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覺帶著水壺回到她身邊,“怎么不說話了?哪里不舒服?”她突然的沉默讓他微感不適。
“那個人……真的很厲害……”微弱的火光下,她隱在黑暗中的面容顯得蒼白憔悴,還帶著十足的泄氣。
“我們居然還能死里逃生,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自從我離開……離開家以后……”她低垂著臉,讓他無法看透她此刻的表情。
“總是經歷失敗,原來我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無敵。”
對于齊若馨來說,離宮的日子比起原本的想象相差實在太遠,她引以為傲的巫蠱術幾次受挫,還被眼前的男子捉弄過一番,讓她顏面盡失。
然而這一次,卻多虧他出手相助,不然也許她就已經喪命于李瀚之手了……
“哪有?我行走江湖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跟蹤,而跟蹤我的人就是你,不是嗎?”
“喝點泉水,再把這顆丹藥給吃了!
“什么丹藥?”看到他手里拿著的黑色藥丸,她忌憚地瞪他一眼。
“不吃就算了,我告訴你,這是我們雷家祖傳的靈丹,不輕易給別人!
“這么珍貴的東西,干嘛給我?你也受傷了,怎么不自己服用?”他大喇喇的話語莫名的安慰了她感傷的心情,一低頭,就看到他身上好幾處包扎好的傷口。
“我這些都是擦傷,沒事。”見她還是吞下了丹藥,他立刻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所以我才說你最后那招實在厲害,待我醒來的時候,四周都變成一片廢墟。還好我們沒被倒塌的大樹給壓在下面,不然估計也得去見閻羅王羅!彼倚﹂g細心喂她喝水。
“謝謝!彪m然不太情愿,但她還是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不過你也真夠大膽,又不會厲害的巫蠱術,怎么敢貿然來救我?況且你我并無半點交情;你也不知道我是誰……為什么要救我,不怕喪命嗎?”一想起那千鈞一發的情景,她便無法理解他的行為。
雷利覺的嘴角浮現一抹狂放不羈的笑痕,“我也覺得我的確非常多管閑事……不過居然遇到了,想出手就出手,有什么為什么?況且我們也算有幾面之緣!
“你真是個怪人……”帶著幾分狐疑,她定定望著他棱角分明的面龐。
“知不知道,那個邪蠱師李瀚使出的是最最厲害的索魂蠱,一旦中招無人能救,不僅會奪人性命,還會將靈魂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最底層永世不得超生!
“有這么強大?不過我們不也沒死嗎?”他只是隨意的聳聳肩膀,笑容不改。
“可以見識到那么厲害的巫蠱術,真不枉我出手相助!
齊若馨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凝視他,這個人真是沒有半點正經,她怎么淪落到需要被這樣的男子救助的地步呢?雙眸里掠過無力感,她打了個哈欠,又頹喪地嘆了口氣。
和他說了一會話后,她緊張的心情的確舒緩了不少,然而卻還是對于眼前的情勢感到無能為力。
雷利覺帶笑的眼里,掠過不易察覺的凌厲與敏銳,“為了防止那個長相陰險的男人繼續追殺,今晚我們就暫時先躲藏在這里。天亮以后,我出去打探一下情況,如果沒有追兵我們先行離開!
“也只能先這樣。”她不但肩骨斷裂,全身上下更是沒有一絲力氣,不要說行走,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讓我來幫你接骨,不然等穴道解除后,你只要稍微移動,就會疼痛難忍!
雷利覺說完,伸手就開始替她脫去外袍。
“你要干什么?”齊若馨驚慌失措地揮開他的手后,微微打著冷顫,難道他想趁她身體虛弱之時,對她意圖不軌?
“隔著衣服怎么接骨?”雷利覺顯然非常不以為然,“又不是大閨女,緊張什么?”
“不可以!你休想!”見他又要伸出祿山之爪,她試圖施展蠱術阻止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施不了蠱,抬起眼,她驚恐萬分地盯住他變得困惑的面龐。
“我不需要你來接骨,明日你替我帶封信去平亂大軍的軍營,交給主帥秦帥,他自會派人來接我!
原本不想曝露自己的身份,然而她絕對不能任憑這個登徒子胡作非為,他該不會已經看出她是女子,而故意裝傻想占她便宜吧?
“原來你是軍中的巫蠱師,我還在想,在這荒郊野外,你怎么會突然和人爭斗起來。”雷利覺的眼里掠過一抹明亮的光芒,笑意不減地站起來,“真沒想到,我居然還救了個朝廷中人。”
齊若馨見他不再堅持,這才微微松了口氣,“等我回到營中,自然會請示主帥嘉獎與你!
“我救你可不是為了什么獎賞。”他含笑的眼里流露出一絲冷漠。
她感受到了從他那里傳遞而來的一股抗拒,這讓她若有所思。
“對了,還沒有請教壯士尊姓大名,在何處高就?”她眼波一轉,雖然疲憊,卻急切的想要知道他的底細。
“你覺得我是做什么的?”他靠向身后的山壁上,雙手抱胸,好整以暇。
撇了下嘴角,她目光清亮地直視他,“你身懷絕技,卻不像是江湖中的名門子弟,若說你是綠林豪杰,干的都是劫殺搶掠的勾當吧,你又頗有正義感……你也不像是個游俠,畢竟你誘拐青樓名妓私奔,那可不是俠義之舉!
雷利覺淡然一笑,黝黑的臉上顯出一絲玩味,“我姓雷名利覺,在江湖上做些小買賣,不算正經生意,卻也不會謀財害命,對不起天地良心!
“雷利覺……”她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雖然困覺疲憊,卻又不敢再度閉上眼睛。
“你也是個好色之徒,想必賺來的銀子都進了那些名妓的荷包吧?”一想到之前從他這里受到的屈辱,她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快睡吧,你最好信任我,不然今夜你也無處可去!彼⑽⑵擦讼伦旖,原本顯得玩世不恭的眼神微微低垂了下去。
“我應該不會冒著這么大的危險把你救進山洞里,然后再殺了你!
“我才不擔心你會殺了我!”齊若馨下意識地拉了下自己的外袍——猝然間,她杏眸里掠過一陣驚懼,呼吸仿佛在瞬間停頓了下來,她身上也有好幾處被包扎好的傷口,那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雷利覺,我要殺了你……”齊若馨幾乎驚聲尖叫。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她看著自己手臂上,腰間,還有腿上被包扎好的樣子,氣得眼冒金星,羞得頭暈目眩。
“要殺我也得先把傷養好,才有力氣對不對?”他好整以暇的斜睨著她,顯然她的反應早就在他意料之中,還十分樂見其成。
“你又一次戲弄了我!”稍稍平復呼吸后,她抓起身邊的泥土就朝他扔去,只不過卻并沒扔到他面前,“你早就知道我是……剛才還說什么接骨,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氣惱與挫敗感超越了羞澀感,令她雙頰發白,身體顫抖。
她和他一定八字相沖,每回遇到他,都會發生她生命力一件可怕的事!
“你是個姑娘家,我的確知道了!崩桌X舉手做投降狀,“只不過想小小開個玩笑……我怎么知道姑娘你如此遲鈍,半天才發現我替你包扎好了傷口呢?”
她咬緊雙唇,在一片天旋地轉中怒視著他,漸漸,一抹水光涌進她玲瓏剔透的大眼里,屈辱和悔恨的淚水不斷的掉落下來。
如果她沒有擅自離宮,如果她不是那么自負,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她也不會身受重傷,落在這個登徒子的手上,不但被他看了個精光,還要忍受他的羞辱和戲弄……
“你別哭啊!崩桌X臉上的那抹戲謔終于消失,挺直背脊,手足無措地盯住她淚流滿面的臉。
“你為什么要救我?”她在昏昏沉沉間感到呼吸急促,脈搏也開始變得更為虛弱。
“與其受你輕薄,我不如被李瀚所殺……這樣的話,也還能保住我的尊嚴還有貞節,可以干干凈凈的去死……”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雙手插腰,他緊抿的嘴角顯得十分氣憤,“我什么時候輕薄你了?我只是好心為你清理傷口,怎么會……”
“那還不是一樣被你看光光?”她“嚶”的一聲痛哭起來。
“我什么也沒有看到,我發誓!”雷利覺蹲到她面前,濃眉用力擰緊,臉頰緊繃,雙眸里射出駭人的光芒。
“怎么可能?”她伸手想要打他,卻使不出任何力氣。
“我又沒脫光姑娘你的衣服,只是在有傷口的地方清理包扎——我看到的也只有傷口罷了!彼隽藗小小的謊,為了檢查她身上何處受傷,他的確有看到大部分……不過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又怎么知道她原來是個大姑娘呢?雖然他的確有所懷疑,但也沒有想到她是真的女扮男裝。
“我不信!彼懑d攣著,握緊粉拳。
“我雷利覺可以向三神發誓!”他舉起右手二指,而左手二指卻在身后交叉。
“但是……但是你還是看到了一些……”眼淚如斷線珍珠般,不斷從她眼里滾落。
“這讓我以后怎么嫁人?我……我雖然不想嫁給那些刻意討好獻殷勤的家伙,可是……可是也不能如此隨便就……”
雷利覺瞪大雙眸,她流淚無助的樣子莫名牽動了他心底一根敏感的神經,讓他焦躁不安,甚至緊張起來。
發現她是女子之后,他根本無從細想,只因為那個時候救人要緊,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她是個完完全全的姑娘家,而且是個尚未出閣的年輕女子。
“如果姑娘覺得雷某有冒犯到你的話……”慌亂中,他說出了連自己都感到愕然的話,“雷某愿意娶姑娘為妻!”
齊若馨的眼淚霎時停在眼眶,直愣愣地望著他。
他的話太過聳人聽聞,已經超出了她可以理解的范圍,震驚的情緒甚至超越了她身體上的不適,讓她根本無法思考。
同樣受到震撼的還有雷利覺,他艱難地吞咽下喉間涌起的苦澀和詫異,石化般怔忡在當場。
他怎么會說出這樣莫名的話?就算想要安慰她,也是非常的不合宜,齊若馨艱難地眨動了一下她那開始變得沉重的眼皮,頭腦也開始變得昏昏沉沉而無法清醒,她說出的最后一句話是:“你一定是瘋了,居然想要娶我……”
之后,她就突地閉上雙眸,再度陷入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