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打從南茗棻被請到府衙的偏廳后,就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甚至感覺芒刺在背,彷佛有誰躲在暗處注視自己,教她坐立難安。
望向廳外漫天大雪,寒風不斷地刮進廳內,教她凍得直打顫。
她已經坐了一會,可至今還是不見知府大人,更不見半個衙役經過,彷佛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人,除了風雪肆虐的聲響,再無其它聲音。
她起身走動,活動筋骨順便暖和發僵的身體,走到廳外張望,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教她直想離開算了,可人都已經進了府衙,要是擅自離開,豈不是給了借口刁難自己。
一番思索,她決定再等一會,然就在她轉身入廳時,卻無預警的撞上一個人,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被一把力道給緊摟住,嚇得她不住的掙扎。
“果真是長大了呀,丑東西。”
那緩而無波的冷沉嗓音恍若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上腦門,教她猛地抬眼,瞪著那張陌生又似曾相識的臉。
“你……”
“和十年前相比,你現在倒是像個女人了,南安廉肯定是嘗過你的味道了,對不?”辜勝決笑瞇細長的眸,濕熱的舌舔過她細嫩的頰。
南茗棻作嘔欲吐,可偏偏被他擒得死緊。
為什么這個男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曾聽易寬衡提過,他根本就已經被流放到邊疆,而空鳴城離南境還遠得很,他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里。
“你說,我該要怎么報答你?”他一個天之驕子竟然栽在這對假父女手中,竟被流放到南境長達十年,永無回京之日,教他怎能忘記這份仇恨?數月前接獲父親來信,讓他知曉南安廉辭官回空鳴,他就想絕對不能放過這絕佳的時機。
“你!”她知道這當頭不該激怒他,可是要她容忍卻又是那般的難。
“你在發抖呢,怕嗎?”
“是冷。”她揚起不屈服的笑。
“不冷,待會我就會溫暖你!
他一臉猥瑣的笑,教她直想吐,更令她恐懼,可是正因為害怕,她要自己沉著應對,不能自亂陣腳。
安廉教過她,必須先試探威逼,如果不行再放軟姿態尋找出路,只要她不放棄,她絕對可以逃出生天。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絕不允許毀在這個混蛋變態手中!
“辜勝決,難道發放到邊疆還不夠,你想要換條死罪不成?”
“錯了,真正會犯上死罪的是南安廉!
南茗棻頓了下,問:“什么意思?”
“假冒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他好心提點她。
她張口無言,這話意味他已經知道安廉假扮御史,可是——“你只是個邊境總兵,這事……”
“我是無權處置,但空鳴知府總有權吧!
南茗棻怔愣的瞪著他。這么說來,府衙里空無一人,難道是前去擒拿安廉了?
安廉說易寬衡會隨行,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化解危機。
“別提他了,咱們到里頭去,讓我好好溫暖你!惫紕贈Q圈抱住她,打算將她扛起。
“放手!你這個變態!”她手腳并用的掙扎著,可惜的是她的力道遠不及他,雙手被他輕而易舉的反擒在后。
“我變態?變態的是南安廉!”
“我爹又不像你!”
“是嗎?難道你敢說你沒有被他帶上床,沒讓他嘗過你的滋味?當你在他身下呻吟時,你是否一樣喊他爹?”他俯近她,作勢要吻她。
“混蛋!”她猛地以額撞向他的頭,趁他吃痛微松手的瞬間,抬腿再踹他脛骨,見他嚎叫出聲放開手,她立刻轉身就跑。
“跑!我看你能跑多遠!”
南茗棻拔腿狂奔,跳下回廊,往園林里跑,突地一支箭從耳邊呼嘯而過,嚇得她直瞪著前方,心顫的回頭,驚見站在回廊上的辜勝決竟再次拉弓。
她不敢停下,不敢跑直線,往大樹的旁邊跑,但園林里沒有燈火,黑暗中她跑不快,地上滿是雪,教她一踩腳就陷入雪里,幾次差點滑倒。
好冷,雪落在她身上,凍得她不住發顫,可她依舊不敢停下腳步。
箭,從身旁凌空而至,嚇得她心臟快要停住,舉步的瞬間,整個人往前滑去,浸在雪堆里,她渾身抖得厲害。
想要起身,一支箭瞬間釘住她的袖角,嚇出她一身冷汗,回頭望去,辜勝決就站在林邊小徑上,手上的弓還搭著箭。
“南茗棻,我已經寫了封信派人送到京里給我爹,皇上很快就會派人查辦你和南安廉之間的逆倫私情,到時候你們一樣逃不過一死!惫紕贈Q輕笑著,“我讓你瞧瞧我的本事!
南茗棻顫著身坐起,恐懼與絕望逼出她的淚水。
為什么要這樣……她才剛得到幸福,她的人生因為安廉而充滿快樂,可是竟有人以破壞他人幸福為樂……混蛋,太可惡,太可惡了!
在昏暗之間,她只看見箭翎直朝自己而來,嚇得只能閉上眼,頭發卻突地被什么扯著,逼著她往后倒。
“瞧,我這好本事,當年要不是南安廉惡整了我,我早已得到更高的官銜,而不是被下放到南境那蠻荒地帶!”話落的瞬間,箭矢再次射出,射往她腳邊的裙擺,嚇得她瑟縮起全身。
變態!她無聲罵著,淚眼直瞪著依舊拿著弓箭對著自己的辜勝決。
“南茗棻,快點跑,否則接下來這一箭可就要往你身上招呼過去了!”辜勝決咧嘴大笑著。
南茗棻心頭驚顫著,不管冰寒的雪凍得她渾身僵硬,扯裂袖角和裙擺,試著要站起身,但連一點力氣都沒有,這時,卻突地聽見——
“丫頭!”
南安廉粗嗄的叫喚教她猛地抬眼,她分不清方向,大雪打濕她的人,她本想要回應他,卻想起辜勝決就站在林邊小徑上。
不知道打哪生出的力氣,她硬撐著站起來。
她好冷,渾身好痛,可是她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她必須比辜勝決還快找到安全地。
“丫頭!”南安廉嘶啞的嗓音透露他失去往日的從容,聲響近得像是就在前方。
南茗棻咬著牙往前跑,不住的往后望,從林葉縫隙里察看辜勝決在哪,驚見他站在回廊下,像是已鎖定目標的拉滿了弓——
“安廉!”她聲嘶力竭的喊著,奮力跑出園林外。
“丫頭!”南安廉一見到她,便直朝她奔來。
南茗棻擋在南安廉的面前,就在手觸及他的瞬間——她聽見啵的一聲,看見南安廉瞠圓了黑眸。
“來人,將辜勝決拿下!”正好從回廊另一頭跑來的易寬衡撞見這一幕,放聲吼著。
“易寬衡!”辜勝決像是意外易寬衡竟會出現在這,抽了支箭瞄準他。
就在一名衛兵奔過南安廉身邊時,南安廉一把抽出衛兵的配劍,抬手朝辜勝決射去——長劍凌空而去,貫穿辜勝決的喉間,教他松手射出軟弱無力的箭,隨即倒臥在血泊里。
易寬衡見狀,擰緊了濃眉,但暫且不管,先跑到南安廉身邊。
“安廉,你沒事吧,沒事吧……”南茗棻顫著手撫著他的臉。
“我沒事,你……忍著點,我帶你去找大夫,馬上就去!蹦习擦澲暎荛_她中箭的肩胛處,輕柔將她抱起。
易寬衡一見她的傷勢,心都擰緊了,就連后來趕到的包中也錯愕得不知所措。
南茗棻把臉貼在南安廉頰邊,淚水不住落下!昂迷恕皇且愎胃蓛袈铩
“好,回去你再幫我刮個干凈,你想怎么刮就怎么刮……”
“可是,我好冷……”她冷到渾身抽搐著。“雪……好冷……”
血染紅了他的袖管,染紅了銀白大地,他抱著她加快腳步,啞聲叮嚀,“丫頭,撐住,你要撐住……”
“嗯,我沒事……不痛,可是好冷……”這是她生命中最冷的時刻,再沒有比這一刻還要寒凍。
她……要離開他了嗎?她淚流滿面。
她舍不得、舍不得……她想要和他繼續往下走,哪怕眼前只有荊棘之道,哪怕身負逆倫之罪,她也不想放開他……
“如果當年不是南家出手相救,根本就不會有今天的周家,那一份恩情大似天,沒有南家就沒有周家,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意識迷離之際,她彷佛聽到祖奶奶的聲音。
“該還的,終究還是得還,知道嗎?”
還?南茗棻意識混亂著,還……難道說,她替他擋死,還了恩情,所以現在要帶她回家了?
不!她不要回去,她要待在安廉身邊!
他不怕寂寞,但他很孤獨,他連悲傷都深藏著不讓人發現……他其實很后悔當年不告而別,未能見到親人最后一面,他比誰都還想要家人,所以她要留下來當他的家人。
別帶她走、別帶她走!
“丫頭!”
他的聲音猶如是指引她方向的光,教她貪戀的暖,教她甘心忘卻一切,只為他而活。
請呼喚她,請繼續呼喊她,指引她回到他的身邊。
“丫頭!”
彷佛瞬間浮出水面,她大口吸了口氣,擁有了力氣張開眼,恍惚的直睇著眼前的男人。
“丫頭……”他笑了,聲音卻微微哽咽,緊握住她的手,貼著頰。
南茗棻注視他良久,突地嫌棄的扯著唇道:“胡子好扎人……”他的落腮胡濃密得教她以為她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們初遇的那一年。
“等你好了再慢慢替我刮!彼χ,淚水卻淌落在她手上。
“好……”她虛弱的應著。
“先喝藥再睡!
“好……記得不要讓我睡太沉……要叫醒我,握著我的手,不要放開……”
“當然!
那是南茗棻初醒的記憶,那個總是淡漠的男人為她掉了淚,再后來,她的記憶是斷斷續續,破碎難拼湊的,一如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
等到她的腦袋真正清醒時,她才知道原來早已過了十幾天了。
“表哥,咱們要替茗棻換衣擦身,就算你是茗棻的爹也一樣不能進房!
聽著門外簡俐兒的聲音,她不禁嘆了口氣。
她時時刻刻想與安廉在一塊,可偏偏俐兒老是從中作梗,不過又怪不了她,畢竟她這么做也是為了她好,也可以防止兩人情事被發現。
于是,白天只要簡俐兒在,南安廉甚少踏進南茗棻的房,待入夜時,簡俐兒回家了,他才趁著夜色進房,儼然像是私會偷情的男女。
“記不記得以往我總是趴在你身上睡?”她說著,想起身上曾有傷的那段時光。
“嗯!彼麆恿藙,抱著她趴在他的胸膛上。
“我重不重?”
“不重!
她笑了笑,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安心得令她昏昏欲睡。“易寬衡還沒打算回京嗎?”
“他已經上書給皇上,等著京里派人接掌空鳴知府一職,他在這兒等著,是為了處理辜勝決的事!
想到辜勝決,她的眉頭不禁微皺,總覺得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眼前更重要的是——“辜勝決的爹是當朝首輔,他會就此善罷干休嗎?”
她從易寬衡口中知道辜勝決被安廉給殺了。在那情狀里,要是不殺了他,只會落得被殺的下場,所以安廉只能算是自衛殺人,但問題是辜勝決的背景顯赫,就怕會節外生枝。
“不知道,不重要!彼碾p手在她身后交握著!八耍蠓蛘f你得要多睡點,傷勢會復原得較快!
她抿了抿唇,知道他不想多談,再者也許這一回真是傷得極重,她老是處在昏睡狀態,只要她雙眼一閉,肯定都是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