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近一個月的路,赫連奇終于來到當年的小鎮,再經過幾天的打聽,這才得知當年那個小姑娘的近況,他本來想著,若是她過得好,他頂多看一眼,絕不打擾,卻沒想到她居然前幾日和丈夫和離了,身上似乎也沒多少銀兩,否則怎會孤身一人住在那座村子邊上的破屋里,那里靠河,挺常淹水,周遭又多是鹽堿地,種不出糧食,根本就沒什么人愿意住。
他怎么想都覺得不能就這么走了,要不然他一輩子都放不下心。
這樣的念頭一定,他尋空打聽了她屋子旁的那個空屋,準備了一些器具,不過三日,就搬進了她的隔壁。
米小悠上輩子后來就是搬到這里來住,鹽堿地上屋子幾間,大多是茅草屋和土胚屋,就她現在住的屋子和隔壁的這兩間是磚房,據說是以前一戶不錯的人家留下來的,雖說破敗了點,但稍微整理一下也能夠住人,只是這里地點不好,若遇上了汛期也容易淹水,所以住戶不多,依她上輩子的印象,土胚屋那里還有幾戶人家,但是這兩間磚房,似乎一直都只有租來住著而已。
雖然對于隔壁有住戶她有些疑惑,但是也沒其他想法,只覺得可能是她上輩子沒多加留意,畢竟這次她搬出楊家的時間還要更早一點,說不得真有這戶人家住過又早早搬走也說不定。
只是米小悠雖然想把有鄰居這件小事給拋到腦后,專注在亂世即將來臨的準備里,只是她想得很好,實際上卻遇到不少問題。
比如她想趁現在糧價還不是漲得非常高的時候屯點糧,卻發現自己銀兩有了,卻沒辦法把東西給弄回來。
米小悠對著眼前一大麻袋的米糧干瞪眼,想要去雇輛牛車又太顯眼,但如果不雇車,這么一大袋她根本就搬不動,更不用說她還向另外一間糧店訂了不少的雜糧。
“你需要幫忙嗎?”
突然一道低沉粗啞的聲音從頭上飄來,嚇了米小悠一大跳,她抬頭一看,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眼前,而且覺得對方有些面善,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不免有些疑惑地道:“你是?”
“我住在你家隔壁。”赫連奇簡短介紹完,不知怎地又多嘴解釋道:“今兒個剛好出來買糧!
這幾日只要她一出門他就會跟著,但從未讓她察覺,今天要不是見她對著一個大麻袋發愣,或許他也不會主動出聲站到她眼前。
米小悠柔和的笑了笑,但仍暗自小心戒備,偷偷打量著這位“鄰居”。
他看起來很高、很結實,穿著一身灰色短打,半袖的上臂繃得緊緊的,可以想見他壯碩的身材,一頭長發沒用冠或木簪子,只用一條粗布胡亂扎著,看起來就像是山里的野人,至于被一把大胡子給遮住大半的臉,實在看不清長相,只能瞧見他的雙眼銳利得很,眼角還有一條從額際橫過來的疤。
米小悠輕輕地退了一步,他雖說是她的鄰居,但是這樣的長相總帶了幾分威脅感,況且她上輩子逃難時,看到不少人高馬大的男人仗著體格優勢,強搶老弱婦孺的食物,也讓她不免對于他突如其來的出手相助,抱持著遲疑的態度。
“這……哪里好麻煩你。”
他看出她眼底的猶豫,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里卻有些悶悶的,嗓音也帶著幾分郁悶,“大家都是鄰里,不過就是抬抬手的功夫!闭f完,也不等她回應,直接把麻袋給提了起來,逕自往前走。
米小悠見狀,連忙慌張的追上去!暗鹊任!怎么能直接拿了我的東西就走!我還要去別的地方呢!”
聞言,赫連奇倏地停下腳步,米小悠沒料到他突然有這樣的動作,差點直接撞上他的背,就在她拍撫胸口,想平復心緒之際,就見他板著一張臉回過頭,淡淡的問:“還要去什么地方?”
手中拎著的東西,對他來說并不感覺重,但是這一袋糧食,他估量著她一個人就是一天三餐賣力的吃,也能吃上一、兩個月,再加上幾天來她已經陸陸續續買了不少東西,他眼神微沉,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正在屯糧,還是有計劃不愿別人得知的那種。
得出這個結論后,赫連奇覺得自己這次要來看看這個小娘子的堅持越發的正確。
不管是為了什么原因,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屯糧,肯定不是因為一時興起,更何況她一個和離的婦人,連娘家都不回,住在那樣偏僻破爛的房子里,卻舍得花大把大把的銀兩買糧,就像是……她已經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么事情一般。
他想了一堆,時間卻不過一瞬,而米小悠只見到他眉頭一皺,還以為他是不耐煩了,心頭一嚇,說話也不自覺結結巴巴,“沒……就是我在另外一家店里還買了東西……我想我去雇輛車就好,別、別麻煩您了……”她忍不住都用上了敬語,說實在話,如果不是東西太重又讓他給拎著,或許她早就搶了麻袋逃跑。
“那走吧。”
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呆呆的反問:“欸?”
走了幾步,赫連奇發現她還站在原地發愣,眼里滑過一抹笑意,聲音卻還是硬邦邦的問道:“還不跟上?不是說要去另外一家店嗎?”
“這就來了!泵仔∮祁D了下,深知自己是搶不過他的,跺了下腳,只能急忙跟上,同時有些自欺欺人的想,說不定她是真的遇上好心人了。
他走在前頭,看著她雖然想表現精明,卻又處處露出破綻的行為,忍不住暗暗搖頭。罷了,既然他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少不得替她遮掩一二吧,要不然若是讓別人發現了,早晚得出事。
想著,隱藏在大胡子底下的嘴角微勾,眼里有著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寵溺味道。
自那日后,米小悠發現,每次只要她一上街,總能遇見隔壁的男人。
經過這陣子的巧遇,她對他終于稍微了解一點了,他是從外地來的石匠,叫做赫連奇,平日不愛說話,但所知也就僅止于此。
不過她每次遇到他,都會忍不住感到心虛,尤其當他在半個月內已經從糧店那里幫她搬了五次糧之后,她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來解釋她明明一個人住,卻不斷買足夠一家四口人的糧食這件事情。
雖然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但不知怎地,看著他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眸,話語就會忍不住從嘴里冒出來。
米小悠知道可不能再這樣下去,要不到時候別說赫連奇會起疑,大約整個村子的人都得懷疑了。
雖說她每次都已經避著人走,但是鎮上的鋪子就那么幾家,就是每次都換一間去買,難免會碰見幾個村人。
這一世她雖然已經不再和村子里的人有什么交集,也少聽了很多閑話,但是她若是有些舉動太出格,那些愛說三道四的婦人肯定又有話題了,屆時非讓她受到更多人注目不可。
米小悠想了想,決定改變方針,打算等劉大樹確定把那些田地、鋪子都處理好了以后,再讓他去買點也就夠了,于是這一日她待在屋子里頭轉著,想著哪里能夠打出一口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