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化南路巷內,一間法國精品店的玻璃門外掛上了休息的牌子,店內美麗的老板娘笑顏如花般綻放,殷勤地招呼一位身材高、纖細窈窕、上圍傲人的艷麗女子。
女子不斷從老板娘手上拿過當季最新推出的名牌包包,交替拎在手上、背在肩上,一會兒側身,一下子仰起下巴,變換各種角度欣賞鏡中自己嬌貴的倩影,同時也享受老板娘眼中掩藏不住的羨慕目光。
她臉上煥發著光采,精雕細琢的五官,濃淡合宜地略施薄妝,每換一個包包便轉身用目光詢問坐在一旁的男子的意見。
楚河一手橫跨在寬闊的沙發椅背上,雙腿交迭,唇角始終掛著閑散的笑,沒有點頭,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他欣賞的是女人衣服包裹下玲瓏的曲線,至于她們換了什么發型,穿戴什么珠寶首飾及名牌配件,他從沒意見,反正到最后,一件都不會留在她們身上。
「你怎么只是笑……」女子嘟起豐潤的唇抱怨,卻情不自禁地癡望著他俊逸的臉龐。
站在這個男人身旁,令女子感覺自己像鑲了鉆石一般,能讓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的好姊妹們嫉妒死了,每個人都想打探她究竟怎么引起他的注意,又是如何得到他的。
其實,沒有人知道楚河是如何發跡的,也沒有人清楚他的事業究竟跨足多少領域,甚至,看不出來他的年紀。
他一出現,就在政商社交圈引起一陣騷動;出眾的外貌、優雅的儀態、出手闊綽,不僅身旁美女如云,更擁有數部男人夢想的天價名車。
大部分的人只知道他從美國回來,經營會員制高級俱樂部,握有人人都想打通的政界人脈,知悉必須透過特殊管道才能得到的商界內幕;他多金、迷人、有權有勢,一時間,令所有女人瘋狂地想接近他,男人也無一不企圖與他攀上關系。
基本上他有求必應,但想見他非得透過他的特助安排與引見,愈是神秘愈是顯現他的尊榮,而他的無所不能,從接觸過他的人口中一傳十、十傳百,已然被神化了。
據說他只住國際飯店的頂級套房,休閑娛樂出入都在動輒年費上百萬的私人俱樂部,餐餐吃的是需要數月前預約、經常一位難求的高級餐廳,在酒店里隨便一出手,小費往往是普通上班族一整個月的薪水……這些傳言如今都被證實了。
女子根本壓抑不住想快點跟姊妹淘分享她這個星期以來夢幻的生活;「楚河的女人」——光這幾個字就足以令她飄飄欲仙,誰想得到一夜之間她能從歡場中翻身,成了社交圈的名人。
楚河沒有因為眼前的女人的貪婪與三心二意而表現出不耐,他總是泰然自若、一派閑適,彷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值得他皺起眉頭,也沒有任何事能教他放在心上。
待女伴的注意力又回到店員介紹的精品時,他將目光調至櫥窗外,意外地發現一雙好奇的眼眸。
櫥窗外站著一名年輕女孩,斜背著織布大包包,身上披掛著多層次的彩色衣料,一頭棉花般蓬松的鬈發卷在她小巧的臉蛋兩側,在這灰蒙蒙的冬日黃昏,像一道鮮麗彩虹抓住了楚河的目光。
當她發現楚河注意到她,立刻投以一記燦爛笑容,那雙水靈水靈的眼眸瞬間瞇成一輪彎月。
他起身步出店外,燃起一根煙,一時興起,對那女孩說道:「喜歡的話,我送妳!
因為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櫥窗里的皮件,而他現在心情不錯,愿意滿足一個年輕女孩對物質的欲望,用少少的金錢換來一個感激的笑容,值得。
女孩站直身體,用一種令人玩味的表情看著他,不是驚喜、不是警戒,也不像懷疑他是壞人,倒像是對他這個難以理解的舉動感興趣極了。
「為什么要送我?」羅曼光第一次遇到這狀況,先確定他是認真的還是開開無聊小玩笑,感覺這個男人真好玩。
他眼中流露一股狂肆的自信,看來不像需要以這種方式來「搭訕」女孩子,但又為什么會說出這種教人一頭霧水的話?
羅曼光并不覺反感,而是好奇,這個世界,真是什么人都有。
「沒有為什么,也沒有任何條件,」他補充!妇褪窍胨蛫!
因為外貌的優勢,他不擔心這女孩將他視為登徒子,就算她真的這么想也無所謂,他一向不在乎別人如何看他。
「謝謝你,」羅曼光露齒一笑,然后搖頭。「不過我沒有喜歡到想擁有它!
「機會稍縱即逝!顾o她一次反悔的機會。
「如果可以的話,不如把你的日行一善讓給更需要的人!
他挑起濃眉,似乎嘲諷著她的偽善。
「若是能折合現金更好,我想有些人可能會比較需要一頓溫飽,而不是一個名牌包包。」羅曼光接著說道。
「沒問題!顾斓卮饝髲钠A里抽出一大迭千元紙鈔,拿給在車旁等待的司機!赴堰@些錢分給睡在公園里的流浪漢!
她怔怔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真的照她的意思做了,她幾乎想鼓掌叫好,痛快。
「我說過,機會稍縱即逝!钩右詾樗蠡诹恕
「你現在是個好人了。」她聽出他話里的揶揄,也故意亮燦燦地沖著他笑。
好人?現在?她的話令楚河莞爾。
那在他抽出鈔票之前,肯定是個大壞人,好簡單的二分法。
羅曼光被楚河唇邊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容給迷住了,他根本不在乎她怎么看他,也不在乎皮夾里的錢花在誰身上,若不是有個鑿油田的老爸,就是剛中了連杠好幾期的威力彩,總之,這個男人的腦袋構造肯定跟一般人不同。
她很感興趣,很想認識他。
只不過,街頭并不是個能夠促膝長談的場所,而且她待會兒還有英語課,時間不多。
最后,她選擇讓緣分決定自己還有沒有認識他的機會。
把問題丟到腦后,她往旁邊移了幾步,坐在石椅上,從她的織布大包包里拿出一本A4大小的素描簿和一支鋼筆,低頭隨手涂鴉。
這舉動在楚河眼中看來很突兀,因為他們前一刻還在對話,下一刻她已經完全沈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不過,因為他的脾氣也經常這么忽冷忽熱,所以竟也就不覺得她怪了。
對這樣年紀、這樣青春生嫩的年輕女孩,楚河應該是沒有興趣的,但或許是她那雙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觸動了他心底的什么,他不自覺地再度開口:「畫家?」
「不是!沽_曼光抬起頭,看著他回答。
這似乎是她的習慣、她的教養,說話時一定得注視對方的眼睛。
「畫些什么?」他又問。
「你想看嗎?」她嫣然一笑,霎時,那雙黑到發亮的星眸彷佛變了色,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
果然,他們的磁場是相吸的,他對她,也很好奇。
這其實不需要理由,有時候,我們就是會對某些人特別感興趣。
他沒有漏掉她眼神一瞬間的變化,斂了斂眉,生出一種反射性的警戒。
羅曼光挪動身體,拍拍身旁的位置!改阕@兒!
她仰著臉,仰著下巴,從云層里透出的夕陽余暉,映在她光滑細致的面容上如同一塊溫潤白玉。
她很自然、落落大方,閃耀著一股自信的光芒——許多女人在他面前總是靦得不知所措。
楚河原本以為她只不過是時下那種毫無能力負擔卻迷戀名牌,夢想過奢華生活的年輕女孩,此時她大方的邀請卻給了他不同的結論。
她有張宛如天使,無害的容貌,水靈聰慧的雙眼、豐潤的唇瓣,假以時日再增添些成熟女人的嫵媚,將會是個令男人血脈賁張的尤物。
也許,她很快就能利用自己的年輕與美貌,實現所有夢想。
「楚河……」
就在楚河正想要移動步伐,走近羅曼光為他安排的專屬座位時,被他遺忘在店里的女人走出精品店,遲疑地喚他。
他轉身,冷淡地問道:「挑到喜歡的了?」
「嗯……」女子臉上幸福的光芒在他轉身的同時瞬間褪去,因為她敏感地察覺自己的美麗容顏已不再吸引眼前的這個男人。
「在這兒等我一下!钩痈_曼光交代一句,便進到店里,付款,讓老板娘將女子買下的服飾及配件拿到車上。
「我讓司機送妳回去。」他為女子開車門。
「那你呢……」女子吞吞吐吐,想問清楚又怕顯得黏人。
「我走路,再見。」他將車門關上,連點希望也不留給她。
尊貴的凱迪拉克尚未開遠,楚河已經轉向羅曼光,不意外,她張著那雙明眸觀察他,神情是一種了然于心的慧黠。
她懂,懂成人世界里,男女之間的游戲規則,這讓楚河不必考慮是否會摧殘一株初初含苞尚未綻放的花朵。
或許,她也善于這種游戲。
他邁開步伐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兩人之間親密地手臂貼著手臂,這不該是才剛剛認識的陌生人的距離。
他是刻意試探,自然一派輕松,但她竟也不覺唐突,這更加證實了楚河的臆測——她不像外表看來那么單純。
對于楚河剛剛送走的女人,羅曼光一句話也沒問,只是攤開她的素描本,再從包包里拿出另外兩本。
「喏,就是畫這些。」
素描本里滿滿都是服裝設計草圖,線條精練,色彩艷麗,設計風格迥然多變,浪漫、俐潔、性感、知性……楚河一頁一頁慢慢瀏覽,從她的作品里感覺她豐沛的創造力。
他停留在每一張設計圖上的時間說明了他的專注,羅曼光很高興他不是借口搭訕,至少他愿意認真看待她的心血。
在楚河興味濃厚地攤開第二本素描本時,羅曼光不覺暗暗觀察起他。
他絕對不是個平凡的男人,從他的座車,從他衣服的質感,從他手上戴著的價值數十萬的名表,從他舉手投足的沈穩與大氣……但他為什么愿意花時間在一個陌生女孩身上,坐在街頭,煞有其事地看她的設計圖?
「妳是服裝設計師?」他轉頭問她。
「總有一天會是,但現在還不是!
楚河聽見她奇特的說法,不覺抬頭看她一眼。
她像是明白他為何會多看她一眼,報以微笑——如果他在她眼中是狂妄的,那她在他看來,肯定是超級無敵樂天加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目自信。
他再看一眼設計手稿,而后說:「我可以幫助妳提前夢想成真!
羅曼光的美色還不足以令他昏頭,他也不可能為了得到一個女人而盲目地砸下大筆銀子,而是她的設計圖觸動了他敏銳的投資嗅覺,她有才華,而他有錢,雙贏的事,沒道理不做。
「嘻……」她發出銀鈴笑聲,飛揚起一對娟秀的眉!赋蔀榉b設計師不是我的夢想,是我的計劃,只是我現在的作品還不夠成熟,想投資我的話,要再等等喔!」
他不覺隨著她的笑聲勾起唇角,好有自信的女孩。
「妳的計劃要如何實現?」他對她,真的感興趣了。
「明年,等我大學畢業后,就到洛杉磯去。我想先投入電影服裝設計,競爭愈激烈愈能看清自己的實力,如果有人欣賞我,或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我想建立自己的品牌。」這個計劃不是秘密,她也不怕別人笑她天馬行空,不切實際。
「信心滿滿。」他從她發亮的眼眸中得到的結論。
「是信心滿滿,因為我將投注一生的心力去完成這件事。」她的眼眸如夜幕里的星子,一閃一閃發亮著。
「很不錯,」他微笑點頭!改苡杏靡簧男牧θネ瓿梢患碌臎Q心,就不會失敗。」
他對她的自信與現實之間的距離存疑,畢竟擁有實力的人不少,可是這個社會幸運值似乎比實力更重要,不過,她這個年紀能有這般想法,已經很值得肯定。
羅曼光沒想到連她父母都不能理解的想法,第一次得到正面的肯定竟然是來自一個陌生男人,她好開心,開心到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她激動地說。
在他尚未意識到她這句話的意思時,她已經張開手臂,給了他一個感激的擁抱。
這擁抱扎扎實實,充滿熱情,不過時間稍嫌短了些,楚河只感覺到她的纖細與單薄,不是他習慣的那種豐滿窈窕的身段,但是……很溫暖。
松開手后,她將素描本收進大包包里。「謝謝你,你的鼓勵將帶給我一整晚的好心情,我該走了,要去上課!
「等等……」楚河從手提包里拿出紙筆,寫下他私人的電話號碼,遞給她。
他事業上的頭銜多到塞不進一張名片里,所以,他根本不用名片。
「需要幫忙,打電話給我,任何時間都可以。」
「我會的。」她收下MEMO,神秘地朝他眨眨眼,起身離開。
楚河坐在原處,目送她遠去。
他跟自己打賭,她很快會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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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楚河回到他位在南港的別墅,這不是他的住處,而是處理公事的地方。
別墅很大,但里頭的家具擺設卻少得可憐,大廳除了一盞自天花板垂吊而下的水晶燈以及原有的裝潢外,連張椅子都沒有,開放式的廚房里設備齊全但從未用過,自回旋樓梯走向二樓,偌大的主臥室被用來做辦公室,墻上掛滿計算機屏幕,屏幕里是此刻尚在營業的酒店、俱樂部以及私人招待所的監控畫面,和全球股市、匯市、期貨市場的最新資料。
他迅速瀏覽完旗下所有公司傳送過來的帳目,接著一雙銳利鷹眼凝視著墻面的一排屏幕,腦中飛快運轉盤算著各種數據,決定接下來該如何調整投資組合。
他按下內線,對電話說:「進來。」
很快,他的特別助理唐龍云打開辦公室大門,踩著無聲的步伐走進來,安靜站在楚河的辦公桌前,等待吩咐。
楚河旋轉椅背背向特助,閉起眼睛問道:「今天有什么事?」
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會開口問,任何人都不能無端打擾他,就連跟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算是跟他最親近的唐龍云也一樣。
「老爺要您今晚到他那里一趟!
「嗯。」
「天漢建設黃董、新龍金控梁經理、力遙電子郭總想見您!
「排時間,新龍再等等。」
「總華飯店、亞力俱樂部、威爾登廣告送禮過來,我已經幫您回絕了!
「嗯!
「另外,鄺小姐來了三通電話,雪兒和萱萱打了五通電話……」
楚河默不作聲。
唐龍云低頭在PDA上批注,楚河的沉默表示這三個女人已經從他的芳名錄上除名了。
回報完所有事,唐龍云立在原地等候數分鐘,見楚河未開口交代任何事便悄聲地離開辦公室。
待特助離開,楚河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燃起煙,遙控器一按,墻上的屏幕關閉,四周瞬間轉為黑暗,而他唇邊煙頭微弱的紅光成了斗室里唯一的亮點。
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漆黑、冰冷、伸手看不見任何希望。
自他童年有記憶開始,每個晚上勉強能夠棲身的地方,不是破舊的廢棄倉庫、一個地震就可能震垮的危樓,就是煙霧彌漫、充斥酒氣、毒品的地下室。
年輕又嗜賭的父母帶著他如鼠般逃避追債的地下錢莊,他們教他偷竊、教他利用看似無邪的童真向大人乞討,教他如何從賣場、百貨公司偷得食物和可以變賣的商品,一有錢便忍不住要到賭場拚運氣翻本。
他的童年過的是不知道下一餐在哪里,不曉得明天還看不看得見父母的日子,但賭徒就如毒蟲,不見棺材不掉淚,最終,他的父母仍然難逃死神的追緝。
父親被追債的兇神惡煞逼急了,偷了一批交易的毒品,結果引來更可怕的黑道追殺,諷刺的是,他竟成了殺死他父母的黑道大哥的唯一養子。
唐龍云口中的「老爺」便是楚河的養父楚貫中,臺灣第一大幫派的老大,一生殺人難計、壞事做盡,現世報便是身邊的六名妻妾沒人能為他生下一子,他在六十歲壽誕那天收養了楚河,一個年僅十二歲卻不畏生死,沒有情感,唯一敢直視他的眼的孩子。
楚河并不恨楚貫中,因為他對生命的一切早已失去感覺,或許死亡對他父母、對他而言,都是解脫。
楚河飲完最后一口酒,再次按下內線!競滠嚒!
離開漆黑的房間,楚河下到一樓,走出大門,坐進加裝防彈玻璃的奔馳轎車里,下一個目的地便是楚貫中在萬華區的宅邸。
他兩眼直視前方,面無表情,腦中盤算著如何從一樁數億的工程開發案中獲取高額報酬。
奔馳車平穩地前進,猶如坐在靜止不動的車子內一樣,司機小心翼翼地控制每次踩油門及煞車,不讓他感覺一絲搖晃。
他不是喜怒無常的人,甚至很少發過脾氣,但身邊的人卻無一不打從心底畏懼他。
驀地,他手提包里的電話響起,這是他的私人電話,知道的人不多,都是些位高權重,不能曝光的幕后黑手。
他拿出手機,是個沒有代號的電話,他按下拒絕接聽。
不一會兒,鈴聲又響起,再次中斷他的思緒。
他盯著發光的手機屏幕,盯著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任它一直響,直到轉入語音信箱。
或許是哪個厲害的女人透過層層關系,弄到他的電話。
鈴聲停止,卻沒有語音信箱的通知。
家用電話,士林區?
當他搜尋腦中記憶,認識的人當中有誰住在士林時,電話鈴聲第三度響起。
他按下通話鍵!改奈?」
「羅曼光,羅馬的羅,曼谷的曼,光明的光。」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自另一端傳遞而來。
沒聽過!复蝈e了!
「嘿,你說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你!
楚河瞇起眼,感覺這聲音有些熟悉。
「我們九個小時前見過面,我有你的電話號碼,但是忘了留下彼此的名字,你說我們倆夸不夸張?」
清脆的笑聲在他腦中瞬間聚集成一張臉孔,一張有雙水靈烏黑的眼瞳的臉孔。
「羅曼光……」他知道是誰了。
楚河沒想到她這么迫不及待地在今晚就打電話來了。
是游戲技巧不夠高明,還是太擔心他這只到嘴的肥羊跑了?
「請多多指教。」那聲音的主人又笑了,笑得像個頑皮的孩子。「我還以為我們應該更有默契的!
「默契?」他捉不住年輕女孩跳躍的說話方式。
「是啊,原本我期待報出名字的時候你就能立刻聯想到是那個你問也不問名字就給了電話的陌生女孩。」
「下次我接起電話之前就會知道是妳打來的電話。」他交迭起雙腿,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出招。
「這不算,不靈了,你會把我現在撥給你的這支電話號碼儲存在你的手機里,你當然會知道是我打來的。」
「那么妳可以試試用另外一支電話打給我。」他的口吻不冷不熱,因為尚不確定她打電話給一個絕對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卻用如此撒嬌熟稔的口吻說話,要的是什么。
「咦……我打擾到你休息了嗎?」
「沒有。」他看看手表。
「那就好,我剛畫完圖,昏天暗地的,現在才注意到已經凌晨三點了,你都這么晚睡?」
「嗯。」事實上,他很難入眠,經常一天睡不到三個鐘頭。
「我對你很好奇,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么問題?」每個女人都對他很好奇,對他的身價很好奇。
「你覺得自己是個有趣的人嗎?」
「嗯?」他再次跟丟了她的思緒。
「例如說常常有些瘋狂的想法,或是會去做那種一般人認為不可思議、覺得你發神經的事?」
他沈吟片刻!肝覜]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噢……」她發出一聲失望!溉绻慊卮鸩怀鰜恚蔷捅硎灸悴缓猛!
「怎么說?」她的問題和反應都令他意外,也教他摸不著頭緒。
「因為你考慮太多,斟酌太多,沒辦法憑感覺回答,看來你已經老嘍……」
「呵……」他笑出聲!甘前。乙灿X得自己老了。」
有多久,沒人用這么「無禮」的方式跟他說話?或許是因為她還不認識他,也不認為他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大人物,所以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那我猜錯了!顾贿呏v電話,手上的筆隨意地在紙上畫著印象中的他的輪廓!敢婚_始我有種感覺,感覺我們磁場相近,一定會合得來,所以我才會想都不想就打電話給你……」
車子已經來到楚貫中住處的圍墻邊,楚河示意要司機先停下來。
「我喜歡「默契」這兩個字。不過,經常是我一廂情愿的感覺,到最后往往會發現即使成長環境相近的兩個人,想法仍然可能相差十萬八千里!
她濃濃的失望聲音改變了先前他對她的目的的質疑,或許是他把她想得太復雜了。
因為他復雜,所以看出去的世界就不再單純。
「那么,妳是個有趣的人嗎?」他用她的詞匯反問她。
「你覺得呢?」她反問。
「這問題很狡猾,我對妳并不熟悉,看來妳也回答不了。」
「那你為什么給我電話?如果不是因為對我有種特別的感覺,一般人不會將自己的電話留給陌生人!
「嗯……」他開始又不那么確定她是不是正在「勾引」他。
「我覺得我會喜歡你,所以想認識你,然后就打電話給你了,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但是!我不是要追你喔!」她鄭重澄清這通電話的出發點!溉绻覀冇心欠N「默契」你就會懂,如果不是,那你一定會以為我有病,會被我嚇到,所以,我才要先確定你是不是那種一板一眼,禁不起玩笑的大人!
「我倒是很少被嚇到!顾Υ。「而且不認為妳有病!怪皇呛堋柑梗蝗菀桌斫。
「那就好!顾玑屩刎摰赝驴跉。
「或許妳能夠教我怎么變成一個有意思的人!
「成形的大人要變回孩子不容易,不過,我想你有機會!顾K于又笑了!钢辽伲銢]有掛我電話,也沒有罵我神經病,還那么NICE的聽我說一堆亂七八糟的話。」
「那我應該覺得高興?」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這通完全沒有重點,教人摸不著頭緒的電話,竟是近來他感覺到最愉快的一次交談。
「不,你應該早點上床睡覺!顾蛄藗哈欠。「我困了,改天再打電話給你。拜拜!」
「拜拜……」
楚河一直到合上手機,唇邊的笑意仍未褪去,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她看起來很年輕,卻有著超齡的成熟思想,有時說話像個孩子亂無章法,但在你將她當成孩子看待時,她卻又不經意地冒出有如哲學家,觸動人心的話語。
坐在駕駛座的司機偷偷瞄著后視鏡的楚河,眼睛瞠大,彷佛剛剛被鬼嚇到。
他沒見過少爺在接完電話后,臉上的表情,是笑著。
楚河斂起笑意,按下鐵門遙控器,對司機說:「現在可以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