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棟獨棟的別墅門口,停著一輛藍色貨車。
藍天蔚進進出出的,將一盆盆半人高的花盆小心翼翼地扛上貨車,一共有十來
盆,每一盆都是不同品種的蘭花,有些已經雕零,有些剛開了花舊,其中一、兩盆則是被摘采得亂七八糟。
“那就替我轉告裴老板,麻煩他了,我小孫子剛會走路,把花亂抓亂咬的,我心疼啊!”禿頭圓肚的委托人抱著一個流口水的孩子,小孩約莫一歲多,正是調皮好動的年紀,此時還頻頻伸出小小的手,不停往蘭花盆的方向揮舞著。
“噠!噠!”小孩發出聲音,眼神充滿渴望,小小的胖手做抓取狀,身子不停往前挪動,誰都看得出來他想要抓那些蘭花。
藍天蔚將最后一盆蘭花扛上車,用于背抹去額上的汗,才回頭看看江董以及他的金孫。
“乖乖乖,那個不可以玩,阿公的心肝啊……”江董拚命誘哄“歡”起來的孫子,不要再折磨他心愛的蘭花。
藍天蔚忍不住想,金孫和蘭花,江董該是難以取舍吧。
他是一個熱愛蘭花的人,喜愛在家中、公司,任何一個他的私人地盤擺上開得美麗的蘭花,而且在收購上也毫不手軟,裴家自行培育出的品種,只要有得名的,幾乎都被江董搜括入自家收藏。
每隔一段時間,江董就會請裴家為他照料蘭花,重現美麗的模樣。
但如今他的金孫卻毀掉他不少盆名貴蘭花,看他心痛又一臉不舍的看著這些要被載回裴家療傷休養的蘭花們,藍天蔚就差一點笑出來。
“江董,不用擔心,傷得不重,老板養幾個月就會好了!
“我當然相信裴老板的技術,可是我只要一天看不到我家白白……”江董把孫子抱給了保母,不管金孫的哭鬧不休,直接下令要保母把小孩帶進屋里去。
自己則心疼的走向貨車,看著即將要被載走的蘭花盆栽。
其中一株開著白色蝴蝶花瓣的蘭花,最令江董愛不釋手,他含情脈脈的眼神像是在看心愛的女人。
“我就把白白交給你了……阿蔚是吧?好!”忍痛收回視線,江董把注意力轉移到藍天蔚身上。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嘴角帶著詭異的微笑,像是越看越滿意。
被這種眼神盯著,藍天蔚覺得全身都不舒服。
“江董?”他試探性的開口,想知道這位老人家到底在看什么。
“我跟裴老板認識很多年了,他比我還要寶貝這些花!
“嗯。”這一點,倒是沒有錯。藍天蔚點點頭,同意了。
這些花載回去給老板看見,他的臉肯定垮下來,不高興自己細心嬌養出來的蘭花竟被蹂躪成這副模樣。
“這些花都得過獎,你也知道有得獎加持,價格都會比較高。”江董說得很含糊。
藍天蔚忍下吐槽的沖動,是比較高而已嗎?是高得離譜吧!
沒有接觸過這個行業的人,不會知道養蘭有多難,有多少規矩和技術,更不會知道養出一盆讓人贊嘆的蘭花,會有多少的市場價值。
比如他貨車上頭那些蘭花的總價不要間,很恐怖。
“往常裴老板都嘛自己出馬,就算有學徒、助手可以幫他開車、送貨,他也一定會親自到,你看看你才來多久,裴老板就讓你送貨,連跟車都沒有,這么信任你!
聽見江董這么說,藍天蔚也意識到老板對他的器重與信任。
他忍不住回頭看看一整車的蘭花,腦中很快的估算出這些盆栽的價值,直覺的聯想到,如果老板聘請的是心術不正之人,這一車價值不菲的蘭花恐怕會被轉手賣掉吧。
這么信任他,為什么呢?是因為他的沉默,還是他辛勤工作?
“我跟裴老板認識十幾二十年,沒看過他在工作上這么相信別人的。我說阿蔚,裴老板有一個女兒在市區里工作,是一個工作非常努力的好孩子,而你單身,是吧?”江董臉上露出了八卦的表情,欲探聽消息。
“江董,我該走了。”經江董一提起,藍天蔚才想起下午他才送裴雨晴去與客戶看土地,現在這時間,應該也已經看完了吧?
她吃飯了沒?回家了沒?天氣這么冷,她今天穿得有點少,會不會感冒:
“晚了,不留下來吃個晚飯再走?”江董熱情的招呼。
“不了,趕著回去,多謝!痹谌饲八ё秩缃,應對的語調平鋪直敘,因此讓人覺得他很木訥寡言。
江董見他工作心切,也沒有多慰留,但還是讓人拿了飲料和點心給他,讓他在車上吃。
藍天蔚上了車后,不是先發動引擎,而是先掏出手機,看是否有未接來電——意外的,沒有。
“嗯……”這不像是裴雨晴會做的事情。
依他對她的了解,她知道他在距離她不遠處工作,而且會在晚餐時間結束作業,那么她一定會找他,堅持要把他喂飽才會讓他回去。
可今天她卻沒有來電,這一點也不像她的風格。
藍天蔚按下了撥號鍵,這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裴雨晴。
“阿蔚,你忙完了?”
電話通了,裴雨晴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怎么了?”藍天蔚立刻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對勁。
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總是笑臉迎人,活力十足的模樣,絕對不會用這種要死不活的語氣說話。
這樣簡直就像是她哭過了。
“沒事,有點不舒服!彼Z氣壓抑,聲音顫抖,任誰都聽得出來她快要哭了。
她不想哭的,但是受到了委屈說出來卻沒有人相信,又不能告訴爸媽,這樣的內傷讓她好難過。
“你在哪里?”藍天蔚壓根不信她的話,她不舒服時才不會想哭。
數月之前她染上了重感冒,發燒流鼻水在家里養病,可生病的她還能對老板娘吵著要吃冰淇淋,完全沒有生病的樣子。
她說現在只是有點不舒服,要騙誰?
“在公司,要回去了,你今天要不要先回去?”
“我馬上到。”根本不管她話中支開他的暗示,藍天蔚直覺,她現在狀況很差。
掛了電話,發動引擎,賽車模式全開,二十分鐘的車程,他用十分鐘趕到。
來到裴雨晴工作的房屋仲介公司,他下了車直接進入辦公室。
他一眼就看見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裴雨晴正一臉呆滯,而她身邊的同事們皆談笑風生的,沒有人理會她。
她就像一頭落水的小狗,卻沒有好心人幫她一把,她冷得瑟瑟發抖,不知該如何是好。
“雨晴!彼┻^那些恣意歡笑的人群,直接走向她。
裴雨晴看見他,一開始還傻傻的,直到確定了站在眼前的人是他,她才吶吶道:“怎么這么快?江董家離這里很遠耶!
原本,她已經調適好了。
委屈得不到應有的回應,反而遭到訕笑,這樣的苦她只能拚命往肚子里吞,可是阿蔚出現了,讓她原本收拾好的心情,藏好的委屈心酸,突然又一古腦的傾倒出占來。
原本想要好好說話的,原本……不想要人擔心的。
但是……他就在這里,一出現就讓她覺得心里很踏實,也不用再ㄍ一ㄥ了。
霎時,止住的眼淚,又撲簌簌落下,像斷了線的珍珠,嘩啦啦落了一地。
她哭了,沒有聲音的哭,咬著下唇,像在隱忍天大的委屈。
她這么難過,卻沒有人理她,她也笨得不會找人訴苦。
藍天蔚想也沒有想,伸手攬住她的頭,往自己身上靠。
“我在,沒事!彼f。
聽著藍天蔚沉穩的語調,感覺到他溫暖的體溫,裴雨晴覺得很安心,她像個小女孩般雙手環抱住他的腰,終于情不自禁放聲大哭。
她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她,不在乎同事們怎么笑她的懦弱,這一刻,她只想要有一個可以提供她避風港的肩膀,讓她依靠停留。
寒流來襲,風聲呼呼,老舊的玻璃窗被風吹出嘎嘎聲響。餐廳里,昏黃的吊燈下,冒著熱氣的火鍋發出沸騰的聲音,在鍋中載浮載沉的火鍋料,看起來美味極了。
裴雨晴夾起最愛的魚餃放進沾醬里,沾了滿滿的沙茶和辣椒,再一口塞進嘴里。
“辣、辣、辣!”她吃得嘴唇紅腫,眼眶泛淚,連鼻涕都流下來了,還一邊喊辣一邊喝著冰啤酒,最后再抽張衛生紙來擦鼻涕,看來忙得很。
“你吃這么辣做什么啦!笨粗畠撼岳钡暮輨,高允秀眼睛都瞪大了。
“慶祝啊,我開心,媽咪媽昧,我談成了四千萬的土地買賣案喔!我拿了一個大紅包,總經理開心死了,放我三天假,好棒,好久沒有放這么久的假,我可以每天賴在家里睡到自然醒嗎?”裴雨晴拉著母親,討好的撒嬌。
“可以休息,但是不能每天睡到自然醒,你房間臟死了,給我自己打掃!备咴市銓櫯畠,但不是溺愛女兒的媽媽,該做的事情還是會要求她自己做。
“好啦,我還會幫忙做家事!迸嵊昵缯惩陭寢,接著去纏著嚴肅不多言,但是最疼她的爸爸!鞍,我可以在家里幫忙,我可以幫你喔,最近很忙吧?我可以幫點小忙,比如澆澆水,拔拔草……”
“你還是出去玩吧。”裴日南一口回絕了女兒的妄想!澳愀悴磺宄m草和雜草的分別。”
“爸,干么這樣!”
餐桌上氣氛熱絡,裴氏夫婦嘴巴上雖不給女兒面子,但表情柔和,就連裴日南的嘴角都微微帶著笑意。
他們都為女兒能夠休假待在家里而開心,一掃中午她臨時要去工作不能在家里陪他們的遺憾和失落。
然而這一幕看在藍天蔚眼中,卻一點也感染不到輕松,反而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