點膈應死自己!

  這時,不遠處傳來凌亂的馬蹄聲,以及武器相擊的聲音,并且夾雜著幾聲嬌喝——

  “離恨天邪教的走狗!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莫再作困獸之斗!”

  明玉張望過去,說道:“是歧州的香主到了,正與后面追著的二女二男纏斗著。”看得出來兩名女子是主,兩名服色相同的為護衛:再仔細打量那護衛身上的服色之后,道:“是狂嘯山莊的護衛!

  離恨天的殺手攪亂了“飲酒試劍”大會一事,被葉放歌拿來大作文章,召集武林白道共同聲討邪教離恨天,響應者眾,至少所有與狂嘯山莊交好的江湖人都出動了,四處伏擊離恨天教眾,挑掉了每一處分部:至于離恨天的根據地,因為地處西北人煙罕至的山區,是胡夷各族雜處的貧脊之地,一般中原人士都不愛跑去那邊吹沙吃土,所以本部至今安然無恙。

  但中原的每一處明里暗里據點都已被剿了個一干二凈,所有教眾被追殺得無處容身,只能狼狽地往關外本部躲去:而那些沒能來得及逃出關外的,就只能四下躲藏。連歧州這個小小的、僅有兩人守著的暗部,也沒能躲過狂嘯山莊的眼皮子。僅是兩個武力不濟、沒沒無名的小嘍羅,根本不用請哪個高手來剿,山莊里的人就把這功勞留給嬌小姐去撈了。

  眨眼間,一行人已奔至周恨水面前。

  “參見……副、副教主——”臉色早已青青白白、并且直翻白眼的歧州香主一一茶棧掌柜,見到了上司,簡直像見到了親娘,力勁一脫,直接被跑得力疲的馬給甩下。

  明玉伸手一撈,便將人抓住,輕放到地上,讓他安心昏過去:跟在一旁的店小二倒是被保護得還不錯,身上的傷沒有掌柜的多,所以還能正常地下馬,然后滾到一邊照顧自家掌柜去了,安守小人物的本分,像只鵪鶉一樣安靜。

  “你們是誰?離恨天邪教人人得而誅之,你們想包庇這兩個余孽嗎?!”一名女子出言叱喝,臉上是嫉惡如仇的正義凜然。

  周恨水暫時沒打算理會這幾個人,于是直接出手將四人給打暈在地:在仔細看了地上那兩名少女的模樣之后,突然笑了出來。對明玉道:“我不打算殺柳寄悠,但也不想讓她好過。明玉,你說……咱們當今圣上是個罕見美男子這件事,是不是連江湖兒女都在津津樂道了?”

  “是的。據說此次南巡,有許多江湖女俠特意來到江南,聚集到西湖那兒去了,因為大家都知道皇帝一定會親臨西湖賞景,因而莫不希望有機會可以一睹皇帝圣顏。”明玉不知道自家善變的主子此時又想到什么主意了,但看她笑得那么不懷好意,就知道那主意一定很損。

  “明玉啊,我突然覺得,救駕這種能讓人平步青云的事兒,怎么可以只有我與柳寄悠經歷過呢!理應使更多美人以這樣的方式與皇帝來一場美好的邂逅才是。 

  明玉錯愕地看著自家主子,張口結舌,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然后,她親眼看著自家主子在弄醒那兩名武林千金后,忽悠她們帶著一旁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五個北夷人,追上皇帝南巡的隊伍去領功,并告訴她們,尚有很多北夷人埋伏在南巡路上,正準備對皇帝不利。

  這當兒正是向皇帝展現江湖俠義的時候!再說了,古有英雄救美成就無數佳話,如今也該有新的傳奇產生啦一一美人救駕,人宮為妃,成為皇帝真愛,正可為江湖添上一筆不朽的傳說,引得世間無數女子羨慕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要知道,那個美男子皇帝,正宮之位還空懸著哪,還不速速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于是,兩個江湖名門出身、自恃容貌絕美的少女,便真的就這樣被忽悠走了。

  她們帶著五名北夷人追上南巡隊伍,磨拳擦掌,準備隨時舍身救駕!

  明玉覺得這個主意真損,但顯然她的主子還打算更損一點——忽悠了兩個傻丫頭離開之后,秉持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想法,再將這消息給放出去,讓那些心懷大志、想當人上人的江湖少女們一窩蜂南下追著皇輦找機會救駕去。

  可以想見,龍天運可能將會遭遇無數場香艷的邂逅,各色美人、環肥燕瘦,任君挑選,保證全都是真愛。

  一次南巡,滿足他對真愛的所有想像“北夷人的連弩果真是從前朝遺民手上取得的?”

  “確定有前朝遺民插手其中,不過還需要進一步查證,或許還有其它管道!

  “英王那邊的軍隊出動了嗎?”

  “已經派出最精銳的部隊暗中趕往西北了。此次必能一舉將作亂的前朝遺民給全部擒獲!

  “將如此重要的軍用武器供給外族,置民族大義于不顧,就勿怪朕容不下他們了。”龍天運自認不是個心胸狹窄之人,對那些還夢想著“反金(金璧皇朝)復銀(銀月帝國)”的前朝流亡王孫,向來沒放在心上,由著他們在西北占了幾座荒山,關起門來穿前朝衣、行前朝禮,幻想前朝沒有滅亡。可如今,他們竟墮落到與外族勾結,那么,只好徹底將他們給滅了。

  畢竟將皇朝最重要的武器外流到外族手上,是件不可原諒的大事:確定不是軍方出了叛國賊之后,內閣以及軍機處便認定只可能從三個地方流出去:江湖、友邦,以及前朝流亡王孫。而后,從活捉的北夷俘虜嘴里問出來的,就是前朝的那些舊皇親。

  龍天運此次南巡,主要以自身當餌,期能釣出大魚:當然,明面上是到江南繁華地玩一趟,去滿足當一個盛世明君的成就感。畢竟太平盛世,硬把皇帝給拘在皇宮不許出門,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只要別作死地去險地出巡,比如一一北巡、西巡或往東出海巡訪就成了。

  除了內閣以及軍機處少數幾個重臣明白龍天運這次南巡的真正目的之外,其余文武百官、宗室勛貴等,都只當皇帝是出門玩兒去,美景看著、美人抱著,還沿途接受百姓們的擁戴歡呼,簡直樂趣無窮,太平盛世的皇帝當起來就跟當神仙一樣美好。

  所以當南巡鑾駕遭北夷人攻擊的消息傳出后,才會那么令人震驚,尤其以帝京及江南道的所有官員,都嚇得腿都軟了。據聞有幾名年紀老大的官員禁不住驚嚇而昏倒,醒來后竟成了偏癱,有的半身不遂,有的口歪眼斜,再也說不出話。

  于是龍天運南巡的行程,還得去造訪那些年高德劭、嚇病在床的老官員,做個表面工夫,將他原本就排得滿滿當當的行程硬是加進了更多必做的事一一白天接見地方官員,晚上忙著了解各地傳來的最新消息,帝京的、江湖的、以及——所有與柳寄悠有關的。

  幸而龍天運是個年輕、體力過人的皇帝,才能支撐他這些日子以來每日僅睡一兩個時辰,還能看起來神采奕奕、腦筋清楚敏捷。

  此時他南巡的主要目的算是大致達成了,甚至還有意外之喜一讓武林騷動起來,并趁勢插入許多釘子:那些釘子日后將會慢慢形成足以暗中掌控其動向的勢力。

  只是,想到這一切機遇的促成,竟是因為柳寄悠受傷中毒所致,龍天運每每想起,便覺堵心。這樣的機遇,他寧愿不要!

  “還有哪些是朕需要知道的消息嗎?”龍天運閉了閉眼,將腦海中的想念給摒除:分別不到十天,他不該太過想念她,又不是分別十年。無視此時己過子時,該是要安眠的時候,他覺得應該讓更多公事來塞滿腦袋,省得總是不由自主地分神。

  燕奔很盡職地又報告了些最新消息。每個消息都簡略說出,除非皇上有特別的反應,他才會進一步詳細說明,否則便往下一條一條念過去。聲調平板,不帶任何情緒。

  當然,他總是把與柳寄悠相關的消息放在最后一一“五日前離恨天的人送來血蛇毒的解藥,確認有效:今日太醫證實,柳姑娘身上的毒已全部拔除!

  “那么,關于子息有礙的問題呢?”龍天運問。

  “女科太醫診斷應無間題,為防萬一,最好三年內以滋陰藥材好生調養身子之后,再懷孩子最好。”皇宮里有最頂尖的醫者,以及最頂級的藥材,如此精養之下,血蛇毒的后遺癥真不是個事兒。

  唯一的問題是一三年后,那柳姑娘可還能讓眼前這個風流多情的帝王上心?可還會讓帝王想要與她育下子_“三年嗎……也好。朕等得起!饼執爝\喃喃說完,接著問道:“離恨天在中原的勢力全部拔除了嗎?”

  “是。”非常確定已拔得一干二凈。

  “西北那邊處理得如何了?”指的是離恨天在關外的總部。

  “離恨天教主周離山自被暗衛二隊重傷之后,下落不明,目前仍在追緝中。其他教眾,凡武藝高強者,皆己伏誅:其余無足輕重者,在廢去武功之后驅離!

  龍天運微撇了下唇角,嗤笑道:“既然周妃頻頻示好求鐃,又送丫鬟又送解藥的,朕心情不錯,對她網開一面未嘗不可。通知暗衛二隊,待將周離山廢去武功之后,饒他一命。還有,給周妃報病亡,讓她從宮里名冊里除名吧!边@個胡攪蠻纏的女人,還是放她回江湖興風作浪去吧!讓江湖熱鬧熱鬧,讓江湖黑白兩道可以相互消耗些武力,如此一來,朝廷也省了心。

  “是!

  燕奔記下指示之后,接著又念了兩條無關緊要的小事,也就是柳姑娘的日常情況,無甚出奇。不過任何與柳姑娘有關的事,就算只是多吃一口飯,也不能不上報:然后,終于必須念出最后一條消息,他語氣顯得很小心,也特別的小聲一一

  “……太后令張德妃、趙昭儀等妃嬪前往歧州皇莊向救駕有功的柳寄悠姑娘致謝,并探望她的傷情。更特別派遣八名教養嬤嬤去侍候柳姑娘……已于……今日中午抵達皇莊。張德妃居正堂,立即召見柳姑娘,予以賞賜……”原本閉眼聆聽的龍天運倏地瞪大眼,目光如電地看向燕奔。

  燕奔瞬間汗濕重衫,頭皮發麻,肌肉緊繃。帝王之怒,沒人承受得起!

  龍天運在心念電轉間,便已明白母后如此作為的緣由一一這是明擺著對柳寄悠的不喜,也是在向他表明態度,讓他知道,太后對這種救駕情緣的戲碼沒半點好感,希望皇帝不要被這種把戲所迷,并且沉溺其中。

  母后自然不會阻止柳寄悠進宮為妃,因為只有進宮了才能讓他很快便看膩,也才有機會磋磨柳寄悠,讓她苦不堪言。還沒親眼見過柳寄悠,母后就已不待見她,這令龍天運很是頭疼。

  “英王沒事先傳來這個消息嗎?”龍天運冷聲問,有四處遷怒的傾向。

  “沒有!睉撌潜换侍蠼o壓制了。

  “帝京那邊的暗衛也沒有提早通知,是吧?”

  “是。”一旦皇太后重新問起世事,便習慣掌控一切,誰又敢不聽她的?尤其皇帝人不在皇宮的時候,就屬她最大啊!

  龍天運狠狠吁了口氣,用力揉了揉額角。對于母后,他還真不能怎么樣……

  “還有幾日能到杭州?”

  “因必須去探訪老朝臣而延遲了行程,所以還得五日才能到杭州!焙贾菔悄涎驳墓_行程,必須得去的,且皇帝還得在那邊與民同樂一番,己安排當代最頂尖的書畫名家在那邊待命,就等著畫下一幅“昶昭帝南巡與民同樂圖”以流傳后世。

  所以皇帝必須得好好待在這邊,直到回鑾之前,都不能再偷跑了。不管他有多么擔心柳寄悠可能會被那些宮妃們給生吞活剝,此刻也只能干著急,卻什么也做不了。雖然覺得以柳寄悠的本事,不可能真吃什么虧,但心中還是沒底,還是不愿意她受到絲毫委屈,即使只是言語上的冒犯。

  龍天運沉吟半晌,從椅子上起身,走到書桌邊,親自動手磨墨,并對燕奔道:“你去將朕的矛隼給帶過來!

  燕奔應是,立即出門往鷹舍方向奔去。

  龍天運磨好墨,拿了枝筆要寫字,但在還沒落筆之前,突然頓了下,瞪著桌幾上那白色上好宣紙看了一會,眼中浮現些許嫌棄,朝外頭喚了聲:“成惠!”

  “奴婢在。”一直安靜守在門外的女官成惠立即進來等候指示。

  “有沒有其它的紙?像樣些的?”

  成惠怔了下后,便明悟了。立即道:“有一些金粉花箋紙,以及青天云紋紙,還有昨日下頭獻上了江南近來正時興的珍珠紙!

  “都拿過來!

  “是!

  等著成惠送紙過來的空擋,龍天運側首望向窗外的天空:今夜沒有星子點綴,只一輪滿月獨亮,顯得特別凄清孤寂、形單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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