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她疼過頭了嗎?
花耀今獨坐在私人俱樂部里,金紅交織的緹花沙發(fā)上,支肘托腮地看著端著托盤悠閑來回的初瑟。
他的眼里看不見豪賭的富商,耳朵聽不到富商們賭桌上的喧鬧聲,他仿佛進入某種真空狀態(tài),眼里只有她。
初瑟是個美女,但并沒有美到能夠教人思之不忘,巴掌大的小臉嵌了雙琉璃似的眸,出塵靈秀,那軟嫩如花辦的唇,溫潤粉透,勾笑時唇彎的角度是最性感的上弦月。
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有美到教人駐足忘返的地步。
疼她……有什么不對?
當她父母雙亡,徬徨無助哭得像個淚人兒時,當她在夜店打工險些被侵犯,驚惶失措哭得淚流滿面時,他實在忍不住想要代替她的父母疼寵她,這有什么不對?
他不能將她擁入懷里安慰,說不出半點可以安撫她傷悲的話,所以他換了個方式保護她,這也算是疼過頭了嗎?
一個看似平常的問題,卻莫名地讓他在近幾日不斷地陷入深思,不斷地追逐初瑟的身影,看見她的笑,他的心情跟著大好。
也許是沉重的債務壓得她無法像往常打自內(nèi)心的笑,但打從幾天前他親手接過他付給她傭金的支票后,她的神情從難以置信轉(zhuǎn)變成幾乎快要尖叫的愉悅,讓他頓時覺得自己的付出怎樣都是值得的。
他想保護的,是她的笑。
再也不想看到她的眼淚,太苦澀,教他的心跟著隱隱作痛。
只是,她會不會太愛錢了一點?以為她拿到四百萬以后,她會等到下個月跟他上郵輪當特助就好,豈料她堅持不放棄他給的高額兼差費,每晚跟著他到飯店會館的私人俱樂部里,搞得他不得不夜夜報到。
花耀今濃眉輕挑,看著她討喜地笑臉迎人,溫婉地遞上香檳,柔美的姿態(tài),教身邊的男人開始注意她,甚至調(diào)戲她,從言語轉(zhuǎn)而到肢體,她沒有反抗,還是笑吟吟的,不知道為什么,他頭一次對她的笑容,感到刺眼,刺眼到教他有些不爽。
于是,他彈了彈指。
清脆的彈指聲在不算太吵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楚。初瑟看向他,隨即向身邊的男子投以抱歉的笑,接著趕緊走到他身邊。
“有事嗎?”她站離他兩步之外的問,笑意早在過來的路上逐步遞逝。
花耀今濃眉挑得更高了,眸色益發(fā)深沉!跋銠!
面對他人時,她是活潑大方、甜柔可人的,這一點,他一直是知道的,然而一面對他就轉(zhuǎn)為瑟縮,讓他很不愉快。
“喔!彼琅f站在兩步之外,拿了杯香檳給他。
花耀今伸過手輕握住杯緣,隨即順手朝她身上潑過去,動作之快,別說反應,她根本是愣在當場,一如當年被戲弄的場景。
初瑟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粉唇微啟著,老半天卻始終吐不出半句話。
怎么又來了?
她以為他不再是當年可惡卑鄙沒人性的機車男了,豈料心防初卸,機車男“癥頭”再起,又開始惡整她……是怎樣?給傭金給得很不情愿,不回整一下她,覺得很對不起自己嗎?
“去換衣服!被ㄒ駟⒖,語氣很輕很淡,卻充滿命令。
“不要!彼鷼饬,氣到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倔氣地抿緊嘴反抗。
“裙子濕了。”
“無所謂,我拿紙擦一擦就好!彼浅猿郑M管她的裙子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甚至還滴滴答答地淌著香檳。
“道格已經(jīng)幫你準備好衣服了,去換。”他眉頭微攏,神色有些不耐煩。
“我說不要。”要不是這里是工作地點,她真的會趁著火氣正盛的當頭,一鼓作氣地跟著他算起新仇舊恨,順便請他不要再這么幼稚!
“你確定?”晶亮剔透的香檳杯在他長指上跳轉(zhuǎn)著。
初瑟防備地看著他,照以往經(jīng)驗推算,他肯定又要出賤招,愈想愈不對,她只好無奈妥協(xié)。
“我等一下要打包東西啦!彼乾F(xiàn)在跑去換衣服,回頭就沒好料可以逮回家了。
“什么東西?”
“你不要問啦!边@里人多嘴雜,被人聽到會很不好意思。
“什么東西?”他語氣沉冷,不耐至極。
她猜想她要是不說,今晚肯定是沒完沒了!百桌上的餐點啦,每次都會留下不少,我想放著也是可惜,而且其他人也會拿……”
花耀今傻眼,沒料到她打死不退的主因,竟是因為她想要打包餐點。
“很好吃嘛……我想帶回家分姐姐吃。”他的眼神太銳利,看得她好想就地縮起來變不見。
他深吸口氣,眼角不住抽搐!叭Q衣服,不然我保證,你什么都拿不到。”
他沉吟的道,王者威嚴自然散發(fā)。
“……好啦。”她好孬,反抗不了這個大混蛋。
“我?guī)闳ァ!彼麑⑾銠壉鑾滓粩R,隨即起身,高大的身形領在前頭,十分自信地認為她一定會跟上。
初瑟確實是相當認命的亦步亦趨跟在后頭,跟著他轉(zhuǎn)進俱樂部的長廊里,右拐了彎,進了第一間房,果真瞧見道格已在房內(nèi),手上捧著一套光是用看的就覺得價值不菲的衣物。
然后,她認命地踏進更衣間里換衣服。
“Boss,要她換衣服,直接跟她說好了,干么把她潑濕?”初瑟一踏進更衣間后,道格忍不住發(fā)問了。
他很清楚上司一直很不滿初瑟沒再穿過他贈送的服飾,只是對于潑濕她的衣服這種手段有些不以為然罷了。
“你以為她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小孩嗎?”花耀今倚坐在房內(nèi)一套柔軟馬毛沙發(fā)上,慵懶地回應。
“……”道格突然開始同情,未來會成為他小孩的可憐生命。
Boss是個金融企管天才,眼光獨到,市場敏感度極佳,一旦看中的獵物,出手絕無閃失,用三年的時間整頓美國拓荒者博弈集團,且成功地將集團以其他企業(yè)形態(tài)打進市場,甚至挾著赤焰跨洲越洋而來。
但很顯然的,在領域之外,他的Boss異常幼稚。
“待會告訴她,那衣服是你送的。”
“為什么?”
花耀今抬眼,眸色平淡,看似無害,實則殺傷力十足,讓道格聰明得選擇明哲保身,乖乖地閉上嘴。
于是,當初瑟踏出更衣室時,他立刻照辦——
“記住,這是我送的,如果你還想要這一份工作,請你明天務必記得穿上這套衣服!表樖衷賹⒀b著另一套服飾的紙袋交給她。
初瑟傻愣愣地接過手,眼角余光發(fā)現(xiàn)有道狠辣的視線已經(jīng)騷擾她很久了。
“依我看,你不是小氣,你根本就是窮酸得嚇人,連道格都看不過去了,才會特地送你衣服。”花耀今輕哼道。
她看向道格,道格表面無表情,內(nèi)心卻是暗咒連連。
“對不起……”初瑟無奈地道歉!拔乙詾槟切┮路雌饋矶疾畈欢!彼特地去找類似的服飾,找了好久才買到的呢,她也很辛苦的。
“差多了好嗎?你感覺不出來材質(zhì)差很多?”
“是差滿多的,可是又沒關系!
“你下次再把衣服拿去賣二手,我就把衣服的錢算在你的薪資上,而不再是免費贈送!彼浪卞X,可是他相信給她的錢已經(jīng)足夠,她沒必要連這么一點點享受都省下來。
初瑟輕喝了聲,沒想到他竟然知道她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腳。到底是他太聰明,還是他根本在她身上裝了竊聽器?
但不管怎樣,他好像看她很不爽,已經(jīng)瞪了她好幾天了,一如往常,每次要使壞之前,總是不斷地觀察她,一逮到機會立即下手!
所以,他現(xiàn)在一定是在盤算什么,對吧?
“我先告訴你,就算你后悔給我那筆傭金,我也不會還給你的!彼送送,一路退到門邊,一副他若要討錢,她就立刻閃人的準備動作。
“誰會后悔?”花耀今攏起眉頭。
她瞇眼看了他一會,見他的神色有點不快。該不會自己想錯方向了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討回傭金嗎?”
“為什么我要這么做?”
“因為你一定是認為我要不回債務,才開出這么好的條件,誰知道我竟然要到了,所以你心里很嘔,不想把傭金給我,對吧?”肯定是這樣,她不會猜錯的。
他總是這樣,每當她對他的好感多了一點點后,他就會莫名把這些好感一口氣打散。
“……”花耀今無言以對,開始反省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錯,怎會在她心里落得如此低廉而可悲的評價?
“我猜對了?”
“你腦袋壞了!傭金既然給了,你以為我會因為那么一點小錢跟你計較?”他有些微惱地低咆。
初瑟抿了抿唇,瑟縮了下,怯懦地問:“那你干么瞪了我一整晚?”
“我哪有瞪你?”這是哪來的欲加之罪?
“有啊,不只今晚,你昨晚也一直瞪我,以前也常瞪。”瞪到她背脊發(fā)麻,想拔腿就跑,要不是兼差的薪水太迷人,她是不會咬牙忍耐的。
“……我只是看著你!蹦睦锏伤?
“明明是瞪!彼÷暫霸,畏縮地面對他的瞪視!澳憧,你明明就是在瞪我……你很討厭我嗎?”
哪有這種事?他喜歡她家中的每一個人,卻唯獨討厭她,而且還老是欺負她!
她到底做了什么,讓他這么討厭她?
“誰會對一個討厭的人那么好?”
“你哪里對我好了?”
“我給你高薪兼差,還給你機會拿到一筆為數(shù)可觀的傭金,這樣還不算對你好嗎?”不然還想怎樣?狗咬呂洞賓的笨丫頭!
面對花耀今難得高分貝的咆哮,初瑟頓了下,原本有些畏怯,隨即又想,他說的確實很有道理,要不是那一筆傭金,小欣跟她背的債務,真不知道要還到什么時候。
尤其,當她把支票交給姐姐時,姐姐笑得好開心,還說有了這筆錢,她們往后就沒有負債了。
她也很開心能無債一身輕,可是她更開心的是,他并沒有討厭她。
“……謝謝你!彼匦幸痪瞎Y。
花耀今深吐一口氣,初凝的怒氣漸散,笑意緩勾唇角。“你要感恩,要搞清楚誰才是對你好的人!
“那你就不要瞪我!
“我說了我只是在看你!
“你干么一直看著我?”
“我……”他不禁語塞,垂下長睫。
他一直看著她?從以前?
花耀今驚詫的瞬間,同時領悟了深棲在體內(nèi),他一直沒發(fā)覺的異樣情愫。
也許,初明說對了,他確實疼她疼過頭了。
“還是你怕我出錯?”初瑟推論著最有可能的答案。
他微掀長睫,不敢相信她竟然一點都沒懷疑,他的注視可能摻雜著愛意。
而他自己的遲鈍也不遑多讓,竟然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的疼寵是出自于私心,一份他沒發(fā)覺的深沉愛意。
“好吧,如果你擔心我出錯,那你就繼續(xù)盯著我好了,但是——”初瑟停頓了下,不安地絞著十指,鼓起勇氣說:“你可不可以加一點笑容?”
花耀今無奈地閉上眼。
他以前常笑的,不是嗎?可是她卻說,他笑得很陰險,于是他跑離得更遠。
“你的眼睛很大,要是不帶點笑容,看起來會很像在瞪人!倍欠N過度專注的視線,總是會教她從腳底板竄起一陣冷寒。
“……OK,就照你說的!痹捖,他輕勾起笑,笑意如一層光芒薄覆他俊美的臉,綻放異樣的誘人豐采。
以往,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情,那就算了,但是現(xiàn)在,他既然懂了疼寵她是因為愛,那么,她就等著領受他的愛吧。
明明是萬分璀璨的桃花笑,但不知道為什么,看在初瑟的眼里,卻教她無端端地泛起一陣難以理解的惡寒,有種被視為獵物的不祥預感,而她卻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
“走,我送你回家!彼Φ勉夹,整個心情大好。
“?可是,我還沒打包餐點!
“我請大廚替你準備一份!
“真的?”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拿到手!
“咦?”什么意思?
還來不及問清楚,瞥見他起身,她動作飛快退后,然而,他恍若早知道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快一步?jīng)_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瞬地,她僵硬如石,就像被冰凍的青蛙,而眼前的男人正像蛇一般,邪惡地對她吐著蛇信。
她心亂如麻,六神無主,好想甩開他的手,但她不能。
她結凍了,從血液到大腦,被徹底封印。
她動不了、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