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農一直待著,直到她睡著了才起身走出房間。
回到書房,身體疲累,但是公司的案子也不能延遲,他敲打著鍵盤,試著專注于工作上,然而,只要一停頓下來,便充滿一種即將失去她的寂寞。
這感覺仿佛有人掐著他的喉頭,他無法呼吸,也無法發出聲音求救。陷入無盡回圈的掙扎中,自私一點、為她著想、爭取自己要的、放她自由……他頭痛欲裂,起身到廚房倒杯水喝,再拐進房里看看紀雪容是否睡得安穩。
她沉沉地熟睡著,他放心了,卻也走不開了。他在床邊坐下來,輕輕撫著她的瞼頰。坐下,握著她纖細的手,想著,還能再握多久?見她眉頭深鎖,俯身輕輕地在她眉間落下一個吻。他給她的愛,是不是太沉重
他坐在床邊看著她,像要將她的容貌刻在腦子里似的,舍不得移開片刻。
記起小時候,每當轉學到一個新學校,知道再過半個學期、一個學期,可能又要跟大家道別,所以,他從不積極地認識新同學,因為,情感放得愈重,離別就愈痛。
出生不久便意外過世的父母、輾轉寄宿的親戚、短暫緣分的同學,這些生命中來來去去的臉孔,對他而言都是模糊的。他習慣安靜無聲地、被動地等待,等待別人決定他年幼無力抗拒的命運,他以為,只要不期待,就不會有失望,他以為,自己是沒有權力爭取什么的。
唯一一次心動,唯一一次有了強烈的渴望,卻還是被自己搞砸了。
陽光在厚重窗簾的阻隔下,時間仿佛靜止了,這一剎那,他真的很想、很想與她天長地久,只是,他能給的,不是她要的……
瞥一眼床頭鬧鐘,時間已快接近中午。
他悄聲地走出房門,打開大門,到大樓附近買清粥和幾樣小菜,她睡眠不足會比較沒胃口,應該吃得清淡些。
陸子農回到家中先將食物盛盤,才進到房里。
“雪容……該起床嘍。”他輕聲喚她。
“嗯……”她翻個身,眉頭皺得更緊了。
“雪容……”他知道她還困,舍不得叫醒她,卻怕耽誤她的工作,只好狠心地再喚一次。
“中午了喔?”她睜開干澀到不行的眼,瞇成一縫,問他。
“嗯,幫你買了粥,吃完再去公司。”
“喔……”她勉強撐起腰酸背痛的身體,前傾,撲地,又賴在他懷里!霸俨[五分鐘!
他微笑撫著她柔細的發絲,好吧……
五分鐘后,他又叫她。
她還是困,爬上他的背。“背我回家刷牙洗瞼……我再瞇兩分鐘。”
他讓她環好自己的肩,起身,拿起她擱在床頭的鑰匙,將她背回家。
“到嘍……洗個瞼,會清醒一點!
“唉……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她嘆口氣,半夢半醒,搖搖晃晃地走進浴室,趕緊用冷水潑醒自己。
他等在浴室外,忍不住笑了。
這成語,不是這樣用的吧?她的可愛、她的美好,使他喜愛并痛苦,他如何能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漸漸凋零待她盥洗完,換好衣服,他打趣問:“要不要再背你過去?可以再瞇兩分鐘!
“好啊!”她也不客氣,立刻跳上他的背。
她想撒嬌,想跟他和好,不要嘔氣了,不要吵架了。冷戰時期,每一分一秒都過得好痛苦。
他認命地再將她背回家里去,每走一步,都涌上甜蜜的痛苦,如果可以,他希望就這樣照顧她一輩子。
她將臉緊緊貼著他的,想哭。
他什么都沒說,也不怪她,可是她卻自責不已,這一路,都是她負他,其實,他根本沒有做錯什么,更沒有虧待她,為什么她還是覺得不夠?
她或許是得了貪愛癥,再多的愛也填不滿她的心,再多的退讓還是無法撫平她不安的感覺,有時,她真覺得自己有病。為什么獨獨對陸子農,如此貪心?
“待會兒我送你去上班!彼肼飞线能讓她再睡一會兒。
“嗯……”她吃著溫潤好吞咽的粥,暖了微疼的胃。
“那我們和好了?”
他只是笑,無論發生什么事,他都不會生她的氣的。
“不跟我和好?”她又翹嘴,埋怨地等他說話。
“你不生我的氣了?”
“還是有點……但是,我想,是我的問題吧……”她已經分不清了,是他說得太少,還是她要得太多。
他沉默。
最后,做了一個沉重的決定。“等你下班后,我們談談吧!”
“談什么?”她心一緊。
“下班再說。”他起身回房換衣服,準備送她上班。
紀雪容望著他無言的背影,突然害怕起來,他要說什么?
陸子農載紀雪容上班后,也回到“樹典科技”。
他責任感很重,若不是發生緊急、需要立即處理的事件,通常他不會無端休息,即使在家工作跟在公司工作沒有差別,但,身為老板,必須以身作則。
他總是這樣,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所以,雖然負責管理的是蔣拓,但陸子農簡單一句話,分量遠遠超過蔣拓訓話訓半天。
他進公司時,業務都已出門,工程師也都在自己的辦公區里埋頭寫案子,只有助理發現他,問他要喝茶還是咖啡。
“黑咖啡好了。謝謝。”盡管疲累,他卻不失禮貌與風度。
拿出隨身帶著的筆記型電腦,接續早上未完成的進度。
他的心情是跌到谷底,放棄求救的平靜,就如六年前紀雪容提出分手后,進入一種不再起波瀾的狀態。
正常的作息,正常進食,維持身體機能運轉,只是,封閉了感覽。
他為自己建立一道防護墻,一道不會因任伺外力打擊而傾倒的防護糟。
工作間,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愈來愈接近紀雪容下班的時間,也接近他們即將深入對談,但結果已定的時間。
陸子農的手機響了,是紀雪容打來的。
他接起電話,準備收拾桌面,接她下班。
“子農——”紀雪容在電話的另一端,聲音很高亢,感覺很興奮,像在外面。
“跟你說喔!我現在很開心,公司昨天遇到的問題,今天解決一部分了,我要跟同事去吃飯慶祝,可能會暍點酒,晚點我自己回去,你先休息。”
那個卷款而逃的老板娘,居然好死不死地在旅行社詢問行程時被另一間廠商的主管遇到,一個大漢像抓只小雞一般地將她架回公司,而后問出所有門市的貨都暫時寄放在一個臨時租來的倉庫中,現在各廠商已經將貨都搬回去了,剩下的,就是走法律途徑,進行假扣押來處理跳票的未付款。
“好。”他應了聲,沒再多問什么,這是他決定還要給她的自由與快樂。
“就這樣喔?一個字?”他簡短而平靜的回答引起她的抗議。
“玩得開心點。”他笑了笑。
“遵命!你記得吃飯喔!”聽見他笑聲中帶著勉強,一直掛記著不知他要跟她說什么,此時,似乎更偏向不樂觀。
掛斷電話,陸子農重新回到工作,工作能阻斷他的悲傷,讓他暫時忘了現實的一切。
“喲……下班時間過了,怎么你還在?”蔣拓從外面進來,看到這陣子總是準時下班的陸子農,很是意外。
“回來啦!”陸子農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
“跟雪容吵架,無家可歸了吧?”蔣拓亂開玩笑。
陸子農悶不作聲。
“不會被我的烏鴉嘴給說中了?”蔣拓拉了張椅子坐下,緊張地問。
“沒有吵架!标懽愚r簡單地回答。
“但是肯定有發生什么事。”蔣拓接話。
陸子農凄凄地扯開一個微笑,還是沒多說什么。
“我了解……”蔣拓突然嘆了口氣。“有時真的搞不懂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這下換陸子農傻眼了!斑B你也不懂女人在想什么?”
“以前我是沒這個障礙,不過最近走狗屎運,煩!”
陸子農一向來不及記得蔣拓“現任女友”的名字,所以,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更別提能給他什么建議,對于女人,蔣拓懂的絕對比陸子農多。
“像我們這么優秀的男人,還有女人不知珍惜的話,那干脆也不用哄了,我們就王老五到底,老了,找問養老院,還是住隔壁,有你在,我就不怕寂寞了。”蔣拓不知怎的有感而發,發表老光棍感言。
“你的忠誠度很難讓人相信!标懽愚r吐槽。
“嘖……怎么這樣說?”蔣拓不服氣的瞪大眼!半m然平常不大看得出來,不過,我是屬于患難見真情的!
“好啦,最多我房子里留間客房,萬一你太花心,以后被老婆趕出門,就借你住幾天!标懽愚r當然是開玩笑,但是,他也確實會這么做。
“算你了解我,搞不好一年有三百天都住你家。”蔣拓自嘲地笑笑。
“隨時歡迎!
“有你真好。”蔣拓先謝過。對他而言,陸子農是這個世界上,無可取代,該列入保護的珍貴朋友。