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爾善終究還是沒有回到太子寢宮,反而讓人打掃了與怡福軒相鄰的一所小樓院,住了進去。
此舉自然驚動了皇后,她還是親自來勸,卻怎么也無法改變他的心志分毫。
于是,蘇福兒又被十萬火急地找進了儲秀宮。
“福兒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鄙钌钜桓W鞫Y,她心里塞滿了大大的不爽。
為什么又是黑狗偷吃而白狗遭殃?
太子要去住哪里,又跟她有什么屁關系?
只不過這番埋怨也只能在肚子里悄悄打轉,不能當著皇后的面說出口。
“免禮。”鳳后凝視著她,心里有著不快、著急、心疼與懊悔最終全化成了一聲長長地嘆息!氨緦m真是老了。”
“怎么會呢?皇后娘娘風華正茂,放眼天下,有哪個女子及得上您的萬分之一呢?”蘇福兒甜甜地道。
“貧嘴!别埵切奶摬豢欤P后還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只是愁腸百轉,只笑了一下子便又恢復凝重神情。“本宮說自己老了的意思,是著實沒有精神去多關照你們倆的事,可你們究竟又怎么了?就不能讓本宮有一天的安生日子過嗎?”
“福兒惶恐!彼s緊欠身下拜行儀,臉上浮現一抹惶愧。“娘娘明鑒,福兒從未敢讓娘娘有傷神之意。只不過……娘娘煩心,終究是肇因于福兒行事不周全之故,所以福兒確實也難辭其咎,還請娘娘降罰!
“唉,本宮也不是責怪你的意思。”鳳后又何嘗沒有試過將所有的過錯和麻煩全都歸罪咎責于她?
只是到最后,鳳后還是沒法真心去討厭這心機巧思、慧黠過人的孩子,相反的,還時常不由自主被她獨樹一幟的形式風格與非凡氣質所吸引,進而激賞不已。
說到底,鳳后自己內心也很是掙扎啊。
蘇福兒抬起頭,水靈靈的眸光直直望著皇后,真心歉然道:“娘娘,是福兒害您頭疼了!
“頭疼不疼倒在其次,只是……”鳳后搖了搖頭,苦惱地道:“本宮現在真是霧里看花,越看越迷糊了!
先是皇上突然降旨,賜了一名美人給太子,并擇定數日后舉行大婚,正是立為未來太子妃。然后隔天太子寧可手段激烈,招致眾人側目地遷出太子宮,也不愿與那名未來太子妃有所干系。
可是老實說,以皇上現在的神智,會下這道圣旨的確令人一頭霧水,但聽說十九皇叔在事前曾去見過皇上,所以這件事八九不離十就是他的手筆無疑。
為什么呢?磐碩皇叔為何又去攪亂這一池春水?
鳳后再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真是老了,再也不想耗費心神,就為了要處理這后宮盤根錯節、雜七雜八的事。
當年她身陷后宮爭斗之中,能夠坐上后位,除了憑借著處變不驚、恬淡自處的雍容大度性子之外,也還有著三分的運氣,幸好皇上是有情的天子,而且是鐘情她多一些,這才沒有因為后宮那些爭風吃醋的風波而突生變故。
但饒是如此,她也吃過了一些苦,落過幾番淚,所以很能明白個中滋味。
“福兒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總之,”鳳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道:“若你心底真的盼望過,要成為太子的唯一,那么本宮相信以你的聰明,想要讓侍秀苑名存實亡,甚至是冰消瓦解,當非難事!
蘇福兒微微一震,美麗清亮的眸子迅速地垂下來,不敢與鳳后正視。
皇后娘娘為什么要對她說這些話?
“本宮相信你絕對做得到?芍攸c是——”鳳后一語道破她心底深處最恐懼的那一點。“你真的愿意相信自己可以成為他此生的唯一嗎?”
她臉上的微笑一僵,胸口被莫名糾結成團的熾熱感堵得慌,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
突然被剝除了保護的盔甲與武器,她有種赤手空拳又赤身裸體的慌亂恐懼感,茫然得像是迷了路。
不,她不想去面對這個可能,更不想要去面對這些事。
她的心已經傻傻地交出去過一次了,可下場卻是被狠狠的摔碎在地上,天知道她花了多久的時間才一片一片地撿拾拼湊起,現在,她還能交出去嗎?她還敢嗎?
“你回去仔細想想本宮的話吧!兵P后斂起端凝的氣勢,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福兒!
鳳后的這一聲輕喚,一記輕撫,險險擊潰了蘇福兒所有的意志,幾乎忘形地要落淚了。
但她還是死命忍住,點點頭,行禮后方才離去。
皇后娘娘要她回去想一想……她是真的想了,而且想了很久很久。
把許多該想的、不該想的,全都勾想上了心頭來,卻是越想越生氣。
真是夠了!再怎么想,這事還是一團死結,因為她不可能棄守堅持,他也不可能拋棄身份,所以還有什么好想?
現在她只會再想一次多恨一次,恨不得干脆將鳳爾善大卸八塊,切一切丟到侍秀苑里給那群秀女,一人一塊,看還有什么好搶的!
“鳳爾善,你最好不要再惹毛我,否則屆時我殃及無辜,害死了你的寧妹妹,就別在那兒哭爹喊娘怪蒼生!”她微微咬牙,冷笑連連。
話說回來,進宮這么些天了,她還沒有去找司徒寧靜敘敘舊呢!
“啊,司徒寧靜當年被召幸了,為什么沒有立刻做上鳳位當太子妃?”蘇福兒自言自語,心下不無疑惑。“難不成因為沒有懷上皇家血脈,所以也就暫且先擱一邊納涼了嗎?”
有點不對勁。
鳳爾善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王八蛋沒錯,但他并不是個冷血無情吃了就跑的小癟三——她是例外,不過她是自己要走的——那為什么他遲遲沒有給司徒寧靜一個名分?
難道司徒寧靜事后給他戴綠帽?
“罷了罷了,蘇福兒,”她喃喃自語,“再想下去,你就要變成自己平日最看不起的那種齷齪潑婦了!
總之,是怎么樣都行,就是和她再無干系。
她呀,已經快可以甩難去也了。
三日后,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未來宮里應該要開始張燈結彩,尤其是太子宮,更該辦置得喜氣洋洋。
但是太子破天荒大發雷霆,說是不許任何人張羅大婚的事,就連那名未來太子妃,更是連瞧都沒瞧見太子一眼,就被擱在太子宮里納涼了。
怡福軒那兒更是被封鎖消息,連一丁點風聲都不能走漏。
但蘇福兒老覺得這幾日鳳爾善的神情有異,不是抑郁憂傷的望著她發呆,就是對她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終于,這天午后,她再也受不了了,將手上的茶碗放在桌上,似笑非笑,眉兒挑得高高的。
“殿下,您是專程到怡福軒來擺臭臉給我瞧的吧?”
“不是的!兵P爾善一怔,隨即露出她熟悉的悲傷微笑,搖了搖頭!澳銊e多心,沒什么事。”
“那你一直盯著我發呆老半天了,該不會單純只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吧?”她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饒是心情沉重,鳳爾善還是不禁被她逗笑了,但是那一抹令人怦然心動的溫柔笑意,很快又消逝無蹤。
“究竟發生什么事了?”她終于發覺不對勁,詢問地望著他。
“沒什么!
她小臉一沉。“不想說就算了,反正我也沒興趣知道。”
鳳爾善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若讓福兒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立刻收拾包袱走人,而且從此以后,再也不可能給他任何挽回的機會。
好不容易她的心已經有松動的跡象,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或任何事來傷害、摧毀他們之間這份珍貴的感情,所以現在他只能選擇沉默以對。
他會試著去解開這份僵局,就算連哄帶騙也要令父皇收回那道荒謬的圣旨,取消他三日之后的大婚。
可恨的是,他奔走這數日,竟連單獨面見父皇一面也不能!
父皇不是被十九皇叔給拐去哪里游玩,便是十九皇叔也在場,帶著滿臉邪佞魔魅笑容,守得滴水不漏。
天殺的!
他頹然又氣惱地低咒一聲,開始尋思起,也許該是從小滿妹妹那方面下手,來個“敲山震虎”的時候了。
可以想見十九皇叔會不高興的。
但,他現在一樣非常、非——常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