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讓人昏昏欲睡,黎育清躺在葡萄架下的軟榻上,看著架上一串串成熟葡萄,口水直流,唉……又想吃了,這樣養下去,她早晚變成肥婆。
也不知道是自己隨著齊靳練上幾招武功、身子骨特好,還是因為周譯的調養有功,讓她一年一胎,四胎當中,還有一次是龍風胎,偏偏五個都是兒子,沒有女兒,這讓齊湘氣不平,天天催著,非要自己給她生個妹妹不可。
齊湘催、齊靳也催,兩父女合力把自己催成一只年年下崽的母豬,外頭人家都知道,將軍府什么用得最兇?奶娘咩!
還是嫁給靜親王好,蘇致芬生下一對子女后,齊聿容就說:“行了,別把時間浪費在生養孩子上頭,咱們得多留點時間到處走走!庇谑乔澳挲R聿容把兒女送進將軍府,帶著蘇致芬全國走透透,明面上是去巡察各地的生意,實際上是去游山玩水。齊聿容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咱們家的孩子考不考科舉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眼界大、心胸寬闊。”
蘇致芬走了,山高水遠的四處玩樂,留下她這只圏在豬圏里的母豬,一年一輪看著自己的肚皮縮縮漲漲,只有一堆永遠都看不完的賬本陪她。
“娘。”四歲的長子齊慕領著三歲的雙胞胎齊未、齊秧走到軟榻邊,奶聲奶氣地喚她。
大兒子身材瘦高,打兩歲半起,齊靳就讓他扎馬步,現在能打上幾套有模有樣的強身拳法,而齊未、齊秧是雙胞胎,自生下來就比一般孩子瘦小,奶娘變著法子哄他們吃,反把他們養成兩個肥嘟嘟的小胖子,齊湘看不過去,一個命令,逼他們減肥。
說到齊湘,還真是沒白疼那丫頭,現在府里大小事幾乎全交到她手上,連弟弟們也照看得緊,才一、兩歲的齊飛、齊翔都懂得看眼色,在娘跟前還敢哭鬧個幾聲,一見到大姊在,就趕緊把眼淚給收回去,換上一臉可憐兮兮的討好模樣。
黎育清坐起來,一張手把三個兒子都給摟在懷里!霸趺磥砹耍膊粠е棠、丫頭,要是磕著袢著,可怎么辦?”
“娘,阿秧長大了,不會摔了!饼R秧搶著說。
“娘,阿未瘦了,不會跌了!饼R未異口同聲,雙胞胎之間總有驚人的默契。
齊慕分別摸摸兩個弟弟的頭,狀似安撫。他開口道:“不是弟弟們的錯,是慕兒命她們守在園子外,不可以進來偷聽我們說話。”齊慕年紀小小己經頗有大將軍的味道,命令起人來一句一句的,下頭的奴才仆婢可沒人敢不聽從,那氣勢啊,半點不輸他們的爹。
黎育清總覺得不好,好好的小孩子干么沉穩、干么規行矩步,弄得像個小大人似的,可他爹卻說,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樣子,小的全看著、學著哪。
“有什么話同娘說,還不能教旁人知道的?”黎育清把幾個兒子全抱上軟榻,左右各坐一個,把最小的齊秧給抱在膝蓋上。
“四弟弟的奶娘得換換!饼R秧道。
“五弟弟身邊的丫頭也得換。”齊未接話。
“怎么啦,她們哪里不好?”
“大哥說換,就得換!饼R秧回答,毫無猶豫地贊同大哥的決定。
“大哥說換,就得換!庇质且淮我饬现械漠惪谕。
“好,慕兒來說說,為什么得換人?”
“四弟弟的奶娘嘴雜,背后說大姊壞話,這樣的下人德行有虧。五弟弟的丫頭不經心,早上我去看五弟弟,他一個人躺在床上哭得厲害,兩個丫頭卻在涂脂抹粉,說是要到園子里等爹爹回來。她們又不是服侍爹的,不照看好小主子,一心想著大主子,這是怎么回事?”
聞言,黎育清嘆氣,這己經不是新鮮事了,大將軍英武、小女婢有心,尤其夫人又年年都在漲肚皮,她們自然認定將軍需要人“貼身”伺候。
湘兒說的對,她待下人太寬厚,人人都以為她這個將軍夫人……呃,齊靳己經封王了,她這個王妃是個好性子的,大概不會介意身邊多幾個妹妹。
可偏偏吶,她什么都大方,獨獨在男人這塊吝嗇得很。
“知道了,回頭讓牙婆尋人進府挑挑,那阿飛的奶娘怎么啦?”
“她說姊姊看上應國公家的小哥哥,我問過姊姊,姊姊說沒有。四弟弟還小,可不能讓會說謊的奶娘給帶壞!
說謊?黎育清挑挑眉,這可未必,只是湘兒小,這種事不能亂傳,那奶娘得尋個機會敲打敲打,若改不過來再換人罷,終究她帶阿飛還是盡心的。唉,這胎生完,得讓周譯想個法子不生了,她要把孩子全養在膝下,讓他們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長大,免得哪天長歪了,自己還毫無所覺。
“我知道了,這事別告訴你姊姊,娘會處理。慕兒,你帶弟弟回屋里洗洗干凈、換套新衣服。”
“要去老祖宗家里了嗎?”齊未仰起頭望向黎育清。
“是,你們五舅舅從邊關回來了!弊娓改敢o五哥哥說親事,不讓他回戰場上,這教她懸了多年的心,終于放下。
“好耶!”齊秧蹦起來,一個用力拍手,他最喜歡五舅舅啦!澳恰刹豢梢赃B堂姑姑、堂叔叔一起帶上?”
聞言,黎育清失笑。分明是年紀相當的丫頭、小子,卻因為齊聿容比齊靳大一輩,幾個小子便得乖乖地喊上一聲堂姑姑、堂叔叔。
“你們去問問,他們想去,便跟上吧!”
“好,我們快去收拾收拾!饼R慕跳下軟榻,一手牽一個,帶著弟弟們從來的路上往回走。
看著兒子的背影,她笑得滿臉溫柔,“咱們也回屋里準備準備!
“不等大將軍了?”銀杏問。
這些年,月桃嫁給周譯,木槿隨了李軒,石榴、銀杏也都許了人家,但四人還是跟在黎育清身邊,外頭的香粉鋪子、書院有月桃、木槿管著,石榴和銀杏成了黎育清身邊的管事娘子,府里大小諸事有她們和湘兒照管,她樂得當個甩手掌柜。
“讓李軒去傳訊,待將軍從宮里出來,直接到黎府!便y杏點點頭,扶著她往古柏居走。
進屋,黎育清換上一襲新衣服,都說了,懷孕的婦人沒啥好打扮的,可齊靳老是讓“天衣吾風”送來新衣服,總也說不聽,黎育清氣惱,他便陪笑道:“我只送衣服首飾給你,別的女人別想!边@話,是在意她的計較,那年他曾送過江雪衣服首飾,引起她的些微妒意,往后,他用無數細心體貼,安撫她的傷痕。
那回離家,齊靳嚇大了,從此對別的女人再無半分和悅神色,他己是如此,卻偏偏還阻撓不了有心女子獻媚,所以啊,這事怎能只怪男人,總得男有心、女有情,兩者都該承擔責任。
蘇致芬笑說:“他干么讓你孩子一個一個生不停,還不是想羈絆住你,日后你想悄悄跑路,后面還得跟上一群孩子奶娘,那動靜大得很,哪還能走得無聲無息。”
黎育清嘆氣,怎還走得了?一個男人己教她的心不得自由,眼下是六個男人,再加上肚子里這個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家伙……但愿啊,日后生活風平浪靜。
黎育清從拒子里取出一個漂亮的紅色長匣子,輕輕撫摸,臉上帶著掩也掩不去的笑意。
銀杏問:“夫人,這是要送給親家老太爺的?”
“不,是送給將軍的,今兒個他生辰!
“所以黎府上下忙著張羅,是要給將軍大人過生辰?”石榴恍然大悟。
“是啊,東西你幫我好生收著,大伙兒送生辰賀禮時,你再幫我交給將軍,仔細點,別讓將軍看出端倪,這可是大家忙上好幾天的驚喜!
“知道了!笔裾襾硪粔K巾子,連同備下的衣服給包在一塊兒。
銀杏笑著把茶送到桌上,道:“說起來,咱們將軍可真是個好爹爹,我從沒見過男人對小孩子那樣有耐心,咱們家五個少爺真慶幸,能托生在夫人的肚子里!
“將軍可是一門心思想當個好爹爹的!蹦莻從小便立下的志愿,黎育清牢記。
想起他哄兒子扎馬步的情形,黎育清忍不住好笑,慕兒還好控制,那對雙胞胎啊,簡直是……兩顆球,馬步一蹲就往后仰摔,然后是震天哭號,弄得他們的爹爹手足無措,偏是齊靳執拗,啥事一做便要做到底,半年多下來,也不知是兩個胖小子略略清減幾分,還是真的練功有成,馬步還扎出幾分樣子,舞起肉乎乎的拳頭更是可愛得緊。
主仆的對話讓齊靳的腳步在門口頓下,生辰……自他有記憶起,從未慶賀過這樣的日子,一股暖意自胸口竄起,臉上剛硬的線條化出幾分柔軟。
大步跨進屋里,主仆停下對話,銀杏連忙送上熱帕子,讓將軍凈臉,再奉上一盞溫茶、退下。
“心情很好?”黎育清見他滿眼含笑,猶豫著,不知方才對話是否全教他聽了去。
齊靳說道:“父親奉令回京,張氏姊妹帶著她們的一雙兒子進京,皇上己經下旨封齊佑為世子!
“己經下旨?那、那……王妃不會有意見嗎?”幾年前,定國公府的小世子遇上齊玟,小世子長得俊美無儔,意外相逢,齊玟那個心喜啊,他膽大包天,下藥把人給迷奸了,此事自是不能對外張揚,但定國公府哪能放過,明面上不敢得罪珩親王,私底下卻尋人斷去齊玟的子孫根,從此齊墳的行為舉止更像女子,有幾回還喬裝成女子上街,被人識破,從此笑話傳遍京城上下。
王氏被氣得幾次暈厥,卻阻止不了兒子的舉止,只好將人關在府里,聽府里下人傳話出來,那位“齊姑娘”居然開始學起繡花彈琴呢,眾人聽聞皆狂笑不止。
蘇致芬卻道:“別笑,哪天讓他練成葵花寶典變成東方不敗,你們這群惡人就有得瞧了!豹毢髷』驏|方不敗的故事黎育清早從蘇致芬那里聽過了,轉述給眾人聽,眾人越聽越有興味,從此他們私底下提到齊玟,便以東方不敗做代稱。
“自然是忿忿不平,籌謀一輩子的東西居然落到旁人頭上,怎能心甘情愿?聽說張氏姊妹攜子回王府的第一個晚上,王氏就動手了,父親正等著呢,她這廂一出手、那邊便人贓俱獲,父親一紙休書將她送回王家大門,東方不敗也讓父親給送到莊子上,免得丟人現眼。父親雷厲風行,王府里風平浪靜,父親讓我有空帶你和兒子們回去走走,慕兒幾個也該同他們的小叔叔親近親近。”
“好。”終究惡人有天罰,善心人不必掛心太多。“你要不要先換套衣服,爺爺、奶奶怕是等得心焦了。”
“好。”齊靳咕嚕咕嚕把茶給喝完,起身欲往內室走時,突地回眸沖著她一笑。
“怎么了?”黎育清被看得全身發毛,那眼光是他在夜里想生女兒的……禽獸……
“生完這個,咱們不生了吧!
他居然說出和她以為的截然不同的話,黎育清倏地一愣。
“說真的嗎?我以為你想湊齊十個呢!”她彷佛聽見自己的肚皮說聲謝天謝地。
“十三叔快回來了,待你身子養好,咱們把幾個小子交給他們夫婦倆,輪到咱們出去游山玩水!
“不怕致芬把孩子們給教壞了?”她笑問,圓圓的小臉帶著誘人的美艷。
“都是兒子,壞一點沒關系,若肚子里這個是丫頭,咱們就帶上她出門!
重女輕男!黎育清笑著覷他一眼,他也不臉紅,轉身大步往內室行去。
這天回府的馬車上,齊靳當著黎育清的面拆開紅色匣子,里頭是……圣旨?!
上面寫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為天下第一好父親……
齊靳雙手微微發抖,不是驚喜過度,而是驚嚇過度,最近他的小妻子頻頻進宮,居然是為著去向皇帝討得這樣一道圣旨?膽大包天、膽大包天吶!連這種事都敢去磨皇帝,她以為自己這個懷恩公主是真貨嗎?
早就知道不能讓她和蘇致芬走得太近,他啊他……他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因著她的笑容而縱容……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