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焦躁的在庭園一角等著,一會看看前方兩人背影,一會又看看天空,像在思考什么。
“周先生。”秦子深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身邊。
“秦……律師?”周先生頗感意外的看著他。
看出了他的意外,秦子深開口解釋:“我開完會走出來時,正好見到你和利秘書離開的身影,總機小姐說你急著找我,所以我跟了過來。”他一路跟著他的車到對面停車場,又跟過來餐廳,只不過他一直站在遠處觀望,想看看利之勤到底想對他的當事人做什么。
“那是我太太,我朋友來這里吃飯,看到她在這里工作,打了電話跟我說的,所以我才想找你過來跟我太太談,沒想到你在忙,所以利秘書先跟我過來了!敝芟壬钢莾傻酪淹较蜃邅淼纳碛。
秦子深望著那方向,兩道身影愈向他們這方靠近,他眉頭皺得愈緊。到底是聊了什么,為什么兩個都……哭得那么傷心?
“那么,請周太太好好和周先生談談。”利之勤哽著聲說完,一抬眼,撞見秦子深沉冷的目光時,她愣了一下,隨即又側首和周先生、周太太道:“我先走了,還有問題的話,可以再和秦律師聯絡。”
伸指揩掉淚,她看著秦子深,微笑道:“我想,我們還是先走吧!彼庇械那榫w反應讓他不多想地跟上她的腳步,另一方面,也的確該讓那對夫妻溝通一下。
她在大門外停下腳步,淡淡道:“我搭車回去,等等辦公室見!
“坐我的車。”他沒看她,丟了句話就直直往前走。
她愣住,看著他的背影。這男人……要送她回事務所?
沒聽見她高跟鞋的聲音,他回過頭,見她一臉呆怔,他皺著眉,略提冷嗓道:“發什么呆?我沒時間等你慢慢跟來。”
確定了他是真的要讓她搭便車,她跟上他,等著過馬路到對面的停車場。她看著男人恒常面無表情的冷臉,抿唇笑了笑后,唉聲嘆道:“啊,今天沒下雨,沒下冰雹,也沒有下雪耶!
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他閉眸不語,再展眸時,見已無來車,他跨出長腿,同時聽見身后的女人又道:“今天樂透有開獎嗎?我應該來買一下的,難得今天這么好運,居然有便車可以搭!
他任她自言自語,不應聲,走入停車場后,他找到自己的車,解開防盜、打開車門時,見她站在副駕駛座的車門邊,直勾勾看著他,帶著深究的眼光。
“怎么,不敢上我的車?放心,我有駕照,也開了幾年車!
利之勤笑了聲!安皇,怎么會不敢呢?我只是以為你會讓我自己搭車。”
他沒正面回應,只是看了她一眼,說了句“上車”,就坐進駕駛座。
發動引擎,見她坐進來后,他把車子開出停車場。
他專注著車況,一面不忘想著周先生的離婚訴訟,想著想著,他突然看了她一眼,道:“周太太跟你說了什么?”
利之勤偏頭,笑笑地問:“你想知道。俊
“周先生是我的當事人。”難道身為委任律師的他不該知道?
“是可以讓你知道啦,可是我怕你聽了會哭耶,這樣我等等要安慰你,也許還會抱你喔,你會告我騷擾你嗎?”她一雙大眼亮晶晶的,長睫還沾著未干的濕淚。
額際抽跳了下,他緊抿著薄唇,低冷的聲音從牙縫間逸出!澳阋灰f?到底誰才是周先生的委任律師?”
“不就是你嗎?親、愛、的、秦——”她靠近他,后面四個字刻意放緩。
他的脖頸感覺到她暖暖的氣息,心口突跳了下,握著方向盤的指節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見他繃著臉,一張嘴唇緊得像是不想再開口似的,她無聲笑開后,突然一改嬉鬧姿態。“周先生的母親,也就是周太太的婆婆,其實對周太太并不滿意,周太太家境不好,母親早逝,是由父親身兼母職,養大周太太和她弟弟妹妹的,周太太婚后第二年,她父親也因病過逝。”
她的目光從他臉上回到自己擱在裙面的雙手!爸芴袛嗾,婆婆一開始就反對婚事,說她會克夫,不過周先生很愛周太太,堅持和周太太結婚。然后……你應該想得到的,就是婆婆看媳婦什么都不滿意,挑這嫌那的,周太太為了周先生,可以忍受婆婆對她的言行,婆婆甚至常把周太太的斷掌當成一個借口,家里發生什么不好的事,都怪罪周太太的斷掌,周太太的父親病逝,也牽連是她的斷掌才克死自己的爸爸。這些都沒什么,但周太太的婆婆連周太太和周先生結婚多年都未有孩子,也認為是周太太的命不好拖累了周先生!
低下面容,她又繼續說:“周太太后來去醫院做了徹底的檢查,醫生告訴她,她的卵巢衰竭,想要懷孕,就只能借助別人的卵子了。周先生是獨子,只有一個姐姐,所以他背負著傳宗接代的壓力,周太太知道自己不能生,不想再拖累周先生,也不想再見他夾在她和婆婆間為難,她考慮很久,才決定離婚!庇袝r想想,命運真是作弄人。
好半晌,專注聆聽的秦子深,一直等不到下文,他睞了眼她微低的側顏,開口問:“你們兩個在哭什么?”
利之勤愣了下,才明白他問的是什么。“周太太還說了一些她和周先生相處的情況,他們是國中同學,從國中就交往,感覺得出來,周先生真的很愛她,也很疼她,只不過一邊是媽媽,一邊是太太,他怎么做都不對!彼D了下,說:“周太太對周先生還是有著深厚的感情,不過婆婆根本容不下她的存在,加上她也不想讓周先生背負不孝的罪名,又因為了解周先生的個性,知道他不可能輕易和她離婚,所以才想了那樣的理由。她以為男人都很重視面子的,只要拿房事來大作文章,刺激周先生,也許周先生就會和她離婚……”
她轉了圈心思,抬起臉蛋看著窗外,目光落在不知名處!澳阏f人生是不是很莫名其妙?有些人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契合的伴侶,卻要因為自己母親的觀念,而讓純粹的愛情變得不純粹;有些人是雙親采放任的態度,只要自己喜歡就好,偏偏這樣的人,卻不一定能找到適合的對象。到底是愛情難,還是現實太難?”
他鏡片后的眸光閃了下,像被她觸動了什么。
是因為周太太,所以她有了這樣的感嘆,還是……
“我跟周太太說,周先生第一次到事務所時,好別扭,還戴著帽子、大眼鏡和大口罩,他一直不肯跟我們的總機妹妹說明他的來意。我還告訴周太太,說周先生今天去到事務所時,好著急好著急,而且又把總機妹妹嚇呆了!彼α寺暎劭粑。“周太太聽我這樣說,不知道為什么就哭了出來,我看她哭,就跟著哭了,傷心這種東西,大概會傳染吧。”
秦子深依然沉默著。打了方向燈,他把車子開進公司大樓旁的停車場,拉上手煞車時,聽見她聲嗓淡淡地說:“我跟周太太建議,也許夫妻倆可以搬到外面住一陣子,不一定要和婆婆住在一起,而且周先生的姐姐還沒嫁,她婆婆不至于沒人照顧。我沒有要她不孝的意思,我是想他們感情既然那么好,真的不應該分開啊,周太太說為了周先生,她會考慮我的建議,所以……我想她也許會撤回訴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不會怪我吧?”
他轉動車鑰匙的手臂一頓,側過臉龐,皺著眉看她!肮质裁矗俊
“本來是穩勝的官司,周太太如果撤回,你的勝率就不能增加了!
勝率?他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你以為我考律師是為什么?”她以為他很在乎輸贏?
這意思是……他也樂見周太太撤回訴訟?
看著他冷肅的面孔,她突覺這個冷面男人,其實只是習慣擺著冷臉而已吧?因為這么想,所以她突然大膽的傾近面容,近到和他的臉龐僅有幾公分距離。
像是要印證她前一秒的想法似的,在他瞪大眼眸看她時,她伸指輕刮了下他的面龐。然后在他還不及反應時,她語帶曖昧地笑說:“你考律師,當然是為了遇上我啊。”說完立刻拉開車門、下車,動作甚迅速。
她笑嘻嘻地繞過車頭,還故意從前頭擋風玻璃望進車里,發現他坐在駕駛座上惡狠狠的瞪著她時,她又對著車內的他拋了下媚眼,隨即大笑著離開。
心情……好像好多了?茨菑埍樋炝验_的樣子,就是能讓她心情非常之好。
啊啊,有一點糟的感覺,她好像……惹他惹上癮了。
。
連著三天的會議,都沒見到那個女人,紀錄也變成廖秘書,這情況真罕見。
秦子深聽著葉剛說話,心思卻有些飄移。
除了會議之外,似乎也多日沒見到她的身影?雖然后來他有了自己的私人辦公室,但畢竟是同事,一天總會遇見幾次,有時在茶水間,有時在電梯,每次遇見,即使只是經過對方身邊,她也不會放過他,纏著他講些無關緊要的話,或是對他做些近似挑逗的舉止,把他惹得又惱又莫可奈何。
上次她來惹他是什么時候?好像真的有幾天沒有見到她了。她……請假嗎?
一直沒察覺自己的心思不知不覺就落到她身上,直到葉剛宣布會議結束,他才愕然回神。他微皺了下眉,莫名惱怒起自己的分心,他沉著臉收拾桌面上的資料,起身邁開步伐時,身后的對話讓他頓住。
“利秘書還沒確定什么時候能上班嗎?”葉剛問著。
“這兩天可能都沒辦法吧?我昨晚打電話給她,她咳到根本沒辦法好好跟我說話,一句話就聽她咳了三、四次,感覺好像真的很嚴重,所以我剛剛才跟小高還有小花討論說要去看看她!绷蚊貢贿叴鏅n,一邊回應著。
“她癥狀沒有比較好?”葉剛又問。
“流感好像都會拖很久耶,利秘書說她得過一次,那次燒了一個星期,還咳了一個多月,所以她很怕再得到,想不到她又中獎了。”廖秘書抱起筆電!八蛱煸陔娫捓镆恢笨纫恢笨龋鹊轿衣犃硕己芴嫠龘,我才想說今天下班后要去看看她的,葉律師要一去過去嗎?”
葉剛想了想,應道:“好,那六點下班時,我先跟你們過去看她一下。”
“那王律師和秦律師呢?”廖秘書看了看另兩位律師。
“老板都出動了,我就不用過去啦!蓖醌I緯擺擺手,隨即往門口走去。“你們慢慢討論,我還有事要處理!
“那……”廖秘書把目光移到秦子深臉上!扒芈蓭煷蟾挪粫肴グ?”他那么討厭利秘書,應該是不想去,但總是得意思意思問一下。
要去看她嗎?聽見她得了流感時,他陡然想起幾天前,她把自己僅剩的口罩幫一個小朋友戴上的畫面。那個咳著進電梯的清潔人員就是得了流感,所以她是那時候被傳染的?
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孩子而被傳染,該不該說她笨呢?
“秦律師?”見他像在發怔,廖秘書又喚了他。
“嗯……”他回神,但仍在考慮。
廖秘書的意思是他不會想去看她,所以現在說了要和他們一起去,會不會太奇怪了?但不去……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好一些?
“秦律師,不想去可以不用勉強啦,我知道你很不喜歡利秘書。”廖秘書見他為難,自以為好心的幫他決定。
他聞言,側過面龐看著會議室的門。很不喜歡她嗎?不,他其實不討厭她,只是覺得她……偶爾很煩而已,但這該如何開口解釋?
片刻,他回過臉孔看著廖秘書。“我晚上有事,沒辦法跟你們一起,你把她的地址留給我,我事情處理好還有時間的話,再過去和你們會合。”
這意思是……廖秘書愣了幾秒才明白過來。“哦,好……那我等等把地址寫給你!
秦律師考慮這么久,還回答得模棱兩可、不干不脆,那一定是不想去,可是又不想做得太明顯,才這樣說的吧?
她猜,他晚上一定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