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潔英和喻驊英出門,下總管就把燕祺淵的消息透給柳姨娘知道。
喻柔英在旁聽見,心里頭那一整個樂的啊,她笑得闔不攏嘴,忙命丫頭到大小姐院子前守著,只等著喻潔英回來,就要拿這件事好好羞辱她一頓。
這些年,她被喻潔英那個賤人給壓得出不了頭,祖母不喜她,連父親都不疼她了。
幸好姨娘手段高明,還能把爹爹攏過來,也幸好阮氏為人處事還算公允,該帶女兒出門赴宴時,有喻潔英就會有她。
既然在府里不得意,她就到外面造聲名。
她努力攀結京城名媛,就算在公主身邊當小狗,她也樂意。
上回寧遠侯府辦詩會時,文華公主大駕光臨,她幫文華公主寫下一首詩,讓公主在喜歡的人面前掙足了面子,公主對她可好的呢。
現在外頭的人都稱呼她一聲才女。
她就說嘛,喻潔英拿什么跟她比,琴棋書畫不如她也就罷了,連女紅都遠遠不及她,成天只會搗鼓那些奇怪的事兒,能博得好名聲嗎?
不過,名聲怎樣都無所謂了,反正她得嫁給燕祺淵那個傻子。
傻子啊,呵呵呵……想起燕祺淵變成傻子,她多快樂啊。
當年她也挺喜歡燕祺淵的,只不過皇上昏了頭,口頭賜婚喻潔英,為此她還生氣好一段日子呢。
現在總算老天有眼,先是燕祺淵的死訊傳來,再加上她“一點點”的推波助瀾,咬定喻潔英“克夫”,因此這些年來上門求親的,全是求娶她這個喻家二姑娘。
可她心大著呢,她才看不上那些人家,要嘛,她就要最好的。
她告訴爹爹,只想嫁給大皇子,爹爹也挺滿意她的骨氣,這些年來綾羅綢緞、頭面飾品,花在她身上的銀子遠遠比喻潔英多得多。
現在,燕祺淵回來了,卻變成個傻子,想到喻潔英這輩子要去伺候一個傻子,她就忍不住幸災樂禍。
“柔英,你可得認真些,師父教的那支舞,你練熟了嗎?”柳姨娘問。
“自然!
不只舞蹈,她還練了大字、練了曲子,她天天抱著書,把所有詩詞再熟背一次,她打定主意要在這次的宮宴里脫穎而出。
前年大旱,宮里停了選秀,許多皇親貴胄錯過姻緣,皇后娘娘雖被軟禁,但舉辦這種大型宮宴還是非她主持不可,而這次宮宴的目的便不言而喻。
“我跟夫人說了,夫人同意給你裁新衣!绷棠镄Φ馈
當年大小姐那幾句話真是醍醐灌頂,聽說李尚書的大齡閨女最后真的嫁人做繼室,短短一年功夫,滿宅子的姨娘通房死的死、殘的殘,到最后無一留下。
這些年她不再動歪腦筋,日子倒也平平順順的過下去,只是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霸著老爺,現在老爺有大半時間都陪著夫人。
但沒關系,她現在有女兒,柔英長得多好啊,她多聰明能干,要是真能嫁給皇子,要是真能母儀天下,她還愁沒有好日子過嗎?
“阮氏敢不同意?爹可是要把我送進宮里的,她要是敢對咱們不好,待我發達了,看我怎么把她們母女往死里整!
想起喻潔英,她就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喻潔英明明長得沒有她好看,不勤勞又不聰明,可是每次站在她面前,自己就是會覺得矮上她半截。
這種比較讓她心里很不好受,千詛咒、萬詛咒,天天希望喻潔英倒大霉,如今總算是老天爺開眼了,她多么開心歡喜吶。
“小姐、小姐……”米兒從外面飛奔進屋。
“怎么啦,急匆匆的,有鬼在后面追嗎?”她瞪米兒一眼。
她不滿意米兒,更不滿意其它幾個丫鬟。
幾年前,阮氏讓牙婆送丫鬟進府,想給兩個小姐身邊添人,可阮氏偏心,把好的全留給喻潔英,自己收下的都是些破貨色,直到現在,連個可以使喚的都沒有,到頭來還是只能用米兒。
然而喻柔英在抱怨的同時也忘記當年牙婆送來的人是她先挑的,她不喜歡樣貌好的婢女,怕她們搶過自己的光采,于是搶先挑選四個,剩下的才送到潔英屋里。
但潔英卻反其道而行,怎么美就怎么選,那時她還笑話潔英,說她在給未來的夫婿養通房。
可誰曉得幾年下來,潔英身邊那幾個丫鬟一個比一個能干,不像她這邊,年年換新丫鬟,卻怎么換怎么不稱心。
偏偏樂兒犯了事,被潔英送出去,那幾個丫鬟花再大把的銀子都買不動,頂多只能買買外院的小丫頭,想對付潔英都始終少了助力。
“小姐,大小姐把禮王府的大少爺給帶回府里了!
“哼,她在想什么?就那么想嫁給燕祺淵,就算人變傻了也不打緊?”她搞不懂喻潔英,她腦子燒壞了嗎?
“不知道,只曉得進了客房,大小姐讓虹紅和菊黃去燒熱水,服侍燕大少爺吃食。”
“知道了,走,看笑話去。”難得可以踩喻潔英幾下,怎能放過?
潔英屋里,旁的沒有,就是吃食多。
在古代,沒有大賣場,食材得來不易,常是由莊子送食材上來,因此大哥每買下一處新莊子,她就做一番計劃,種啥、養啥,總之要把每項食材都備下。
她的理論是:什么都能虧待,就是肚子虧待不得。
因此洗過澡、換上一身干凈衣服后,燕祺淵有了滿桌子好東西可吃。
看著桌上的吃食,燕祺淵心念一動,最近京城里有位外地來的殷姓商人,開了十幾家館子,賣各地吃食,莫非英、殷……就是喻明英開的鋪子?
沒事為什么要換姓改經營?念頭微動,難道這就是喻驊英說的退路?
很有可能,就說早慧的喻明英怎么這幾年沒啥長進,鋪子還是原來的這幾家,生意雖不差,卻也不見擴大,原來擴大在暗處,不在明面上。
“真好吃!彼幻娉,一面贊著。
見他吃得開心,潔英也高興不已。
“慢點吃,吃完了我再做!别B眼帥哥就是這么好,就算傻了也像泰迪熊一樣,可愛到讓人很療愈。
她親手做的?所以那些館子確實與喻明英有關,更正確的說,是與她有關。
有點后悔離京太多年,都不曉得錯過多少事兒了。
“告訴我,在禮王府里有人欺負你嗎?”潔英套話。
“有。”他忙不迭的點頭。
“誰?”
“很多人啊,他們都罵我是傻子,我才不是呢。”
“怎么不跟王妃告狀!
“不要!
見他噘起嘴,可愛度破表,害她心頭微動,很想狠狠的給他親下去。
“為什么不要?”
“母妃會傷心,我不要母妃哭……”
潔英聽明白了,這叫做投鼠忌器,就像他們,大可以直接把母親帶走,遠離京城的烏煙瘴氣,但他們的母親就是離不開父親……
“知道了,我不會讓你母妃哭,但她必須學著堅強,你說對不?”為母者強,禮王妃該為自己的兒子而堅強。
“喻妹妹,我娘很好的!
“我知道,禮王妃經常往來喻府,她慈祥和善,人人都喜歡。”
聽潔英這樣說,燕祺淵喜上眉梢,娘沒食言,果真經常上喻府替自己照顧媳婦。
“呂側妃不好,她老使壞!彼终J真的說。
“我聽說了,那人可狠著呢,老是想害人。那王側妃呢?”潔英再問。
從禮王妃這里,她聽到的都是贊美之詞,說王側妃不爭不奪又安分守己,雖然她的兒子平庸,卻是個心善性純的。
“她……這里好、這里壞!毖囔鳒Y先是指指臉,再指指胸口。
意思是面善心惡?他的評語和禮王妃有大差異啊!盀槭裁?我聽說王側妃很溫和,不罵人的,她說你了嗎?”
“沒有,她對我笑嘻嘻的,也不背著人說我是傻子,但是……”
“但是怎樣?”
“她老是告訴二弟,父王疼我,讓二弟多讓著我,還說嫡庶有別,要二弟跟三弟認分,結果二弟越聽越生氣,就叫人把我推進池塘。”
所以王側妃擅長在背后挑撥,從不正面出手?
“你怎么知道是二少爺叫人推的,說不定是三少爺呢!奔刀市娜私杂兄热环值氖堑帐,生氣的不會只有燕柏昆。
“三弟弟待我很好、很好,他老是給我買東西,有人笑我,他就會跳出來罵他們,他讓我別難受,等二弟襲爵分府,讓我同他一起住,他說要照顧我一輩子!毖囔鳒Y急急幫三弟燕仲侖說話。
她在他話里捕捉到訊息,第一,王側妃是朵偽白花,明善暗惡,不主動出手,卻懂得往每個人心里插針;第二,燕柏昆有野心,卻不聰明,容易被人挑撥,代表他性格不夠沉穩;第三,燕仲侖確實如禮王妃的評語那般,雖然平庸,但心善。
還想往下追問時,喻柔英在這時候進來了,她笑咪咪地走進屋里,對著燕祺淵屈膝為禮,道一聲,“姊夫好。”
覷她一眼,潔英焉能不懂,她這是找不痛快來了。
守在門外的虹紅跟月白神色惱怒,一副想沖進來把人拉出去的模樣,潔英對她們搖搖頭,喻柔英非要進來,誰攔得住她?人家好歹是這府里的二姑娘。
“姊姊對姊夫真好,姊夫一到,就備下滿桌子好菜,足見姊姊跟姊夫鶼鰈情深!彼诳诼暵曟⒎,不往潔英心頭扎幾針,她心里不痛快。
潔英就當沒這個人,繼續給燕祺淵夾菜。
如果爹爹在府里就另當別論,她定會想法子制造事件,讓喻柔英再倒一次霉,但爹爹不在,沒有觀眾,她就缺少演戲的動力。
不過也真奇怪,喻柔英這是什么樣的性子?屢戰屢敗,屢敗還要屢戰,不累嗎?都輸到自己懶得把她當成對手了,還成天到晚的挑釁,喻柔英是學不來教訓,還是天性樂觀,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燕祺淵看看長相端麗、氣度大方的潔英,再看看妖嬈美艷的喻柔英,這對姊妹完全不一樣,怎么會是同一個爹生出來的?
不過這種事很難說,他和幾個皇子也很不一樣,所以……他有些期待,期待他的丫頭發功,用氣勢壓死囂張妹妹。
“可真是嚇壞妹妹了,聽說燕大少爺變成傻瓜,妹妹擔心姊姊會嫌棄燕大少爺呢!
“妹妹別擔心,姊姊不像你這么膚淺!
潔英說得喻柔英臉色一凝,不過她很快的就恢復正常神色。
“姊姊別死鴨子嘴硬,哪個女人不想嫁得好,禮王府是夠尊貴了,只不過燕大少爺……”她的視線朝燕祺淵掃了兩眼,掩嘴咯咯輕笑,“姊姊不樂意也沒辦法,這是皇上親口賜的婚,唉,人算不如天算,好好的親事怎么就變成這副樣子,想當初多少名門閨秀羨慕姊姊的好運道,誰知……”
“這點我倒記得,那時妹妹妒恨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姊姊說什么呢,燕大少爺可是我的姊夫!庇魅嵊⒗@著桌子逛一圈,又掩了嘴笑上幾聲,續道:“看來姊姊是真的不介意呢,這樣最好啦,大家和和平平的過日子,不過……妹妹真的很好奇,姊姊竟會喜歡傻子,不知道嫁給傻子以后生的兒兒女女會不會也是傻子,哇,到時一屋子傻瓜,姊姊家可真熱鬧……”
潔英憋壞了,本不想跟她計較的,她早早不拿喻柔英當對手了,可她一句句傻子,逼得她火氣節節上升。
見潔英臉色緊繃,喻柔英笑得更暢懷,“姊姊怎么不說話,難道妹妹又讓姊姊生氣了?”
啪地一聲,潔英用力的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放,挑眉笑道:“那倒是,真不知道妹妹這張嘴是怎么長的,口水多到沖倒龍王廟,話怎么賤怎么講,把兩片嘴唇閉起來很困難嗎?要不要借妹妹一把繡花針?”
“姊姊這是罵人吶!
“愛之深,責之切,不就是怕妹妹做錯事嗎?”
“瞧姊姊說的,好像妹妹老是做錯事!
“老做錯事不打緊,有的人天生腦子不好使嘛,就怕老是做壞事,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壞事做多了,可不會有好下場!
“喻潔英,你在說誰?”喻柔英擰起雙眉,要來挑釁的人反被挑釁了,一把火燒上來。
“誰問就說誰嘍!
“你甭想往我身上潑臟水!
“是臟水嗎?我怎么覺得是事實呢?難道當年把我推下池塘的不是妹妹,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