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都不期待繼續在沙漠中健行。
但說實話,她也沒有什么別的選擇,但當她套上胸罩和內褲,準備穿衣服時,他卻朝她伸出手。
“別急著穿衣服,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我不要只穿著一條內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處亂跑。”她咕噥,卻仍是把手放到他手中。
“誰說只有一條內褲,你還穿了胸罩。”他笑著反駁,帶著她往外走,“放心,那地方不會太遠,你會感激我的!
她懷疑她會,但依然穿上了鞋,并堅持套上背心和運動褲,才跟著推開障礙物的他,走了出去。
外面太陽才剛剛升起,氣溫正舒適,不會太冷,也還沒有熱起來。
空氣十分清新,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他牽著她繞過幾座巖石堆,爬了一小段山坡,來到一處約有兩層樓高的山壁前。
剛轉過那個彎口時,前方的景色讓她一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山壁下,滲出了隱藏的泉水,在地上形成了一尺平方左右的一洼清水,水泉旁的沙地上,長滿了嫩綠的草,黃色的小花在草地上盛開,一株株的伸展著花瓣,仰望著藍天,迎風搖曳著。
那是一個小小的綠洲。
一個天然的奇跡。
“我想那足夠讓我們把水裝滿,你可以把自己清洗干凈!
“你怎么……”她轉頭看他,只見他微微一笑。
“它看起來就像個奇跡,我想讓你自己看看,但昨天你太累了,走不過來!
那的確是個奇跡。
一股熱氣上涌,她眼眶莫名泛紅,突然間,家好像變得沒有那么遙遠。
“嘿,別哭!笨匆娝劢腔铝藴I,他有些失措,不禁將她拉到懷中,吻著她的額頭,輕聲安慰,“別哭了,我帶你來,不是想看你哭的。”
她將臉埋在他胸口,哽咽著。
“來吧,洗把臉,喝些水之后,你就會覺得好一點!彼逯瑤锨,遞給她一根在半途用小刀切下的枯枝,“這是沙漠葳,這種植物中間是中空的,你可以把它當成吸管,水就不會因為伸手進去變得太過混濁。你別看這泉水這么小,這水是流動的,經過巖石過濾,要是拿去化驗,搞不好比城里的自來水還要干凈!
她點點頭,接過那替代吸管的枯枝,跪趴在地上喝水。
入口的泉水真的非常甜美,滋潤了干澀的唇舌和喉嚨。她喝完之后,讓他也喝過一遍,然后把空掉的三瓶寶特瓶都裝滿,他甚至把裝雜物的塑膠袋都拿來裝了一大袋的水。
等到他儲備好清水,她這才脫掉衣褲,捧起那些珍貴的水清洗自己。
她在清洗時,他就在旁邊看著,一臉色狼的模樣。
“你沒有別的事好做嗎?”
“暫時沒有!彼敛华q豫的說。
“你不覺得應該給我點隱私嗎?”她挑眉問。
“你還穿著內衣褲。”他不知羞恥的說。
“我脫掉你會轉過去嗎?”
他露齒一笑,斬釘截鐵的吐出這兩個字。
“不會!
恬恬翻了個白眼,卻無法掩飾泛紅的臉。
“你的身體很漂亮,你應該對它感到驕傲。”
他的稱贊讓她臉更紅。這男人如此厚臉皮,如果是平常她可能就算了,但她真的很想把自己全身清洗干凈,逼得她只好紅著臉直接道:“曾劍南先生,我需要一點隱私清洗,你可以離開一下嗎?”
這女人真是一個害羞的小東西。
“OK、OK,我馬上離開!币娝行⿶懒,他笑著起身,不再堅持!拔胰フ尹c食物,你記得不要把手伸到巖石縫里,那里可能有蛇,有什么事就大聲喊,我會立刻過來。”
恬恬羞窘的瞪著他,一直等到他消失在轉角,才把胸罩和內褲脫下來,把自己洗干凈。
到最后,她忍不住把內褲也洗了。
干凈的濕內褲,比臟內褲要好,況且這鬼地方這么干燥,就算她穿在身上,用不了多久也會干掉。
他再回來時,帶來了幾顆煮熟的鳥蛋,還有昨天剩下的蛇肉。
她沒再問他蛋是從哪來的,對他來說,在這種峽谷沙漠里尋找食物,似乎一點也不困難,但她很好奇他是怎么把它們弄熟的。
“燜熟的,昨天我烤肉時,把它們埋在火堆下的沙地里!
“你確定你真的是醫生嗎?”
“確定。”
“不是獸醫?”
“不是。”他笑著說。
“你念哪一科?”
“外科!
“你應該去當野外求生的教練。”她下了注解,然后吃掉另一顆鳥蛋。
“你若是認識武哥,你就不會這么說了!彼呎f邊啃著蛇肉。
“武哥?”
“我老板,韓武麒。蘭他解釋。
“那個說服你轉行的老板?”
“沒錯!
“他開意外調查公司之前,是做什么的?”
“武哥嗎?”他看見她點了點頭,笑得更開心的說:“CIA的情報員!
那真的引起了她的好奇心,當他開始解釋那間奇怪公司的成員時,卻只是引發她更多的好奇,那在接下來的幾個晚上,替她消磨了不少時間。
他們吃完早餐后,弄濕了臨時的帽子,帶著水繼續往南方走。
在沙漠里待久了,恬恬發現,這地方其實沒有想象中那么荒涼,這里不只有仙人掌,還有長在巖壁上,靠著陰涼處的濕潤水氣存活的花草,她看過幾只蜜蜂,一只在藍天上飛翔的蒼鷹,好幾條響尾蛇,甚至還有一只杵在山崖上,小心翼翼盯著他們的美洲獅。
它沒有攻擊他們,只是遠遠的看著。
許多動物、植物和昆蟲,都躲藏在峽谷巖壁的縫隙中,靠著一點點的水過活。在涼爽的早晨和黃昏,更?匆娝鼈兊嫩櫽。
第三天的傍晚,她還在他找到的另一處水源附近聽見青蛙在叫。
并不是每一天他都能為兩人找到遮蔽處過夜,但她不再那么驚慌害怕。
我會保護你。
他這么說,也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諾。
沙漠夜晚里的天空,星子滿布,她可以看見一整條的銀河,就在她頭頂上方。
當碩大如白璧圓盤的月亮出來時,更是將一切染成淺淺的銀白色世界。
那真的好美好美。
他和她在滿天星斗的夜空下做愛,月華灑了兩人滿身。
這個男人,總是讓她覺得她是美麗而性感的,即使在她因為日曬而受傷脫皮,發尾干燥分叉時,他依然不吝于安慰稱贊她。
每當她疲倦萬分、舉步維艱時,他仍有辦法逗她笑。他會在她走不下去時,告訴她,關于他那些神奇同伴曾經發生過的故事,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忘記身上的疼痛。他教她認識沙漠里的植物、動物,他甚至教她生火、抓蛇、尋找水源,還有從星空辨認方向。
他們盡量在黃昏和清晨移動,日正當中時,則會找有遮蔭的地方休息。
幾天下來,她已經開始學會欣賞這原始的曠野荒漠,學會用他的視野去看這個廣闊的世界。
她的身上除了水泡,還多了好幾道擦傷,但她已經不再像第一天那般懊惱與沮喪,他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在這個寂靜又熱鬧的嚴苛世界里,一切都變得簡單。
能夠生存下來,讓她每天都懷著感恩的心吃飯、喝水、睡覺,還有做愛。
她應該會覺得疲倦,但除了第一天之外,他并未瘋狂的趕路。每當夜晚來臨,吃飽喝足后,和他在一起做愛變得十分自然,他們總是相擁在一起,互相取暖、聊天。
因為夜晚很長,他和她從兒時的趣事、愛吃的東西,到各自工作的內容,幾乎無所不聊。
“克拉克警官說,你專門為豪宅做虛擬的室內設計?我一直很好奇,什么叫虛擬的室內設計?你不實際施工嗎?”
“你逛過剛建好的屋子嗎?全新的,剛剛落成的新房子。”
“嗯。”
“里面有什么?”
他想了一下,然后領悟,“里面什么都沒有!
“沒錯。”她躺在他懷里,任他握著自己的小手,看著滿天星斗。“里面什么都沒有,剛建好的新屋,空蕩蕩的,連說話都會有回音,就像一座空墳,剛建好的豪宅就更像了。就算是放了家具,感覺還是冰冷生硬!
他點頭。
“我的工作,就是協助人們想象住在里面的樣子。我不只做室內設計,我還虛擬住在里面的人。我和建設公司會假設要把屋子賣給哪一種類型的客戶,然后把它設計成那類人想要的樣子,我會故意弄亂屋子里的擺設,加上人們在里面生活的感覺,看過的報紙、喝到一半的果汁、玩到一半的棒球等等,那讓人們更容易把那些豪宅想成一個居住的地方,而不是沒有生命的鋼筋水泥。”
“我懂了!
她挑眉,回頭。
他微笑,看著她道:“你把它們變成一個家。”
她愣住了。
“你把冰冷的水泥,變成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從來沒有人和她這樣說過。
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她楞楞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胸口微熱,莫名緊縮著。
“那需要很好的想象力!彼f。
“那只是因為我曾經住在那種屋子里!彼D過頭,試圖壓下上涌到眼眶的水氣。
他的大手,不知何時,從后環住了她,撫上了她發熱的心口。
“你想念那種大屋嗎?”
“不!
“但你想念你的父親!彼p聲開口。
她沉默著,喉嚨緊縮,好半晌才有辦法說話。
“他從來不曾記得我的生日,曾經有好幾年,我一整個星期和他相處的時間,加起來甚至不曾超過兩個小時……”
她苦笑,“但我的確想念他,以前我總是氣他不來參加我的活動,我只在乎自己的事,我任性妄為,愛耍大小姐脾氣,卻又自以為是,覺得全天下都對不起我。可是那時候,我有專屬的廚師、私人的保鏢,每天還有司機開車送我上學,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來討好我,所以我跑到美國來念書,自以為可以靠自己生活。直到父親過世,欠下大筆債款,我才曉得,原來我還是在依靠他,我所吃的、用的、穿的、住的,甚至是繳的學費,都是父親替我處理好的。”
“你是個大小姐?”他真的看不出來,這女人之前堅強的像鐵錘都敲不彎的釘子。
“曾經!彼酀男χf:“曾經是個大小姐,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爸一走,公司破產,就什么都沒了,我在瞬間變得一無所有。”
“你并非一無所有!彼H吻她的額頭,指出重點:“你父親供給你富裕的生活,那培養了你好的眼光和品味,你又靠著那些基礎,加上了自己的努力和感性,才成就了現在的事業,不是嗎?”
她又是一楞,喃喃說著:“我沒有這樣想過!
“你父親留給你的,比你想象的多更多!彼读顺蹲旖牵拔乙彩窃诤脦啄曛,才發現,不管愿不愿意,我們都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像他們。吃東西的喜好、做事的方式,甚至說話的口氣,都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像我們的爸媽!
恬恬遲疑了一下,才承認,“或許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如今的她,確實和她父親一樣是個工作狂。仔細回想起來,她也和父親一樣,不是什么很好相處的人。她總是有話直說,只要認為自己是對的,就會據理力爭,完全不給人面子。
她咬著嘴唇,反省了起來,“老天,我希望我沒變得和他一樣,說話那么討人厭!
她回頭擰眉問他:“我有嗎?”
他挑眉,“在警局里嗎?我想想那位警員是怎么說的!彼麛Q眉想了一下,然后板正臉色,看著她,壓低了聲音,學著那名員警,誠惶誠恐的道:“是的,郝小姐,我們會立刻去查清楚。抱歉,郝小姐,克拉克警官還需要您多留一陣子。不,郝小姐,我們并未把你當成嫌犯。對不起,郝小姐——”
“夠了、夠了!彼焓治孀∷淖,滿臉通紅。
他笑著拉下她的手說:“我差點以為你是那家伙的上司。”
“該死,我真的很得理不饒人,是吧?”她尷尬的看著他問。
“其實也不能說是你得理不饒人,我想一方面是因為你的確問到了重點,另一方面,你有一種氣勢,讓人不自覺會照著你所說的去做!
“有嗎?”她狐疑的挑眉,“我怎么覺得這種毛病是你的專長?”
“什么毛。俊
“指使別人的毛病啊!彼[起眼,戳著他的胸膛,“我們這幾天,不都是照著你的意思在做嗎?”
他把雙手擱在腦袋后,志得意滿、嘻皮笑臉的看著她說:“那是因為我是對的!”
她瞪著他,“曾劍南先生,你不懂得什么叫謙虛嗎?”
“我沒學過那個字!
阿南挑起眉角,笑笑的說,回答得毫不客氣。
他那半點也不害臊的痞子樣,讓她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這個無賴。”
她笑著拍他的胸膛,卻被他抓到懷中,啃著她的唇瓣,笑著說:“偏偏你就喜歡我這個無賴啊!
恬恬俏臉一紅,伸手推他,“誰——”
她才吐出一個字,他已經笑著以吻堵住了她的嘴,伸手撩撥她的欲望。
這男人真的是個無賴。
這幾個晚上,他借著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探索她的身體,發掘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的敏感處,他知道每一種會引起她顫抖的方式,親吻愛撫她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
很快的,她就無法再繼續思考,只能緊緊的攀著他,任他帶她推著她,直達那燃燒著七彩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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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愛是最好的安眠藥。
做完愛后,她總是很快就睡著,但這一次,她卻遲遲無法入睡。
身旁的男人,已經睡著。
他照例睡在外側,強壯的手臂環著她。
這里只是一處稍微往外凸出的山巖,雖然不能擋風,但十分干燥且寬敞,附近也沒有什么大型野獸出沒,他用干枯有針刺的樹叢,在通往這邊的地方,做了簡單的圍籬,防止響尾蛇爬過來。
所以她應該可以安心的入睡。
但她卻睡不著。
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她不斷的想到他今晚所說的話。
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那是她心底深處,最私密的渴望。
她從來沒和人說過,他卻知道。
這個男人總是能一針見血的看見問題所在,他聰明、強壯、幽默,還有堅強的意志力,而且腦袋非常清楚。糟糕的是,在這幾天中,他一點一滴的穿透了她的防衛,占據了她的心。
身前的男人,不斷散發著熱氣。
他身上的淤青已經開始消退,她看著這個勇敢的男人,心口不由自主的緊縮著。
她害怕自己已經開始愛上他。
從來沒有人讓她如此著迷,她才認識他五天,她卻覺得自己已經認識他一輩子了。
這或許只是暫時的迷戀,她曾這么想過,危機下產生的激情,總是不長久的。
我會保護你。
或許等到兩人回到文明地,對他來說,這一切就會隨風逝去。
但,她知道,她不會忘的……
輕輕的,她將小手印在他的心口,感受他胸中心臟有力的跳動,緩緩的閉上了眼,即使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激情,她知道以后不管發生什么事,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曾經在荒野里,保護著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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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
天才亮,她就醒了。
他永遠醒得比她更早。
他弄來昨晚剩下的食物當早餐,她則將塑膠袋中泥沙已經沉淀的水,倒進空的寶特瓶里,他昨天找到的水源,是從巖縫中滲出來的,他挖了一個洞后,把塑膠袋放在那邊蓄水,但水里含沙量比前幾天找到的清水要高。
聽見他的聲音,她停下手邊的工作,回過頭,然后看見那美麗的日出。
雖然睡在荒野沙漠,她不是每天都能看見黎明太陽升起的那一刻,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他和她也不是都睡在這么空曠的地方。
所以,她沒想過那景象,竟是如此震撼人心。
遠方的天際,云彩飛揚著,遼闊無垠的大地上,朝陽緩緩從地平線的那一邊冉冉升起,先是紅色的邊緣,然后是金色的輪盤,她瞇起眼,不自覺屏住氣息。
太陽出來的那一瞬間,風乍起,拂面、揚發。
陽光照耀著眼前的每一個角落,巖山、峽谷、礫漠荒原,世界在剎那間全亮了起來,從灰蒙蒙的一片,變成繽紛的七彩。
迎著早晨的輕風,她仰望著那萬丈光芒,胸臆間有種莫名的感動,淚水幾乎奪眶。
她看著金色朝陽普照萬物,不禁深深吸了口氣。
直到這時,她才了解,為什么古人會崇拜太陽。
“很美,對吧?讓人想崇拜太陽!
可惡,她要哭了,這男人為什么總是擁有和她同樣的想法,仿佛他是她從一開始就遺落在這世上的另一半靈魂。
他從后環抱住她,和她一起看著前方那動人的黎明朝陽。
恬恬哽咽著,不敢回頭。
風很快就會將她臉上的淚水吹干,但在那瞬間,她知道,就算淚干了,也無法掩飾她早已愛上這個男人的事實。
前方的景色,因淚水而模糊,但她仍看見了那條在朝陽下閃閃發亮的銀帶,和銀帶兩旁如寶石般翠綠的草地。
她感覺到他的身軀一緊,知道他幾乎和她同時看見它。
那是一條河,很大的河。
雖然因為遙遠的距離,使它細小的有如銀絲,但她知道它一定非常大,才能在這荒野中,喂養滋潤出兩旁翠綠的草地和樹叢,才能讓她在這么遠的距離看見它。
昨天他帶著她找到這里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所以才沒發現那條河,但他一定知道,到高處能找到行進的方向,才會帶著她往上爬。
他一直都是對的。
她應該要感到興奮,有河水的地方必有人家,他們終于走出了這荒漠,但她卻只是緊緊的握住他環在她腰上的大手,竟有一種希望時間就此停留在這一刻的妄想。
她沒有開口,他也沒有。
他只是和她一起站在那突出的山巖上,看著那在陽光下,波光粼粼、閃閃發亮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